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以萧门少主身份主持召开的武林大会,就这样拉开了帏幕。
映水楼的罪恶再次被拿到太阳底下剖析,大家分析的结果自然顺着萧泽布下的线走——江湖需要一定约束。为免池鱼之殃,江湖需要一个人来威慑、调解、发布命令。
萧岳毫无异议地成为了武林盟主,他所提出的选出两名副盟主、两名监察的意见也得到了赞同。半是通过决议,半是通过必不可少的比武,这四个名额将依次选定。
“有没有兴趣出去逛逛?来南陵也有好几个月了,你连清园都没出过几次,照你说的喽,趁着年轻还有劲儿,赶早好好动动筋骨。”
这天中午,萧泽难得回清园吃了顿午膳,同时这么建议兰尘。
歪歪头,兰尘认真考虑着,武林大会毕竟还是有诱惑力的。不过以往武侠小说看太多了,总觉着事儿都是在这种招摇的武林大会上出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变成伤亡统计数据中的一员?
就那么含恨而死的话,还是挺不值的!
就算没这么衰,谁又知道有没有那种爱摆谱的家伙想现轻功,把她这种平民百姓的头当作柱子来踩着出场?
“哈哈哈,你放心,跟着我就好,不会让你倒霉的。”
萧泽几乎为兰尘认真的苦恼而喷饭,这人的忧患意识不是一般地强,可是又随意得紧,种种矛盾的特质融汇在一个人身上,平淡之中却也有趣。
第三天一大早,跟儿子咿咿呀呀地打过招呼,兰尘跟着萧泽出了清园。
依旧一身素净的淡色衣裙,就是腰上多了块碧绿丝绦系着的镂空白玉凤凰佩,手腕上多了串细细的珍珠链。
玉佩是染儿翻出来给挂上的,说丫鬟太寒碜会折了主人家的面子……
罢了,反正不很名贵,又还算雅致,兰尘也挺喜欢。至于珍珠链则是兰尘自己带上的,里边有麟趾神医韦月城特制的**,那效果么?好到韦月城自己都感叹过头了。
“这玉佩挂着挺好,你以后就不要取了吧。”
萧泽侧头笑着,兰尘走路背挺得直,步子也稳,神情冲淡,那玉佩随裙裾而动,倒颇有几分灵气。
“这是赏我的意思吗,公子?”
兰尘开着玩笑,拜萧泽所赐,她完全省了衣食住行的一切费用,虽说在这时代主人家包办也是正常,但贵重物品就另当别论了。这个问题她早跟萧泽有过探讨,双方很好地达成共识了。
“不,是送给你的,因为很适合,接受一件礼物也不可以吗?”
考虑了一下,兰尘摇摇头,笑道。
“多谢公子了,不过我平常要做事,既是麻烦,也是糟蹋这玉佩了。”
“……好吧,那就先放着吧。”
的确是一个理由,不过另一个理由,兰尘不说,萧泽也能猜到。她还是有意无意地跟人保持着距离,这几乎已成为一种本能。
还很早,街上的人却已不少了,多是江湖客,三五成群地往城外去,或步行或骑马或驱车,甚是热闹。为免打扰,萧泽便命人准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两人坐在车上出了城,往庄园赶去。
今明两日的比武是为了选出剩下的一名副盟主及一名监察,这代表的不仅仅是武林上振臂一呼的权力与随之而来的利益,更代表着自家门派的声望及实力,是老一辈与年轻一辈在三个层次上的较量。
萧岳与萧泽均不会参加比武,萧门只需萧澈出场挣足面子就够了,但难保不会有人来找萧泽挑战。当然,多种应对措施是早就考虑好了的,兰尘自不必担心自己跟在萧泽身边端茶倒水会被无妄之灾波及到,只是“牵连”毕竟是武林中再经常不过的事,她跟萧泽的这距离,好难把握!
看到兰尘出现,上官凤仪倒没吃惊,只是跟萧澈走开了之后,她笑道。
“呵呵,澈,看来我们今儿可要小心千万别让兰尘落单了,外边儿那些女孩们会不好惹呢!”
