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楚怀佩从袖袋中拈出一张信笺来,朝兰尘示意了下。
“对不起,公子的任何事务我这丫鬟都是不能参与的,楚小姐还是找别人吧。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于公于私,兰尘都不想沾惹到麻烦,她有礼地说完便想回去,才要转过身子,却突然被两粒石子打中。
很疼,兰尘张嘴想责问,却发现她根本发不出声音,而且手臂也一阵酸麻,怎么都动不了了。
楚怀佩的嗓音仍是优美的,她微笑着说。
“如果不想我下一粒石子打到你的死穴,就自己走过来吧。”
势不如人,兰尘僵了三分之二秒,无奈地走向竹林中身着一袭华美紫色霓裳的楚怀佩。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十章 无妄之灾
第十章 无妄之灾
兰尘失踪了。
当萧泽回到礼宾台上却没看到兰尘时。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在外面,兰尘不是个会放任好奇心驱使自己行动的人,特别是当她了解这武林大会的实质后,她就更不会有四处探险的想法了。
“刚才是谁找她的?”
抽出一点空寻到那传话给兰尘的丫鬟后,萧泽淡然地问。
“哦,是少夫人找她。”
“何事?”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少夫人只让奴婢来传了个话。”
在萧门里,这一声“少夫人”唤的是谁,当然不必萧泽去问,挥挥手让丫鬟退下。他一边快步走向父亲,一边疑惑着,上官凤仪刚才确实不在,但她找兰尘能有什么事?
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便唤了个丫鬟过来。
“你去少夫人那里找我的丫鬟兰尘,叫她等会儿记得赶回去把我昨儿说的那块前朝暖玉装好,我今天就要着人给苏寄宁的女儿送去的。这话你可要当面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要是少夫人那儿没找到,不管怎样,先来告诉我一声。”
“是,少主。”
丫鬟答应着去了。萧泽却未等到回音。
过后的忙碌让萧泽无暇分身,只得命属下去找那丫鬟,上官凤仪那里不便直接询问,就让属下去重新传了一遍话。
派去的人不久就回来了,说上官凤仪已经回去城中萧门宅第。
于是等染儿从清园递来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到傍晚了,没有兰尘的消息,上官凤仪说她根本就没找过兰尘。
这话有五成可信度,毕竟直接把疑线搭到上官凤仪这里确实挂得太明显,让人难以相信,但也不排除这是对方使的障眼法的可能。
总之,是他失算了!
兰尘本身并不出众,作为母亲的表现在外人印象中更是笨拙,这令由兰萧而起的传言几如笑话,反没人相信。本以为这样可以保得她平安,但或许,还是有人看破了这小伎俩。
命下属察访今日庄园中情况后,萧泽赶回城里。门中一派安宁,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萧泽的神情终于完全森冷下来,叮嘱染儿照顾好兰萧,又命人暗中加强内宅,特别是清园的巡护后,他悄然出了萧门,找到暗潜于城中的萧翼等人。萧泽为人虽桀骜不羁,但处事亦圆融有当,武林中跟他有恩怨的不多,一一清点出来。萧泽告知了这些门派或个人的落脚点,让萧翼他们严加察看。
“等等,楚怀佩那里……也去探察一下。”
“是,公子。”
再回到清园已是深夜了,染儿早已安置兰萧睡下了,听见萧泽回来,她赶紧迎了出来。
“公子,可有什么信儿没有?”
“有一点线索了,这边呢,有人递口信来吗?”
“没,整个晚上一点声响都没。少主,会不会是护卫们盘查得严了,消息送不进来?”
