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给娘(我)磕个响头,叫一声娘您可要保安康。
……,……。”
“感动啊。我都快哭了。”阿英深情地说。
缸子一直站在铺上,侧脸观察过道里的动静,终于,他猫儿似的眯下来,丢个眼色,我们前铺的几个都诡秘地不言声了。老耙子还在忘情地挑战着林妹妹:
“……早饭还是一个样,两片萝卜半碗糊涂汤。
端起糊涂汤,想起亲(的)娘啊,娘她已是白发苍苍。”
突然,老耙子咯喽一声卡住了,大史如从天降,已经铁塔般站在探视口的外面!老耙子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描绘。
“大史……”老耙子方寸突乱,居然让人大跌眼球,嗑磕巴巴叫出一声“大史”。靠,爷们儿怎么琢磨的。
大史抑扬顿挫地破口大骂:“我、操——你娘的!老逼还够美!业余生活丰富呀!我今天非叫你丰富足了不可!老耙子——今我让你没齿儿!变——棍儿!”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不用说,肯定是绕前门来了。
“操,今怎么又换他啦?”缸子一脸不解地问。
我说不对呀,今天应该是老头儿值班,是不是老头儿?
阿英和肖遥都说没错,是老头值班。大家那脸色,好像都挺同情老耙子。
估计大史已经走出过道,女号那边突然传过一句韵味十足的歌词:“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傻儿子,折了吧?”姚姐幸灾乐祸地隔空采访。
缸子还没接茬,前面的铁门响起来,老耙子表情怪异地看我们一眼,苦笑着说:“得,爷们今儿认栽,饺子没吃逼没操,还弄一嘴大燎泡。”
大史哐地一脚把门踹开,直取老耙子,近身不问青红皂白,先通通一顿暴踹,老耙子只哼唧几声,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嘴里不绵不火地说:“史管,我错了,错了。”状态很乖巧。
“你个老逼,什么岁数啦,还那么大射劲!”大史不解气地又照老耙子大腿跟补充了一脚,老耙子坚强地一呲牙,轻轻吭了一声,继续说:“错了,史管我错了。”
缸子也说:“史管您消消气。”
大史指着缸子骂:“你也不是他妈好油。”
我赶紧给大史上烟,一个劲说好听的,我闻到一股酒气。大史抽了口烟,对我说:“你是安全员是吧,管不了这老逼是吗?”
我说我是看他那么大岁数了,能给他点面子就给。
“给个鸡巴!这种人就得打!”
我说平时我就是以思想教育为主。
大史情绪平静了些,对我说:“头回进来吧,你的事我了解,你也是傻逼呀,施展一个逃犯,还给他钱!能跟罪犯讲哥们儿义气?跟罪犯就是专政,你死我活!”大史环顾了一下四周:“操你们小妈的,谁再给我炸毛儿看看!”
“你,安全员!明天把情况跟你们卢管说说,好好修理这个老杂毛儿!”
我说史管就不要告诉卢管了吧,该怎么教育他,不就您一句话嘛。
大史听得可能舒服了,他踹一下地上的老耙子:“起来老逼,装王八不会翻个儿了?”老耙子驯顺地说:“史管我起来。”说着呲牙咧嘴地站起来,腰却一下直不到位,脸上也写满痛苦的符号,不知是真是假。
大史拍着他的脸,语重心长地说:“不是看你老糟了,我非给你过过电!”
老耙子诚恳地点着头:“史管,谢谢您,我长记性,我长记性。”说后一个我长记性的时候,老耙子的眼光在我们几个身上迅速地扫过,有些怨毒。
大史又给我们上了一通人生大道理,打着饱嗝,甩手走了。
缸子关切地问:“耙子,没事吧?”
