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春梅姐不肯,她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越糟,当机立断,突然趁着黄巡检不提防,猛地一把将布卷抢了过来,夹着就往外走。
黄巡检果然不像西门大官人那么肆无忌惮,犹豫了下没有去拉住她。此刻马婆婆和妇女正在对面的灶房张罗吃喝,等春梅姐跑到了篱笆外,她才看见,两个人急忙追了出来。
春梅姐脚步不停,飞快地跑出了果树林,但中年妇女跑得更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她。
“你狗胆。”春梅姐一只手夹着布,一只手提着裙子,怒气冲冲,“我是沈家村人,我男人姓沈,你端量着办吧。”
“沈家村的?”妇人大吃一惊,下意识的站住了。
借着这机会,春梅姐迅冲出了树林,站在道路上,不禁气喘吁吁。
“她说她是沈家村的,就算不是沈家人,那沈家村……”妇人慌忙回头叫道。
马婆婆也慌了,气急败坏的喊道:“你这位嫂子,到底是什么毛病?我费了这么多力气,给她找来个主顾,她却又不卖了,不卖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跑呢?你到底怎么回事呀?”
春梅姐知道她是故意说给周围的路人听,她不愿声张此事丢人现眼,反正自己没吃亏,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直走到长提之上,回头望了眼树林里的屋顶,春梅姐这才抬手拍了拍心房,这心里还是在跳荡呦,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说实话守着个那样的丈夫,偶尔被个小伙子给强了,兼且爽了后又能做成生意,只要能隐秘行事,本非贞洁烈妇,何乐而不为呢?凭什么不行。
但是,适才的情形却万万不妥,因为会被那可恶的马婆婆抓住把柄进而要挟,今后一定会沦为给她赚钱的工具。
“今日这档子事,也真是虎口余生了。”
春梅姐一时间颇为庆幸,自己仍然是清清白白的女人,可以坦然面对所有人,尤其是他。
沈侃听完整个经过,也为她感到庆幸,在他认为,这时代的妇女对于贞操,那可是比生命还看得更重些,就算对丈夫不满意,甚或是厌恶,受限于整个社会环境,她们还是不愿有第二个男子接近。
这件事必然要被春梅姐视为奇耻大辱,事实上也是,因为此种事真的是系性命攸关,因此她哪怕心里再委屈再愤怒,也不会回家对丈夫说。
果然,春梅姐苦笑着解释道:“我本该对他坦白,奈何以他那性子,不但不会相信我的话,反而会疑心起来,那我?再说他脾气一点就着,一怒之下非打到人家的家里去不可,那不也是一件老大的笑话,叫我今后怎么有脸见人。与其说出来,反倒不如不说为妙。”
“是。”沈侃点头表示同意,随即郑重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不然……”
“你别说了,我晓得你为人,所以才忍不住告诉你,此事藏在心里实在堵得慌。”春梅姐抢着说道。
沈侃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出一口气?”
“不要。”春梅姐急忙摇头,“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反正我也没吃亏,何必又弄出事来?此事我不想被第三人知情,也,也不想你为我弄脏了名声。”
“哦。”沈侃又点了点头。
春梅姐忽然一叹,苦笑道:“昨晚,我,我被他打了一顿。”
“什么?”沈侃大惊。
原来到了晚上,沈大柱又是喝的醉醺醺回来,见妻子没有做事,坐在炕上双手抱膝,一双眼眸好似也喝醉了,半睁半闭。
沈大柱走过去笑道:“你今天又有钱了,借我几百文用好吗?”
春梅姐沉默的扭过头去,不理睬他。
沈大柱提高声音,说道:“你怎么不作声?我不过借你点钱花花,你怎么这么小气?”
“小气?”春梅姐生气了,“你说的真轻巧,难道我会变出钱来吗?”
“你是不会变钱。”沈大柱拿起茶壶摇了摇,见里头没水,重重放在桌上,“你去街上卖布卖了一整天?连口水都不烧,卖来的钱呢?”