“或许吧。不过为防万一,内宅中不能再有任何漏洞。他们带走兰尘,十之有九是为了对付我,总会想办法把消息递到我手上来的。”
点点头,染儿忧虑地看看外面沉沉的黑夜。
“那公子就先歇息吧,若他们要对付的是公子,您可更要当心。兰尘的安危,是全系在公子身上的。”
“我知道,染儿。兰萧就且劳你好好照顾了。”
“公子放心,染儿明白。”
初秋的夜已有了凉意,但萧泽在屋子里却觉得烦闷,在书架前翻了翻,看着兰尘已写好的那篇字迹拙劣的《女驸马》,他皱紧眉,披衣出了门。在廊下的榻上靠着,盖着满世界清凉的星月光辉,萧泽静静阖上眼睛。
依然不能成眠,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分析着已经掌握到的消息。
城外庄园里大半个晚上的搜寻有了初步的结果,下属告知说兰尘消失于擂台旁的月亮门之后,而在那之前,有人看到一名紫衣女子曾出现在那边的竹林里。昨日庄园上着紫衣的女子排查下来,最有嫌疑的应是曾经被萧泽一掌废去其子武功的苍山派掌门夫人,和芜州楚家的二小姐楚怀佩。
眼下,他还必须等萧翼他们探察归来。不管是她们中的谁动了兰尘,门中必然出了内应,因为时机与人员都把握得太好了。一直在比武现场的上官凤仪首先在那个时间点上离开,或许她是同谋,或许她只是被支开的,这一点萧泽暂不考虑,令他忍不住怒气上涌的是擂台相距月亮门不远,兰尘竟然无法求救而只能跟着对方走,却完全没人注意到当时的情况,那唯一看到的人也只是偶然远远地瞟到紫衣人的背影,他又完全失去了追踪兰尘下落的最佳时间,并且现在他还必须分神与那两个门派斡旋下午擂台比武的偷袭一事——萧泽不是个惧怕危险的人,也从不畏于他人对自己的挑衅,但兰尘……
如果肉体与精神上极度痛苦的折磨并不能带来多少生存的希望。那么,她会选择干脆的死亡。这是相处三年下来,萧泽得到的结论之一。
这一天晚上,同样很晚才回到自己院子里,同样难以成眠的还有萧澈。
稍早些的时候,他才回萧门就被孟夫人唤了去,那时萧澈刚刚得知了兰尘失踪,以及上官凤仪被牵扯进去的消息。
“娘找我有何事?”
萧澈冷淡地在孟夫人下手的椅子上落座,看着孟夫人不加掩饰的喜悦之色,心中已转过无数个猜测。
“那个叫兰尘的丫鬟失踪了,澈儿听说了吗?”
“……听说了。”
“这事儿,是楚家的二小姐楚怀佩做的。”
漠然地看向母亲,萧澈的表情未有任何触动,或许是因为这答案已在预料中吧,他只道。
“娘跟那楚怀佩是一起的么?”
“圣上也有派人介入,我们三方是各得所需。也唯有如此,方能压下萧泽的势力,让你能获得施展的机会。”
“一个小小的丫鬟,娘以为大哥真会那么容易遂你们的愿。”
孟夫人哂然一笑,道。
“这便是澈儿不细心观察了,那丫鬟,你真以为萧泽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么?我看着他长大,这点心思岂会不知?他必是在意那兰尘的。否则不会把她放在身边这么几年,还特地带回南陵。不过现在也只有楚怀佩相信兰尘是萧泽心中唯一之所系,以为抓着兰尘就能引出萧泽了。”
“既然不相信大哥肯为了兰尘犯险,你们又何必煽动楚怀佩抓走兰尘,还要把凤仪也牵扯进去?又想要我怎么做?”
“要让他让出少主之位,总需要一个很好的事件做引子。兰尘与萧泽有流言,楚怀佩与萧泽更是曾闹得满城风雨,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圣上派出的人会安排的,澈儿不必操心,明日开始只管好好表现就是。至于凤仪。这也是娘特地考虑的,萧泽出事,难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不如一开始就沾些关系,真真假假,才好。”
淡淡瞥了孟夫人一眼,萧澈道。
“告诉我他们要怎么做?既然如此笃定,总该告诉我计划才是,我不想无意中坏了事。”
“我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如何谋划的,你知道,圣上的人办事,是不容旁人插手的。我并不希望引来圣上对我们的怀疑,否则即使你今日得了萧门,往后怕也会有不尽的麻烦。”
“这么说,娘对此事一无所知?”
