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好主意!”
兰尘抚掌大笑,大家跟着掺和起来。
“那可得堆得多些才好。”
“好啊!我给弄个大棋盘怎么样?”
“随你吧,反正我要试试用雪来堆机关。”
“给锦绣街上堆些点心挺不错的。”
“点心?哼,那我就在旁边街上弄个昭国各大菜系。”
“一晚上而已,你能堆多少啊,以为明天不会天亮了吗?”
“我又不是你!”
“你以为你是谁!”
……
眼看着兄弟俩又要话不投机了,一干人等笑语自若,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协调的,反正他们肯定不会误了今天的晚膳。
“——招财猫?这东西,是哪里的习俗?”
第二卷 渌州琐事 第十二章 麟趾山传说
非常平和的女声,像西来的秋水,宁静地从院子里传来。
这声音让所有人俱是一惊。
因为在这句话传入大家耳中之前,他们完全没意识到院子里竟然有人,而除却他们,能无声无息地进去随风小筑里的人,数遍天下也没几个。尔后,在那声音徐徐落定之时,兰尘之外的人们不禁露出笑意。
“夫人,您怎么来了!”
萧翼率先走进门,兰尘跟在萧泽身后,很是好奇究竟什么“夫人”竟能让这些脱略不羁的人们如此心悦诚服地迎接。而萧泽的样子,是她看错了吧,怎么觉得萧泽在迈步的瞬间似乎有点拘谨?
凌乱的雪地上,一个身着素净白衣的女子沉静地立在庭院中央。纤尘不染,飘逸脱俗,这真是个能把白色穿到极致之美的人。
看见他们进来,女子的视线从招财猫身上挪下来,极轻浅却是绝美无俦的笑容在与萧泽的视线相接的刹那泛起,明艳如银辉清亮的满月。
萧泽轻轻地笑着,在这白衣女子面前停下。
“好久不见了,娘,您还好吗?。”
兰尘眼睛都瞪圆了,眼前这个雪肤花貌、容颜绝世的女子,虽说肯定不会让人想到花季少女,但哪里又像儿子都二十四岁了的妇人啊?
像她自己,今年正式进入二十八。即使有人相信她才二十啦,可是她的脸绝对经不起细看。
——果然,人是不能拿来比的!
而且这位还是曾决然休弃了丈夫的古代奇女子!即使放眼兰尘现代的那个世界,如此真正独立的女性都称不上太多。
“嗯,萧儿,你看起来很好。”
韦月城细细打量着久未见面的儿子,满意地点头。然后她的目光看向站在萧泽身后的兰尘,平静地问道。
“屋顶放上招财猫,是你故乡的习俗吗?”
兰尘收起目光中的打量,微微欠身道。
“是的。”
萧翼这时已把韦府大门关上了,大伙儿也赶紧点上灯笼,收拾好厅堂。想起母亲出现的第一句话,萧泽向后觑了一眼。
呃——
招财猫有点“奸”的笑脸,金元宝、五百万的木牌、金铃铛和银票衣服全部跃入眼帘。难怪站在后面看的母亲会注意这东西,原来还是双面的!
“萧儿,你逃婚,是怎么回事?”
在大厅里坐定,韦月城也不寒暄,直奔主题。
萧泽便将秋天那场武林大会所引起的“盟主事端”详尽地告诉母亲,韦月城听罢,虽是眉峰微蹙,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她清楚地知道儿子在萧门里的地位。这场戏,也只有萧泽做,才够得上引发萧门一片鸡飞狗跳的骚动。
“那么,追你的杀手是否会与此有关?”
萧泽一愣,母亲隐居麟趾山多年,向来不过问江湖事,怎么会知道有杀手追踪自己的事呢?这明明是他刻意保守的秘密。
韦月城神色淡定道:“这是你外公的猜测,近来也只有这件事足够给你惹来麻烦,所以他认为,两件事不无关系。”
“我说不准,楚家断然不会这样做的,但倘若说是别人,却也想不通相关的还有什么人有什么理由如此憎恨我。”
“你掌管萧门北方诸分舵,这已足够让一打人想取你性命。”
“这个因素可以去掉,我让人严密监察过,不是没那个必要,就是没那么多钱财请得起‘暗’出手。”
“……那个楚怀佩,以及与她有所接触的人,你还是派人去查一下,或许会有所发现。至于‘暗’,你外公会替你解决的。”
“嗯?外公想怎么做?”
