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榴有点为难地看向楚怀郁,刚才王爷一再叮嘱他们千万保密的,不过是怀佩的话……接到妻子的视线,楚怀郁对妹妹温和笑着,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个朋友被人寻麻烦,日日担心家人遭绑,请我们帮忙制作些带味的药物,若是出事,也好依味道寻找。”
“哦,是吗?”
楚怀佩随口应着,像是接受了哥哥的说法,只玩笑般说道。
“不是听说南疆的蛊虫隔多远都能控制吗?真要有那种东西的话,与其那么麻烦想着味道浓淡啊,被河水阻隔啊,干脆就给下个能跟踪形迹的蛊虫好了,多省事!”
听者有意,红榴眼前一亮,却又迟疑着抬头看向楚怀郁,正好对上楚怀郁看过来的复杂眼神。
“好了,红榴,我们回去休息下吧,转了一天你也累了。怀佩,不要在药圃里呆太久,光看药草和光看药典一样没多大作用。”
“是,大哥。”
楚怀佩温婉地应着兄长的告诫,微笑看着楚怀郁夫妇走远,红榴那像是激动得紧紧拉着楚怀郁袖子的举动自然映在了她淡漠的眼里。
“蛊这东西,果然存在啊!”
无人的药圃中,刚过适婚之龄的楚家二小姐喃喃自语了一声,太模糊,风都没听清楚,只有西沉的落日看到那笑容端整得深沉。
到了这弘光五年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萧门少主与楚家二小姐的那场风雨,也过去要将近两年了。楚家毕竟是江湖世族,嫡出的美丽聪慧的楚怀佩尽管遭遇了萧泽不客气的冷淡,但也并非就从此无人问津了。同样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世家子弟有存了与萧泽竞争之心的,自然不肯上门求亲;非江湖的大家族又未免觉得当年闹得过大,说出去到底不好听;不过还是有出身名门或江湖闯荡得不错的青年上门投贴,只是楚怀佩听闻后一概拒绝,楚铭本就深觉亏欠了女儿,如今在这些事上虽着急,却再不敢轻易做主。
“怀郁,怀郁,王爷只给了我们一个月,这方法就是最直接最有用的。”
“别急着做决定,红榴,你该清楚可能的后果。”
“仅仅是可能而已,不是吗?怀郁,你放心,我会万分小心的,只要谨慎,就不会出现反噬。再说追踪形迹这种蛊是比较简单的,又不会很久,过后立即清除掉就没关系。”
“不,我们得再想想。”
“——怀郁!”
不再跟在他身边转,红榴走到楚怀郁面前,一站一坐,红榴捧起丈夫的脸,直直地看着他,不容许楚怀郁再逃避。那双总是平和的深棕色眼眸中的忧虑与焦躁,让红榴不禁微微笑了出来,她轻声道。
“怀郁,不要担心,你应该相信我。我是谁?我可是红榴啊,芫族的红榴,连楚怀郁都要佩服的红榴呢!”
蛊虫这东西,但凡听闻过的,除非是有所图,否则基本上都会不自觉地有敬而远之的想法。别说身体里有只虫子在爬的感觉有多毛骨悚然,再加上这东西似乎对人体似乎有极强的控制作用,再加上,这小小一虫子还能置人于死地,且似乎药石辋然,那就莫怪人闻之心惊了。所以,在听完红榴的意思是说给上官凤仪下蛊虫是最好的方法时,萧澈头一个反对。
沈燏也跟着点点头,他虽然没萧澈那么了解,不过也耳闻过蛊虫的邪门,安全起见,也不大赞成红榴在自己和上官凤仪身上下蛊。
至于曹峻,因为此前曾见过一卷有关蛊虫害人的卷宗,那印象之深刻,足以叫他现在回想起来,仍恶心得一阵恶寒加反胃。看看眼前这据说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妙龄女子,曹峻对沈燏的看法亦是深表赞同。虽然芜州这案子已到了惹民愤的地步,然而单单一个两年前才到任的芜州刺史顾昱的加入果真能让那伙恶贼发展到如此庞大规模么?曹峻直觉性地感到不对,但假如其后果真还有势力支持的话,那么……曹峻深锁起眉头,齐国公真没感觉到长子在芜州的异状吗?