“带走兰尘是由我安排的,往后的事,我便不介入,这也是免得你爹察觉。不说这个了,澈儿,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次武林大会上你要好好表现,不久,萧门就得靠你了,所以首先你要在江湖上获得更高的名声,就像芜州案一样,那明明是你的功劳,可不要被他拿去利用了……”
萧澈沉默地站在院子里,许久都未动一下,若非衣摆不时被风吹起,他简直就如一棵固执的青柏,枝叶永远紧密地包裹着树干,只向天空生长。
从母亲那里并未得到真正有用的消息,在命属下严密盘查母亲自上个月起所有明里暗里的访客后,萧澈就一直这样站在院子里。
轻轻叹息一声,上官凤仪推开门,走到萧澈身边。
“怎么样,澈?可想出对策来了么?”
“对方已经混进了萧门,可我们却完全不知对方是何人。防范显得太过于被动,这样不行。”
借着月光看见萧澈的眉已经拧紧,上官凤仪宽慰道。
“你也别太着急,大哥武艺高强,寻常伎俩伤不到他的,再者兰尘的失踪必然已让他万分警觉,我想你还是不要介入为好,倘若打乱了大哥的布置,反是弄巧成拙。眼下你就只能命人好好维护萧门内外景况,万一有事,你得帮大哥稳定萧门,好让他安心,不给人两面夹击的机会,并可以作为一支奇兵来打乱对方的布置。再者说了,大哥的能力如何,你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半晌,萧澈点一点头,凤仪说得有理,大哥心思缜密,岂会容人任意摆布?他放宽了些心,方觉已是深夜,便要凤仪早些去歇息。
略迟疑一刻,上官凤仪还是道。
“澈,此事虽然是夫人失当,但她到底是你母亲,你,担待一些吧,别让她受过大刺激,好吗?去年以来她的情绪一直不太好,你知道的。”
“……我知道。”
点到为止,上官凤仪只能在心底无声叹息。在这件事上,她无法劝萧澈更多了,尽管她也并不苟同孟夫人竭力要让萧澈夺取萧门权力的行为,只是她仍然不由得同情孟夫人。或许是嫉妒,或许是不甘心,对这位出身高贵的相府小姐来说,二十余年来甘愿为妾的陪伴大概已是她平生最大的牺牲,但萧岳心里最爱的妻子与儿子竟还是韦月城和萧泽。
人的心里,是最容不得比较的,多一分少一分就有天渊之别。
此次武林大会是萧门的大事,门中诸人皆谨慎以待,能在这时候偷闲的怕就只有萧家的三公子萧漩了。
一手撑在窗台上支着下颌,一手拈着杯清酒不急不徐地晃着,萧漩悠然地俯视着庄园里美丽的景色。直到有人闪身进了这小楼,于暗处俯身恭敬道。
“启禀阁主,今日早上,兰尘失踪一事在萧门中已有流传,而萧少主也已经查到楚怀佩头上了。”
“呵,无妨,由他去吧。”
萧漩头也没回,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慵懒而又漠然地给了句话。
“是,阁主。另外,二公子今日身边换了不少人,是否需要属下去查查这些人的来历?”
“不用了,必是昨晚母亲告诉了他内情,才有今日举动,你们无需管他,只给我盯住路夫人就行了。”
“是。”
属下领命后行着礼恭敬地退出房间,萧漩脸上的表情未有丝毫变动,良久,他一口饮尽杯中清酒,放下杯子,起身也离开了这里。
那路夫人是皇帝密卫的事,现在已经可以证实。这一次准备得如此充分,必是想要完全置大哥于死地,目的倒是一致了,就是猜不到他们会如何动手。原本他那样蛊惑楚怀佩,是想在楚怀佩怨愤滋长后,提供机会让她可以袭击大哥的,凭那楚怀佩的功夫,不一定真能得手,但混乱一出来,他的人就有更大把握。亏得他还把丹朱仿制的毒阎王那帖名为艳雪的毒也带来了,这样看来,倒像是没什么用得上的机会。
但对方竟是让她掳走那个丫鬟,大费周章这么做,用意何在?