“哦。”春梅姐顿时一脸讥笑,心说钱没有,却差点给你戴了顶花帽子,“你问卖布的钱?”
“是呀。”沈大柱马上换上笑容,“反正你也不等着用,你借我五百文,保证一个月之内,一准还你。”
春梅姐冷冷的道:“我的布没有卖掉,我拿什么钱来借给你?”
沈大柱没了笑容,质问道:“怎么会没有卖掉,前两次你早早就卖了出去,回家后兴奋的唠叨一晚上,你忘了?”
春梅姐欲言又止,悻悻的解释道:“人家出的价钱,顶多也不过七百文,我怎么能卖?”
沈大柱说道:“这就怪了,我前几日特意问了下,别人的布大多能卖到一吊钱,有时候遇到了外地人,甚至高价卖到二三吊呢,怎么到你这里,就越卖越贱呢?”
春梅姐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双手抱着大腿,撅着嘴说道:“这个我可比不了,没有那种本事。”
“你这是什么屁话。”沈大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露出嘲笑的样子,“同样拿布去街上卖钱,人家都卖的好好的,偏偏就你卖的那么便宜?你的布,也不比她们差什么。”(。)
第0141章 你走开()
眼见丈夫什么都不明白,拿话来恶心她,春梅姐苦于不能将实情告知,不免急躁起来:“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的布人家不要,我有什么法子。≧ ≧”
不想沈大柱冷笑道:“你休要自以为聪明,村里男人都被你们这些婆娘给蒙在鼓里,而我沈大柱是什么人?当然,靠卖弄卖弄姿色迷得外地人多付钱,你们也是有苦衷,没法子,我沈大柱绝非迂腐之辈,没啥!只要身子不被污了就行,而以我娘子这么风骚,随便勾勾手指头还不有的是人来送钱?分明是你卖了钱不肯给我罢了。”
“我真的,真的没钱!”春梅姐为之傻眼,没想到丈夫很清楚市集上的底细。
这时沈大柱歪歪斜斜的站起来,嘻嘻笑道:“我晓得你在外头应付人,很累了,不甘心。好好,我这做丈夫的现在就上炕好好的伺候你,你舒坦了,再给我钱。”
如果春梅姐有钱,等夫妻敦伦一番后,给他点也就完了,但家里真的是没什么钱。而且从沈大柱身上不仅飘来了浓烈的酒臭味,还有身上的那股汗臭,素有洁癖的她最不能忍受这两种恶心。
“你走开。”春梅姐扇了扇鼻子,一脸嫌弃。
沈大柱瞪着眼,不满的道:“怎么?你和那些野男人说话调笑,情愿被他们吃豆腐,老子体谅你不计较,现在竟敢蹬鼻子上脸,厌恶老子起来?”
说着,沈大柱习惯性的挥了挥拳头,但春梅姐恰好因今日之事正一肚子闷气,于是顷刻间怒从心起,也睁大双眼对着他:“你要怎地?还想打我不成?”
现妻子好像翅膀硬了,不害怕自己,沈大柱怒道:“我便打你又怎样!”
自觉受了大委屈的春梅姐也猛地挺起胸膛,大声说了句:“你不配!”
听到你不配三个字,沈大柱感到难以忍受,被激怒的他照着春梅姐的头上就是一拳,打得春梅姐哎呀一声,哭着叫道:“你真的动手打我,好啊!我跟你拼命。”
自从被撵出沈家后,这些日子不知不觉之中,夫妇俩的地位生了些微妙转变,靠自己双手赚钱的春梅姐有了不依赖丈夫的底气,说话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理直气壮,这或许也是今晚动手的原因之一,累积的夫妻矛盾。
以前从来不敢反抗的她,两只手同时举起,在沈大柱的脸上一阵乱抓。
脸上疼痛的沈大柱变得更加凶暴,一伸手抓住妻子的领子,使劲往下一拖,春梅姐一下子被他摔在了地上。
一不做二不休的沈大柱用双腿将她按住,骑在她身上,然后两只拳头擂鼓似的,往她身上打去。
没力气抵抗的春梅姐只得大叫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快来救命啊!”
