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他却的确正在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的极限,燃烧到了尽头目前只剩下了余火。
只要再持续下去一点点儿的时间,大概最多就还有三四分钟的时间,恐怕就连余火的热量都没有维持下去的可能性了。
毕竟所谓的燃烧殆尽,最后除了灰烬之外还能够剩下来什么呢?
于是他也没有捂住对方的嘴巴,更加没有在意对方的挣扎捶打,只是极其冷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脚下动作却根本不停。
“谁要向她们那群尾张的山猴投降呀!与其要本小姐投降,本小姐……唔——!!咳咳咳,咳咳,本小姐宁愿选择一死……咳咳,呸呸呸!”
今川义元似乎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到底是谁在带着自己,也判断出了现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状况。她扯下脸用力的喊道,但是话语在磅礴的大雨之中很难传出去,而且一开口雨水就灌进了她口里,这只黑长直顿时一脸苦色。
不过她似乎也松了口气的样子,一手紧紧的拉拽着穆修的衣领,生怕自己在这么快的逃亡之中摔了下去,一手用力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拨开了湿漉漉的长发。
但是她也知道此刻情况危急,因为依然能够听到身后的厮杀声以及某些追逐的声音,纵使那些声响都正在快速的远去、削弱。今川氏大小姐知道自己此刻没有脱离危险,所以白皙的贝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不再出声了。
“……”
穆修微微低头打量了一下怀中的少女,也没有继续说话,眼眸里只是闪过一抹冷静与痛苦夹杂在一起的奇怪神色。他现在的状态简直像是发生了精神分裂那样,一方面是他的身体深处开始不停产生一种又痛又麻的痛苦感觉,就仿佛是有无数只小虫在里面乱爬,啃噬一样。
另一方面就是尽管已经像是只被扔进了榨汁机的橙子那样,再没有一丝的气力、潜能可以激发挖掘的了,而且身体的痛苦也达到了非人所能够忍耐的程度。可是他的思维、精神却似乎半独立于身体之外了一般,不但没有受到那种痛楚的半分影响,甚至依然能够冷静甚至冷淡的进行理性的思考。
两者之间互不干扰,泾渭分明,可以说是同时存在,同步进行的。
这就难免让穆修产生了一种精神分裂般的,很病态的感觉。
……
……
泥泞湿滑的山地,遍地的泥浆坑洼,一般人小心翼翼的走路都难免摔一个狗吃屎,四仰八叉结结实实的摔得喘不过气来都是可能的。在大雨天走这种环境恶劣的山路,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况且以这样的雨势,就算是发生山洪或者泥石流什么的,都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穆修之前就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每次落足都能够根据脚下瞬间反馈回来的触感信息,身体自发性的进行本能的调整。
可以说他就算是伸出双臂,蒙着双眼向着前方一路狂奔,也不会伤害到自己。——就算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堵墙都好,他也能够在接触前的瞬间根据手指感知到的气流方向的微弱变化,做出判断并且收回手来,而不是直接撞上去。
虽然说桶狭间平地这里驻军有诸多不利之处,但是其实本身却不是太过致命,毕竟今川义元只是独断专行、太过骄傲了一点儿,却并不是真的妄自尊大到将自己的安全问题都能够拿来随意的开玩笑的程度。
桶狭间的地形地势尽管不好,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即使织田信奈成功的袭击今川军的本队,也无法将今川义元本身如何。因为在道路良好的情况下,这位大小姐既可以快速集结部队抵御对方的进攻,也可以暂时的撤退。
只可惜,这场暴雨来得不但突如其来,而且也未免太过声势浩大了。
被破坏的山路使这两个行动都无法实施,一切优势都被抵消的情况下,以有心算无心,她栽在织田信奈手上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以说“桶狭间合战”的决定性因素就是现在的这一场雷暴雨……
一场对织田信奈恰到好处,却将今川义元往死路上逼的雷暴雨。因为如果没有这场暴雨,织田信奈的行动绝对难以成功,恐怕还在半路上就已经被今川军的先锋军察觉到,然后被围住打死,直接歼灭了。
所以说,织田信奈在后世被称为“暴雨将军”,还是有其道理的,尽管这场暴雨让人很怀疑其实是被激怒的神灵想要阻碍她的行动的缘故。
但是,不能够撤退只是相对于行军来说的,如果是穆修现在采取的行动的话,那么山路再如何的泥泞湿滑都好,也无法阻碍他带着国主大人单独撤退。而且轻轻松松,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这实在很容易理解,当力气大到了不同寻常的程度的时候,那么相对来说负担也就相当于小了。
一只蚂蚁当然会觉得一块拳头大石头不可能单单自己扛得起来,更加别说带着一起行动了,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那只会将它那副小身板活生生累死。
