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沈侃马上说道,“严格些更好,就是要让所有人输得心服口服。”
“你这么想就对了。”沈嘉绩笑道,可心里却还有隐忧。
因为裴、周二位好友皆正经学者,做了官后变得越来越务实,也就是说,他们选材更注重的是才干,而不再是仅仅热衷于文采,说白了就是看重学子的综合实力。
沈嘉绩心里暗道:“老五应该无需担心,博学能干正是他的长项,可是其他子侄就难说了。”
老大沈仕文采飞扬,但失于历练,性子又轻佻了些,还发生了隐瞒家里纳妾一事,名声已经不大好听;老二沈化稳重博览群书,但失于灵活,过于古板。
老三沈位和老四沈倬各方面都非常卓越,但就是因为太优秀,以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恐怕贺知府等官员会有意压他们几年,磨一磨锐气,此乃人家的一片好心。
沈嘉绩看了一眼还在兴奋中的沈佐,微微摇头,而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沈象道,就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在人文荟萃的江南,仪表不佳往往就是致命伤呀!
看着平静的沈侃,沈嘉绩心说他为何不是我的儿子?
第0120章 化俗()
大清早,县学的李差人拿着名帖跑进来,说道:“大人,沈家村沈四老爷来拜。”
慌的周学正急忙整衣出迎,双方见了面,他高兴的一把挽着沈嘉绩的手而进。
在大厅分宾主坐下,沈嘉绩拱手说道:“昨日年兄光临寒舍,沈某失候有罪。”
周学正说道:“一别多年,昨日渴欲一见,不期公出不遇,几乎一夕三秋。”
沈嘉绩笑道:“惭愧!如今兄教谕一地,不似小弟这样寒酸。”
“俗气。”周学正一摆手,“你若有意,必大器晚成,而我宦海几年还仅仅是个学正,才有愧同袍。”
“你也俗气了。”沈嘉绩失笑。
“那说些雅的。”周学正非常高兴,“今日就在我这儿一醉方休,休要说回去的话。”
沈嘉绩忙说道:“我尚未一尽地主之情,况且你新任事忙,咱们来日方长。”
周学正说道:“昨日我就安排好了在你家戴月而归,偏偏你不在家,既然人来了,自己弟兄,那就不要客气。我跟你说,我这里有岳父大人送的好酒,咱兄弟边喝边聊,今天任何事皆一概不问。”
沈嘉绩见他多年不见还是如此热情,拿自己当至交,很是感动,当下也就不推辞了,笑道:“那就叼扰了。”
“随我来。”周学正起身又挽着他的手,对李差人吩咐道:“将酒菜摆在明伦堂后的小房里,有客来了,就说我去上院见大人去了,将名帖记好。”
“是。”李差人恭敬答应,心里说了一句老沈家起码这三年要了不得啊!
当下二人说说笑笑来到后面,沈嘉绩见桌上碗碟都是贵重之物,问道:“如今达了?”
“是李差人借的。”周学正笑着解释,“食材却是仪程,他日若再宴请你们,便要吃糠咽菜了。”
沈嘉绩大笑,二人不用李差人伺候,自个把酒说话。
席间周学正讲了些京城的现状,帝王的安康,国子监的规矩,一些趣闻,关外边镇的军民之苦以及缺少军械物资的艰难。又问了本地的民风士习,各位大人的性情严宽等。
察言观色见好友似乎并没有出仕的意思,周学正便想起他的子侄,顺口也问了几句。沈嘉绩正想着这个呢,本身君子坦荡荡,兼且喝的半醉,便一五一十的将几个侄子的品性才华,素来的优点,挨个点评一番。
村里,学堂。
休息时,沈侃出来在后院转转,就见她正站在窗前,望着树杈上的一方蜘蛛网出神。
蛛网有不少的露珠,看上去好像一个珍珠八卦网一样。
沈侃现她的秀似乎梳了新花样,左边挽了个小环髻,右边却束了几根小辫,前额一层刘海,非对称的型,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慵懒。
小环髻之下,垂着两只玉蜻蜓和红穗子,她一偏头,穗子直垂,青春靓丽的容颜,一身白底青竹叶的春衫,这姿势看起来几乎就是一幅美人图了。
因沈侃要防备别人注意,不方便对她打招呼,可是心里那种暧昧的滋味,闹哄哄的,所以又不愿转身离开,便站在那里,想着看一会儿便悄悄回去。
偏偏嗓子眼儿一阵痒痒,咳嗽了出来,立时惊动了出神的吴紫仙。猛一回头,身体迅往后缩去,忽然失声“咦”的一下,不由俏脸升起了两团红晕。
如今二人的关系不同往日,她似乎是认为不该回避了,转而又扶着窗台,扬起绣眉,微微地张了张嘴,那意思是问病好了吗?
