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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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望族-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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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沈嘉谟成亲多年;甘氏的肚皮一直没有动静;反倒是后成亲的周氏先一口气连生二子一女。

    沈沛薇与沈沛文一样;自幼就喜好诗书;可是古板的沈嘉谟不喜女儿吟风弄月;他认为古往今来的才子佳人;大多因为有文化;私底下动辄以诗结缘;以致于传出闲话;遭人耻笑;败坏门风。

    无奈他不许女儿作诗;沈沛薇偏偏就酷爱此道;虽屡屡被责骂也不改。好几次沈嘉谟撞见了正在吟诗的女儿;为此大闹了几场;父女二人就有些不和了。

    沈沛薇的母亲甘氏年纪大了;中年之身生了二个孩子;还要尽心抚养沈倬;兼且长期操持家事;落下一身的病痛。

    那年沈嘉谟在秦淮河上遇见了一青楼女子;虽然不会作诗;也认得字;模样漂亮;性情娇媚;枕席上更善于伺候奉承。

    沈嘉谟当时脑袋一热;经人鼓动;干脆花钱把人买了回来;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娇娘;收在房中。

    没过一年;这位娇娘生下了沈値。沈値打小十分聪明;虽然没有沈位沈倬那么出类拔萃;可也十岁左右;四书五经就都学得差不多了。

    沈値在这边不起眼;但在金陵父亲的身边却能说会道;加上沈嘉谟宠爱小妾;爱屋及乌;越发的疼爱幼子。

    沈位沈倬也是自小被送回了老家;又是有名的少年才子;性子端正;不会奉承;而沈値则继承了母亲的优点;善于耍小聪明讨父亲欢心。

    沈沛薇叹道:“父亲太过溺爱他们娘俩;又处处嫌我;娘亲气不过;曾吵了几回;谁知沈値竟敢帮着父亲出言不逊;气得母亲病上加病。”

    沈沛文怒道:“为何不写信告知家里?或召三弟四弟回去?”

    “唉!”沈沛薇苦笑道:“一则家丑不敢外扬;母亲怕气坏了祖父祖母;二则不愿耽误了他们的学业;三则子不敢言父过;纵回去又能如何?岂不知沈値是存心想气死娘亲;如此他就可以扶正了。”

    扶正?沈侃皱起了眉头;沈値不清楚;按理说小妾是没资格扶正的。

    问题是现如今礼法废弛···

    二伯不是官员;这么大年纪了基本也没了做官的指望;假如等二伯母死后;他就要一心将娇娘升为继室;谁又能管得着呢?

    这方面沈侃不大明白;只知道嫡子与庶子继承遗产的资格好像是平等的;但是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哪个庶子没想过成为嫡子?能继承父亲地位的权利;社会上的地位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立嫡问题是古代宗法社会特别重要的关键;核心原则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也就是说;如果都是正妻的儿子;那就立年长者;不论这些儿子的贤能与否。

    如果都是庶出;那就要看谁的生母身份高贵就立谁;而不是论年龄了;这就叫“子以母贵”。

    可是那都是春秋时期立诸侯的原则;时至今日对民间来说已经没用了;主要是看男主人本身的意愿;以及宗族是否支持。

    沈侃不认为二姐说得对;沈値成功的几率太渺茫;因为沈位和沈倬太优秀了;就好像两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挡在沈値的上面。

    但是话又说回来;二姐的猜测也并非全无道理;如果沈値真的成了“嫡子”;那以沈位和沈倬的为人和在士林中的声誉;确实不大可能与幼弟争什么家产;很大可能远远躲着过自己的日子;将房子产业等都让给沈値;这或许就是沈値母子的野心。

    这件事沈侃爱莫能助;也无能为力;一来人家的事;二来沈位沈倬辈分比他大;一个堂弟不能管也不该管;同时也没资格管。

第0014章 火中取栗() 
一晃过去了半个月。

    沈宅;二房;院子后方的小绣楼。

    房中的装饰很简单;布置的也很雅致;一件件的小零碎总能摆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沈沛文在屋里欣赏沛薇从金陵带过来的书画等玩意;沈沛薇吩咐贴身丫鬟翠儿:“昨日孙家送来的新茶;把惠泉水泡了来吃。”

