眼见他执意不去,又站起来送客,众人没趣的纷纷站起来,告辞而出。
王丘闻讯赶来,整整一下午,又是说笑话又是讲故事,费了这么多力气,稳指望能出去玩一回,不但有大鱼大肉,还能亲近美人妙姑娘,并且还准备待他们酒醉后,做沈侃的名头,借几十两的银子花花。
谁知沈侃执意不肯,分明是不愿意帮自己,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以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当场带着冷笑出来,没走多远,对另三人说道:“沈侃那小兔崽子太无礼了!咱们好意抬举他,他反而不知香臭,竟赶咱们走!实话告诉你们,他在考场上的卷子都是家兄平日作的,他恬不知耻当成自己的本事!何况今日如此怠慢我,就是怠慢家兄一般,如此无礼如此可恶,我一定与他不会善罢甘休,不出出这口恶气,不甘心。”
那三人赶紧相劝,鹿子贞说道:“王兄息怒。道古平日间待咱们极好,今日他是有病在身,又兼出去了一整天,心里不免不耐烦,不是有意怠慢咱们的。”
江彬说道:“大家既然同窗好友,哪里计较得许多?”
李霄也劝道:“他虽然少年老成,到底孩子心性,不会世故。王兄,你年纪最长,不要难为他才是。这样吧,你好歹宽恕他一次,切勿记怀,我们三人现在就请你去吃酒,代道古赔个礼。”
怒气难平的王丘越想越恨,说道:“我也不过是牢骚。行了,你们何苦帮他劝我?散了吧,都散了吧。”
王丘乃是王阁老的后人,家世煊赫,因父母死得早,王潜斋的大兄非常疼爱他,而潜斋先生又是吴中三贤,本身王丘在外头也霸道惯了。
他们三人除了江彬外,李霄和鹿子贞年纪还小,向来怕他三分,现在被他没好气的赶人,当下不敢再说了,各自散去。
鹿子贞很善良,深知王丘睚眦必报,担心他暗算沈侃,有心去提醒沈侃一声,要他防备吧,又怕被王丘知道。
想了想,他回屋后,马上准备了几个菜和两壶酒,当晚叫书童去请他们四位过来,到时大家伙一起帮沈侃给王丘赔个礼,也就完了。
哪知江彬公子哥脾气作,也气恼沈侃扫兴,不肯来。
沈侃本来也不耐烦和王丘一起吃酒,还是鹿子贞亲自去告知,沈侃冲着鹿子贞,勉强来了。
大概是沈侃这些日子顺风顺水,结交裴知县贺知府,被周学正非常器重,重新营业的波斯酒楼一改先前的青楼习气,变得很高雅,营业额反倒更加蒸蒸日上,在苏州也算混的如鱼得水,即使常常提醒自己凡事要小心谨慎,可是时间一久……
他又很讨厌王丘,怎么也做不到对他低声下气,所以在席间坚持不喝酒。
因他在县学里一向是这样的性格,李霄和鹿子贞也不强迫,也亏了鹿子贞就像老…鸨一样,在中间努力调解。
王丘口口声声说不生气了,但心中却一个劲的冷笑,席间只管自己尽情的大吃大喝。
李霄瞅瞅不说话的沈侃,转而对他说道:“沈兄弟也没什么大罪,无非小节不到而已,求王兄切勿介心,大家都是好友。”
他们二人斟满了一大杯酒,一同敬王丘。
王丘举杯喝了,一抹嘴,伸手轻轻抚摸沈侃的背部,嘻嘻笑道:“我平日是极爱你的,哪里会怪呢?你别听他们的,我根本就没生气。”
问题是他越这样,沈侃就越厌恶,尤其这家伙还毛手毛脚,因早想趁机和他断交,省得没完没了的被占便宜,便直接站起来说道:“小弟先走了,告辞!”