当萧泽命人在南陵城内外暗地里找翻了天的时候,兰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与萧门那座庄园一墙之隔的某个南陵富商的郊外别业的一间僻静厢房里。
她被软禁着,目前还没有遭遇到什么过大的人身伤害,不过是被人狠狠推进这间屋子里的时候,那力道过猛,害得她摔倒在地上,擦破了膝盖跟手肘的皮。但是比起这么点疼痛,楚怀佩盯着她的狠厉眼神更让人心惊——她应该不会被人泼硫酸吧?
真是的,她和兰萧跟萧泽的流言明明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怎么楚怀佩还如此坚信她与萧泽之间非同一般呢?好好的竟突然遇到这般灾祸,这三十而立根本就是流年不利!
不止如此,在她和楚怀佩这样扯不清的时候,还有个女子垂手站在旁边一直看着她。那种细细探察,仿佛要深入到骨缝里的视线,真叫人毛骨悚然。尤其临了,那女子还硬是换走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连头上那根木簪都没放过。幸好她偷偷藏下了珍珠手链,有所依护,好歹让人安心了点。
紧绷的精神支撑到大半夜就受不了了,兰尘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待到她猛然惊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一大早,楚怀佩正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她。
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兰尘想了想,再次恳切道。
“楚小姐,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公子与我绝无那种关系的。我们本就有主仆之分,况且我身无长物,何德何能可让公子垂青于我?”
“……哼!”
楚怀佩扯动唇角笑了出来,她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喝,只捏着茶杯轻晃。
“你又这么说了,是想我放你走么?”
“我说的是实情。”
“——实情?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可留在他身边那么久的人,这个实情你难道不知道?”
“他是萧门少主,身边留有丫鬟不是很正常的吗?我谨守本分,不多说,不多看,不多听,也莫怪公子允许我留在他身边服侍了。”
“呵,称心到连你养个孩子也不介意,还取那么个名字么?兰尘,不要妄图愚弄我。你最好知道,这种人,我最讨厌。”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兰尘叹道。
“楚小姐,若你看见过那孩子,就该知道那么漂亮的小孩根本就不可能会是我的儿子了。再者说了,若真是公子的小孩,又如何会冠上我的姓?公子绝非那种无情之辈,就算真是那样,只怕门主也不会同意的吧!”
“呵呵呵,你以为别人的眼睛是瞎的吗?那么多人,那么重要的场合,为什么萧泽单单会那样看你?”
疲累加上腹中饥渴,偏偏又怎么都说不通,兰尘的好脾气都被磨光了,此刻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礼貌,是她的理智还记得千万不可惹恼嫉妒中的人。不管怎样,保得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她可不想死得冤枉!
尽量放缓声音,兰尘抱着膝盖坐在床头,谈心似的柔声道。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公子吗?”
楚怀佩脸色一变,手中的杯子突然甩了出去,贴着兰尘的脸飞过,砸在后面墙上,惊得兰尘差点狼狈地趴倒在床上。
“不想死得太惨就给我闭嘴!你已经任我处置了,没杀你不过是我的恨意得慢慢消解,别以为你真是算得了什么!”
偷眼看看怒火如山的楚怀佩,兰尘缩了缩脖子,叹息一声,悠悠道。
“其实,公子心中从来没有人!真的!也许是他父母那段往事的关系吧,公子期望情爱,可是他又无法相信这世间真有那种许以生死不变的情爱,所以公子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没人可以走到他心里去。”
一边说,兰尘一边偷窥着楚怀佩的脸色。怒气已收敛了起来,楚怀佩有点愣在那里了,看来这种攻势有效果。
“但是既然公子迟迟不肯结婚,我想应该是他还是渴望获得一段真情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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