“可是王爷,隔着这么一片大湖,单凭药物根本无法追踪,若是跟丢了上官夫人,那岂不是更危险?况且这对我来说真不算难事,我不会出错的。”
红榴耐心地解释着,上官凤仪也早收回了初闻蛊虫的惊讶,笑道。
“我相信楚夫人,这样来看,下蛊确实有用得多。”
“即使是芫族高手,也绝不轻易动用蛊。楚夫人,我没说错吧?”
萧澈冷冰冰的目光像搬来了座雪山震在屋子里似的,这大热天倒正好降温,红榴无谓地撇撇嘴,道。
“那是自然,养蛊虫多费精力啊,还得担心反噬,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给人东下一个西下一个,又不是像毒药可以随手一洒一大把的!不过我说了,追踪形迹的蛊并不难,所以我保证上官夫人不会有事的。”
冷面冷心的萧二公子冷冷地瞅着娇小的红榴,摆明了不信任。红榴不甘示弱,一双大眼睛反瞪回去,气势上绝对不弱,而发觉不妥的一妇一夫则苦笑着上前隔开两人的斗法。
果然是龙生九子哩,这萧家兄弟见了两个,听说还有个老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差别还真是大啊!他那表姐夫着实有“福气”!
沈燏好笑地看着,问楚怀郁道。
“这么说,楚公子同意尊夫人的意见喽?”
“是,王爷。我也担心蛊可能会有的后果,但如内子所言,这确实是追踪形迹的最好方法。”
“……好,本王也同意。楚夫人,请千万谨慎,这次成功与否不仅是关系到凤仪的性命,更是芜州这桩案子能不能破解的关键。”
沈燏炯然的目光一一扫过诸人,那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无言的魄力让人不禁挺直了脊背,犹如最后的决战即将展开。视线在曹峻身上停留片刻,最后锁定萧澈,东静王沉声道。
“澈,不许你反对。就算有危险,也必须这么做。”
参与这桩案子的俱是精英,时间还剩下二十五日,红榴专心致志地养起了蛊虫,楚怀郁则和萧澈、上官凤仪等人一起排查所有跟芜州有关的江湖势力,这已是最后一次。映水楼在江湖上毕竟颇有势力,芜州更是其根之所在,不把映水楼的情况摸清楚,行动起来必定无法斩草除根,若留下后患,萧门跟楚家,肯定首先会遭遇他们的报复。
而沈燏和曹峻,一面监视着顾昱的行踪,同时与芜州驻军司马联系,以便到时能调动军队围湖剿匪;一面让分散在城内外的芜州及直属刑部的捕快往湖上移动,尽量明确那伙恶贼的据点范围。
“听说曹大人与齐国公家的么公子昔年曾是同窗好友?”
“是的,王爷,少年时我们曾同在玉昆书院求学。”
“呵,很巧。”
沈燏笑着抚过地图上林立的岛屿,叹道。
“七年前顾显与严陌瑛曾在本王帐下为攻破西梁立下汗马功劳,想必曹大人也有所耳闻。遥想当年金戈铁马,多么快意,若非后来的变故,这两人必定已成为我北疆一道塞上长城,北燕,无可惧矣!”
曹峻抬眼看看东静王全然放松的背影,顿了顿,回道。
“顾显精通兵法、武艺超群且辩才无碍,确实是我昭国不可多得的人才,虽风流多情,但为人一片赤子忠心,当年西疆将士理当共鉴。若顾显知道王爷如此器重他,必对王爷知遇之恩感激涕零。”
“赤子忠心?呵,已过去七年,白衣苍狗,谁知今日顾显可还是当年那个?”
“古语谓志不坚者,但美酒一樽,美人一笑,其心亦失;志坚者,酒为池,美人如云,漫步花间而片叶不沾,其心如金,不可移。顾显,即是后者,他有他的骄傲,岂能容自己变得不是顾显!”
“是吗?”沈燏轻描淡写地一笑,“那如果齐国公府不存在了呢?”