不等李、鹿二人拉住他,他大步流星的一走了之,闹得王丘脸上挂不住,十分不悦,如此几个人没趣而散。
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
沈家村,清晨,沈管家打着呵气走出来,忽然愣住了,就见一张衙门的大红纸贴在自家门上,上面写着:“捷报。为奉旨事,贵府沈老爷讳嘉绩,保举贤良方正,即刻带领送部引见,府道兼擎擢用。”
“哎呀!”沈管家使劲揉揉眼睛,那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送报人谁谁谁的名字。
不用问,一准是人家提前收到衙门里的风声,跑来讨要喜钱的。
沈管家大喜,猛地对门内吼道:“四老爷的大喜,大喜!你们几个兔崽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账房向阎相公讨个赏封来。哈哈,四老爷大喜啊!”
随着他这一声吼,很快,整个沈家村都轰动了。
不提家家户户纷纷登门来道声恭喜,第二天,另外几个同时保举的人,纷纷以同年眷弟的名义来拜访,沈嘉绩见事已至此,也就欣然款待他们。
到了次日,沈嘉绩挨家去回拜,同时邀请一干好友到学校里吃席。
沈侃特意请了一天假回来帮忙,把学生们移到后面的院子里读书,把教室打扫干净整洁,搭了大棚,请村里人过来帮忙烧火炒菜,妇女们洗菜收拾,一共摆了四十桌。
上午,包括那几位贤良方正等客人6续来到,几乎全县有点名望的读书人,乡绅名流悉数捧场。王潜斋、常耘农和程霖山帮沈嘉绩相陪,沈侃和沈象道一左一右,执壶倒酒。
席间四百多人喧嚣一片,杯觥交错,有人对沈嘉绩交流经纶,有的对他说我在京城有门路,老沈你有需要尽管开口,旁边的人不甘示弱,说自家什么累世簪缨,官场上有的是门生故旧,更多的朋友则说你银子一定要多带,诸如此类。
沈侃忙得浑身是汗,跟着四叔到处给人敬酒,总算熬到了深夜,这帮人尽欢而散。
沈嘉绩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被抬着回房去了,临走时还不停的说:“老五啊!我走了,今后象道就交给你了,这家里的外事也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问题是,沈侃早已醉得如同一滩烂泥。(。)
第0165章 就死也风骚()
因宿醉,沈侃清早就喝浓浓的苦茶,在大门口看乡里的佃户往家里送新麦子。> 就见村子口,钱万里一身簇新绸缎长衫,骑着头毛驴,身后跟着个小厮,晃晃悠悠的来了。
沈侃放下茶杯,含笑迎了上去,又见钱万里胳膊下夹着个黄皮包袱,拱手笑道:“钱叔好!劳你跑到乡下,辛苦辛苦。”
“没事没事。”钱万里也拱手,“恭喜!恭喜!咱们到府里说话。”
因未来得及准备红包,又不好声张,沈侃便请他去账房说话。阎相公正在屋里记账,站起身来。
互相见了礼,钱万里坐下后,笑道:“今日钱某特来送礼部文书。怎么样,我当日说过的话错不错?”
“此事实在感谢。”沈侃说道。
钱万里哈哈一笑,说道:“文书在此,烦请沈老爷出来吧,在下好给他老人家叩喜。”
刚刚闻讯赶来的沈管家见状说道:“不巧!四老爷出门拜客去了。要不您稍坐片刻,我这就叫人去催。”
“那就算了,我衙门里也一堆事,说几句话就走。”钱万里摆手,然后一边解开包袱,一边解释,“文书是昨日半夜到的,我怕他们胡乱送来讨要喜钱,没多没少的乱要,所以我偷着把它藏在抽屉里,今日托位朋友替我上号,我亲自给送来。”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将文书放在了桌上。沈管家看了眼沈侃,笑道:“衙门里大家伙的一杯茶仪,改日自当送上。”
“对。”沈侃点头。
“没事没事。”钱万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这里有桩小事,今日晌午,还随了个十两银子的丧事,这一时手头紧,还得去别处想想办法。”
沈侃一笑,说道:“何必去找别人想法子,阎相公,家里有现钱没有?”
十两银子而已,阎相公当即说道:“有,有。”起身走到里间,取出了一封银子,问道:“够么?”