老耙子摆摆手:“就是活动一下筋骨,给我按摩了几下。”
我跟缸子说:“以后咱得长教训,今天就算拿老耙子交了学费了,以后这林妹妹咱谁也甭惦记了。老耙子爱唱歌,就只局限咱内部娱乐,不对外交流了。”
老耙子一边瘸着腿往自己铺位挪,一边说:“以后内部也他妈不交流了。”
*(作者注:此实体书为盗版)
对歌“锛档儿”以后,老耙子情绪一直低落。凭借多年的监狱生活经验,他不会不明白,自己让缸子给算计了,虽然,这还不至于成为他心里“永远的痛”,但在精神和肉体上遭受的打击也够他消化一些日子了。
大家不断拿那件事找乐儿,那些天老耙子成了笑柄。缸子要打击他嚣张气焰的目的算基本实现了。
被大史一通乱踹后,老耙子的身体状况挺糟,头也昏,腰也疼,不可避免地影响了捡豆子的工作。头一天他没完成定量时,我让强奸等人抄了把手,突击完了,几个臭小子脸都耷拉得长筒袜一般。
缸子跟我说,劳改单位有句话,叫“帮命不帮活儿”,老耙子这样奸猾的人,你给他开这个头儿了,只能助长他偷懒的恶习,还会带动别人,风气就坏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缸子让我记住。
我核计了一下,觉得这里跟社会上还真不一样,“比学赶帮”那一套不灵光,一群五毒俱全的家伙能有什么素质?就得专政,大史说的没错?转天我一看老耙子的豆子剩得更多了,立刻坚定了信念。
我说:“完活的休息了。”
然后转身进了屋,看都没看老耙子一眼。
缸子欢天喜地地招呼大家赶紧进去。
锁小门的时候,老耙子狼狈地提了小半口袋没捡完的豆子进来,佝偻着腰,一脸苦相。我知道他是诚心给我摆样儿,挑逗我的菩萨心肠?
我故做惊讶:“呵,老耙子还剩这么多呢?”
老耙子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求助:“脑袋也昏,腰也直不起来了。”
我关切地说:“回头你跟卢管申请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少分点活儿。”
缸子说:“是呀,你那豆子是按人头分下来的,你不干谁干,不能总大伙给你摊吧。卢管要是发话让你歇了,谁也不攀你,还都替你高兴呢。”
老耙子失算了,绝望地蹲下去,在墙角开工。
缸子望着我笑起来。我素着脸儿,没搭理他。我想起大史说他的那句话:“你也不是他妈好油!”
第三节模拟审判
11月底突然放了一天假。那天正好是礼拜七。
开了广播会,教导员在广播里激昂地说,随着我国司法制度的逐步完善和进步,咱C看守所也要跟上时代步伐,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以后每个星期都可以让学员们休息一天,还拽了个名词,叫“人性化管理”。
我们当时都很受鼓舞,觉得自己赶上好时代了。
不过,休息日又不能逛街不能蹦迪不能找小姐,白天还不许睡觉,干“休息”多无聊,整天看那十几张破脸盘子,腻死了。有一天缸子说找点乐吧,咱开庭。
我说开什么庭?
咱不是有《刑法》嘛。
我们都明白他的意思了,热情很高。经过商榷,我决定让缸子当审判长,阿英审判员,后来为了鼓励他,又给提拔为助理审判长了,马甲就书记员了,考虑到实践经验问题,肖遥和我没什么本事,干脆当正副院长,不参与直接审判,只是监督一下,顾问顾问。
“强奸!把你起诉书拿过来”缸子声音洪亮地叫道,这就开始了。
强奸趿拉着鞋跑过来,递上叠得工工整整的起诉书,蹲下。
“姓名?”
“强奸。”
“操你妈的,你是姓强吗?”
“焦美云。”这么温存的名字却一直被埋没着。
阿英说:“那你性交啦?”
“姓焦。”
我们笑起来。缸子对傻笑的马甲说:“傻逼你倒记录啊!”
“怎么记呀?”
“说的话都记下来。”
缸子一边看着《起诉书》,一边煞有介事地翻着《刑法》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啊,我们还根据C县人民检察院的啊,这个……起诉你涉嫌强奸良家妇女……未遂一案,正式开庭审理。”
马甲手忙脚乱地记录着,抬头问:“‘涉嫌’怎么写?”
“操你妈的,拼音,不会就画圈先。”缸子对有人打搅他的思路很不满。
强奸蹲在地上臭不要脸地笑着。阿英伸腿踹了他一下:“严肃点儿!”