“既非江湖人,谁会动她?”
萧澈依旧一张冷冰冰的俊脸,口气听来还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十分《奇》不是滋味的淡漠,即使他本人也许《书》并无贬低之意。上官凤仪重重地《网》叹息一声,对萧澈,就许多方面而言,她果然还是任重而道远哩。
“算了,反正得多注意一下就是了,幸好兰尘也不是那种好奇心泛滥的人。”
真实的场景永远与银幕上呈现的世界有着差距,武林大会的情节兰尘不知在多少电视里看过,豪气的荒诞的可笑的好玩的悲壮的,意想不到的事情永远会出现。不过这次的武林大会,萧门必然不会允许过分的意外出现。
主场地设在萧门庄园侧边依南陵最大的湖泊雨湖圈出来的一片开阔地上,礼宾台位于东面,较高,除萧氏父子外,飞云山庄、龙火堡及六大门派的首脑都在这上有座位,两侧矮了一级下去是上述各家的得意弟子与较小门派,中间平整的空地过去便是擂台。真正会上这座擂台来比武的人不会多,除去游侠散客,他们都代表着各自的门派,倘若赢了自是光彩,但输了的话,可就不止是丢脸而已,何况今年争的还有个位子。
规规矩矩地端着盘子,兰尘站在礼宾台侧方旁观这武林大会。台上太显眼,不好;再往后呢,不仅太远看不清,也容易被人差遣到别处去,所以还是这儿合适,离萧泽的座席也不远,偶尔斟几杯茶上去正能显示她没怠工。
已荣膺副盟主之位的路庄主仍是那副沉稳过度的神色,路夫人带着风帽坐在他身边,举止端庄秀雅。龙火堡堡主是个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看他言行颇是豪爽,却又不会因此显得粗俗,他自荐为监察,前日已通过了众人的决议。再过去便是流云谷谷主父子了,他们谢绝了争夺副盟主或监察的提议,微笑着以不可否认的实力保有自己在江湖中的一方势力……
擂台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开场仪式过后,一上场的就是各门各派的高手,掌风腿风刀风剑风,绝妙得让人忘了时间,而台下呐喊声叫好声相互言语攻击声也热闹得紧。至于礼宾台这边,那弧形的座席上以各种坐姿傲视群雄的大人物们当然不能激动得跟毛头小子似的,但好胜之心谁没有?只不过是在不动声色间扇起风云流变这点区别罢了。这武林大会,说精彩也精彩,说无聊也无聊,眼看着下午的比试又热烈开场,兰尘却已觉着没趣了。
唉,再怎么俗,还是美人英雄的童话好看些,这儿虽说侠士美女都有,却只是小儿女秋波暗送罢了,没啥故事。她有点想走了,碍于萧门的规矩可在这儿高高挂着呢,摆到这外边儿来了的就是门面,哪由得她一小丫鬟嚷嚷戏不好看了我要退票?
得,脚走不远了就让思想跑呗。
兰尘想着前几日收到的绿岫的来信,平平常常的问候下是想念,是一日一日间将不可避免的无形的疏离。这来自朝夕以对方可习惯他人存在的兰尘,亦会来自正踩着荆棘走向权力巅峰的绿岫。
已经无法放弃了,走到如今这地步,早已不只是绿岫一人的复仇,她们身后牵扯着无数人的命运。所以也就不再去想后悔了会怎样这些无法预料的事,兼着萧泽在女帝事务上的机要秘书一职,兰尘尽心地做着她能做到的事,给予她能给予的建议。
而且其实,绿岫君临天下的样子,她也挺想看的。
说起来要是绿岫不去争取皇位,那这武林大会上她一露面,肯定可以引起轰动的吧。还有严陌瑛和顾显,要是能插一脚进来,凭那头脑、那身手、那相貌,也是能引起江湖风雨的绝佳祸水诶。嗯,薛羽声跟煦儿这对主仆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类型。哦,还有萧寂筠,来个王爷追着来助兴也不错啊!若是沈燏不死,他加上他手下的沈珈啊、沈珏啊,嘿嘿,又一个不良团伙——这江湖可有得闹腾了,想想就可笑哩!