    翠儿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唤来个未留头的小厮在院子里扇炉煮茗。

    “别愁眉不展了;爹娘回来;本该高兴才是。”沈沛文转过身来说道。

    沈沛薇摇头道:“你不晓得;沈値有父亲在;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我就怕他又要无故寻衅;吵得这里鸡犬不宁。”

    这方面沈沛文也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说道:“那你干脆住我那里;眼不见心不烦。”

    “母亲怎么办?”沈沛薇叹气道。

    “也是。”沈沛文也无计可施。

    正说着话;翠儿拿着两个纸匣进来;说道:“小姐;老爷夫人的船马上就到了;五少爷提前派了人来家告知;并交代把这个送过来。”

    过了冬至节;因老爷子沈汉发了火;沈嘉猷赶紧命沈侃立即赶赴金陵;接二弟夫妇回家团圆。

    路上;沈侃记着沈沛文的恩惠;也很同情沈沛薇的处境;所以特意在在金陵买了礼物。

    “什么东西?”

    沈沛文好奇的拿过来一个;拆开一看;是一对新作的双凤头;玉制的;玲珑剔透。

    “质地虽粗;做工却细;算他有心了。”沈沛文见了很是开心;当即拿起一支递给了妹妹;并把自己的一支插在头上;“兄弟的心意;平日戴着吧。”

    翠儿将另一个小纸匣递给了沈沛薇;说道:“这是五少爷带给小姐的。”

    打开一看;是两副玉纽扣和一包茉莉香茶;沈沛薇心生感动;叹道:“明明没钱还给咱们置办了礼物;难为了他。咱俩分了吧;各领这份情就是了。”

    眼看父母即将抵达;二人去了后宅一座八角亭子上;望着长长的运河。

    一个霜色侵衣;眉目如画好似一支白梅;一个红尘拂面;绿水迎眸恰如一株海棠。

    忽然打石拱桥冲过来一群人;一个个手提着淬筒;肩上扛着惹事的粘杆。还有的背着打猎的雕弓或拎着红色的弹弓;其中一人举着架子;一只苍鹰展翅欲飞;绳索牵着四五只不停乱吠的凶恶黄犬。

    一看就知是一帮乡下不事生产的帮闲野汉;这伙人簇拥着一位骑着白马;戴着方巾的公子哥。

    白马上了桥;公子哥正好望见了高墙后的二层凉亭;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往这边远眺;立时勒住了缰绳。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停下脚步;三四个帮闲睁大了眼睛;一个个争相叫道:“爷;好俊俏的模样儿!”

    “好窈窕的身段儿!”

    “好一对并蒂美人儿!”

    下面一群男人大呼小叫;沈沛文急忙把扇子遮住了脸;沈沛薇没带扇子;没法;只好转过头去。

    桥上的闲汉笑嘻嘻的喊道:“小娘子;你们是谁家的啊?”

    连这里是沈家都不知道;闹得姐妹俩又好笑又气恼;这时侯在小码头上的沈家家丁冲了过去;使劲将那帮人往外推搡。

    “走开;人家的小姐也是你们能看的?”

    “贼囚;赶紧滚开。”

    “怎么不能看?这里是桥上;又不是你家。”

    四五个家丁气势汹汹;无奈对方人多;推开这个;那个又笑嘻嘻的挤了过来。

    正难解难分之际;管事沈安远远看见沈侃的船来了;当即叫道:“好了;五爷来了!”说完在桥上使劲招手;“五爷快来!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伙混账;在此胡闹。”

    沈侃听见;命船夫加快速度;一个人独自立在船头。

    这帮人听闻人家的少爷回来了;不闹了;纷纷散开;只有戴方巾的公子哥下了马;迎上去笑嘻嘻的作揖道:“沈兄弟何来?这是出远门了?”