缸子说:“强……焦美云,把你的犯罪经过简单陈述一下。”
“详细说说。”阿英道。
“先简单陈述。”缸子威严地坚持,并且似乎对“陈述”这个词很有好感。
强奸尽量收敛起笑容,“陈述”道:“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
“别老强调你喝酒了啊,强奸的都说自己喝了点酒,我老喝酒也没强奸去呀,继续。”缸子边审边评。
我说你就捡主要的说。强奸感激地望我一眼,继续道:“那天我……”
“再说喝酒我抽你!”阿英笑着扬起巴掌。
“我在街里走,想起有一个发廊,是个安徽妹开的……”
阿英转头问正在那边旁听的蒋顺志:“安徽你老婆没在这边开发廊吧。”
强奸捧场地看着蒋顺志笑,缸子抬手抽了他一嘴巴:“说你的!半天了一句犯罪情节没提呢!”
强奸不乐了,耷拉着脸:“我就溜达那发廊去了,一看已经关门了,我撬窗户跳进去,正掉一脸盆里,咣一响,那女的就醒了,说谁呀!我说不许喊,给我玩玩我就走。那女的说她不是干那个的,我不管那套,上去就扒裤子……”
“扒谁裤子,说清了。”
“……扒那女的裤子——她睡觉时候还穿着裤子。女的上来就挠我,还喊。我就跑了。”
“后来呢,起诉上还有别的情节,老实交代。”
“后来我看那女的没有出来闹,沉了一会我又回去了,那女的又喊,就来人了,是我们村里的人,当时我又跑了。过了好多天,派出所的才找我。”强奸松了口气,望着审判长。
缸子看一眼阿英:“胡助理,你接着问吧。”
阿英说也没什么细节呀,这案子没意思。
缸子说你得练啊,没细节给他弄出细节来,小案子给他办成大案,悬案给他办成铁案。
阿英受到启发,精神劲上来了:“为什么又回去?”
“我也弄不清怎么想的。”
“你就是贼心不死!你跑出来以后鸡巴是不是一直硬着?”
“刚跑那阵儿软了,后来又硬。”
“你说你第一次没干成,为什么软了?”
“我吓的呀。”
“我看你是干成了,要不不会软!马甲记下来,强奸成功。”
“我真的没干成!”强奸认真起来,脸涨红了。
“有证人吗?”缸子在一旁官僚气十足地插话。
“那女的等我一出事就回老家了,没法证明了。”
“没有证人,就是你给她插里了。”
“我没有……”
“嘟,大胆刁民,铁证如山,还敢狡赖,来呀,给我掌嘴!”缸子喊道。
马甲替人当差,不敢含糊,上前啪啪啪就是几个嘴巴。
缸子安慰强奸说:“焦先生,光棍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招了吧你就,免受皮肉之苦。”
强奸大概没想到缸子来真的,不说好是玩玩嘛?
“我招。”强奸摸着火辣辣的脸皮说。
“画押。”缸子趁热打铁,吩咐马甲。
马甲让强奸在庭审笔录上签了字。
缸子象一个长者般对强奸说:“本来你这事不叫事儿,为什么闹成事了?要反思自身原因,我们下乡搞了民意调查,老百姓倒没多少人说你坏话,顶多就算游手好闲一懒汉吧,基本上没有民愤,出了这样的事,大家也替你惋惜,说你本质其实还是不错的,就是看见漂亮娘们时有流鼻血的毛病。真正咬你的,是村干部,听说你经常顶撞领导,还经常叫嚣要去举报领导的腐化问题?”
“我们村那帮干部就是腐化,贪污我们的卖地钱!”强奸愤慨地说。
“看了吧,还不长教训,到这里了还瞎说,领导是给你告着玩的吗?不整你整谁?要是你们村支书他儿子去跳小妞的窗户,准没这事儿!”
“村支书自己就跟那女的不干净,要不我也不动那心思,就是觉得那女的浪,才跳她窗户的。我们村支书没儿子,是绝户。”
缸子骤然变脸,伸手给强奸一嘴巴:“操!我也他妈没儿子,你连我也骂啦!”
