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百姓,中下层官吏们对她也甚是尊崇。毕竟这样一批人夹在社会中间,直接面对上层的各种嘴脸,日子亦难过,尤其是有良知之辈。沈盈川的和颜悦色,他们体会最深,自然是从他们那里流出更多东静王妃的逸闻来。
除这之外,后人津津乐道的沈盈川与未来她所钦封的容华侯,曾经的青楼名ji薛羽声在渌州风雨台的那场相遇,也是发生在这一年。
与此相对的,是昭国江湖的热闹。
这一年,曾宣告要重新划分江湖势力的嚣阁,正式与萧门对上了。在任何一个场合,嚣阁都要与萧门争个高低,即使双方意见未必相左,但嚣阁必定要站在萧门上头。一边是江湖大派,武林盟主的帽子搁在那儿始终没人拿得走,一边是后起之秀,这盟主的儿子看似尔雅实不温文,说是武林事吧,好像又可算作家事。所以大家伙儿都不好插嘴,干脆托着下巴坐在观众席上看两家你来我往,兴致高昂,不亦乐乎。
嗯嗯,萧门剑法果然了得啊!
不过这萧阁主自幼就习此剑法,其中破第一次了如指掌,加上嚣阁的人,武功各有不同,且怪得很,今天这仗,萧门怕是赢不了。
好口才!这看着貌不惊人,说话怎么这么毒咧,蝎子吃多了吧!
哎呀,看了萧门这一回合想赢,难哪,除非那个花——啊啊啊,花棘真的来了!大伙儿快走哇,免得池鱼之殃呐!
……
既是兄弟之争,其中必定有密辛,也有那等好事者开始挖掘萧门旧事,而后添油加醋,编得比传奇本子都要精彩。只不过,某次某人讲得正唾沫横飞的时候,面前听众忽然脸色变绿,宛如见鬼,此长舌男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原来萧二公子正以千年寒冰般的目光站在身后活剐自己是也。众人很不讲义气地各自逃命,独留下此人不知有何等遭遇,只是当此人时隔一月重现江湖之后,看到他的人皆胆战心惊,昭国从此再无人敢议论萧家家事了。
处在这漩涡中央,萧泽沉静以对。他命属下不得主动挑衅嚣阁,但遇到对方挑衅,也无需忍耐,坦然应对便是。与此同时,萧门内部真正的高手除了调拨给沈盈川直接指挥的之外,全部参与到追缉围剿那杀手组织的计划中来。
在年初,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组织便是嚣阁的,但当萧门动手之后,嚣阁的行动顿时激烈起来,萧泽便确定了这个猜测。夏,远赴杞州调查的萧潜传了消息回来,他们在杞州七子湖畔找到了嚣阁总阁所在地,并且,杞州分舵自舵主江启越以下,全部叛变。
萧泽悄悄召回了在渌州的萧澈,命他总管萧门一应事务后,夏末,萧泽留下四堂全部高手护卫南陵总舵,防范飞云山庄后,亲率萧门中从未现身于人们面前的第五堂余下堂众,秘密赶赴杞州。
除萧门中人外,萧泽那从不服老的外公韦清也和女儿韦月城赶来了,而与嚣阁似有所瓜葛的楚怀郁夫妇亦随之前往。
为了一网打尽,萧泽在到达杞州后,没有急着围剿。而是在与萧潜等人会合后,详细确定了嚣阁种种情况,他首先突然拿下杞州分舵,俘获江启越等人,接着命人故意露出包围的些许痕迹,同时在江湖上放言,嚣阁是内部家事,萧门要清理门户了。
这处总阁所在地无论选址,还是周边布置,都相当谨慎,看得出下了很大功夫,萧漩断不肯轻易放弃,从他对胜利的执着来看,也绝不愿仓惶逃窜。萧泽要的,就是逼得他全力相搏。
随着外围据点一个个被撬掉,果然陆续有自州外而来的高手匆匆赶回,消失在七子湖畔。而几乎每一个人,都未能从萧潜的监视网中漏掉。
