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来,玉人来。好啊,好啊!”
沈嘉谟气得浑身直哆嗦,翻身而起,“分明是他发泄的胸中私情,沛薇没有藏好,这可真是天网恢恢,有意叫他们败露。叫她平日对我嘴硬,我倒要看看她今日还能赖到哪里去!这败坏门风的小贱人,沈家的清白都被她丢尽了!”
娇娘犹自说着风凉话:“丢尽了又能如何?沈家上有老太爷夫妇,下有大老爷夫妇,还有四老爷夫妇,几何时轮到你作主过?”
“你说我做不了主?好,你好生看着。”
沈嘉谟腾地一下被点着了,当下气急败坏的命令丫鬟去取来几样东西,摆在地上,然后他像个阎王一样坐在上面,拍着桌子乱叫,“叫那小贱人赶紧滚过来。”
呦!这回老爷是真动了怒,娇娘冷眼瞅着那三样东西:一条白绫,一把快刀,一杯药酒,看着都让人没牛挥傻眯闹写笙玻厦ι亮顺鋈サ却趴闯『孟贰�
不多时沈沛薇匆匆忙忙的走进来,就见父亲双眼圆睁,怒气冲天的,地上摆了些吓人的东西,吓得她走进去说道:“爹爹万福。”
沈嘉谟咬牙切齿的喝道:“你这贱人!还有脸来见我吗?瞧你做的好事。”
“女儿身为礼族之女,有什么不好之事贻羞爹爹么?”沈沛薇问得战战兢兢。
沈嘉谟冷笑两声:“好一个礼族之女!你私下里吟风弄月,私盟苟合,败坏我沈嘉谟的声名,难道你还不知罪么?”
沈沛薇惊讶的道:“这从何说起?女儿哪里吟风弄月,私盟苟且了?”
“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叫你嘴硬。”沈嘉谟大怒,“可惜今日容不得你狡辩了。”
沈沛薇含泪说道:“爹,俗话说捉贼见赃,你可不能听信旁人挑唆,平白陷害女儿呀。”
“住嘴!你又想说是娇娘挑拨的是不是?”
沈嘉谟越发厌恶自己的闺女,猛地将锦笺拿起来,照着沈沛薇的脸上一扔,“你说的拿贼见赃,现在我就给你一个实证。你自己好生看看,是不是你从柯家拿回来的东西?赶紧将你如何与柯家小畜生私下吟诗,如何调戏,如何订的盟,从实招来!”
沈沛薇轻轻把锦笺捡起,也不抵赖,解释道:“此物确实是在表哥书房里摆着的,女儿偶然看见了,因当时爹爹在外头叫喊,我怕您责备,顺手藏于袖子里,临来时又忘记了丢下还他,委实是无心带回的家中。爹,女儿说的句句实话,没有半点隐讳。若有私情,任由爹爹处死,可我问心无愧啊。”
都到这份上了,沈嘉谟见她还是伶牙俐齿,不肯认错,气得猛拍桌子,骂道:“你个无耻的贱人!你自己做下了不顾脸面之事,有凭有据竟还要抵赖?看来不打你是不肯招了。”
当下他恶狠狠的拿起一根棒子,就要狠心棒打女儿,躲在外头的娇娘一脸幸灾乐祸,也不进去劝阻一声。而两边站着的丫鬟们,一个个唬得好似个泥胎,谁也不敢言语半个字。
“啊!”一声惨叫,沈沛薇的手臂被抽了一下。
沈嘉谟还不解恨,又是连续两棍子打了下去,看的娇娘眉飞色舞,心说打得好!
就在这时,沈侃扶着二太太甘氏及时赶到,甘氏心疼的叫道:“我女儿犯了什么大罪?你要下毒手打她?我,我还要这条老命做什么,你也干脆打死我吧。”
沈嘉谟正打得起兴,见状暴怒道:“你个不贤的老东西,看看你养的这个没廉耻的贱人!平日不严加管教,今日做出了丑事,还有脸来护短?”