当领导的坏处就是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时候你没法随意,纵使萧泽生性不羁,但今日不同于往常,再者他也不想别人注意到兰尘,所以即便他早已看到兰尘一脸索然地站在礼宾台边,自己也只能稳稳地坐在台上撑足萧门少主的气势。而没一会儿,萧泽就发现兰尘找到解闷的法子了——又是在幻想什么情景了吧,目光明明对着空地,脸上却是看戏般好笑的表情。虽然会让别人觉着她真是莫名其妙,但也算自得其乐了!
唇角不禁勾起,萧泽转回视线。擂台上,萧澈正一脚把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独行客陈临踢了下去,那利落与冷冽生生惊倒一批人。所以,也无人注意到楚家二小姐的视线在看到萧泽那个微笑的瞬间阴戾如罗刹。
注意萧泽的人很多,但没有人是像楚怀佩这么用心地看着,用心地勾画出他每一个表情的,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像她一样看出萧泽的视线曾极其短暂地停留在那个叫兰尘的普通丫鬟身上,并因为她而微笑。
将这三人的情状看在眼里,萧漩低下头,下巴抵着合拢的银骨扇子轻轻地笑。就在这瞬间,擂台那边突然起了不负众望的混乱——先甭管是谁妄图从中作梗,对老前辈、中年侠客及年轻气盛的少侠们来说,好不容易一场武林大会,他们到底是期待能大展身手的!
擂台比武虽好看,究竟少了些刺激啊!
“是哪个家伙这么大胆?擂台比武还敢放暗器,想赢也不是这么耍阴招的!”
拥上擂台护着自家大师兄的一众弟子们瞪着对手的大本营大喊,就差没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娘了。而这边原本还想呼喊胜利的人们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自家招牌也不是这么给人诋毁的,早有人不甘示弱地叫阵。
“不要血口喷人了,我们要赢还需要玩这种下三滥手段吗?你们输不起就别上这擂台!”
这还得了,武林同道全搁这儿看着呢,什么都能丢,面子不能丢!
如逞勇的虾子般,双方的钳子立马掐上了,虽好歹还记着这是在萧门地盘上,手脚兵刃没动起来,不过放任下去的话估计是迟早的事儿。旁的门派则一边观战,一边回忆着刚才的细节,一边考虑或立刻选定自己要站的山头。
与父亲对视一眼,萧泽站起来。
注意到他的人目光中带上了审视,萧门少主纵然闯荡江湖多年,也是名声在外了,却总免不了有人要怀疑是靠着父亲荫庇的,这件事正好是个考察他能力的机会。
两派已经脸红脖子粗,距离近得可以沾到对方的口水,至于那手,是早都按到兵刃上了的,也就根本没人注意到萧泽缓缓走近。
冷眼瞧着,萧泽也不打算多费口舌压过他们的声音,他侧头看看侍立两侧的萧门下属,恰好瞧见有几个人手边正放着装满了茶水的半身高大陶壶,便有了主意。朝他们点点头,萧泽轻笑一声,道。
“茶,丢过来。”
不明所以的人们愣愣地看着那几人高高抛起大陶壶,当陶壶飞至最高点时,萧泽手中的黑曜闪电般出鞘,他的身影亦在这瞬间腾空而起。
黑曜映着初秋的阳光在空中划过一道极为优美的银色弧线,那一串陶壶无声地破开成四半,茶水倾洒出来,却又被剑刃挥过,萧泽以浑厚的内力将之震开,那些茶水便如雨般均匀落下,只将擂台上已火气腾腾的两帮人马浇个正着。与此同时,破开的陶壶砸到擂台前的青砖地上,“嘭——哗啦啦!”一阵刺耳的声音震天响过,擂台上终于安静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挑着眉梢微笑地收了剑,闲闲地站在一地碎陶片中间,而身上无半点水渍的萧泽身上。
“秋天干燥易冒火,这是南陵人常喝的沁雨茶,正好降降诸位的火气,但不知味道可还让人满意?”
