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贞观之治」
隋朝末年战火纷起、连年战乱,土地荒芜,人口锐减。拿魏徵的话形容便是:“今自伊、洛之东,暨乎海、岱,萑莽巨泽,茫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进退艰阻。”可见唐朝建国之初,面对的便是一个相当凄凉的局面:经济凋零、国库空虚、文化衰退。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用贤勤政,主动采取了一系列开明的政策和措施,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去奢省费,轻徭薄赋。结果政绩相当卓著,吏治清明,经济繁荣,社会安定,武功鼎盛,民族关系融洽,歌舞升平的治世局面形成了。因为唐太宗年号“贞观”,历史上称这一时期为“贞观之治”,成为与汉代“文景之治”相媲美的另一著名盛世。太宗也因而成为中国历史上文治武功并盛的皇帝。
根据史书记载,贞观年间,“官吏多自清谨。制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迹,无敢侵欺细人。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米斗三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自山东至于沧海,皆不粮,取给于路。入山东村落,行客经过者,必厚加供待,或发时有赠遗。此皆古昔未有也”。这是一幅相当动人的社会图画:朗朗乾坤,牛马遍野,谷价低廉,太平世界,一切都富足而美好。此时,中国已经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富强昌盛的封建国家。
太宗能够做到这些,主要是因为他懂得“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太宗出生于隋开皇十八年(599年),当时“隋炀帝承文帝余业,海内殷阜”(《贞观政要·安边第三十六》),正是隋朝的盛世,然而隋炀帝即位后荒淫奢侈,大兴土木,游幸无度,皇帝坐了不到14年,隋朝便土崩瓦解,短命而亡。唐太宗本人亲历隋末的社会大动荡,看到农民起义军的强大力量,认识到“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以隋炀帝杨广的破家亡国为戒,也懂得了王朝的兴衰取决于帝王行动的好坏,因而励精图治。他曾对大臣们说:“人君依靠国家,国家依靠民众,剥削民众来奉养人君,好比割身上的肉来充腹,腹饱了身也就毙命,君富了国也就灭亡。所以人君的灾祸,不是从外面来,总是由自己造成的。大抵人君嗜欲太盛就要多费财物,多费财物就要加重赋税,加重赋税民众就要愁苦,民众愁苦国家就有危殆,国危了人君那得不丧亡?我经常想这个道理,所以不敢纵欲。”
为了表示对农业的重视,太宗甚至亲祭先农,躬御耒耠,耕于千亩之甸,使观者莫不骇跃。京畿地区曾发生大面积的蝗灾,庄稼大受损伤,太宗亲自视察灾情,还气愤地抓起一把蝗虫骂道:“民以谷为命而汝食之,宁食吾之肺肠。”于是举起蝗虫要吃掉。身边的大臣急忙阻止说:“恶物或成疾。”太宗坦然回答说:“朕为民受灾,何疾之避!”竟然真的吞吃了蝗虫。正因为太宗重视发展农业,生产得到极大发展,人民衣食有余,安居乐业,经济得到了恢复,“东至于海,南极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备粮,取给于道路焉”。
在贞观时期,文化教育也得到了空前发展。太宗继位以前,是骑在马上打天下,继位之后,认识到天下不能再“以马上治之”,于是采纳魏徵的建议,大阐文教,发展文化教育。即位之初,太宗便下令在长安重修国子监,并为国学增筑学舍1200间,太学、四门博士也增置生员,扩大招生。之后,太宗又兴建书学、算学、律学三科学校,由国子监统领。这一举措在全国影响很大,四方儒士,多抱负典籍云集京师,甚至高丽及百济,新罗、吐蕃等诸国君长均遣子弟来长安留学,“儒学之盛,古昔未之有也”。
