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老耿也给他留着量呢,没下死命令撤他的杂役,老朴估计也给耿大那里做了工作,咱想也对,除了他,谁弄这堆业障?到时候还不让他们玩死?”
我笑道:“没了减刑票挡路,二龙可就更疯了。”
老三怪怪地笑道:“疯他能疯墙外头去?不过刚才他一张狂,说走嘴了,知道吗——老朴心里憷啊,二龙那帮弟兄,三天两头往老朴家里跑,要不就打电话,让他照顾好二龙,好处自然少不了老朴的,不过这可就苦了老朴了,赶上这么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骂不得打不得,除了添堵还是添堵,呵呵,那朴大官人也是生怕惹二龙撒疯,让自己家里在墙外面不好混啊。操,这手可真够绝!”
第三节小杰的背运
二龙回来的当晚,嫡系部队肯定要摆酒接风,恰逢老朴值班,也很自觉地不来查号,号筒里直搅了个乌烟瘴气,无事不表。
只说转过天来,被小杰又痛殴了一遍的方卓终于开了窍,奋不顾身地去找主任,回来时两眼红红的,在镜片后面暗淡地闪着些微茫的泪光,顺路告诉小杰:“主任叫你。”
小杰拧着眉挖他一眼,去了管教室。老高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心里或许在得意着,也或许在期待着什么。
何永立刻问方卓:“痛哭流涕了?”
“我就说我实在干不完,小杰天天打我,我受不了,要求主任给减点活儿,或者换个组,比如烧花线。”
门三太笑道:“烧花线好玩啊?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疤瘌五回头骂道:“捏死你那两片儿!别得便宜卖乖啦!”
猴子冷笑着说方卓:“能给你减吗?别人怎么办?又不是你一个人干不完!”
“减不了也得给屁眼小杰垫一砖!对,做的对,早就该找主任!”何永兴奋地鼓励他。
周法宏斜眯着老高说:“眼镜儿兄弟啊,你别找不来一点好处,白叫别人当枪使唤了啊。”
我说:“管他呢,方卓这样也好,有枣没枣先来一竿子,减不了活儿的话,他也就死心了,至少算争取过了嘛。”
关之洲附和着:“对,该说的话就得说,政府也不是想把大伙都改造死。”
“文人心态。”周法宏冲我笑道:“一旦减不了活儿,还给小杰上了一状,以后方卓的日子不更惨了?”
何永环顾左右,鼓动道:“那怨谁啊,屁眼他怎么不敢跟我来,怎么不敢跟福川老兄来,还是你们自己松包,让他捏着顺手了,哪天起来跟他玩一把泼的,看他还敢闹屁?大不了鱼死网破!这里面就拼一个狠字。”
疤瘌五痛定思痛地说:“那也得拼对了方向。”
“哎,对路子。”周法宏赞许道:“五哥这话对路子,何永你傻逼别净把眼镜儿往阴沟里带啊——”
“我怎么往沟里带他呢?我又没让他跟林哥、龙哥闹去——就小杰那鸡巴样的,你跟他豁一回命,他就尿裤!不信你就试试。眼镜儿,还有门三太,你们都是松蛋包,跟他那样的还装什么孙子,实在不行,联手砸丫的,一回管够,以后你们就脱离苦海啦,看我五哥了吗,也干不完活,他哪天敢对五哥说半句闲话了?”
“我噎不死他!”疤瘌五昂然道。
“就是——不拿他起点儿拿谁起点儿?”何永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你把傻柱子砸趴下十回,也没人觉得你牛逼。”
傻柱子瓮声瓮气地说:“谁打我我跟谁急,我跟他玩命,咱比谁不怕死。”
我们笑起来,一起促狭何永。那边小杰脸色阴沉地急走过来,骂道:“操你妈的方卓,我什么时候天天打你啦?”
方卓白他一眼,不说话。
“行,你不强烈要求吗?从今天起,我就让你每日一歌!”小杰愤愤地说:“还你妈想减活儿,你咋不说你想减刑哪!过几天跟林哥一堆回家多好——做你奶奶婆的春秋大梦!”