看来是很满意,距离已近到可直接挥拳的两派人挂着水珠顿了顿,虽然怨气未解,但最终仍在萧泽那最为人所知的桀骜笑容下自觉分开到擂台两侧。
收剑入鞘,萧泽扫视擂台上下一眼,依然笑着。
“到底是有人不守江湖规则才暗箭伤人,还是蓄意作乱力图挑起江湖纷争?家父身为武林盟主,必会与诸位全力调查,还此事一个公平。擂台比武是江湖规矩,绝不会容人肆意破坏。而在那之前,诸位可否保持冷静?还望万勿因一时轻举妄动,而毁了整个武林的信用。”
既然萧门少主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是单纯卖个面子,人们也不得不点头。得了两派的保证,早已候着的萧门下属立刻上来一左一右地带两派人马离开擂台,自去查暗器、疗伤、问话等不提。
“差点打起来的两派就这么化解了,少主果然厉害!”
“呵呵,那是,看看少主那身手,既文雅又有威势,不服不行啊!”
“还用说嘛,咱们少主可是江湖上最有贵公子气质的少侠,哪会跟莽汉一样直接冲进去跟他们打?”
“可是我觉着要是少主一剑劈开擂台会更帅呐!”
“呃,你这么说也不错啦。”
“……那你们说少主劈得开吗?”
“这是什么话啊,那种事对少主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萧泽方才的举动,兰尘在一旁听着不觉想笑。倒不是因为小女孩们脸上的红晕,而是她突然想到,萧泽没选择霸气地一剑劈开擂台,大概是不想明儿还得再搭一座以免浪费人力物力及时间和银子吧,毕竟当家才知油盐贵啊!
嘻,反正她是这么觉着啦!
就算萧门再有钱,也不能为些无关人等这么浪费不是?
“……喂,喂,叫你呐。”
叫声从背后传来,反应过来那是在叫自己了,兰尘收起脸上的笑容回过头。
“请问有什么事?”
“那边儿,有人叫你了。”
循着丫鬟所指方向看过去,是通往后山的走廊。
“哦?谁叫我?”
“不认得,好像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你不是少主院儿里的吗?难不成是有话要托你带信给少主?”
“呃,可是公子命我侍侯在这里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呆?问清楚了赶紧回来就成了呗,别给外人说我们萧门的人都傲慢得不行。再说要真有啥事儿的话,耽搁了你担得起吗?”
“……抱歉,我给公子说一声吧。”
“行了,没看少主正忙着吗!你快去快回才是正经!”
兰尘偏头想了想,当初跟着萧泽一路逛来南陵的途中,也算见了些江湖客,有事通过她来传话倒不奇怪。或许,也有可能是绿岫派来的人,刚才好像没见着什么熟面孔,不过易容是常事儿。看看正忙着的萧泽,兰尘把手中的托盘交到另一个丫鬟手里,转身朝那走廊而去。
弯过月亮门,喧嚷的武林大会就被隔绝在背后了,入眼的是萧萧竹林,一条小径蜿蜒在林子里,四周没有一个人。
兰尘站在路口,犹豫了一下,没走上小径。她看看四周,轻声道。
“不好意思,请问是哪位找我?”
没有人回答,兰尘眯一眯眼睛,又问了一遍,依然无人应答后,她断然转身。就要跨出月亮门的刹那,身后传来了柔美的女声。
“请留步,是我找你。”
顺势后退一步,兰尘站在月亮门外回过身。
“……你是——楚小姐。”
“呵,承蒙你还记得我,兰尘。”
楚怀佩如突然出现般站在小径中间,声音依然很动听,但那轻笑着瞧人的样子、那说话的语气,总让兰尘觉到一丝倨傲。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拜会萧泽,要请你帮忙了。”
“……抱歉,我只是清园里的一个丫鬟,不敢擅为公子做主,楚小姐若是要见公子,可能还是要去找门中人代为安排才妥当。”
“他事务繁忙,去找门中人安排,还不知何时才见得到呢。帮忙传个话而已,一点小事,占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说着,楚怀佩从袖袋中拈出一张信笺来,朝兰尘示意了下。
“对不起,公子的任何事务我这丫鬟都是不能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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