太宗还十分重视图书的搜集与整理。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有丰富的历史典籍和文献。但是隋末动乱长达十几年,典籍和文献遭到严重破坏。贞观二年(628年),唐太宗任命魏徵为秘书监,组织文士大修诸经正义和史籍。太宗还对科技方面有突出贡献的士民进行重奖,以鼓励发展科技文化。李淳风通晓天文、历法、阴阳学说,曾制造出在周朝末年已经失传的浑天仪,并著《法象书》,受到太宗的重视,授官将士郎,直太史局,后来又被任命为太史令。太宗以恢宏的气度,大阐文教,兴办各类文化事业,使整个社会的文化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大大地改变了“隋季以来,丧乱滋甚,周孔之教,阙而不修”的文化苍白局面。
【李淳风,岐州雍县人。父李播曾为隋朝高唐尉,后弃官为道士,有文才,通天文,曾著《天文大象赋》。李淳风自幼俊逸豪爽,博览群书,尤其擅长于天文历算和阴阳之学,他在中国历史上被视为占星大家,史载其人“于占候吉凶,若节契然,当世术家意有鬼神相之,非学习可致,终不能测也”。太宗曾看过一本《秘记》,上面记载说:“唐朝三世之后,会有女主武王代替唐室拥有天下。”太宗大惊失色,便秘召李淳风闻讯。李淳风回答说:“这件事的征兆已经形成。而且这个人也已经出生,就在陛下的宫内,30年后,将拥有天下,并将唐氏子孙诛杀殆尽。”太宗问:“如果把疑似此人的人都杀掉,会怎么样呢?”李淳风答道:“这是天意,根本没有躲避的方法。况且有王命者不会被杀掉,恐怕只会枉杀无辜。况且根据天上的星象显示,这件事已成定局,此人就在宫内,已经是陛下的眷属。再过30年,此人就年老了,老了就会仁慈了,虽改换朝代,但对于陛下的子孙,她可能不会过份伤害。现在如果杀掉此人,就会结下仇恨,那么她必定会重新转生出世,年轻时就会心狠手毒。如果这样,她杀戮陛下的子孙,必定会一个不剩。”太宗认为李淳风说的有理,便没有再追究此事,但他心中却并未真正放下。当时朝中有个武官名叫李君羡,军功极高,封武连郡公,累任左武卫将军,宿卫玄武门。有一次,太宗召集武官在内廷喝酒,行酒令时让众人各报自己的小名。李君羡说自己的小名叫“五娘子”。太宗愕然,又因为李君羡封邑及属县中有“武”字,从而怀疑李君羡就是那个将要代唐的女主,不久便借故将其处死。但后来武则天还是以周代唐,验证了李淳风的话。武则天登基后,下令以礼改葬李君羡,追复其官爵。中国预言中最为著名的奇书《推背图》便是由李淳风和另一曾为武则天相过面的奇人袁天罡所著。《推背图》全集一卷,凡六十图像,以卦分系之。每幅图像之下均有谶语,并附有“颂曰”诗四句,预言后世兴旺治乱之事。书名是根据第六十图像(最后一卦)中的颂曰“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而名。李淳风还是世界上第一个给风定级的科学家,他在世界最早的气象学专著《乙巳占》中,把风分为八级。一千年后,英国学者才在《乙巳占》的基础上,把风力划分为零到十二级。】
太宗另一为人称道的是他能勇于求谏,从谏如流。这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魏徵。魏徵早年当过道士,参加过瓦岗军,又是太子李建成的旧臣,曾谋划过暗害太宗,太宗继位后丝毫不记前仇,委以重任。魏徵刚正不阿,敢于谏诤,当时担任谏议大夫,其实就是谏官。太宗对魏徵极为重视,经常引入内廷,询问政事得失。魏徵也竭诚辅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性格耿直,认为皇帝“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往往据理抗争,从不委曲求全。他曾对太宗说:“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
