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沈家村的“村长”是顾老爷,周廉和沈嘉绩算是“副村长”。
另一个管事人是治族事的,虽然沈家村是三大姓,但全村人彼此沾亲带故,以三姓为,也基本算是一个族了。其中沈家的族长自然是沈嘉猷,而整个村里的族长必须由年高辈长之人来担任,乃是老爷子沈汉。
对外的事情,比如徭役等,人人要来请教顾老爷;村里内的族事,比如红白喜事,纠纷等等,那么如果老爷子了话,也就等于全村人公认。
当然,整个沈家村三五百人,三大家族若干小家小姓,一年要生多少杂事?你家丢了一只鸡,我家和外村人打了架,类似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老爷子和顾老爷肯定不会管。
所以在二位管事人之下,全村还得需要一两位仗义直爽,能说会道,不辞辛苦还得有闲工夫的人来主持一切,沈嘉绩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过沈嘉绩的地位很特殊,要功名有功名,要辈分有辈分,要钱财有钱财,很多跑腿的小事不会亲自出面,是以他下面又有像沈侃这样的几个人。
沈侃这样的小辈,不管在全族还是全村都没什么地位,但是一当遇到上面允许他处理的事情时,那么在这一件事或这一段时日之内,他们的地位与二位管事人是无二的。
这就是为何当听闻倭寇,沈侃能马上号召全村青少年的原因,而并非是因为他乃沈家的五少爷。
周怜叶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人,沈大柱打乡勇团回来,转而投靠在周家门下。
村里人见他成了跟班,念在早晚会有求到他的时候,纷纷给他沾一点小便宜。沈大柱见有利可图又有面子,干脆把购置田地等一切劳作苦事通通不琢磨了。
每天只要无事,便跑到外头去吃酒,有了钱就去赌几把。尽管他好酒好赌又好色,沈家容不下,在外头却不讲歪理,不欺负人,多年来没少帮村里人与外村人争执,如倭寇一事,他就第一个报名加入了乡勇团。
这样的人,村里人都不会排斥。
只有毛三婶春梅姐,守着这么一个丈夫过日子,心中始终不舒服。
这一会儿,春梅姐寻思着周怜叶的话,想好好的一个姑娘,要嫁给个癞痢丈夫,实在是太委屈了。然而自己那位就算当上了闲管事,可还是穿着衣服总要敞着怀,随便系一根布条,丢丢当当的走路,那叫一个难看。
每次回来,不是吆五喝六就是酒气冲天,最不能忍受的是不爱洗澡,和这样的丈夫过日子,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忽然外头有人在使劲拍门,春梅姐知道他回来了,仍然双手抱着大腿,听见了也不开门。
大门被用脚连踢了几下,沈大柱叫道:“死了吗?还不来开门?娘的,看老子一脚把它踹开,看你在家是不是偷人了。”
“来了来了。”
春梅姐这才答应一声,一面走出来,一面笑道:“老娘偷人怎么了?有本事你就打破门,怕不哪个王八蛋出力来修理。”
说着,她将两扇院门向里拉开,就见沈大柱歪着身子,跌跌撞撞的走进来。
春梅姐懒得理会他,关上门,径自进了屋生火。
因为这段日子,妻子委实守妇道,买了张织布机,日夜不停的赚家用,还与周家的太太小姐频繁走动,沈大柱的态度渐渐转变。
恰好今天实际上没彻底大醉,走进屋见妻子不理会他,有些难为情,自个走到桌边找水喝。
拿起茶壶,看到桌上放着两只空饭碗,他顿时叫道:“咦!你一个人怎么用两双碗筷?”
春梅姐撇嘴道:“我乐意。”
“我问一声不成吗?”沈大柱皱眉坐下来,“你现在气性变大了,妇人家要讲三从四德,家里无故两只碗,像话吗?”