“我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甘氏气得摇摇晃晃,幸亏沈侃扶着。
沈嘉谟一指那****笺,冷笑连连:“那就是你女儿与你侄儿做的勾当,你好生瞧瞧吧,你养的好闺女!”
沈侃先看了下沈沛薇,还好都打在手臂后背上,来得及时,不算太严重。
趁着二太太看诗的时候,他瞟了眼地下的三样东西,心里暗暗乍舌,好家伙!莫非真的能逼死女儿?貌似虽然少见却并不罕见。
想以前还曾嘲笑过印度的种姓制度,女儿和低种姓的男人私奔,父母亲戚跑去荣誉谋杀,或干脆纵火烧人,看来咱们过去何尝不一个德行?
当然时代变了,习俗也跟着变得文明,西方在这时代也一样保守黑暗,比如著名的朱丽叶与罗密欧。
而印度之所以奇葩,是奇葩在种姓制度还保留至今。
第0076章 红六日()
屋子里乱成一团,父亲吼叫着非要把女儿活活打死,母亲则哭喊着拼了命的阻拦……
而搅在其中的沈侃苦不堪言,尽力搀扶二太太,早已累得满头是汗,倒是坐在地上的沈沛薇一脸木然。
忽然沈嘉谟使劲推开了妻子,甘氏往后一倒,沈侃赶紧扶起她,就见沈嘉谟趁着这机会,手中的棍子直奔沈沛薇的脑袋打去。
沈侃顿时急了,如果不是抽不出手来,情急之下都能一脚把沈嘉谟给踹飞。
当然也幸亏无法动作,不然麻烦就大了。
甘氏也看见了,爱女心切又有沈侃加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冲着沈嘉谟的胸口就狠狠撞了过去。
“哎呀。”沈嘉谟的被撞的一个踉跄,棍子落空,气得大怒,叫道:“女儿你管不好,还不许我管吗?”
甘氏没了力气,气喘吁吁的道:“你想打死我女儿,我就和你拼老命。”
“哼!”沈嘉谟也不听,拎着棒子又要打人,沈侃见状上前一步,横在中间,甘氏则被丫鬟扶着坐在了椅子上,气得泪流不止。
此刻的沈嘉谟厌恶极了多管闲事的侄儿,阴测测的质问:“你还敢阻拦长辈不成?”
“不敢。”沈侃摇头,“父亲管教子女天经地义,不过类似二老爷此种管教法,不说不该瞒着祖父祖母,此外还应该开祠堂,召集全族人等,焚香昭告祖宗,公布罪证,才能行家法。”
“你……”沈嘉谟怒极,举起棒子,呵斥道:“滚开,不然老夫连你也打。”
沈侃说道:“侄儿甘愿领受。”
沈嘉谟很无语,气得高举棒子,但就是打不下去,毕竟沈侃乃三弟夫妇唯一嫡子,打了他就真得惊动全家人了。
外头的娇娘眼见老爷下不来台,而老五又一副非要强出头的架势。
甘氏还一个劲的哭诉:“我女儿好好在家里,是你叫她去拜什么寿,一定是你们合起伙来栽赃陷害,要害死我的女儿。”
这老不死的,娇娘暗骂,心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她假意出来做好人。
“哎呀,老爷您就凭一首诗笺,就要将姑娘处死,先不说姑娘会死的不明不白,夫人也断断不会心服啊。”
娇娘劝了下,又说道:“不如老爷拿这诗笺去柯家问问,这首诗可是他家的公子做给咱家姑娘的,若承认,那就请教他父亲,纵容儿子败坏咱沈家的门风,污辱姑娘的名节,这在哪也说不过去吧?如果老爷非要舍弃女儿,那叫他家也舍个儿子,那才公平不是。”
“言之有理!”沈嘉谟频频点头,正好趁机下台。
他先狠狠的瞪了眼沈侃,又冲着娇娘说道:“我就把小贱人交给你看管,待我去柯家问清楚了回来,如若是真的,那我也不打她,地上的绳、刀、药随小贱人自己选哪一样,赶紧投胎去吧,免得在世上活现行。”
“至于嘛?”沈侃心里嘀咕,大概此事根本就没道理可言,这世上多少类似的家庭纠纷?