“够了够了。”钱万里笑着拱手,“那家人因以前曾帮过我家,故随十两。这个,他日我一定还钱。”
沈管家笑道:“不用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得还,得还。”钱万里叫小厮把银子收了,起身告辞。
沈侃将他送到大门外,钱万里上了驴,大笑道:“异日五少爷做了举人大老爷,在下可一定要来打抽丰的,休要到时不认咱这穷朋友啊!”
沈侃失笑道:“岂有此理!快去吧。”
沈管家忙着查看送来的麦子,叫佃户一一去账房,由阎相公上账,完事后,还得打佃户们吃一顿饱饭。
于是沈侃拿着文书,走到书房,交给了刚起来的沈嘉绩。
“岁数大了,不中用了。”
揉着太阳穴的沈嘉绩不禁感慨,同样大醉,侄儿年纪小,睡一觉就没事人似的,而他这会子脑袋还晕沉得很。
看了下封皮,朱红色的印记下是年月日,写着礼部专用。还有一个小红签儿,一行小字:吴县保举贤良方正拔贡生沈嘉绩咨文。
沈嘉绩也不拆开,吩咐道:“你把它仍送账房,交给阎相公,锁在箱子里。”
沈侃说道:“那是不是就要准备动身了?”
“唉!差不多吧。”沈嘉绩轻轻一叹,“好在不限定日期,等我和其他几位一同商议下。没想到阔别近二十年,又要进京了。”
“以四叔之才,早就该去了。”沈侃笑道,拿起文书就要去账房。
“等等。”沈嘉绩想起来了,“昨晚我醉酒,嚷着叫你看家吧?当时我给忘了,这次你随不随我进京?好一家团圆。”
沈侃苦笑道:“来年考试,一往一返至少小半年,万一水土不服?再说我没有秀才身份,去了也是不孝,我还是在这儿努力读书,等考中秀才再去京城吧。”
沈嘉绩笑道:“我也是这么想。至于家里,你专心读书就好,不用管它。反正还有你大伯他们。”
“我知道了。”沈侃见四叔再没有别的交代,转身出去了。
沈嘉绩叹道:“不带着小五去见三哥三嫂,未免对不住呀。”
下午,沈侃奉命写了四份请帖,派人送到各被保举的人家里,相约明日来沈家商议行程,当晚沈侃返回县城。
小花园,沈侃一回来就问沈大柱:“王丘来过吗?”
学院禁止带丫鬟,这大半年来都是沈大柱一个人照顾他,沈大柱说道:“没来,听说回家去了。”
“那就好。”沈侃走进书房,开始温习功课。
王丘确实也请假回家了,他有个亲哥哥,早年娶妻柳氏,不久病死,留下些薄产,还有个孩子,柳氏守了八年的寡。
当时王丘只有十二岁,与寡嫂隔着一堵墙居住,十五六岁的时候,一个青春期冲动,一个难耐活寡,加上王丘会说好听的话,胆子又大,两个人有一天就**的好上了。
如今王丘二十岁了,从不提要娶妻,他嫂子柳氏自然也选择性遗忘。时间久了,两个人胆子越来越大,有一日在院子里搂搂抱抱,被个别邻居看在眼里。
正好有个邻居是读书人,专门做了一词来讽刺他:“阁老名声好,后人媳妇立志守节操,数年来,泪暗流,可怜一副芙蓉貌,奈阴中似火烧,今番怎么熬?
什么名声节操!干脆将叔叔通宵抱。尔等莫鄙夷,奴家的牌楼不造了,有了汉子,就死也风骚!”