夜晚声音凄厉,惊动了四邻,很快有几个邻居跑了进来,一起把沈大柱拉开,将春梅姐救起。
春梅姐索性大哭大闹,哪里肯起来?坐在地上,指手画脚的哭着骂着,口口声声说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沈大柱酒醒了一大半,见妻子披头散,那满脸的眼泪鼻涕,哪还有平时的俊俏,简直变成了一张鬼脸。
他指着妻子骂道:“诸位看看她现在这样泼辣,还有一点好女人的样子?就是该打。”
春梅姐也指着他骂道:“沈大柱,我跟你没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大柱听了这话,又跳起来,指着她骂道:“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这个贱人。”
“来啊来啊!我打死我,打死我,我怕你就不是人。”春梅姐疯了一样。
沈大柱就要再上去动手,结果被几个邻居死拉活拽的拖出门去了。他走了后,春梅姐继续哭闹一阵,经过大家再三劝说,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有两个平日与她要好的妇女,一直陪着她,沈大柱当晚也就不曾回来。
歇息的时候,刚才一哭二闹没什么感觉,现在觉全身都痛,尤其是胸口,疼的她不住地喘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到了次日凌晨,春梅姐挣扎起来收拾残局,然而一动弹,整个身体还是处处疼痛。
她心里就哀叹:“怎么女人这么可怜,运气好的嫁给个好丈夫,一辈子不受气,像我这样不幸的,这辈子就没过过好日子。说起来凭我的姿色,在这沈家村里,也算拔尖的,怎么就嫁给这样一个恶人?”
如今的春梅姐已经不是凡事逆来顺受的性子,想了想,便拿起布卷,来到沈家附近转悠,没想到运气真好,他竟然好像心有灵犀似的,一大早出来散步。
“太不像话了。”沈侃怒道,“你放心,我一定狠狠教训他一番。”
春梅姐红着脸说道:“无端端被他一顿饱打,我太没用了,也就是五少爷你素来晓得我们底细,不然真的不好意思见你。”
沈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春梅姐的变化,他都一一看在心里,这样聪明能干的妇人,村里人也都看在眼里,可以说她逐渐赢得了大家伙的尊敬。
“你先回去静养,此事我自会料理。”沈侃保证道。
“嗯。”春梅姐听话的点点头,转身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沈侃叹了口气,算算时间,往周怜叶家走去。
…………
苏州城,阎相公和沈管家跟在沈侃身后,三人走进布政司负责接待的屋子里。
一进屋,沈侃退后一步,站在最后面。
明代衙门与后世政府机关在办事流程方面没什么不同,下面来人,先得上个号排队,所以这屋子俗称上号房,办事之人称为上号吏。
省一级的单位,就见这位不入流的书吏身子也不动,手也不抬,慢悠悠的问道:“有什么话说么?”
阎相公有沈侃陪着,胆子大了不少,忙上前拱手说道:“老兄好,咱们来此是为了一纸文书。”
“哦。”书吏瞅了眼他们俩,见衣着体面,和气的道:“什么日子过来的?”
“还未申过来呢。”阎相公陪着笑脸,“是保举贤良方正的文书。”
就见书吏马上站了起来,问道:“哪个县?”
沈侃心中暗笑,这书吏也太沉不住气了,一听有油水可拿,眼睛都亮了。
阎相公说道:“就是吴县。”
“在城在乡?”
“在沈家村,是村里的沈四老爷。”
“那你是沈家什么人?”
“我是沈府里的账房先生。”
书吏露出笑容,他一听是为了保举文书,就知道当事人八成是位财主,现在眼前这位又是管账的先生,自然更有滋味了,于是笑着一伸手:“失迎!这里不是有凳子么,二位请坐下来说话吧。”(。)
第0142章 刘三奶奶()
沈侃今日故意穿着
他停在原地,沈管家和阎相公道了谢,客客气气的坐下。
书吏问道:“文书到府了没?”
