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她根本不懂得男女之间有个最是虚无缥缈也最荡气回肠最是关键的“情”之一字,而家里人灌输给她的也不过是家境贫富,容貌丑俊等功利主义的选择。
即如她和汤忠河,在她的观念里,经过男方求亲,家人主张,媒婆撮合,也就成了一对夫妇,人人如此,所以当眼界一高,立马觉得汤忠河太穷太俗,不配作自己的丈夫,之所以毅然分手,就是因为对人家从没有“情”。
如今见识到了谢冰霞和孙钰之间的情意,王巧儿感到很困惑,按理说谢大姐她从来不浓妆艳抹,又上了点年纪,客人们一提到女侍者,不是说谁谁貌美,就是说谁谁风骚,从没有一个人夸赞她的。
想谢大姐能做到三号,只仗着能力、经验和人缘,而非仗着最重要的姿色,以往没有一个客人愿意捧她,可哪里知道像孙钰这样有身份的人,居然会为她害了多年相思,且那样的低声下气,好像倒觉得自己不配一样。
这可真奇了怪了,姑苏孙氏这样有钱有势的名门,什么样的好女人弄不到手?何苦恋着一个下贱的已婚妇女?还落到蜜糖近在咫尺,偏偏闻香却进不了口呢?
王巧儿真是非常纳闷,再想谢大姐既然早知道孙钰喜欢她,若换了自己也爱他,那就干脆跟他好呗;若不爱他,就干脆给他个不理,为何白天要躲躲藏藏,夜晚又在家偷着为他流泪呢?
真真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第0132章 悟道()
今晚谢冰霞无疑给王巧儿上了
而谢冰霞对于孙钰,也只是感念他这个人,就像当晚听到孙钰说出自己的姓名以及官职的时候,她根本毫不在意,而且起初还央求人家不要再来了,乃至听到要远行,她倒不许人家走了。
凡此种种,看似没有道理可言,其实这不就是女儿家所最憧憬的爱情么?
“本来觉得孙千户为谢大姐害了多年相思病,好像很辛苦,但仔细想来,他是不是也苦的颇有趣味,甚至乐在其中呢?”
王巧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歪着头自言自语,“谢大姐对他那样的无可奈何,看似也苦不堪言,再加上她时常夜里哭泣,可是若换做是我,有这样的好男人痴缠,世上哪还有比这更得意的事呢?”
如抽丝剥茧一般,她将这事仔细想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仿佛顷刻间增长了十年经历,一下子长大了十岁。
悟懂了人家的爱情,自然不免联想到自己身上,王巧儿长长叹了口气,很是伤感,认为自己白生了绝美容颜,却空度了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成天跟一班俗不可耐的人打交道,没有遇到一个真正可称为知己的人,还不如谢大姐这样容貌寻常的。
现在虽说也有几个一心捧场的家伙,像朱瞎子、李瘸子等人,可怎么比得上人家孙钰那样的人品,那样的真心?