到底春梅姐不敢激怒他,便笑着说道:“你看你,是周相公家的大姑娘来咱们家了,我留她吃了晚饭才走。她是你天天能碰面的人,我总不会撒谎吧。”
沈大柱静静听完,咧嘴笑道:“奇怪,大小姐知书识字,心高气傲,平常把谁放在眼里过,怎么肯和你一个寻常妇人谈天?”
春梅姐眉毛一扬,不服气的道:“我是不认得几个字,可论起世面,我也不比她差呀!”
“世面?”沈大柱哈哈笑了两声,也就不说什么了,坐在那儿看着妻子收拾桌子,随手取出下面的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忙了半天,春梅姐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盛夏闷热,心情也跟着闷闷的,忽然叹了口气。
不想此举被沈大柱看见了,横着一双醉眼,说道:“你叹什么气,难道家里的事还不许我问吗?”
“你想多了。”春梅姐不想他误会,忙解释,“我是替大姑娘叹的,你别多心。”
说完,她拿起墙壁上的气死风灯,把蜡烛点燃,提着走了出去。
“大姑娘有心事?”沈大柱也跟着她走出去。
本来春梅姐打算在院子里打水冲个凉,见丈夫跟出来只好作罢,转而舀了一盆井水,端着进了卧室。
沈大柱则直接在院子里撒了泡尿。
第0099章 看来真有事()
沈大柱得知周家小姐有心事,不问个清楚焉能罢休,尿完后也跟着进了卧室。?
这时春梅姐已将水盆放在小桌上,只穿着件绿肚兜,对着墙上悬的一面小铜镜洗脸。洗完了,用手巾沾了水擦拭身体,最后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柄木梳。
左手托着一头乌丝,右手将梳子从上梳下来,一下一下。
沈大柱蹲在一边,一双醉眼像钉子一样的盯在凸凹有致的妻子身上。春梅姐也明知丈夫在看她,只当是不知道,偶尔斜着眼眸,微微瞅过去一眼。
突然她放下梳子,提起桌上的气死风灯,就要向外头走。
沈大柱连忙站起来,挡住前路,双手横开,笑嘻嘻的道:“这时辰了,你还到哪里去?”
“明儿庙会,今晚我再抢织半匹不好吗?”春梅姐面无表情,“你也能多吃两壶猫尿。”
“太辛苦,咱今晚就不要织了。”沈大柱笑着伸手接过灯,放回原位,“我正好有话和你聊,咱俩上炕吧。”
春梅姐也不抵抗,可也不上炕,转而坐在一张破旧椅子上。
看着妻子爱答不理的态度,细皮嫩肉的近乎没穿衣服,少艾美妇散出迷人风韵,沈大柱猛然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我不睡。”
“怎么了?”
“嫌你脏,几天没洗了?”
“……,得,我现在去冲冲还不成嘛。”
等他冲了凉跑回来,春梅姐已经侧躺在了炕上,沈大柱踢掉鞋子爬上去,用手推了推,笑道:“喂,你别装睡呀!你今晚不想我也不勉强,可你那话还未说完,为什么替大姑娘叹了一口气?”
春梅姐突然心情不爽,顺口说道:“因为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说完,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好在沈大柱自以为是的道:“我明白了,你是说她那个指腹为婚的姑爷,不但是个癞痢头,好像还得了痨病,不甘心吧。”
“哼!”春梅姐心里松了口气,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说她的姻缘,是不是鲜花插在****上?”
“我告诉你呀,姻缘都是前生定,没法子的。”沈大柱说道。
“我不相信。”不甘心的春梅姐扭了扭身子,“既然姻缘是前生所定,那西厢记里,为何张生会和莺莺小姐有缘千里来相会?后来还不是成了夫妻。要我说天上的月老实在太糊涂,做事颠三倒四。”
沈大柱笑道:“你还知道西厢记?”
“昨晚大姑娘给我讲的。”
“她无缘无故给你讲西厢记做什么?”