方卓赌气地说:“不减就不减。”
小杰横眉竖脸地说:“嘿嘿,不减就完啦?拖累我白挨主任一通贼骂,就完啦?要不压住你这歪风,以后是人不是人都跑去点我,我受得了吗?”
“我没给你告状,我实话实说,朴主任说了,不管怎么样,你打人就不对。”
旁边几个人呵呵笑起来,笑方卓这话的幼稚。
小杰扫一眼管教室,恶狠狠地颔首道:“好好,晚上咱回去见,我还非犯这个错误不可了,我明告诉你,毛主席都说了:落后就得挨打!”
“那还得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哪。”方卓干着活儿,嘴里嘟囔着。
我们都笑起来,小杰气得上前啐了他一口:“操你妈去吧,你还想蹦达蹦达是吧?要不是主任在里面,我现在就开了你个杂种!——哼,不定哪个狗食又给你开方子了吧,行,有种你就照单抓药跟大爷玩玩,不制服你我还真不混了!”
何永恍然大悟地说:“哦,刚知道啊,敢情您也是道上混的?”
小杰白他一眼,拐到别处去了。
方卓这才沮丧地说:“找政府,找政府管什么用?”
我看一眼老高。老高若无其事地烧着花线,似乎想掩盖他鼓动方卓的背景。周法宏打击方卓:“到这里来了,要是不舍得出血,再没门子,没超常的才能,您就认清形势,老老实实地改造吧,找谁呀,求人不如求己。”
“这就是叫天天不应的地方。”关之洲愤慨地说。
何永说:“打住!别跟某些人学,一个鸡巴犯罪分子,还老装二五八万哪!”
我批评他:“话也不能那么说,犯罪分子怎么啦?犯罪分子也是人啊,好多时候关关说的也有道理,这人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我爷就跟我说过:贱者自贱——这个贱人啊,总是他首先轻贱了自己,然后才让别人糟蹋的。”
何永笑道:“老师你这话我爱听,就说被我操了那女的吧,她要自爱一点,也不会跟我这种人黏糊一块去吧?”
周法宏也笑道:“哎,对啦,我在法庭上就说过了,那女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油,要不我怎么不猥亵别人,单猥亵她呢?”
“你们这才叫典型的流氓逻辑。”我一石二鸟地攻击他们。
关之洲深沉地说:“前世因今世果,没有偶然的事情,咱进来也是因为作孽,就算这次冤枉,也得想想啦——咋就冤枉我不冤枉别人呢?答案就是:你以前不定作过什么孽,这辈子找个借口叫你来还了。”
“这更是一混蛋逻辑。”疤瘌五撩一下眼皮说。
关之洲对疤瘌五的评价无所谓,继续说:“反正我是想通了,我这案子就这么着了,我也不申诉,我也不解释了,反正说不清,爱咋地咋地吧,想多了徒增烦恼,身子掉井里了,靠俩耳朵挂不住啊。”
我说:“关关,出狱以后你直接剃度出家算了,我看你修为不浅了。”
“法号就叫削耳塞基。”何永笑着建议。
周法宏说:“那不成一外国和尚了?”
关之洲想了一下,回过味儿来,不禁骂道:“何永,你才比鸡巴多俩耳朵哪!”
小杰隔了几个案子冲这边喊道:“聊吧聊吧!看晚上我不修理你们!尤其眼镜儿啊,你做好准备!”
胖子溜达过来笑道:“眼镜儿,这屁眼杰也太欺你了,我都看不过眼啊。”
何永说:“只要你敢跟他干,准有一大帮人帮你,那小子现在是人民公敌。”
“别把我挤兑急了!”方卓恨恨地说,看一眼胖子和何永,似乎底气足了许多,人也显得精神起来。
晚上收回去,方卓就开始大走背字,小杰从回号筒开始,就没耽误时间,一会儿出来骂两句,一会儿过去踢一脚,还跑我们屋里告诉老三:“三哥你抓空盯盯眼镜儿的质量啊,这小子现在心太浮,不能在他这里出问题。”
老三笑道:“甭管啦,质量这关我把得死着哪,谁也甭想从质量上闹屁。”
小杰一走,老三就骂:“什嘛东西!跑这里支使我来了!”