纵使已经猜到东静王这番问话不简单,突然听到这句话,曹峻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震,抬起的视线正与东静王撞在一起。手掌在身侧攥成拳,继续了乃父执法如山之盛誉的年轻人看着这昭国权势最重的王侯,肃然道。
“假如顾昱,或者是整个齐国公府都真的与此案有关联,那么刑部定当依律而办,还芜州一片青天。顾显若还是顾显,就该不因家族之罪而弃青云之志,以他的能力,日后重振顾家,或未可知。此为顾氏之幸,昭国之幸!”
沈燏朗声笑了出来,连连道。
“好!好!曹峻,不愧是曹峻!”
从前便听闻东静王生性豪爽,爱护将士,后来虽因沈盈川成为东静王妃之事而在面对沈燏时多少有些不适,但这些日子共事,曹峻对这位毫无皇弟架势,处事又颇有手段的王爷已好感倍增。见沈燏如此,便知他并未因顾昱而对齐国公府产生恶意,一颗心放了半截下来,笑道。
“王爷过奖,曹峻身在刑部,自当秉公处理。”
“这话不知多少人说过,但如尚书父子这般践行者,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得你父子如此,如何不是我昭国百姓之福!”
曹峻躬身谢礼,只口称不敢,想了想,又道。
“齐国公明理守信,必不是那等勾结江湖盗匪胡作非为之人,这一点,曹峻必将严查,若齐国公果如此便罢,若此事只系顾昱一人,与国公无干。王爷,臣以为,顾昱乃国公长子,子有过,如何能带累老父?然国公任职吏部尚书多年,朝中恐有不少臣子欲借机攻击国公,王爷若是能向圣上奏呈此案,可否为齐国公一言?曹峻恣意请托,还请王爷恕罪。”
“不,曹大人为挚友请命,本王岂能怪罪?不过曹大人可知,到时若群臣果真弹劾齐国公,那便是天意!”
“——天意?”
“对,天意。曹大人,天意不可违,纵是本王,也在这天意中。”
沈燏淡淡地说着,一双眼睛却兴味盎然地看着曹峻。他很想知道,这曹峻父子所忠诚的,到底是皇帝,还是昭国?
曹峻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岂会不知沈燏语意下的暗示之意?那么,真的是皇上要借机对世家下手了么?不管齐国公有没有参与芜州这桩案子,顾家都将不保?如此说来,是不是还有下一个?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二十一日后,红榴把蛊虫种入上官凤仪体内,三十七日后,上官凤仪在独自由城外返回芜州城内萧门分舵时失踪。
当昏迷的上官凤仪被一辆马车载到湖边,被人送上船,消失在茫茫湖水中时,得知消息的萧漩迅速调动萧门下属出城搜索。这自然惊动了芜州的江湖门派,无人知是上官凤仪失踪,只道有了匪徒的线索,为保自家清白,众人纷纷出手相助,在萧门芜州分舵舵主率领下顺利达到暗中包围映水楼之势的目的。而萧门下属则按计划悄悄撤离映水楼,与这些日子来混熟的渔民们往外围的岛屿摸去,以形成最后一道包围圈。至于芜州驻军司马,则已将半数士兵转移到早就备好的一批快船上,跟着沈燏、楚怀郁和红榴等人循迹而去,另外半数则由曹峻和芜州长史指挥,在芜州全城戒严。
布置好映水楼的攻防策略,萧漩匆匆下湖,带了几名得力下属登轻快小舟追赶沈燏等人。船行了半日,风平浪静,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感觉不到。萧漩按下心中不安,命船夫继续照沈燏留下的记号往湖深处赶去。
也许是觉得这是自己的地盘,匪徒劫走上官凤仪进入湖中群岛后,速度慢了许多,这使全力追赶的萧澈比沈燏预期的还要早与之汇合,这自然让沈燏万分满意。映水楼毕竟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势力,武功定然不弱,有萧澈这几人在,既能逮住那映水楼楼主等案犯,也免了士兵们的无辜牺牲。
“王爷,您一直在看什么呢?”
发现沈燏站在船头审视着前方小岛,眼神如鹰般敏锐,红榴奇怪地问。沈燏扫视着周围的岛屿,皱眉道。
“我们的船队虽然已散开,但对方的哨站如果稍加注意点,就会发现不对,那时即使我们仍然可以瓮中捉鳖,损失也必定不小。倘若我们能先发现哨站,那就更好应对了。”
“唔,可是,这怎么看得出来?”