沈侃微笑着点了点头,甜蜜于心。吴紫仙遂不再多问,嫣然一笑躲进屋了。
下午,因天气潮湿闷热,把人都烦腻的可以,潜斋先生给学生们出了几个对联,意思是让大家早点做完功课,也好出去玩玩散散心,别闷坏了。
而沈侃等几个大点的学生,给出了个散文题,类似后世的作文,无需八股也不用什么议论,触景生情即可,也就是写一篇数百字的游记。
沈侃还是一如既往的用他那现代习惯写作,这时候的文坛大环境非常宽松,各种派别思想都有,正孕育着白话文的异军突起。
关于白话文,最早是源于唐代的一种汉族文学形式,前身是汉人民间的故事即所谓的街谈巷语。
经过时间的沉淀,白话经历了不断的丰富和拓展,到了宋代,话本式的风格基本成熟定型,但直到明代才迎来了真正的繁荣,并一举成为与传统抒情文言可以分庭抗礼的一大文学体系。
明代四大奇书已经6续面世三本:《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到了万历年间不仅长篇白话文将达到空前的繁荣,而且短篇白话文的创作也会呈现出繁荣景象。
沈侃正好踩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然,他的用词造句习惯太前,比时下追求语言通俗易懂的白话作家更加的通俗易懂,并且没有半点粗俗之气。
沈侃的作文无疑是文学向前展的结果,虽说一直在努力学习四书五经,但他并不愿被彻底同化。
如果说穿越在明朝初年或是清朝,显然他的坚持是行不通的,必须与光同尘。幸运的是在即将要长期罢工的嘉靖年间,现在是一个充满进步与守旧、启蒙与顽愚、思想解放与钳制的时代。
一方面,经济展使得人的个性开始觉醒,不少读书人开始张扬个性,追求人本意识,追求物欲财利,这些都会反映在中,对思想的探索,财货的追逐,动辄大肆描述男欢女爱,情情爱爱等等。
另一方面,中央集权始终在加强思想控制,儒家的一统天下,使得几乎每一本里都是理学观念浓厚,伦理说教明显,也有少部分格外离经叛道的,所以社会上禁欲主义和享乐之风并行。
真正白话的崛起,还得等到清末民初,因为外部内部的环境,简直就是一场革命。
总而言之,嘉靖朝的言论环境和八股文上头,比之清朝无疑要好得多,清代真是到了奇葩的程度。
曾几何时,沈侃一边在努力学习古代文化,一边也不放弃后世的习惯,他渐渐现,现代文学放在古代并非就像文盲一样,恰恰相反,有着非常多的优点。
与其追在古代文人的后头,辛苦的附庸风雅,反不如融合之,创造出只属于自己的文范。
反正得尝试不走寻常路,不然,用古文太难出头了。
就像白话一样,起初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为士大夫所鄙夷,乃是末技小道,但是不管遭受到多少排斥和嘲笑,白话仍然有强烈的社会需求,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展,尤其是宋代,生产力的迅提高,市民阶层的日益壮大,人们对文化生活的需求,白话好像转眼间就壮大了起来。
沈侃不是无的放矢,他观察多了,现了这个趋势。
历史上确实是在嘉靖年间,突然间就生了重大变化,文人似乎集体看好本认为俗而又俗的白话体裁,不仅仅评论,还大量的参与创作,比如著名的“三言”“二拍”。