想到这儿,王巧儿赌气道:“即便他们也都是大官,也曾为我相思多年,但我也不能真为他们这等丑鬼废人走心呀,除非年貌相当的俊俏公子,才能我自己得意,旁人喝彩。”
其实在喜欢她的客人中,不乏许多衣衫华贵的翩翩少年,不过他们那副油滑嘴脸,轻薄的行为,看着就让人讨厌。像那个高大少,穿的何等阔绰,嘴里吹的何等漂亮,可一吃完饭,竟和同来的狐朋狗友吵闹半天,谁也摸不出银子来,大家变了脸,互相推诿是谁先提议请客的责任,结果当场闹翻了。
还有那个姓吕的,常常坐着官轿来吃饭,自称是将军的儿子。有一天带来位少妇,好像夫妻似的,一头钻进了雅间。王巧儿进进出出的送菜,听见姓吕的满嘴甜言蜜语,哄着那少妇,要借她手上的翡翠戒指。起初少妇不肯脱,怕被丈夫查出来,但后来被缠不过,方脱下来给了他,如此行径真叫人看着寒心。
其实这还算好的。还有一种无赖少年,把女侍者当成肥肉,一心想在她们身上图谋衣食。就像那个姓汪的,打扮成寒门才子,说话女声女气,不知从哪里赚了半两银子,来酒楼吃饭,单叫巧儿去伺候。
“哼!”王巧儿一脸嫌弃,“一见面就拿话勾引,作出才子风流样,实则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当我是新来的雏儿,见不得小白脸么!我是也爱俊俏的小伙,可就不爱他那种一身下流德行的!来了几次,眼见没有一点指望,最后一次竟舔着脸儿,叫我请他,姐姐妹妹的肉麻死了,幸亏我知道会出事,急忙躲开,叫谢大姐去对付。果然他付不出来饭钱,被掌柜的好骂一顿,才放走了。”
“可到底因此恼羞成怒,堵在半路上向我身上扔东西,还说要约人来酒楼闹我。没想到,过了两日还真的叫了一帮无赖找我寻事,可惜他们不知道波斯酒楼这潭水深着呢,都被官府带走了。”
王巧儿露出又庆幸又害怕的神色,叹道:“由此看来,真正规规矩矩的少年,不是在学堂里读书,就是在专心做事,就像东家公子一样,等闲不会来酒楼这种杂乱地方,而来的便多是轻薄浮荡、游手好闲的恶少了。不信瞧瞧小喜鹊那帮套心窝的少年客人,哪次来了不把她啰嗦的吱呀乱叫,说到底还是谢大姐的好,真懂知疼知热,叫人瞧着羡慕。”
到底是信息闭塞的时代,仅仅通过谢冰霞和孙钰的爱情故事,王巧儿就由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大抵也是少女的缘故,喜欢浪漫,她明白了男女之间的爱情,可以既不关乎年龄、地位、金钱等,也可以不在乎身体上的接触与否,只要有心灵上的相互温存,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便是乎一切的志高享受。
从此,少女有了心事,时常感觉心灵上的寂寞,每天虽然接触很多人,但没有一个可以倾诉,没有一个值得亲近,不由时常暗自伤感,即使爱她的人很多,奈何眼光太高。
…………
县衙,裴知县请来沈侃的二伯沈嘉谟,先说了几句好话,提出还要请他去柯家帮着说媒。
沈嘉谟心里很不舒服,心说你的女儿还怕没人家?柯家不同意也就算了,为何一定非要那小畜生?奇怪,柯文登哪地方如此中你的意?
但老友亲自请求,沈嘉谟毕竟不好拒绝,裴家的事也轮不到他来质疑,无奈下,只得答应再去一趟柯家。
没想到,这一次一说竟成了,柯老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又喊出柯文登,父子俩当面表示感谢。
沈嘉谟就好似吃了一只苍蝇,恶心坏了,鄙视柯氏父子攀附权贵,悻悻的回来复命。然后柯家这边开始忙着择日下聘,准备了许多礼物。
三日后,因沈嘉谟是大媒,按照传统得由他押送礼盒先过来,见了裴知县,兴致缺缺的道了声恭喜。
双方坐下吃了茶,聊了会儿天,有管家进来请裴知县写小姐的庚帖。
裴知县站起来走到大厅中央的桌子前,提笔就写,才写了一个字,忽然手臂抖了起来,皱眉说道:“哎呀!偏偏这时候旧疾了,沈兄,麻烦你代我一书吧。”
沈嘉谟笑道:“此种事如何代得?你呀又说笑了。”
“不妨事,不妨事。”裴知县揉着胳膊,“我的闺女即如你的闺女一样嘛!怎么就不能写?可以写得,可以写得。”
不知是计的沈嘉谟反而很高兴,暗道老裴对我真不见外,又是再三央我说媒,现在又求我帮他写书。
“行!那就写吧。”当下他含笑起身。
如此认真写了庚帖,吹干,递给了裴知县瞧,裴知县接过来,连声赞写得好,急急忙忙的用喜套封好,装在一只檀木盒子内,即刻打家人马上送到柯家去。
沈嘉谟还心里腹诽,至于如此急切的将女儿出嫁么?