红榴也皱起了眉头,周围岛屿上树木葱茂,简直是天然屏障。
正烦恼时,忽见前面匪徒所乘的船上突然有人挥起一面用黑线绣了个“水”字的红色大旗,沈燏心中一动,急忙顺着那旗帜不甚明显的倾斜方向看去,果然,旁边一座峭拔小岛的峰顶上有人挥了挥一面红色小旗。然后,那船上的人就收起旗子,继续前行。
看来,那就是哨站了!
萧澈带了几个水性不错的下属潜入湖中,无声无息地接近了那哨站,不多久,一支长箭射来,箭尾被人草草刻了个“澈”字,沈燏便命士兵们小心地将船队驶到哨站前。四名男子背靠背地被捆在一起丢在岸边,浑身湿漉漉的萧澈冷着脸站在那里,看来已经把周围的情况问清楚了。
他们着实有点侥幸,哨站通常要求站在峰顶巡视,不过最近上头查得松了,当然就不会每个人都能自觉地做到几个时辰目光炯炯地盯着湖面,何况今日还有人给他们送了好酒过来,就更加没人有心思站在顶上吹风了,不然早在沈燏他们靠近这里时就给发现了。
顺利通过哨站,接下来的行动有如一场小型攻城战,对先后转战西北与东北边境的沈燏来说,剿灭一班为恶内湖的匪徒实在是不足挂齿。
纵使对方多是武林中人,但论起团体作战的配合度、协调性,包括指挥官对战场局势的把握,即使芜州驻军并没有边境军队在实战中磨砺出的杀气与进退如一的高度契合,然而对方毕竟是松散的江湖组织,如何能与之相比?何况萧澈带来的几名下属俱是萧门一流高手,闻声赶出来的映水楼楼主等人被他们绊住,余下的便更像乌合之众。
楚怀郁与红榴的武功并不算高强,但擅医者必擅毒,红榴早为今日兴致勃勃地准备了一堆**毒粉,此刻所向披靡。两人竟最先冲入岛上的建筑里,并逼问出了才被送进来不久的上官凤仪被关的地方。
听到外面喊杀之声震天,装作**药性仍未去的上官凤仪悄悄凝气于掌,劈昏了苍蝇般缠在身边的映水楼大公子,才打开门,就跟红榴他们碰面了。
看上官凤仪衣衫整齐,并无凌乱痕迹,红榴放下心来。
“太好了,上官夫人你没事。快把这颗解药吃下去,明**身上那些可怕的红疹就会全部消失了,蛊虫的话,待今晚回去,我就帮你取出来。”
“多谢你了,楚夫人,凤仪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呀,上官夫人,说起来我们还得多谢你们呢,对不对,怀郁?除掉了这伙恶贼,芜州才会太平嘛。况且能够尽情地洒我做出来的那些药粉,哈哈哈,真解气呀!”
红榴笑嘻嘻地弹出拇指,一些粉末洒入屋里,她同时快手快脚地关上门。
“嘿嘿嘿,我精心炼制的成果之一,只要呼吸进这个,就会不停打喷嚏,直到药效过去。”
楚怀郁好笑地拉住红榴还欲展示其他药粉的手,无奈道。
“好了,红榴,玩够这一次就算了,我们快出去吧。萧二公子正跟映水楼楼主交手,怕是已为上官夫人的安危而心急如焚了。”
红榴吐吐舌头,看来十分俏皮可爱,拉着上官凤仪赶紧往外走。想起萧澈那张寒冰脸,上官凤仪不禁笑了下。那人即使真的心急如焚,只怕也不会对胜败产生什么影响吧,因为就算是最让他挂心的那个大哥萧泽的消息传回来,也没见他脸上有露出一点表情,至于他们俩么?因为利益合作假扮了夫妻,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对萧澈来说,她应该可以算作是他唯一的朋友吧。
嗯,还不错,他有一点担心,也足够她笑上半天了!
萧澈最擅长的武器是剑,或许是因为十八般兵器皆使得顺手的萧泽独独留了一柄黑曜在身边的缘故,萧澈从十三岁后就只习剑。不同于惯常的一身黑衣,他的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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