    现在的沈侃认识的人不多;却正好认识这一身横肉的家伙;这一带有名的恶少王老三。

    王老三也是个故家子弟;源自江南望族大姓之一的王氏;打小不学好;几乎目不识丁;但是最喜欢咬文嚼字;一开口便俗气喷人。

    祖上做过官;据传家中家财万贯;专好纠集一干泼皮们;终日在市井中厮混。

    王老三有名有在生性十分吝啬;一毛不拔;一伙人在妓户水户等玩够了女人;然后就借机撒酒疯;赖人家的嫖钱;临走时还得闹一场;顺走一些值钱的东西。

    帮闲也就图他的酒菜;也是一文钱都赚不到。老百姓畏他人多势众;读书人厌恶他如同一滩狗屎;远近闻名的地方一霸。

    实则也就这么点小出息;小恶不断大恶不犯;王姓在本地势力庞大;所以官府也懒得办他。

    这样的人物沈侃也不想招惹;见他主动作揖;也冲他作了揖;上岸回道:“自金陵回来;遇见王兄;幸会!”

    王老三被沈家小姐的姿容闹的心痒难搔;斯斯文文的说道:“久慕沈园风景;很想一观;又恐惊动沈老太爷;不敢轻造;今日可否拜访?”

    沈侃客气的回绝:“今日家伯返家;改日再说吧。”

    “那就改日再说。”王老三虽天不怕地不怕;然而吴兴沈氏可不是能够欺辱的对象。

    道了别;转身上了马;临走前王老三神色颇为古怪的看了眼沈侃;然后很有气势的猛挥一鞭子;飞奔而去。一群帮闲也大呼小叫的跟着跑了。

    “呸!”沈安气呼呼的;“五少爷;这帮人竟敢调戏咱家小姐;不应该放走他们。”

    “不放走又能如何?打得过人家嘛!”沈侃说道。

    看着凉亭上的倩影;隔着一堵墙;打官司也打不赢。

    每个男人都憧憬过武艺过人;英雄救美一人打翻一群人;赢得美人的青睐和众人的掌声。现实则是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小心拳脚无眼。

    不提他引着二伯沈嘉谟进了家门;这边王老三领着一帮泼皮跑到野外放鹰走犬。

    跑了半天;众人又饥又渴;坐在马上的王老三说道:“累了;回去吧。”

    谁乐意白白陪他跑半天?一个贼眉鼠眼的帮闲指着前方说道:“前面不是个酒肆吗?三爷;咱们去喝三杯解解渴吧。”

    王老三也清楚连口吃喝都不给;谁愿意跟着他;便点了点头。

    当下一干帮闲精神一震;吆五喝六的簇拥着他沿河岸往前走;来到位于运河驿站附近的酒肆前。

    这些人打量打量酒肆;虽地处野外;门前迎着绿水;小屋傍着青山;数竿修竹种在院里;倒也还算干净幽雅;遂满意的冲进去各找座位坐下。

    大家伙众星拱月般的围着王老三;把个酒肆都坐满了;小二眉开眼笑的问道:“相公们是要茶要酒?”

    王老三不想多花钱;说道:“酒茶都要;赶紧的;别墨迹。”

    这意思就是打茶围了;不吃饭。小二眼见这帮人一个个非是善类;不敢多嘴;老老实实的跑去煮茶烫酒;准备每桌的茶果。

    帮闲们自然非常失望;暗中互相挤眉弄眼;马上一个年级大的人开口道:“适才那两个小娘不知是什么人;为何站在楼上?”

    贼眉鼠眼马上接过话茬:“那些人是村里沈家的下人;小娘自然是沈家的小姐了。”

    又一个帮闲说道:“不是;不是;有个小娘子似乎有些脸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一双俏眼儿!大户人家的小姐都能看见?”一个帮闲嘲笑道。

    如此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天来;很清楚沈家的小姐不可能;所以话题不着痕迹的转了个弯。

    年长帮闲瞅了眼王老三;慢悠悠的道:“那位小公子生得好;细皮嫩肉;个头修长;不像咱们南边人;咱们这里没那么高的好男子。”

    话音未落;旁边桌上的一个帮闲跑了过来;叫道:“那公子我认得;是沈家三房的少爷;出生在京城。你们别看一表人才;其实学业不成;常年为沈家跑腿办事;不受重视。以前咱三爷曾看重过他;专门请他听戏;人家定要四两一桌的才肯赏脸呢。”

    “还有这事?”

    一帮人立时燃起了兴致;一介大家公子竟肯与王老三搞到一块?