萧家四子中的前三个都是少年即出名,独老四萧潜被淹没在父兄们的光辉中,默默地长大。纵使成年后,萧泽放他闯荡江湖,但那萧四公子的名号,无论如何,也不及三位兄长们响亮。或许是与个性有关吧,这是个自幼便表现得朴实无华的男孩子,与个性张扬得厉害的兄长们比起来,他的太过认真,便总显得有几分笨拙。
萧泽虽也看重这个弟弟,却着实称不上有多了解。他信任萧潜的能力,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知道,这个四弟,实不可多得。
也许,比较起太过执着于他这大哥的二弟来说,四弟要更适合。
大事当前,且观察些日子吧。
西南的秋色五彩斑斓,在万年雪山、粼粼湖光的衬托下,美得壮丽。同样的时间,倘是在南陵,该是秋风萧索了,而若是北方那遥远的京都,从草原吹刮过来的风,都已带了些雪花的味道。
在发动最后攻击的前夜,萧泽独坐在峭壁伸出来的那块冷冷的岩石上,山风呼啸,头顶是清朗的西南明月,脚下是深黑不可测的万丈深渊。这样的画面,萧泽知道,兰尘很喜欢,这会儿他自己体验一番,嗯,感觉果然很好!可惜,兰尘无法前来杞州。哦,不,就是来了,她也不敢细看的,呵呵,恐高嘛。
想到这里,萧泽不禁露出一分笑意。根据小萧的说法,她似乎很期待沈盈川登基的时候,可以在金銮殿的屋顶上找个贵宾席——他也开始期待了!
一名优秀的猎手,绝不会担心在准备上花了过多的功夫,因为他要的是最终绝对的胜利,萧泽显然精于此道。江湖上总认为这位少主最擅长以快剑一击斩断对手的命脉,却不知道在这“快”之前,他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务求准确找到对手的命门,同时布下层层天网,把对手已完全逼到了死角的。
这次同样如此,萧泽不吝惜人力和时间,在多次正面侧面佯攻以及偷袭后,终于把嚣阁总阁的建造图示一一敲定,便立即带全部人马突进。萧漩从没有轻视过萧泽的本事,但只能说,他不了解萧门真正的力量。何况,韦清与韦月城这对父女可怕的破坏力,他当年虽亲眼见到,却未料到今次明明放话是萧门行动,他二人却会为了萧泽而参与进来。
嚣阁节节败退,萧漩靠当年游历天下笼络来的属下中不乏武艺高强,甚至在某些方面独步天下之人,但这些人多数俱已成名,颇以自己为傲,他们可以臣服于萧漩,却不意味着他们会永远心甘情愿听从同辈,甚或是后辈的指挥,即使萧漩用了严密的阁规来限制。当然的,在团体契合度上,自然更比不上萧门五堂。
如此,这场围攻战依然是艰苦的。
萧漩在此经营多年,麾下包括各种各样的人,他的堡垒便很难用一种思维去揣测。所以,萧泽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嚣阁到底是在这浩淼的七子湖畔烟消云散了,对照着抢到的名册,萧泽命人一一核对,最终能确定的是,萧漩带着三名得力属下已顺利逃走。那三人并非全是昭国人,勿庸置疑的是他们的能力。而且,萧漩已经带走了一个名叫丹朱的芫族男子调制的所有毒药。
快速处理完杞州的一切,留韦清和韦月城再留段时间细加查看后,萧泽带着属下赶回南陵。早先已经传信给萧澈,告诉了杞州的情况,也要他务必小心防范。然而,萧漩没有出现,嚣阁在各地的分阁也一夕间人走楼空,仿佛都消失了一样。
“用的是地道,完全摆脱了我们的监视。”
萧澈如实递上属下的回报,萧泽点点头,道。
“命人全力寻找,尤其注意京城这一片。”
“他会直接去投靠皇帝吗?”