裴知县命将那些聘礼一概抬到后边,却留下了一对金钗,说要送给好友作为写年庚的润笔费兼谢媒的礼物。
沈嘉谟好笑的道:“此乃聘礼,如何能转送他人?”
“无妨无妨。”裴知县一摆手,“你也晓得我两袖清风,几个女儿接连要出嫁,因嫁妆委实折腾的没钱了,你别嫌弃,这是我和老柯谢你的一片心意。”
眼见老裴务必要自己收下,沈嘉谟也没作多想,收下就收下吧,不然岂不是又显得自己太迂腐。
后宅,裴夫人和吴夫人说说笑笑的观赏聘礼,裴凌烟和吴紫仙也笑吟吟的看着,沈沛薇则害羞的逃之夭夭了。
沈侃看了眼紫仙,笑着追了出来,姐弟俩找了个安静之处,他将书房里的事说了。
就见沈沛薇暗自欢喜,又感慨的道:“义父他老人家真是神机妙算。”
“是呀。”沈侃点头,“我也算学了不少东西,受益不浅!”
第0133章 一言而决()
自隋唐起,礼部制定每年春、秋二仲的上丁日要举行祭祀,到了明代,
丁祭在封建社会是非常重要的仪式,标榜着帝王对孔子和儒学的尊崇以及文德治国的理念。
朝廷隆重的的祭祀大典不去说它,下面的各级学院也要在这一日举行祭祀活动。
丁祭这一天,不到五更,裴知县和县丞主簿典史等官吏,周学正和陈教官等学师皆早早到了,所有生员学员等也齐集县学院,一起给大成殿里的孔子神像献供品、行跪拜礼。
完事了,把供品分给了大家伙,据说得到圣人神灵的庇护,吃了能增长智慧。
周学正邀裴知县到明伦堂吃茶,没过多久,裴知县说道:“本当领二位先生教诲,可衙门里一堆关于秋收之事,还有乡里报了一宗官司,回衙就要起身,改日领教吧。”
于是二人将他送出棂星门,裴知县上了轿子走了,县丞等官吏也跟着告辞而去。
二位学正施施然返回明伦堂,一干生员给他们行礼,他们俩各自坐在椅子上。
按理说类似沈老爷子、潜斋先生等名宿,或耘农先生、霖山先生等老举人老秀才都应该过来,但因道路并不近,且颠簸的很,并且年迈,所以不来亦可。而在册即要考取功名之人则务必要到场,像沈嘉绩柯老爷这样已无心功名的,也就借故不来了,自个在家里对圣人的画像上几株香,像沈嘉谟因属于金陵国子监,已借孝顺老父亲为名,早早告了病假。
书办将花名册放在桌上,周学正说道:“且慢!今日大家伙都在,正好有关乎学里的最要紧事,一起来商量商量。喜诏上有保举贤良一条,如今拖延多日,昨日上面派人催促,不能再延迟了。”
说到这儿,周学正押了一口茶,换上笑容,“今日群贤毕集,正是‘所言公则公言之’嘛,诸位尽可以畅所欲言,无妨碍。”
就见两边的书生们一个个笑容可掬,却没有一个人回应,都不晓得那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还不开口,周学正又说道:“苏杭为江南文化之邦,吴兴又是苏杭之中心,人杰地灵,所以断不能缺的。况且也关系着合县的体面,合学的光彩,诸位就不要谦虚了,不妨各举所知。”
但见这帮读书人,年纪小的学生倒也罢了,规规矩矩的干站着,这时候根本没他们的事儿,类似沈仕这些年轻的秀才们也一样,而那些年纪大的秀才们则大多掩不住的一脸兴奋,唧唧咕咕个不停,好像依稀有音,实则什么都听不清楚。
他们嘟哝了小半天,又渐渐你推推我,我挤挤你,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陈教官皱眉说道:“喜诏初到的时候,你们闹哄哄的争先恐后,不成体统,现在让你们光明正大的说,怎么反倒犹豫不前了?”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秀才哪一个不是人精?明伦堂也是官场,既然是官场,平素老实巴交的到了这里绝对不肯多管闲事,向来闷葫芦似的;乖觉的也自然不肯多一言,生怕说错了话得罪了人。而那些平时喜欢说话的,私底下议论时比谁都能说,到了这场合却躲在人家身后,一个劲的推搡他人,再说周学正又是新来的,大家还都不晓得他的秉性,岂敢出头。
这时候学里的斋长程希文见不是个事,遂上前作揖道:“二位老师,此事若教门生们议论,未免人多嘴杂,不如还是您二位自行决断吧。想老师公正无私,人所共知,一言而决,谁能不服?”