    “没用!”那帮闲咂了咂嘴;“三爷将近花了十两银子;连根手毛都没摸到;人家纯是来看戏的。”

    年长的故作老成持重的道:“沈家的少爷谁敢惹他?就算弄到手怕也没趣。就算运气来了结交了;沈家面上也不雅相。而且区区金银等小玩意;人家岂会看得上眼?倒不如弄个穷家的或北腔班的小郎;着实不丑;我看与他也不相上下;只消几两银子而已;平白惹上沈家那**烦?”

    “也是!”王老三听得频频点头;颇以为然。

    忽然贼眉鼠眼跳出来狠狠的一拍桌子;气冲斗牛的叫道:“怎么说这么不长进的话?做人就要有些血气!沈家有势又怎么样?他敢无视一洲之人;也不敢无视三爷与咱们一帮子兄弟。

    区区一个没地位的少爷为何玩不得?怕他怎地!一个庶出子都弄不来;咱们也别在苏州做人了。依我说晚上多派几个人;等他赴堂会喝醉了;半路搀着他到家里去玩耍。

    他若是依从;便以礼相待;若不肯?就用绳索绑在书房里;随三爷恣意取乐。嘿嘿;做了丑事他还敢满世界张扬?沈家也要顾着体面不好护着他啊!”

    “好计策!好计策。”

    “有血性;好样的!”

    一帮人轰然叫好;这么一弄也由不得王老三做主了;不然还怎么在在‘道上’混?如此将他平抬了起来。

    众人中倒是有真老成的人;清楚这事不妥;可是却被旁人使劲捏了一把。他一看;明白了;摇摇头不言语了。

    原来这些家伙清楚沈家此等大族非是好惹的;子弟被人侮辱;绝对不会选择为了颜面而息事宁人。

    就是要弄出事来;如此才好火中取栗!

第0015章 瓜田李下() 
一伙人连吃带拿;说说笑笑的把王老三拥着出了酒肆;就要走人。

    店家赶紧追出来说道:“相公;茶酒钱一共该一两二钱银子;这尚未会账;怎么就走了呢。”

    “记账吧;明日派人送来。”王老三慢悠悠的上了马。

    小二苦着脸说道:“小本生意;求求相公赏了吧。”

    贼眉鼠眼对他训斥:“我们三爷自来都是年终算账;你家难道不晓得规矩?”

    “可我们并不认得相公的府上啊;上哪讨要?”店家闻言很是无语。

    “不知世事的乡巴佬。”一个帮闲叫道;“这是苏南王三爷;欠过谁的钱不还的?快闪开;莫非还想讨打?”

    说着将店家一把推开;一帮人嘻嘻哈哈的就要走人;气得小二叫道:“反了反了!青天白日吃了东西不给钱啦!”

    “你们不能走。”店家跑过去;伸手拦住去路。

    一个帮闲直接照他的脸就是一拳;店家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呸!没见识的蠢材。”

    贼眉鼠眼朝着小二挥了挥拳头;吓得小二浑身一哆嗦;这帮人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夜晚。

    眉开眼笑的金大娘在灶房里煮菜;嘴上唠叨个没完。

    “木哥儿你总算开了窍;这一趟金陵拿回来了二两银子。明儿我就托人去城里买几匹绸缎;给你俩一人作件新衣;等着过年穿。”

    坐在屋里的沈侃与采冬相视一笑。采冬也不知道;其实这一趟沈侃一文钱也未昧下;而是管四叔借了二十两银子;偷偷置办了些苏州特产;然后携带着去了金陵。

    货物少;又拿着沈家的路引;所以一路上很顺利通过各个关卡。抵达金陵后;他一个人去了城外集市;以很低廉的价格卖给了商贾;赚了二两六钱银。

    说起来还是这一次运气好;遇到的买家是位很痛快的北方人。

    一路花费的都是沈家的公帐;没有成本;不然区区一点货物;连盘缠都不够。

    冬至夜四叔沈嘉绩给他发红包的那二两银子;他还剩下了一两;用一两六钱购买了礼物;剩下的二两一拿回来;直接交给了金大娘。

    屋子里;采冬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黄松木匣子;打开盖子是一副牙牌;花啦啦的往桌子上一倒。

    二人把牌一个个翻过来;洗好了;一人分了一半。

    沈侃问道:“咱们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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