“……七成可能。”
“大哥何时去京中?”
“按照严陌瑛的计划,我倒也不必急着年前赶去,不过三弟曾在京中遇见过兰尘,还派人调查了一番的,我有点担心。”
为了隐藏身份,兰尘自到京后,从没找过萧门在京分舵,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了,一切都只能道听途说,偶尔以着工作名义到庆王府中见一见萧寂筠,才会知道事情的进展。
沈盈川的神话,她乐见其成。萧泽的这场江湖风雨,她无能为力。弘光十四年,在她看来,最让人欣喜的事就是萧门远洋商队的正式开航了。
“为了怕百姓因手中有余钱而饮酒作乐以滋事,怕商人私财过多涉嫌招兵买马,就增加赋税,把财富都集中到皇帝手中,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因为即使国家再富有,而百姓不管怎么拼命劳作,却只有勉强保有最基本之温饱的话,那么人们对未来就不会抱有希望,这正是国家衰亡的前兆。相反,重视农业,繁荣商业,用商贸上巨大的财富来取代征收农民那一点田赋,让百姓生活富足,给他们打开更广阔的世界,有几个人会贪心不足而妄图蛇吞象呢?倘若一个国家能稳稳地站在大地上面对海洋,面对星空而不躲过身去,那么盛世绵延千载,或许,就不再只是一个梦了吧。”
听着娘亲惯常的感慨,兰萧端坐静听,神色间却有掩盖不住的兴奋。
“终于开航了,等我满十岁,我一定要让公子准我跟着商队出海,这样,我离海王的目标才真正近了一步!”
——呵呵呵,小家伙的算盘,打得滴溜溜响哩!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十六章 烽火再起
第十六章 烽火再起
弘光十五年,整个东方大地的历史。从一片春寒料峭开始。
这样的天气对昭国惯于享受温暖的南方人来说,可是不愉快。眼看着远处草色诱人地青,早春的花苞也挂了满满一树,可是冰寒的春风春雨不停,谁也不想出门踏青去了。
北方人却是习惯了,对他们来说,倒春寒慢悠悠地来才叫奇怪呢。所以该顶着大风出门的,最多披一件斗篷也就缩着脖子笼着手该干嘛干嘛去。放眼整条长街,不被这刀割似的风给吹得扛着肩膀的,也就是骑着马,正准备按惯例去城外军中查看的燕南了。
赵元方送他到皇子府门口。
“殿下,那我等会儿就陪皇孙殿下进宫去了,顺便,跟四殿下聊一聊。”
“好,辛苦你了,元方。”
“殿下客气。”
瞅着他们话说完,站在旁边的燕南十一岁的儿子赶紧插嘴道。
“父亲,今天孩儿一定拿头名回来!”
看着儿子,燕南难得地笑了笑。
“好!要是拿了头名,我就把那柄长刀赏你!”
“谢谢父亲!我一定会拿到的!”
孩子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尊崇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朗声大笑一阵。随即挥鞭打马离去的父亲。赵元方劝了好半天也不肯进去,非等到再也看不到燕南的影子了,才赶紧奔进府里,找女侍换衣服去,看得赵元方摇着头直笑。
身为北燕直属燕帝那三支主力军之一的鹰卫军统帅,不用早朝的时候,燕南早起必定要到城外军营里督察营中情况,而这支军队,已公认是北燕最为勇猛的战斗力。以至于弘光十二年,北燕出兵昭国时,燕南怎么都不肯带这支军队,顾显费了好大力气,才诱使皇太子主动提出让燕南带走了狼卫军。
巡视完毕,燕南又骑上马回到城中。入城门的时候,刚好遇到一群北来的商队也正进入城门,车马骆驼加上人,将城门几乎堵住了。
制止打算上前驱散商队,给他让出路来的卫兵,燕南勒住马,一边等着商队过去,一边打量城楼守备。
那些昭国人的计谋,燕南思虑再三,还是不得不答应。
他的弟弟们,老2虽早已被立为太子,但如今除了一味跟老四相争外,浑然没有为北燕大计考虑过;老四则对皇位十分执着,私下里提起老2。或是皇后娘家,便尽是生吞活剥之像。这样看来,恐怕就如顾显当年所言,将来不管他们两个谁赢了,北燕首先面对的一定是一场牵连全境的屠杀。瞧昭国如今气势,尤其是北燕几次试探性出兵梁州,皆惨败而归来看,北燕在昭国皇帝心目中,只怕已是未来的燕州了。
或许,他真的可以考虑自己做皇帝。
但,那些昭国人多年来如此鼓动他的理由是什么?