“毁掉‘暗’。”
“外公想凭一己之力?”萧泽急忙向母亲劝阻,“您千万别让外公这么做。‘暗’的势力我们尚未明确,贸然行事,只怕会被对方暗算。至少,也不能让外公一个人行动。”
“你放心,我会帮他的。”
“娘——”
看见儿子皱紧眉头的模样,韦月城依旧面色淡远。
“萧翼他们还是照旧留在这里。我想应该不是‘暗’与你有仇,但既然这是个誓死要完成任务的组织,就不可大意。再者,即使我们能令‘暗’的行动受制,也不代表你真正的仇家会不用别的手段对付你。”
“是的,我明白。可是娘,这件事,您不要介入了,还是由我自己来解决吧,我有这个能力。”
“我知道。”
“那么——”
“我想帮你解决这件事。”
“……娘。”
“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爹也说过那些杀手的武功比不过你,但是萧儿,你还有萧门的事务牵着,你不像爹和我这样可以隐没形迹。明枪暗箭,‘万一’这个词,我不希望它在你身上出现。”
“……是,我知道。”
听到儿子的回答,韦月城轻轻点一点头,略微放下心来,脸上淡淡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端起萧翼送上的茶。
“娘,您才刚到渌州吧,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
“那正好,山叔和海叔已经在准备了,我请他们做几样您爱吃的菜。”
“好。”
萧泽便走出大厅去找人,听见萧翼告之兰尘和萧寂筠都已回去随风小筑为韦月城整理房间了,萧泽动动嘴唇,却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大厅。
这很正常,兰尘当然没兴趣也没必要“侍立”在他身后听他与母亲叙家常。他早知道的,也认同她这样。
“娘,您要不要回随风小筑洗漱一下,换件衣裳?”
“嗯,也好。”
韦月城起身,跟萧泽出了门,外面是静静的雪夜。在灯光照耀下,寒冷的白色染了点宁馨的红,让见惯了麟趾山茫茫风雪的她,蓦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曾与人一起度过的那些飘雪的江南的夜晚。
“萧儿,提上盏灯笼,我们慢慢走过去吧。”
对母亲这突然的举止有些吃惊,但萧泽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去做了。提一盏萌黄色的玻璃灯笼,母子俩走入曲折的园林中。
一路无话,韦月城独居麟趾山已二十来年,她本来就不太善于跟人聊天的,加上与儿子极少见面,母子间自然就没了那种亲昵,想攀谈也无从谈起了。
好半天,她才想起一个话题。
“那位姑娘,看来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是新近跟着你的人吗?”
“娘是说兰尘?”
萧泽想起还在大门上守夜的招财猫,笑道。
“她啊,不,她不是我的人,只是刚好会在我这里呆上些日子罢了。”
“客人?”
“也不算,她可没有闲着。”
想起父亲说的萧泽身边出现的那个怪丫鬟,韦月城看一眼儿子。她没有听说过招财猫这种东西,至于那姑娘后面说的那些,更是闻所未闻。虽然,萧泽身边从不乏奇怪而危险的人物。
“是昭国人吗?”
“——不是。”
“看起来似乎胸无城府,可是也不像父亲说的那样沉静。”
萧泽轻轻笑了出来。
“这个嘛,应该说是一半一半吧。”
“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细细地向母亲说明了与兰尘相识的过程,萧泽道:“她究竟有多可疑,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不过她确实是个特别的人,不,也许该说是矛盾吧。她太清醒,却又不够——不够理智。或许她只是,让自己站得比较远。”
韦月城回忆着刚才短暂的接触,那幅神采飞扬的笑容引人注目,但在儿子的描绘中,这兰尘分明有着看透红尘的气质。
张扬与淡远,纯挚与世故,两者一时还无法在隔离人世已许久的韦月城脑海里融汇成完整的印象。
“……值得你把她留在身边吗?”