沈侃应该感谢阳明心学,正是因为“心学”的崛起,主张人皆可以成为圣贤,用俗的形式才能达到化俗的效果。阳明先生对于俗的重视,使得文人有了思想依据,作者由名不见经传的小文人,渐渐上升到了大文人。
单单沈家来说,日后就出现了好几位戏曲方面的大家。
第0121章 喜书()
不到
修改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看向了对面,就见明眸皓齿的她也正望着这边。
沈侃冲她笑了笑,而她却举起了两张纸,扬了一扬,那上面写满了字。
见女朋友已经做完了,佩服的沈侃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大拇指晃了一晃。
吴紫仙轻笑着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不敢当。
沈侃又指了指窗外栀子树上的栀子花,吴紫仙也顺着望过去,转而蹙眉凝视过来,她不解男朋友的用意。
于是乎,沈侃将他很喜欢的现代“栀子花开”中的一段念给她听……
“窗外栀子花开,窗前朵朵飘曳芬芳,素白淡雅凝涵香,温馨诗意结欢欣。如果能在开满栀子花的花海里漫步,定是惬意柔柔,栀子花仙飘飘飞舞,将花朵播洒,天空下起一场濛濛细雨,栀子花嫣然开放,我在花树下沉醉流连,这颜色是我爱极了的颜色,花香意浓,诗意朦胧。”
吴紫仙安安静静的听着,不难明白他的意思,现代文学自是有着独到魅力。
记忆力极佳的吴紫仙随手将这一段话抄写下来,冲着这边噗嗤一笑,就不见了。
“我还未念完呢。”沈侃很失望,接下来就是他自己的‘大作’了。
“再说她到底明不明白我约会的邀请啊?”
…………
酒逢知己千杯少,沈嘉绩这顿酒一直喝到了半夜,临走时周学正还握着他的手,说道:“待我新任这段日子忙过去,一定要到你那里再一醉方休。”
“那是自然。”沈嘉绩重重点头,当下拱手而别。
周学正返回书房,李差人早侯在这里,说道:“老爷,这县里有一位谭举人,你可知道?”
“我不知。”周学正端起茶盏,摇头。
李差人便说道:“这位谭举人可是一位大财主,以前学里的年礼、寿礼无不照应,就是学里有什么困难,惟有谭举人定会早早派人送来孝敬,所以前任胡教官甚为喜欢他。”
周学正皱起眉头,觉得李差人这人说话可厌,借着酒意,二话不说起身去了后宅,可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了次日,副学正陈教官邀请他去吃接风酒,周学正没办法托却,只得去了。
见了面,周学正说道:“老兄盛情,其实多此一举。”
这位陈教官年逾六旬,做了一辈子的教官,为人忠厚老实,恭敬的道:“大人,老朽无物可敬,唯有几杯素酒,您休要见笑。”
“不敢不敢。”
见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对此周学正很满意,便欣然入席。
陈教官年纪大了,举杯,那手臂哆哆嗦嗦的,“下官不能吃酒,多一盅就要咳嗽,大人要自己尽量喝些。”
“兄弟我亦不能多饮。”周学正笑道,可不是吗,脑仁子还疼呢。
吃了几口菜,他问道:“老兄在此掌教多年,不知学里县里的秀才,数哪一个是文行兼优的?”
陈教官答道:“吴兴是个大县,江南文风数一数二,这一批学子才华横溢的多了,也不好说谁是第一。”
“不错。”周学正点点头,“那品行端方的,数哪一个?”