我说:“昨晚上高所一出阴招,害了眼镜儿,白天何永、胖子的又给他乱打一股气儿,估计眼镜儿现在心气可不低,弄不好叫小杰给引爆啦。”
“不乱不治,让他们咬去吧。”老三一副坐观垂钓与世不争的悠然。
过了一会儿,就听小杰又跟方卓闹上了,方卓可能被踢疼了,叫道:“你有完没完?!”
这振聋发聩的一吼,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好几个人笑了起来,说:“行,眼镜儿急啦!”
我站到门口去,一看方卓已经挺胸昂首力拔山兮地弄了个造型,怒目瞪着小杰,小杰似乎多少有些吃惊:“呵呵,还真要来劲儿是吗?——我砸不死你!”说着,拳脚齐出,三下五除二就把方卓干倒了,方卓没有打架之才,不过既然气势已经顶上来,一时还真不容易压住,连挣带踹地蹿了起来,跟小杰干到一处,可惜很快又处于下风了。
何永果然不食言,从屋里跑出来拉架,只拉小杰,不拉方卓,方卓居然仗义,并不乘机出手,何永很气愤,放开小杰说:“你们打吧,我有毛病!”抽身让过,站在墙边观阵。
小杰腾出手来,立刻给了方卓一个嘴巴:“操你妈的,疯了你不成?敢跟我乍刺儿?”
我在门口说:“小杰,算了算了,让他干活吧。”
老三不满地说:“嗨,麦麦你搭理他们干什么?”
这时老高站起身来,劝道:“都是犯人,何必呢?”
小杰一耸鼻子,耻笑道:“哪畦萝卜点错种啦?冒出个大个的来!”
高则崇不理他,拉了方卓一把:“干活。”
方卓气哼哼地说:“活儿我肯定干,打我不行。”
话音未落,小杰的脚已经踢到:“还你妈不服呢?”
方卓威严地警告:“不许你再打人!”
“哎呦,我操你妈的,你气死我啊!你以为你是谁啦!李小龙还是泰森?今天我还就打的是你!”小杰哭笑不得说完,一拳已经干在方卓腮帮子上,方卓叫一声撞到墙上,刚怒色上脸,想要反抗的时候,小杰已经疯狂出击,把方卓打倒在地,随手抄起地上的网笼、花线束,哇哇叫着往方卓身上砸着、抽着。我看见李双喜怒冲冲提了截木棍出来,也要参战,被出来望风的广澜一摆手拦了回去。
看来,大家都要看一看小杰的表演。
方卓在地上叫着骂着,宣言说今天跟小杰拼了。正在这工夫,胖子突然出来喊道:“操他妈小杰,也太欺负人啦,砸婊子养的!”
何永、霍来清立刻响应,小杰诧异地一回头,胖子等三人已经席卷过来,小杰惊恐地大喊一声“哥几个……”,下面的话早被一片拳脚掩盖。
号筒里立刻一片混乱,小杰断断续续地号叫着,连缀起来的大意就是:哥几个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啦?咱不都是一家人,比亲兄弟还亲吗?
胖子喊道:“打得就是你!看眼镜儿好欺负咋的?”
傻柱子也蹿上去打:“打死逼的兔子!叫你欺负老实人没够!”
方卓这个被保护对象则一直没有在地上爬起来,被混战中的犯人压在下面爬不出来,看那情形,似乎还不如直接让小杰打一顿舒服哪。
霍来清边打边叫着另一个主题:“叫你丫的谍报,叫你丫的谍报!”我想这才是小杰被群殴的真正的原因。
正乱着,楼道尽头的广播喇叭突然大喊起来:“五大一中,五大一中的,怎么回事儿?!”这场骚乱终于惊动了监控室的管教。
二龙这才出来喊:“闹什么呢?都他妈住手!”
场面安静下来,小杰嘴角淌着血,脸上青紫缭乱地散布着创伤:“哥几个怎么回事儿啊?”小杰无比困惑地询问,一边擦了一把嘴角的血。
“我们是替天行道,看你欺负人看不过眼了!”何永一副正义化身的样子。
二龙吼道:“回屋!都回屋!全他妈撑得难受!”