“唉!姑娘她也是借酒解愁呗。”
当下春梅姐来了谈性,便将周怜叶说过的话,从头至尾学说了一遍。
沈大柱闭着眼睛,粗糙的大手在妻子的身上来回游移,听完后叫道:“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
“你鬼叫什么?”春梅姐喝道,“别叫隔壁周家人听到。你说说,怎么个明白法?”
“你不知道。”沈大柱幸灾乐祸的怪笑一声,“村里学堂,最近来了一位外地学生,那穿戴一看就知是城里的官宦公子,相貌也是白白嫩嫩的风流书生。人家一来,可把村里的后生们都给比下去喽。我记得有一天陪周相公回来,大姑娘问我说学堂是不是多了一个学子,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
“还有这事?”春梅姐很吃惊。
沈大柱说道:“可不是嘛!她又问学堂里的事儿,什么先生是什么人,学生们怎么读书,我随便就告诉她了几句。她问完了,又说这些话是问着好玩的,叮嘱我不要和别人提起,然后就红着脸走了。”
“莫非真看上了那官宦公子?”春梅姐转过身来,声音颤。
“你听我继续说呀。”沈大柱瞅着妻子那饱满胸脯,舔了舔嘴唇,“我当时没有疑心,她不是在沈家跟着大小姐读书嘛,想必对男学堂好奇也是有的,再说一个年轻姑娘,对年轻男人好奇也不稀奇,所以咱自是不能告诉别人去,这不连你也没说么。”
“这么做很对。”春梅姐对丈夫的做法很满意,一时动情,刚想捉住趴在胸口上的大手,可随即闻到那嘴里喷出来的酒气臭气,恶心的往后缩了缩。
沈大柱又说道:“大姑娘不是天天打学堂门前经过去沈家,他二人肯定对上眼了。有一天我遇见了那位姚少爷,因为大姑娘的话,便多看了他两眼,人家也笑着冲我点了个头,问我怎么称呼,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我说我就住在周相公家隔壁,经常护送大姑娘上学去,打学堂门前来回过呢。于是他就随我散步走了好一会儿,对了,这家伙还真是花花公子。”
“为何?”
“他不但问了我大姑娘订了亲没有,还问我学堂先生的闺女定没定亲,你说是不是很花花肠子?现在把他们两个人的话对照,哈!你看这里面?”
古往今来的妇女就没几个不喜欢打听人家那不相干八卦的,尤其是年轻些的,最钟爱谁暧昧谁之类的花边新闻,所以春梅姐没了一点睡意,觉得时下的年轻人很有趣,笑着说道:“看来真有事,等哪天姑娘来了,我少不得探探她的口气。嘻嘻,你手怎么不用力了?”
反倒是沈大山随着酒意渐渐上涌,分析完了也就失去了兴趣,伸了个懒腰,笑道:“睡吧睡吧,自家都操不完的烦心事,谁管人家的闲事呢。”
“喂喂。”春梅姐叫道,可见他倒头便睡,气恼的翻身坐起。
沈大柱迷迷糊糊的问道:“你干啥子?”
“我,我去织布。”
春梅姐遂气呼呼的下了地。沈大柱哦了一声,闭上眼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一早,沈大柱去了学堂,老远就见沈侃正拿着一把扫帚,在学堂门前扫地。
“五少爷,早啊。”沈大柱笑呵呵的跑了过去。
“早。”沈侃点了点头。
忽然姚少爷一晃,从里面走了出来,沈大柱又冲他说道:“姚少爷,您早呵。”
“不早了,沈师哥都来做事了。”姚少爷说道。
沈侃拒绝沈大柱要帮忙的意思,边扫地边说道:“我今日又有事要请假,所以早早过来干些活,算是将功补过。”
姚少爷喜道:“那师兄是要进城吗?”