“实话告诉老兄。”阎相公抬起屁股往前凑近了些,“连县都没到呢,俺们这不先来照应照应。”
“哦哦哦。”书吏了然的点点头,然后感到好笑,“听口音你原籍山东吧?”
“是。”阎相公笑着点头,“所以打我来了,大家都方便。”
“嗯,没错没错!”书吏听着频频点头,对此似乎非常满意,“这里人来人往,确实不方便说话。这样,我在北寺塔后街住,门前有一颗大槐树,你二位明日到那里说话。管茶的呢?快送两碗茶来,给客人吃。”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手里拿着一个名帖,进来说道:“太仓的邓知府到了。”
书吏起身说道:“你们且避一避吧,今日就到这里,明日我在家里恭候。鄙姓钱,你们记住了,招待不周,恕罪。”
当下三人绕道走出来,沈侃笑道:“我和你们一样对布政司两眼摸黑,你们自己来,不也一样能办成事。”
“不一样。”阎相公摇摇头,“你在,这心里就踏实,也能有人当场作主。虽说布政司这边周折了一下,知府那边不是顺顺利利吗,你要不来,我们俩还不知要折腾几个来回哩。”
“是呀。”沈管家回头瞧了瞧衙门,“别提了,我一进去肚子就疼。”
沈侃哈哈一笑,“那咱们去波斯酒楼,吃一顿好的,给你俩压压惊。”
沈管家问道:“是不是今日就不回去了?”
沈侃说道:“对,明日一早就得去那钱家,迟了人家就上衙门了。”
“家里一堆事呢。”沈管家很为难,“要不我就回去吧,有五少爷你陪着阎相公,事情一定办妥。”
“也行。”沈侃马上同意,“吃了饭再走,我给你安排一艘快船。”
“好。”沈管家笑了。
波斯酒楼,李三爷等那班名士,又在三楼开起了诗会,偏巧梁小玉的小白脸也来了。
一帮人频频拿李三爷和梁小玉取笑,惹得梁小玉很不高兴,她惦记着小白脸,遂借着他们又一次取笑的时候,故作害羞的跑了出来。
来到二楼雅间,隔壁坐着沈侃他们三人,那小白脸正无精打采的坐着,面前放着一杯****。
梁小玉上前扶住他的肩头,笑道:“把你冷淡坏了吧。这倒霉的掌柜,只顾着他赚钱,一点不讲理,死活也不肯给我假,赌气我就不干了。咦,这半天怎么没点东西吃?”
小白脸说道:“你不管我,我吃什么?”
“管,我管你。”梁小玉亲昵的坐在他身边,相互依偎,拿起了菜单,“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小白脸笑道:“凡是你爱吃的,我都爱吃。说起来这波斯酒楼的菜肴怪有意思的,起初觉得难吃,渐渐也就觉味道也不错,还觉得很风雅,你们东家真有本事,那么远的番邦菜也能琢磨出来。”
“谁知道呢,东家年纪不大,却好像什么都知道。”梁小玉笑道,“告诉你,请来的大胡子厨子,来来去去就会做几道菜,其实这些菜品大多数是我们东家亲自教给他的。”
不能小白脸继续问下去,梁小玉又笑道:“别说他了,就来炸大虾、意呆利面、莫斯科猪排、法兰克红酒山鸡、德邦鲜蘑汤,怎么样?”
“幸好不是什么冷苹果汤,鱼肉包子。”小白脸很满意,“我最喜欢通心粉。”
“你这人太坏了。”梁小玉把香肩撞了他一下,扑哧一笑。
小白脸嘻嘻笑道:“你这时骂我坏,还早了些。”
“哼!”梁小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心里却心神荡漾,站起来走到门外,准备叫人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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