啪!沈嘉谟将棍子扔在了地上,然后拾起地上的锦笺,转身去换衣服了,出来后也不用轿子,带了几个家丁气冲冲的扬长而去。
坐在地上的沈沛薇依然木呆呆的,沈侃能看出她已经彻底心死,明明父亲与柯家没有任何的恩怨,反而还是门当户对的至亲,如此阻拦,换了谁恐怕也想不明白。
娇娘在一边安慰着甘氏,而甘氏竟察觉不出乃是她搞的鬼,反而很感激对方。
其实谁都知道沈嘉谟一个老读书人,亲自动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生生打死亲闺女的,但至少会暴打一顿。
甘氏和沈侃之所以拼了命的阻止,都是担心沈沛薇忍受不了大委屈,事后一个想不开。
娇娘无疑就是打得这个算盘,老爷暴揍一顿出了气,她再暗中散播诗笺之事,如此双管齐下,逼得沈沛薇从此没脸见人。
事后就算她不自寻短见,沈家也定然会迁怒于她身边的人,那么两个丫鬟就会被遣散了。
只可惜没得逞,二太太赶来的太及时,娇娘也不是个善茬,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现在沈嘉谟跑去兴师问罪,诗笺是真的,沈沛薇去了书房也是真的,诗是柯文登写的没错,两位年轻人互有好感也是真的,背着父母行事还是真的,那么此事眼瞅着就要闹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家为了名誉,两个丫鬟的下场?
心里琢磨此事的沈侃暗叫一声利害,连一个娇娘都如此有手段,那将来的社会和官场,想想都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些天心机耍的太多了,虽说是背后暗箭伤人,可就怕夜路走多了遇到鬼,将来能省就省,这世上谁是傻瓜?”沈侃如是提醒自己。
心里得意的娇娘万万也想不到,此事竟然是沈侃一手策划。
诚然这个馊主意会让沈家和沈沛薇的名声受损,但是如果能够令一对年轻人终成眷属,那么坏事转眼间就会变成一段佳话。
此事未免有些鲁莽和不计后果,问题是沈嘉谟实在太固执了,作为长辈无法沟通,且还有个做贼心虚的娇娘心怀叵测,而未来的事又不好预测,沈侃既不愿今后时时受到困扰,又做不到视而不见,所以干脆直截了当的解决掉,先征得当事人之一的沈沛薇同意。
与此同时,县城里。
杨老太太领着个衣衫褴褛,四十余岁的乡下妇女,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到了高牙婆家。
正在院子里练站姿的云姐和香儿已经累得浑身是汗,头上顶着一只水碗,一旦将碗里的水洒出去,那白嫩嫩的手臂上早有十几道红红的鞭痕。
“你俩进去。”高牙婆的闺女见来了人,叫两个女孩躲进屋去。
头晕眼花的云姐乖乖听命,原本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短短几日已然充满了忧伤。
杨老太太走进高牙婆房里,悄悄对她说道:“姑奶奶,那日所谈之事,我把她母女带来了,你到外头去看看吧。”
“嗯。”高牙婆拉着老贾走出来,就见一个乡下妇人站在那里,旁边坐着个小姑娘。
打眼一看,女孩的脸上没有任何疤痕,小模样也生得很讨喜,双眼皮,长长的眼睫毛,皮肤很白,五官精致非常俊俏,不像是个乡下孩子。
妇人见他们出来了,略局促的喊了声:“老爷,奶奶。”
“妈妈请坐。”高牙婆说道,仔细看了眼妇人,虽说一脸憔悴,也能看出年轻时长得不错,转而亲切的问小姑娘,“丫头今年几岁了?”
女孩怯生生的道:“六岁。”
“好,不认生,小声音也挺脆的。”高牙婆看上去很高兴,又问道:“乳名叫做什么?”