然而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根本就是揣进兜里就走的小意思,更加谈不上什么负担了。
尽管密集的雨滴被狂暴的风卷起来,如同鞭子的往地上抽,打在脸上让人生疼,几乎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今川义元依然还是感觉得到自己目前移动的速度非常的快,而且稳稳当当的,至今没有出现什么大的起伏。
老实说,她其实在这之前已经做好了结结实实的摔上好几跤的准备了,只希望不要太疼。
而且在小心而又艰难的从穆修的臂弯里,往外面偷瞄了几眼之后,她才更加深切的感受到那种速度——
泥泞不堪的山地,密集滂沱的暴雨。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中,眼前的这个人带着自己竟然也能够跑出不比平原马匹冲刺要慢多少的速度。四周的树木在呼呼的风声之中,转眼间就被抛到了身后,而远远的景物下一刻就来到了眼前。
身后的战场早就已经被远远地抛下了,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和滂沱大雨,就只剩下了沉闷的响雷。
少女身上的盛装十二单也早就湿透了,沉重的贴在肌肤上。风吹雨淋什么的,自然谈不上是什么好的体验,但是很莫名其妙的,这一刻的国主大人却奇妙的有了种安心感。
“……”
她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抿住嘴唇不说话,避免给穆修带来更加多的干扰与麻烦。她缩在少年的怀里,双手抱住了自己的佩刀宗三左文字,以及穆修刚刚塞到她怀里长谷部国重,只感觉浑身湿透,又冷又难受。
但是即使是如此,她依然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两人正在快速的上山去。
因为尽管穆修的行动非常的迅捷快速,在阻碍视线的雨幕之中和泥泞湿滑的路况上,都能够找到最佳的移动路线,轻而易举的找出一条又一条看上陡峭而又危险的道路。所以在快速的左转右转,七绕八拐几次之后,今川义元就已经完全的昏头转向,辨认不出原来的方向了。
可是地势越来越高这件事却是不可否认的,她稍微统合了一下之前的时间,估摸着自己两人现在大概已经接近了桶狭间山的山顶了。
第三十六章 雨停()
只是,为什么要上山?
也许是脱离了战场,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也许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脑子要比寻常时候更加灵光。反正国主大人只是稍稍思索,马上就明白了过来——目前上山的确是他们这两个人唯一的一条路了。
现在本阵已经被冲散,又走失了自己这么一个总大将,接下来就算是有松平元康代为约束不至于崩溃掉,但是也肯定不可能做到更加多的事情。而且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今川家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可以预见的是,当消息传出去之后,遍布尾张国内的今川军的独立军队肯定都不可能如同计划那样继续按部就班的扫荡尾张了。
那么可以推测的就是,接下来的就是一场死亡追猎——各个今川军的先锋军肯定会发了疯的寻找自己,而织田信奈等人为了达到目的,解围尾张,也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在那之前首先抓住杀死自己。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能够带着自己从战场上逃离,但是人的体力终究还是有限的。
一旦在平地上逃亡的话,大概很快就会被骑着马的织田军的武将追上,因为要知道今川义元本身不会骑马,不久之前她才从马上摔下来过一次,所以才换乘轿子的。而要是让穆修骑着马带着她一起的话,那么对于一匹马来说压力也未免太大了一点儿。
只有趁着现在首先逃上山去,废掉了织田信奈等一行人的马力才能够抵消这个敌我双方的巨大优劣势。
况且这一战之中,她还真的不相信织田军就是大获全胜,伤亡也肯定异常的惨重,接下来还要面临其他今川军的反扑,所以是绝无可能大规模的派人搜山的。等到这一场雨过去了之后,自己两个人留下来的什么痕迹大概都没有了,织田军自然就更难在山上找到自己两人了。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不太好过了……
毕竟这里是尾张国的境内,而且一旦自己失踪的消息传了出去的话,今川家需要面临的险峻问题,可远远不止一个尾张织田。短时间内可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自己不能够尽快的赶回去主持大局的话——
恐怕今川家就会因此慢慢衰落,全面崩溃,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乱箭似的急雨,在乌云滚滚的苍幕下,和着隆隆的雷鸣和呜呜的大风,沥沥凄凄,四处铺天盖地的尽情渲泄。随着不时变向的风,时大时小,但总是开了闸门似的倾盆而下。
一瞬间国主大人就已经将目前自己面临的危机以及各种情况得失,在心底之中过了一遍,并且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自己今天的遭遇可能引起的各种后续的连锁反应了。
“呀——!!”