我们暴笑起来,强奸无辜地诉着委屈,说刚哥我真没那意思。
我说缸子你赶紧给宣判吧。
缸子翻了翻《刑法》,最后在照本宣科的基础上发挥着:“现在宣判,全体起立。”
在我们的笑声里,只有强奸一个人腾地站了起来,大概觉得审判就要结束,他很兴奋。
“被告焦美云,强奸来自安徽、支援C县经济建设的外来妹蒋顺治小姐一案,经我庭审理,宣判如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236条第一款规定,犯强奸罪的,应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鉴于焦美云鸟屁的认罪态度较好,并且有积极检举他人腐败犯罪的立功表现,决定……”
缸子看一眼强奸:“你估计几年吧。”
“我服从分配。”
“好,本来想判你5年,现在——我院和议庭英明决定:强奸犯焦美云当庭释放,判罚义务劳动擦地500遍!”
我们笑翻了。
强奸笑着刚想离开,阿英笑说不行不行,马甲监督他劳动!
马甲立刻让强奸到厕所拿抹布,蹲地上擦地板。一遍两遍三四遍,五遍六遍七八遍,说的轻松,干起来可不是简单活儿。强奸最后累得快趴地板上了,一个劲求我们,大哥大哥叫得心乱,缸子说500遍!强奸说刚哥你判我无期吧。
我们一边玩着“大跃进”,一边乐。我说让强奸先歇会吧。缸子笑着说让他再来两轮。
我说强奸你再擦两回就歇。强奸感激涕零。
后来,只要休息了,就必须想个节目来做。“开庭”只是比较典型的一个,几乎每个屁屁都被开过庭,每个被开庭的人都是痛苦的,每个开过庭获得了旁听资格的人又都快乐着,谁也不可怜谁,只要有欢乐就来瓜分,因为那个倒霉蛋也曾经咧着大嘴瓜分过他们的欢乐。
第四节欢乐因子
回忆日常生活里的“欢乐”时光,有一个人肯定不能忽略,那就是小黄毛毕彦。毕彦的到来,给我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声色。
毕彦是个小白脸儿,只有十七岁,生得象个小姑娘,进门时眼睛还挂着泪花,看来在家里是个娇娃娃,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我想这样孩子进来不是找死?
毕彦一报名字,大家就笑,阿英说怎么听怎么象“逼眼”,你不是勾引我们上火嘛。
缸子说你以后是让我们喊你“逼眼”还是“黄毛”?毕彦赶紧说大哥你就叫我“黄毛”吧。马甲上去给他一个嘴巴:“叫什么由你挑?”缸子拦了一下马甲,色咪咪地说:“这个小兄弟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们不许碰。”缸子的神情和语调把我们逗笑了。
缸子说别怕,你是怎么进来的?
毕彦不知道是冷还是怕,说话的时候有些哆嗦:“被警察抓进来的。”
我们立刻又笑起来,我说你以为我们都是自己来的?
毕彦这才慢慢交代说他在外面天天泡网吧,没钱了,就跟几个小不点去偷摩托卖,偷到第九回的时候折了,警察一打二吓唬,就竹筒倒豆子,把前面那八辆都吐出来了。盗窃前辈老耙子惋惜地说:“你毛嫩没有经验”
毕彦留了一绺黄毛,显得很俏,缸子抚摩着他的头发,怜惜地说:“在外面舒服惯了吧,这里可不是你们家呀。”
毕彦心虚地望着缸子。缸子潇洒地一摆头:“不过不用怕,这里的老大是我哥们,你把我伺候美了,我说句话,老大绝对罩你。”
我说缸子你别打那孩子主意啊,我不能看着你犯错误。
阿英说真犯错误也轮不上你先犯呀。
缸子凶神恶煞般的威胁我们:“谁跟我争我跟谁拼命!熬这么多天了才碰上一个我容易吗?行啦,黄毛,今儿晚上你就睡我旁边,新来的都得睡厕所,我照顾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毕彦看屋里一片光头,可能早就晕了,服帖地对缸子说:“大哥,你让我睡哪都行。”
我说行了缸子,别逗人家小孩了,反正马甲也快判了,以后让黄毛顶他的劳作吧,咱不欺负小孩,给他个俏差事。
阿英说,黄毛你看了吗,前边这哥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