“小四儿。”
“可曾出过花儿?”高牙婆询问妇人。
妇人说道:“三岁时就出了,托了菩萨保佑,倒是六日红,痘神娘娘也恭喜过了。”
高牙婆更高兴了,出了天花还能脸上没有留下疤痕的孩子不多,当下叫人抓些果子来给小孩子吃,又用茶水点心款待妇人。
宋代以来,天花在我国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史料记载那时就开始用“人逗”接种预防天花,证据是几乎整个宋元明,并没什么关于天花肆虐的记录。
倒是在清朝,和硕豫亲王多铎、董鄂妃、同治皇帝和顺治皇帝都是因天花而亡,对于天花皇宫内院动辄谈虎色变,甚至集体要躲到行宫去,连康熙皇帝也得过,幸运的是活下来了,也成了有名的康麻子。
总之小姑娘很幸运,不像沈家这样的有条件预防接种,病毒的潜伏期一般平均是12天,她仅仅六天,虽然病毒无药可治,却在她身上来得快去的也快,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样的例子,在当时被称为红六日,是非常幸运也颇为罕见的,被百姓认为是受到神灵保佑。
第0077章 上门问罪()
杨老太太偷偷问道:“姑奶奶看了可中意?”
“孩子不错。”高牙婆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并不是我要,而是有位外路客人托我买的,将来要断绝往来,不知她要多少银子?”
“王嫂子说要四十银子,一刀两断,白纸黑字。”
“给她十两。”
“十两有些少了。”
“你去对她说,十两还少?”
当下杨老太太去问王大娘,王大娘自然嫌少不肯,经过杨老太太的反复说合,高牙婆答应给到了十五两,王大娘这才点头。
为了省钱省事,高牙婆直接叫人到街上请来一位测字先生,很快写了一张卖身契。
“立卖亲生女文契人王门沈氏,情因夫故无子,鲜亲乏族,遗有幼女,乳名小四,现年六岁,四月初四日卯时建生。
年岁荒歉,家贫无力养活。今情愿挽邻说合,出笔立契,卖与过客老爷名下,当得身价银十五两整。
自卖之后,断绝往来。如有天年不测,各听天命。
买主领回扶养,日后长大成人,听其为女为婢,或自收房,抑另择配,均与王姓无干。
此女并未受过他人聘定以及指腹、割襟、换杯、过房、承继情事。如有亲族人等出为异说,皆系出笔人一面承管,与买主无涉。
今恐无凭,立此出卖亲生女文契,永远存照。”
测字先生摇头晃脑的念给王大娘听,又提笔写上了日期,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了。”王大娘含着眼泪,在杨老太太的催促下,哆哆嗦嗦的在纸上按了指印。
就这么将卖身契弄完了,高牙婆收起来,将十五两银子交给了杨老太太,杨老太太又交给了王大娘,用一条破布围裙把银子裹好,背在肩上。
王大娘含泪对女儿说道:“小四乖乖,在这里玩玩,我上街给你买好吃的。”
小四拉着母亲的衣襟,哭哭啼啼不让王大娘走,看到这似曾相识一幕的云姐也哭了。
最终王大娘硬起心肠,将女儿往外一推,头也不回的去了。
关上门,高牙婆的闺女把哭闹的小四扯进屋里,拿出点心果子来又哄又吓。高牙婆留杨老太太吃饭,准备给她二两谢银。
谁也没注意到,街口有个男人正在观察她们……
可怜做好事的沈侃分心二顾,家里给沈沛薇出馊主意,外头苦心筹划着营救云姐。
因为明代人口买卖十分常见,甚至变得十分猖獗,所以显得很棘手。
一来穷人家迫于生存的压力,不得不狠心卖儿卖女。
二来明朝中叶以后,经济发达,沉溺于享乐的有钱人需要奴仆伺候,以及为了纵情享乐,直接促使人口买卖市场的急剧扩大。
不但为奴为婢的人口多了,也使得买幼女当娼…妓的人数曾几何增长。
三是人口买卖的利润太高,前文提到的养瘦马,这样巨大的利益自然趋势越来越多的人成了人口贩子。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明代律法对人口买卖行为的纵容,惩戒的力度远远低于唐代。
其实大明律里明文规定,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买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留三千里。
在明朝,平民因犯重罪,官员因谋逆,全家人都会被株连成为贱籍,而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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