“去县城,不去府城。”
“哦。”姚少爷很失望。
沈大柱见状问道:“姚少爷有什么事么?小的正好要去趟府城。”
留意到五少爷皱眉看了过来,沈大柱嘿嘿笑了笑,解释道:“是真有事,我早就不赌钱了。”
“哼!”沈侃扭过头去。
姚少爷说道:“太好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有几件换洗衣服,要请你给带回家去。还劳你叫管家转告家父,带十两银子过来,我马上亲笔写一封信,家父见了自然会给你钱。”
沈大柱笑道:“小事一桩,能给姚少爷效劳,求之不得。”
扫地的沈侃忍不住提醒一句,“快去快回,记着揣好银子,不然你就拿媳妇抵债吧。”
“瞧五爷说的,我哪能那么不小心。”沈大柱讪讪笑道。
就在这时,春梅姐打那头跑了过来,猛然望见沈侃和姚少爷在这儿,顺势冲到了丈夫身后,半掩不藏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姚少爷身上打转,似乎见一身粗布衣裳的富家公子也不过如此,失望之余,转而悄悄看着那一张英俊的脸。
沈大柱说道:“喏,这就是我说的姚公子。”
春梅姐脸色有些古怪的微笑着,没说话。
沈大柱说道:“姚公子,银子的事我马上去办,不过你这换洗衣服何必拿回去?多麻烦,我妻子天天都要洗衣服,你就交给她洗就是了。”
原来沈侃为了照顾春梅姐,过了年,将先生家和个别学生的衣物等浆洗活计交给了她,说好由村里每个月支付一些米面或零钱。
春梅姐说道:“是了,学堂里的学生很多都把衣服交给我洗的,因为最近我赶着织布,就不怎么给他们洗了。既然姚公子有衣裳,只管拿来好了。”
“那太好了。”姚少爷很高兴,“洗一件我给一件的钱。”
学生是为了占便宜而拜托春梅姐洗衣服,因此春梅姐不乐意,正好买了台织布机,借口没时间。而姚少爷乃是贵人,给他免费洗衣服可谓求之不得。
可没等春梅姐开口,沈大柱抢着笑道:“姚少爷还会短了我们的钱吗?”
第0100章 我有苦衷()
【播报】关注「」,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
吃过早饭,四太太孙氏对丈夫说道:“这几天庙会,你带孩子去走走。这读了几个月书,怪辛苦,应该出去玩玩。”
沈嘉绩不以为然的道:“年轻人赶庙会,有什么好处?不去。”
“你怎么这样?”孙氏不高兴了,“最近整天这个说不好,那个说不好,好好的儿子都被你吓成什么模样?再说小孩子逛个庙会怎么了,当初我在家做闺女时,我爹爹那性儿多严谨?还不是也叫我娘带我坐车去走走?”
沈嘉绩失笑道:“好姑娘家谁上庙会,老丈人那叫什么好家法?你不说也罢。”
“偏你家有家法?德性!”孙氏更不乐意了,“别说我孙家,那些布政啊知府啊,谁家不去赶庙会?”
沈嘉绩笑道:“大人们前去,应该是有别的事,行香或陪夫人求子吧。”
“行香求子?”孙氏撇了撇嘴,“为何初一那天不去,偏偏趁着最挤闹的时候才去?反正这次你就听我的,去邀了先生,然后你们两个带着几个孩子,叫沈安套上车同去,逛一圈就回来,能有啥事?书不是死读的,你不信,就去跟先生商量商量。”
“书当然不是死读的。”沈嘉绩很无奈,“可庙会上,就从来没见过一个正经读书的人,也没见过正经有家教的子弟在那里,不过是那些游手好闲的一班不孝子弟,在庙会上胡闹,所以我不想叫孩子们去。”
“怪哉!”孙氏一声嗤笑,“你没去过,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嘉绩顿时眨了眨眼,说道:“那是我年轻的时候,只去过一次。”
孙氏哦哦的道:“合着你年轻时能去,孩子们就得等到七老八十?行了行了,你跟先生商量,要是先生说不去,那就算了。”
“你呀,比年轻那会儿还要胡搅蛮缠。”沈嘉绩越无奈,“罢了,我这就出去和潜斋商量,他说去那就去,说不去,就不去。”
孙氏笑道:“王先生一定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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