贞观二年(628年),长孙皇后听说一位姓郑的官员有一位年仅十六七岁的女儿,才貌出众,京城之内,绝无仅有,便告诉了太宗,请求将其纳入宫中,备为嫔妃。太宗便下诏将这一女子聘为妃子。魏徵听说这位女子已经许配陆家,便立即入宫进谏:“陛下为人父母,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居住在宫室台榭之中,要想到百姓都有屋宇之安;吃着山珍海味,要想到百姓无饥寒之患;嫔妃满院,要想到百姓有室家之欢。现在郑民之女,早已许配陆家,陛下未加详细查问,便将她纳入宫中,如果传闻出去,难道是为民父母的道理吗?”太宗听后大惊,当即深表内疚,并决定收回成命。但房玄龄等人却认为郑氏许人之事,子虚乌有,坚持诏令有效。陆家也派人递上表章,声明以前虽有资财往来,并无订亲之事。这时,太宗半信半疑,又召来魏徵询问。魏徵直截了当地说:“陆家之所以否认此事,是害怕陛下以后藉此加害于他。其中缘故十分清楚。不足为怪。”太宗这恍然大悟,便坚决地收回了诏令。
由于魏徵能够犯颜直谏,即使太宗在大怒之际,他也敢面折廷争,从不退让,因此太宗有时对他也会产生敬畏之心。有一次,太宗想要去秦岭山中打猎取乐,行装都已准备停当,但却迟迟未能成行。后来,魏徵问及此事,太宗笑着答道:“当初确有这个想法,但害怕你又要直言进谏,所以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有一次,太宗得到了一只上好的鹞鹰,把它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很是得意。但当他看见魏徵远远地向他走来时,便赶紧把鸟藏在怀中,生怕魏徵因为他玩鸟而批评他。而刚好魏徵奏事比较久。好不容易等魏徵走了,太宗赶紧将鹞子拿出来,却发现已经闷死了。
当然,对魏徵的犯颜苦谏,有时太宗也忍受不了。有时太宗大发脾气,魏徵却神色不变,太宗也只好收敛怒气。有一次,太宗退朝回到宫中,愤怒地喊道:“总有一天,我要杀死这个乡下佬!”长孙皇后便问他要杀谁,他说:“魏徵常常当众羞辱我,当然要杀他。”长孙皇后当即向他道贺,说:“魏徵忠直,正因为陛下是明主。”太宗听了才恍然大悟,怒气顿平。
魏徵前后谏事200余件,大多违犯太宗意旨,然而太宗均虚心接纳,并择善而从。魏徵死后,太宗伤心地说:“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徵没,朕亡一镜矣!”
魏徵“忧国如家,忠言直谏”的精神,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后世许多谏官也多以魏徵为榜样。唐文宗喜读《贞观政要》而仰慕魏徵,就下诏寻访到魏徵的后人五世孙魏謩,并将魏謩任命为右拾遗,也是属于可以对皇帝进谏的言官。唐德宗朝在“泾原兵变”中挽救了唐朝命运著名的将领李晟对魏徵能直言敢谏,尽忠朝廷非常敬佩。曾经对宾客说:“魏徵能直言极谏,致太宗于尧舜之上,真忠臣也,仆所慕之。”行军司马李叔度回答说:“此缙绅儒者之事,非勋德所宜。”李晟严肃地说:“行军(李叔度)失言。传称‘邦有道,危言危行’,今休明之期,晟幸得各位将相,心有不可,忍而不言,岂可谓有犯无隐,知无不为者耶!是非在人主所择耳。”所以后来李晟做宰相时,皇帝有所询问,必极言无隐,尽其忠心。
通过一系列的求谏和纳谏,太宗集中了大臣们的智慧,避免了许多个人主观上的错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太宗的虚心纳谏对成就贞观之治起到了促进作用。
太宗能够取得贞观之治,善于用人也是不容忽视的重要原因。太宗善辨君子、小人,能够举贤任能,因而忠贤满朝,人才济济,涌现出众多的文武奇才,如房玄龄、杜如晦是贞观朝的著名贤相,虞世南是一人兼数善的名臣。太宗还进一步完备了六部制,规定三省长官,尚书省的尚书仆射,中书省的中书令和门下省的侍中共掌宰相的职权。另外,又任命一些官员加以“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等头衔,实为宰相,参加政事堂议事。如此,增加了宰相人数,避免一两个宰相专权,也可以集中更多意见。