陈教官笑道:“都是守法奉公之人,大人尽可放心,吴兴没有哪个学子敢胡作非为。”
周学正不好问好友家的几位子侄到底如何,因昨日沈嘉绩还讲到了潜斋先生、耘农先生等至交,便问道:“文昌街有个常耘农,为人如何?”
陈教官说道:“他年轻时在我手里做了好几年秀才,后来出去了,别的不知道,我晓得各方有个什么事,求到他必然出面的,还曾拿出百八十两银子修补损坏的文庙。”
“嗯。可惜年纪大了。”周学正说道,“那还有个谭举人,为人如何?”
“也是个大善人。”陈教官似乎想到了什么,“今年大旱,学生们吃不上菜蔬,多亏了他一力供应,那文庙他也出了不少银子。前几****说得立碑记着你的好处呀,人家却执意不肯,我就寻思送一面匾,还没送成,现在请大人斟酌。”
没等周学正开口,站着伺候的李差人插嘴道:“大人,上个月越溪镇的张相公央求给他母亲送个节孝匾,完事后却只谢了区区二两银子,只够木匠的工钱,那金漆匠天天都来讨要工钱哩。这回您要给谭举人送匾,这谢礼可要事先讲明白了才好。”
周学正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如此市侩,岂有此理!若再要如此,立即打顿板子开革出去。下去。”
这时能言善道的李差人方才晓得,这新任学正是不同的,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而去。
原来周学正年富力强,与做了一任别处县令的裴知县不一样,他是在翰林院沉淀多年的庶吉士,只因大礼仪之争反对过嘉靖皇帝,被报复出京,但正因此受到朝中多位大佬的支持,前程远大,所以人家的格局不同,远不是即将退休,只想着捞一点是一点的胡教官可比。
酒还未吃完,一个小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说道:“二位大人,府城大老爷传令,朝廷喜诏,今晚官船就要住在苏州城外了,明早本府官员举人并有功名者要务必齐集码头接旨。”
“终席吧,还得马上派人去各家通知,明日五更一起去接旨。”
周学正当即站起身来告别,陈教官自是不敢挽留。
消息很快送到了沈家村,沈家顷刻间鸡飞狗跳,自老爷子以下,连沈佐沈象道都要准备去迎接。在年纪差不多的兄弟中,唯有沈侃没资格。
虽然没有面子,不过沈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迎接圣旨一点也不好玩,整个苏州府大概不止万人要过去给一个传旨太监三跪九叩。
大热的天,想想站在人群里大半天的滋味,所以不去也罢。
傍晚,他优哉游哉的写了一打油诗,命沈大山马上送过去。
柯家,收到信的柯文登瞅着信皮上写着“柯兄喜书”四个字,由不得喜上眉梢,“沈兄弟怎么加了个“喜”字?赶紧打开看看,便见分晓。”
迫不及待的将书信拆开,就见信中写着:怜兄心痴过拙痴,不解救人月老心;笔底生花花解语,笑尔一纸毁终身。
“不好了!不好了!”
尽管柯文登已经猜到,还是大吃一惊,“哪里知道沛薇真就是裴老伯救回来的。哎呀,人家好心好意成全我,柯文登你当初就算不知情,也不该回的那般决绝啊!脑袋一热又写了凭据,这,这叫我现在怎么好意思去求人家?偏偏沛薇又在他家,这该怎么办?”
俗话说大丈夫一言九鼎,想了半天,柯文登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最终还得去求父母,自己叹气道:“罢了,还是带着这封信去禀明爹爹吧,拼着丢人现眼,也得商议个法子出来。”
见到父母,柯文登上前鞠了一躬,请过父母的安,然后格外老实的坐在一边。
柯老爷夫妇在说些闲话,就见儿子轻轻说道:“爹、娘,沛薇妹妹竟没死呢!”
第0122章 喜诏()
柯老爷正在给妻子讲诉当年接旨的经过,冷不丁被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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