“都别走动,五大一中的,楼道里的犯人都不要动,等你们候值班队长来处理!”广播喇叭喊道。
二龙冲监控器的方向骂了句和性交有关的粗口,转身摔门进去了。
我一缩头,也赶紧进来坐下,老三把身子从窗户前抽回来,笑道:“怎么样,这样的事儿,不看清了,不能瞎掺乎。”
过了一会,郎大乱的声音从号筒顶端爆炸过来:“都他妈活腻了是吧?!谁,谁打架?爪子给你们剁下来!”
“操,又来一狠的。”老三笑道。
郎大乱过来,让刚才动手的几个人一拉溜排好,从头到尾先抽了一遍嘴巴,然后才问因果。问过,开始大骂小杰:“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屁眼儿又痒痒了是吗?我拿电棒给你通通?操你老妈的,哪就轮上你打人了?监规怎么背的?犯了哪条给我说说!”
小杰吞吞吐吐地说:“十不准说,不准打架斗殴、聚众滋事、练拳习武……”
“关关关!我刚才说的是这条吗?”
“那……不准恃强凌弱、打骂、侮辱、勒索、诬陷他犯。”
“啪!”郎大乱给了小杰一个嘹亮的耳光:“操你妈的,你背得还挺熟练啊!那怎么还欺负人?看人家戴个眼镜儿软弱了?”
小杰委屈地说:“不是,郎队啊,我管生产,就得严格管理啊,要不主任也找我不答应啊。”
“操你妈的,还拿主任当挡箭牌!你还管理?你管理个勺子!我看一中的生产,耽误就耽误在你身上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老三小声说:“郎大乱这是中的哪股邪火,跟大黄的门子干上了?”
“八成又喝高了。”我笑道。
第四节息事宁人
小杰挨扁的事情,是个大事儿,至少,惊动了大楼监控室,在监教楼的值班日志上要记上一行了。朴主任当然不能小视,更何况挨打的还是杂役,据说在一中的历史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不过这个事并没有闹到更上层去,可能郎大乱当天就对大楼值班的有了个比较保守的解释了吧。
但我们估计小杰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要把事情捅到大黄那里去。
看着上任伊始的李双喜局促、激动、故做谦逊又掩饰不住得意的表情,大家的神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动,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过渡。
胖子等人除了写检查,也并没有再多的处分和说法,对主任这种息事宁人的英明举措,何永美得牙都快掉了。
中午,老三告诉我:“小杰彻底完了。”
我说:“怎么呢?”
“老朴跟大伙撂底啦,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拿下去,这个事好象他跟二龙已经通过气儿,所以很利落地就点了李双喜的卯,操。”
我想老三有些不不平衡了,毕竟生产杂役比检验要高一个级别,检验顶多算个技术工种,没有杂役这样的行政级别。关键是这里反映出二龙对他的持续的不信赖,使他感觉隐隐的不安了。
我说:“小杰不能这么灰溜溜就下台了吧。”
“哼,他完了,没人再托着他了,大黄可能是倒霉了,正自身难保哪。”
“是吗?”我有些意外。
老三说:“朴主任就是那么一暗示,没细说,告诉杂役组长们都塌实下来,维持好秩序,近期监狱可能要调整领导班子,局势很不稳定,很多事情没有人去认真管,但犯人要是不知死活地强出头,说不准比平时栽的跟头更大。”
说完,他看看左右,小声说:“这回二龙就是一例子。”
我笑道:“主任也太没城府,什么都跟犯人说。”
“他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稳当,下面要是乱事不断,不牵扯他后腿?”
日本儿从厕所回来,刚要过去,老三喊:“脑袋!”日本儿猛一缩头,老三哈哈一笑道:“操你老屁眼的,肯定做亏心事了吧。”
日本儿被老三捉弄一下,气恼地笑着:“三孙子!”
看着日本儿步履轻盈地进了库房,老三恨恨地说:“我的接见信肯定是这丫的给藏起来了,没想到,临走还让他琢磨一家伙。”
我说:“这老家伙明天开放。”
“我恨不得今天晚上过去掐死他。”老三恼笑着说。
晚上日本儿还真跑我们屋里去了,给大伙发烟,老三问:“六王八蛋你又哪掐巴来的货?”
“林子给的,让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