“是呀,是呀。”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由程斋长先谦逊一下,然后二位学正大人再客套一下,走个过场,接下来才开始正题。
当面对前程,有些人心里忍不住跃跃欲试,希望被他人保举,也或者寻思该什么时候言,保举他人。
哪知道周学正乃是庶吉士出身,做了多年翰林,将来是有资格进内阁的,越是乱哄哄的时刻,越能激他的明决果断,二话不说的站了起来。
就见他拱拱手,说道:“周某到任日浅,诸位无论品行才学不能尽知,何况在场之人尚有许多未会面的。但我到任之后,这谭老兄的善行,竟是人人都说,所以前日与陈兄还送了块匾给他。诸位,这一位可保举得么?还有沈年兄嘉绩,是我同年,为人素来深知,诸位当然更是知道的,这一个是否也可保举?”
此话一出,沈仕沈化沈位沈倬四兄弟立时一喜,没想到学正大人竟能举贤不避亲,当然四叔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作为新晋附生的沈佐却大为不服气,心说论年纪资历等各方面,明明我爹更合适呀,就因不是你的同年,就被省略了?
奈何自己人言轻微,不敢当众提出反对。
陈教官也很意外,不过想想也是顺理成章,沈老四在苏州素有名望,为人行事人皆敬服,非只是因他的家世。何况排行第四,现在沈家只有一个沈老三在京城做小官,沈家在本地名气虽大,放眼全国也不算什么。
因此他像是开玩笑的道:“周大人保举的好,他两个家里方便,保举得起,毕竟这也是很花钱的。”
大家伙自然都显得非常失望,奈何谭举人和沈嘉绩的“贤能”确实在他们之上,挑不出来什么私德不修的借口,并且亲族朋友太多,也算‘服众’,再说谁愿意当众得罪了他两家?
如此就见他们你望望我,我瞅瞅你,很快齐声说道:“大人所见极是,就请一言而决吧。”
周学正当然不傻,笑着说道:“不妥!还得诸位来裁处。”
程希文赶紧说道:“时辰不早了,若要门生们裁处,恐怕要到来年二月丁祭,才能回复哩。”
“就依大人,此二人下官也一力赞成。”陈教官说道,反正此乃您当场提出的名字,正所谓公事公办,送礼的也怪不到咱们。
周学正笑了,深深看了眼程希文,当下不再犹豫,朗声吩咐书办,“你先点名,四位斋长,增生和附生的学。”
“是。”书办转而大声点名:“四斋长听点,程希文,李炳成,郑维城,余明。”
下面程希文等四个斋长回道:“有!”
“增、附听点:增生苏霖,附生张鸿远。”
“有。”
眼见此事就这么一言而决了,整个明伦堂变得鸦雀无声,周学正缓缓说道:“六位,现在我把保举贤良一事,交给你六位办理。呈词要‘四六’体,务必要事实清楚,体体面面才好。”
“明白。”六人点头遵命。
书生们眼见完事了,朝二位学正行了礼,没滋没味的小声议论而去。
其中年纪最大的李炳成说道:“此乃朝廷鸿恩,老师钧命,目下就要办理,如若等明日约会,恐怕大家在城在乡约不齐,耽搁不得,干脆就请移步舍下办吧。”
陈教官笑道:“说得很是,除了你们领的供品,我再叫差人给你们送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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