然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察觉到一个猛烈的起伏,自己差点儿没有被穆修就这么甩手扔飞出去——
似乎是一直在雨中带着她奔跑的少年刚刚终于失足了一下,踉跄着冲出去了好几步,险些没有失去平衡变得摇摇晃晃的,这让今川义元吓得心头一跳。
紧接着,穆修的速度明显的减缓了下来,最终他慢慢的走到一个隐蔽山崖的下方,找到了一处很干净也不怎么潮湿的平整岩层上,才停了下来。下一刻,随着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国主大人直接因为他的突兀放手而摔在了地上。
“呀——!!你你你你你……太无礼了!”
又气又恼,而且的确被这一下子摔得生疼,国主大人好一会儿后才手忙脚乱的拉扯着自己身上那湿漉漉的沉重盛装,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她转过身来紧紧的双手捂住自己身后的臀部,很是羞恼愤恨的盯住眼前的少年。
但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而且就在下一刻……无论多么的残酷,将至的依然即将到来。
穆修似乎眼神涣散到了没有任何的焦点,就只是这么呆呆的站着,紧接着就毫无征兆地倒下了。全身痉挛、抽搐,鲜血不停地从他的口中涌出。
“……!!”
国主大人猛地呆住了,完全不等她好好的思考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已经下意识的扑了上去,伸出双手扶住了对方,惊恐万状的同时眼泪也决堤了。一副彷徨无助,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她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全身都布满伤口和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等等,你怎么了……我命令你快站起来,不要吓我啊,我以后绝对会听你的建议了……”完全被吓到了的国主大人,以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呜,求求你了快醒醒……”
阴霾天空,隐约雷鸣。
……
……
痛,非常痛。除了这个词以外已经想不到别的东西了。
因为那是比死还要难受的剧烈痛苦。
仿佛皮肤肌肉被撕裂,每一个细胞都在高温的开水之中沸腾,就连喉咙和内脏都承受着滚烫的烧灼,那几乎直达灵魂最深处的剧烈痛楚不停深入骨髓,随着血液流动仿佛又来到了身体皮肤上。
于是,内脏都开始了痉挛抽搐,就连肺部也同样的如此,几乎已经无法呼吸。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穆修心跳的激烈博动,却反而彻底的超过了普通人所能够达到的医学极限,在强大的血压下,血液似乎也在鼓胀的血管之中疯狂的冲刷着。在将澎拜的能量传输到全身的同时,很大一部分的毛细血管却已经承受不住压力破碎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掉进了灼热的岩浆之中,由于无比强烈的痛,普通人大概已经渴望着去得到解脱了。因为面对着就连活下去的心都能麻痹住的痛楚,让人不禁产生放弃的念头。
但是,这无比强烈的痛苦,却让穆修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极其强烈地去向不知道什么对象而祈愿。
……想要,再活下去。
……想要,多说些话。
……想要,能够思考。
……想要,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强烈的念头和求生的意志,使得灵魂都在刹那升华,达成了那最关键的一个催化——早就已经解放到极限的禁区力量在此刻终于产生质变!就仿佛是已经燃尽的灰烬之中,突然重新烧起来了一道余火,并且释放出了极其微弱的热量。
尽管并不能够说是有多么的强大,但是确实属于质变的关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自己的身体之中,看见了一道道生命的巨锁——那无形无质却又切实存在的每一把“锁”,都将人体的恐怖潜力、基因深处的伟大力量、灵魂之中携带的起源讯息,给紧紧的锁了起来。
它们在保护着人类能够作为人类而生存下去的同时,也禁锢了那属于进化的本质力量。
紧接着,穆修在自己的脑海里找到了又一把的“钥匙”的讯息,并且看见了自己已经打开了两道“锁”的禁锢了。
第一道“锁”禁锢的,是人类先祖数百万年进化下来,遗传下来却已经沉睡的战斗本能与对危险的感知能力。
第二道“锁”禁锢的,是被大脑的潜意识对身体所设置的、包括肌肉限制器在内的保护机制,一旦解除就会唤醒最为野性的蛮横力量。
第三道“锁”位于大脑的深处,潜意识的当中,约束了无比强大的计算力……
然而就在他触及到心底深处的那片漆黑海洋,接触到相对于表意识而言更为庞大的潜意识的冰山一角的时候,他似乎突然听到了什么来自虚无缥缈的其他地方的呼唤。紧接着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的知觉快速的重新连接上了神经末梢一样,他感觉到了体表一阵清凉。
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的治愈着自己那沉重的伤势,发挥出了极佳的效果来。
穆修隐约的在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的模糊轮廓。
然后他醒了过来。
……
……
非常的湿热,而且感觉非常的闷。
“可恶……可恶……快点给本小姐烧起来啊!”
山崖底下的隐蔽空间,黑长直的少女国主端正的跪坐着,俯下身子正艰难用双手搓着一根树枝。在她面前是一个简陋的、用干燥石头围起来的火堆,其中是半湿不干的柴火。
今川义元已经将头顶上的那个累赘的金龙般的头饰摘了下来,扔到了一边,她的黑色长发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