不过,太宗也是一个性情容易冲动的人物。他曾任命卢祖尚任交州(今越南河内)都督。卢祖尚,字季良,隋末豪杰人物,据扬州起兵称刺史,后来归附唐朝。卢祖尚开始答应赴任,但后来嫌交州太远,向太宗推辞说:“岭南瘴疠,皆日饮酒,臣不便酒,去无还理。”太宗再三劝说,卢祖尚坚决推辞不就。太宗大怒道:“我对你还不能驱使,如何能够驾驭天下?”当即将卢祖尚斩杀在朝堂。这件事为太宗的英明蒙上了一层阴影,被后世史学家称其为“骄暴之习,卒难尽免”,以致不少人认为太宗纳谏等英明举措不过是表面文章,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杀兄杀弟逼父篡位的形象。但无论如何,贞观朝的成就不容抹杀,可以说,贞观之治经济的发展,奠定了唐王朝之后一百多年经济繁荣的基础。没有贞观之治,就没有盛唐的繁荣,也不可能有光辉灿烂的大唐文化。
太宗即位时,中原虽然已经统一,但四邻边境并不太平,为了维持中原的宁静,太宗在边境上发动了几次战争,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对突厥的战争。
中原与突厥之争,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汉朝与匈奴长达百年的斗争。之后匈奴分裂,南匈奴内附,逐渐汉化。北匈奴在汉军的军事压力下,逐渐西迁,进入欧亚大陆,给当地的政治格局带去了剧烈的变化。另外,匈奴还有一些别支,依旧生息繁衍在他们的家乡——广阔无垠的北方草原。突厥人就是其中的一支。
与中原作战失利后,突厥人迁居到金山(阿尔泰山)之南,以游牧为生。当时柔然汗国强盛,突厥人不得不受其奴役,为他们充当“铁工”,但势力渐盛。公元546年,铁勒部将伐柔然汗国,突厥首领土门率众击败铁勒,实力大增。土门以为有功,向柔然主求婚。柔然主阿那环不但不许,还辱骂道:“尔是我锻奴,何敢发是言也!”(《周书·卷五十·突厥传》)这一句话使柔然汗国遭到了灭国之祸。公元553年,土门发兵击柔然,趁势灭掉柔然汗国,自号伊利可汗。自此,建立了突厥政权。突厥建国后,牙帐设在于都斤山(又称郁督军山,今蒙古国境内杭爱山脉)。突厥人以狼为图腾,帐前大旗称“狼头大纛”,在漠北称雄一时,声威大振。
突厥初起时,内地正逢五胡十六国和南北朝的分裂和动乱时期,无力应付边防事务。突厥人强盛后,逐渐骄横起来,时时闯入内地劫掠财富人口。当时,内地忙于混战,对北方的威胁无能为力。本来,这是突厥进攻中原最好的时机,几乎可以说是历史上游牧民族的进攻最佳机会——整个中原四分五裂,无比混乱,广大百姓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局面对突厥来说,绝对比后来蒙古南下灭掉宋朝更为有利。然而,公元581年,隋朝建立后不久,突厥却却因内讧分裂为东西两部。西突厥在阿尔泰山以西,东突厥则控制着东起兴安岭西到阿尔泰山的广大地区。突厥的意外分裂,使中原与突厥的战略对峙发生了根本改变。
东突厥趁隋朝立足未稳,从甘肃一带向隋朝发起大举进攻,隋文帝不得不发兵抵御。隋朝对突厥的战争基本上还是防御性的。一战成功后,隋文帝开始利用突厥内部的矛盾,实行“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的策略。中原政治谋略远比游牧民族丰富,在隋文帝的一手策划下,突厥内讧更加剧烈,有限的精力和人力都用在了内耗上,实力大为削弱。但到了隋朝末年,由于隋炀帝挥霍无度,加上隋军远征高丽失败,国力衰弱,突厥势力又开始崛起。隋炀帝北巡时,曾被突厥围困于雁门。隋末群雄并起,北方各路割据势力为了倚突厥为外援,大都向其称臣。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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