母亲这句突然的问话让萧泽略愣了一下。
值得?也许这不是他该考虑的。兰尘其实并不算依附于他,而更像是一只被他抱回来的猫,她可以乖乖地呆在他身边,但假如他想去抓住这只猫的尾巴,那么猫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上屋顶,转身优雅离去。
——兰尘的尾巴,是她的过去。
当兰尘静静地看着天空的时候,萧泽就会觉得,她一定是想起了过去。他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过去,只是那时的兰尘看起来,非常非常地寂寞——是那种被狠狠推出去的寂寞。
萧泽紧一紧眉峰,听着身边传来的母亲轻微到不可闻的脚步声,目光投向远处亮起灯火的随风小筑。
他记得兰尘某次聊天的时候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悲伤的是相恋而不能相守的话,那么绝望的,一定是那个人在给你希望,让你虔诚地说出爱的时候,却成为了别人的情人。
人生,终究不能只如初见呵!
“……娘,这么多年——你会寂寞吗?”
没料到萧泽会这么问,韦月城不由得抬头看向儿子。她陌生而熟悉的儿子,在这夜色里,他清晰而模糊。良久,韦月城才近乎喟然地叹道。
“娘当然会寂寞。想起你的时候,想起你不知道娘在想着你的时候,最是寂寞。可是萧儿,我却又会觉得,幸好当初没把你带走,因为娘永远成不了可以把孩子呵护好的母亲。”
萧泽没有再回应,他只是看着前方的光亮,把灯笼放低,帮不熟悉地形的母亲照亮雪地。虽然,他立刻就想起来母亲的轻功也是极好的,却没有移开灯笼。
有萧寂筠的轻功帮忙,兰尘很快就回到了随风小筑。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雪,这会儿才觉得冷了,她赶紧回房换了衣服,然后去帮萧寂筠整理韦月城今晚会住的房间。
萧寂筠显得很兴奋,兴奋到竟然把房间里的桌巾、镜袱等物一连换了四套,那都是她自己非常满意的绣品,如今却一时嫌这个的色彩不雅,一时嫌那个的花样太俗,总之就是找不到可以配韦月城的。最后还是兰尘受不了地走上前把萧寂筠掩不住盈盈笑意的脸扭向门那边,好心提醒道。
“你再不决定,韦夫人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要吗?”
“不要。”
赶紧回头,萧寂筠选定一套天青色竹鹤纹的绣品,极为用心地铺好,对正整理着梳妆物品的兰尘道。
“兰姑娘,看这样子,夫人好像会在渌州多呆几天。我没住在这儿,照顾不来的时候,还请兰姑娘多多留心,帮我好生招呼着夫人。”
“好,我知道了。”
兰尘颇有点无力地应着,随口道。
“干嘛你们对那位韦夫人到来的反应这么过度啊?对公子都没见你们有这么热情。”
“咦,怎么会呢?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公子比较重要,但夫人,嗯,夫人她很少下山嘛,就算来渌州,也不见得会到随风小筑,经常是直接去看望公子,在客栈住几日就走了。”
“住客栈?为什么,这个园子不是她特地给公子盖的吗?那么这个随风小筑,对他们来说,应该是等同于家的地方吧。”
萧寂筠顿了顿。
“这种事,不是我们应该揣测的。”
“——也是啦,把别人的家事当作闲嗑牙的谈资的确不好,但我现在还真的挺好奇的。韦夫人这些年住在哪里呀?记得公子说过她在学医。”
“夫人已经在麟趾山隐居了二十多年了,虽说韦月城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已成为过去,但倘若提起‘麟趾神医’的名号,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有这么厉害?”