这不,王丘在学院里睡了几宿,忍耐不住,请假回到家,不想柳氏的母亲柳婆婆正在隔壁养伤。
柳氏家世一般,父亲是杀猪的,她母亲柳婆婆三十多岁才生下的她,正好当时有个官宦人家请奶娘,柳婆婆就去了。
后来闺女嫁人,丈夫死了,柳婆婆奶大的小姐舍不得她,这些年便一直住在那边。
前日,柳氏听说母亲病了,赶紧过去看望,就见柳婆婆的头上勒着白布条,在那坐着抹眼泪,她赶紧问道:“娘你怎么了?为何哭呢。”
柳婆婆对闺女哭诉道:“还不是受了郁气,这日子过的好生煎熬。”说完,又哭了。
柳氏再三安慰,问道:“娘,你有什么气?说给我听听。”
“好吧。”柳婆婆用手巾擦了擦眼睛,叫她去关上房门。(。)
第0166章 不巧不成书()
柳婆婆盘膝坐在炕上,恨恨的道:“我儿,因最近小姐偏心,什么好东西都赏给刘婆子,倒把我这一手奶大她的放在一边,我就为此气出了病。”
柳氏很纳闷,说道:“娘,小姐素来秉性温淑,对谁都不错,我也向来很心服她。她现在即便对刘婆子好,也不会忘了你哺育之恩呀,大约一时疏忽,你就别气恼了。”
“哎呀闺女,你不晓得,我要告诉你,你也会恼哩。”柳婆婆愤愤不平。
柳氏说道:“那您就告诉我。”
柳婆婆便说道:“前几日,我见卖旧衣的嫂子来,想买一件裙衫。对小姐说,要一两五钱银子,她说了一句‘现在这处境,银子哪里有?’我也就不敢开口了。谁知道没过两天,她竟然取出白花花的银子一锭,拿去给刘婆子做新衣服。你说教老娘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其实那位刘婆子相比柳婆婆无疑是外人,只因这家小姐遇到了一件事,刘婆子的丈夫和儿子帮助过她,故此小姐感念,开始厚待刘婆子,并非有意厚此薄彼。而且柳婆婆年纪越大越倚老卖老,一件旧衣服一两五钱银子,她就能跑到人家小姐面前要钱。
但是柳婆婆不说,柳氏哪里知道?也恨她厚薄不均。
柳婆婆说道:“我不恨小姐,只恨那老乞婆,若能将她逐出去,我就死了也甘心。”
柳氏不愧是和王丘搞在一起的人,眼珠一转,说道:“小姐待她好,明的不行,只能暗算。”
柳婆婆忙问道:“怎么个暗算?”
当下柳氏附耳说了几句,柳婆婆喜道:“妙计!你别说了,我的卧房与小姐的卧房连在一起,小心隔墙有耳,明日咱娘俩依计而行就是了。”
当晚,柳氏住在了这里。
第二天,柳婆婆带着柳氏见到刘婆子,说道:“我闺女好不容易来一趟,正好今日无雨,咱们娘们到花园凉亭里吃几杯酒,如何?”
刘婆子不知是计,笑道:“应该的,多谢你母女请我。”
她们都是老人,一般也没什么差事,吃顿酒自是无人干涉。到了花园,母女俩轮番劝酒,将刘婆子灌个烂醉。
回来的时候,途经一座小桥,两侧都是石栏杆,柳婆婆扶着醉酒的刘婆子往前走。
她母女早知道一边的栏杆不牢了,所以柳婆婆靠着另一边走,走着走着,忽然用力推了刘婆子一下,柳氏在后面,顺势将一块根基腐朽的栏杆一拉,露出了空挡。
哎呦!哎呦!两声惨叫……紧接着柳氏一声惊呼……
敢情刘婆子走路不稳,一只手紧紧挽着柳婆婆,而柳婆婆把人灌醉,自己也没少喝,半醉之余也没注意到,结果刘婆子摔下去时,连带着将她也拽了下去。
两个人一下子滚入水里,幸好六月天气,池塘也浅。不过刘婆子伤到了腰,而柳婆婆跌在刘婆子身上,虽无大碍,一把年纪也受到了惊吓。
之后刘婆子卧病在床,小姐很是过意不去,加倍厚待她,好吃的好用的川流不息送去,闹得柳婆婆害人反害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子更郁闷了。
上午,柳氏便把母亲接回来解闷。晚上,王丘回来,见那老厌物也在,未免碍眼,少不得过来假意殷勤一番。
“老太太一向安好?”他笑着问候。
谁知柳婆婆叹道:“我的儿,老身一把年纪不死,活在这人间现世,有什么好?”
王丘惊讶的道:“你在府里吃得好穿得好,为何出此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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