“当然了。”
萧寂筠白净的脸上泛起红潮,也不管兰尘问没问,就自顾自兴奋至极地讲起了麟趾神医广为流传的那些什么救了重伤几死的崇云庄庄主,解了惊鹤女侠差点丧命的毒,治了威远将军冯常翼的痼疾等等等等的光辉业绩。那幅星星眼的陶醉模样,整个儿就是一韦月城的超级粉丝。
为了不让如此大名鼎鼎的韦夫人进来等待她们收拾房间,兰尘毅然拦腰截断萧寂筠的滔滔江水。
“好吧,我知道夫人是多么的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了。那么,既然麟趾神医这样出名,怎么势力滔天的萧门主找了他夫人这么多年还是杳无音信?”
“因为只有夫人愿意让他们知道真相的人才会知道麟趾神医的身份,无关人等,连麟趾神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而我们,虽然冠着‘萧’这个姓,但我们永远不会是萧门的下属。”
兰尘歪歪脑袋。
“也就是说,你们只为公子服务啰。在公子的利益与萧门一致的现在,你们可以为了替公子办事而顺带帮帮萧门,而假如未来两者利益发生冲突,你们甚至能够毫不犹豫地毁了萧门?”
“那种事,谁知道呢?总之我们只为公子办事。”
萧寂筠的脸色终于正常,她把剩余的绣品包起来放在一边,回身开始审视书桌,同时叮嘱道。
“不过兰姑娘,你也千万不要把夫人就是麟趾神医的事给说出去呀,那会给公子和夫人带来困扰的。”
兰尘点点头,又皱眉道。
“这个你大可放心啦!可是既然是这种天大的秘密,寂筠你一开始就不要告诉我啊。虽然我保证不会传出去,但倘若哪天这个消息被别人知道了,你们千万别怀疑我喔。”
“当然不会,我只是强调这个要保密啦。兰姑娘是公子带回来的人,所有随风小筑的人知道的事,姑娘都可以向我们打听的。”
“……哦,谢谢喔!”
对着萧寂筠毫无芥蒂的表情,兰尘只能这么客套着回答,她其实很想说拜托千万别给我分享秘密啊。
因为小说里都有这么句经典台词——知道秘密的,都死了!
所以,搅和进所谓秘密里,绝对不是件好事儿。
这夜的晚餐是三个人一起在兰尘的房间里用的,不知那两人如何,反正兰尘感觉吃得有点怪。倒不是拘谨,韦月城表现得比萧泽还明显,她不讲究那些无谓的规矩,从头至尾,都淡然而优雅地安静吃饭,听儿子跟兰尘随意聊天。
大概,就是因为她太淡然了吧。
新年之交的大雪在昭国北方纷纷扬扬地盖住了大地,从渌州到京城,被冻住的河流犹如最平坦的大道,而原野里的满眼银色让人期待来年的再次丰收。
这一年,已是弘光四年,在经历过某些事的人们的眼里,新帝开始显露出要加强皇权的意图了。
年节中的皇宫,堪称是整个昭国装点得最辉煌的地方。那些富丽的灯笼,那些华美的仪仗,那些多姿的丽人,那些执甲的卫士,但从高高的宫禁顶端俯视这一切的君王来看,他只觉得还不够。
权势不够,威严不够,忠诚不够……安全,不够!
空旷的御书房里,弘光帝摒除了所有的侍从,独自坐在灯火明亮的帝座上,一个淡灰色的影子伏在阶前。
面色冷峻地靠在柔软华美的垫子上,弘光帝已经沉默了很久,这沉默十分压抑。阶下的人则仿佛一片尘埃般跪伏在那里,在沉默中无声无息。
“吴濛,朕想知道‘暗’的首脑是什么人。”
“是,圣上,臣会去查。”
“要多久?”
“现在还不知道,‘暗’十分隐蔽。”
这个回答让弘光帝皱起了眉头,但并不是对下面那叫吴濛的人。
“……叫别人去,你继续追查萧门。”
“微臣遵命。”
“吴濛此次临海之行,有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在临海,一切正常。但在途径渌州时,他去了一趟冯家庄。那天,庄上有一户人家的女儿举行及笈礼,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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