燕南想不明白,自己若做了皇帝,定不可能叫燕国变成燕州,这对那些昭国人来说,难道会是好事吗?
严陌瑛和顾显,他们到底是在为谁效命?
隐隐地,燕南有种感觉。也许,他们已非昭国皇帝的臣子。
“——殿下。”
突然传来的呼声打断了燕南的沉思,他抬起头,一个达西族装扮的男子正站在前方。触到燕南望过来的视线,男子将右手搭上左胸。躬身行了达西族面见贵客的大礼。
“索伽?你们的商队回来了?那……”
燕南语气中的惊喜更多地转化到了眼中,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女子正回过头来,那是他从紧张的军务朝政中稍稍歇下来时会悄然想起的人。
“迦叶……”
依然一身简练的装束,不过不再是男装,而是达西族女性服饰的迦叶看着马上英挺的北燕皇长子,她笑了笑,走过来对燕南行了一礼。
“殿下,好久不见了。”
燕南翻身下马,看着迦叶,再看看索伽,道。
“的确是很久没见了,你……去年没随商队出来,呃,孩子,还好吗?”
“谢殿下关心,他很好。皇孙殿下好吗?”
“哦,很好。啊,对了,他今天正好进宫里去参加皇族的骑射比赛呢,还跟我说一定要拿个头名回来。”
听见燕南如此说,迦叶温柔地笑了出来。
“皇孙殿下一定可以的,他一直以殿下为英雄,想来这一年肯定也没有荒废了骑射。”
“嗯,这还得多谢你了,迦叶,前年他**去世的时候,幸好你在。”
“……没什么的,殿下客气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互相看着。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索伽走上前来。
“迦叶,商队都已入城了,我们也赶紧跟上吧。殿下事务繁忙,我们也不便再打扰了。”
“……是,哥哥。”
迦叶顺从地低下头,跟着索伽准备离开,燕南伸手似挽留着再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把声音咽在了喉咙里,看着兄妹俩走入燕都。
怅然地回到皇子府中,本该处理公事的,心绪却没法宁静下来。结果当晚,燕南还得在书房里加班。
好不容易一切事情处理完毕,燕南起身,踱到窗前,打开窗子。
今夜的月亮衬着冷风,显得尤为冰寒。
燕南背着手独站在窗边,他静静地看着,白天看到的迦叶的身影无声地漫上来,叫他发出一声叹息。
去年索伽的话又清晰地浮现在耳边。
那个全心爱护着妹妹的达西族男子看着向西北蜿蜒的东西公路,对他说。
“无论将来如何,您永远会是我们达西族的贵人,但是殿下,您将不会是我的妹夫。达西族是中立的商人。与任何贵族的姻亲关系,只会把达西族拖入灭顶的危机之中,我不会让她这么做的。而且,与其去做您尊贵的皇子妃,我宁愿带着她奔走在这东西公路上,尽管有餐风露宿的辛苦,然而,她是自由的,她不必在任何人面前小心翼翼,惟恐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更不会被卷入朝廷争斗里,无辜丧命。”
闭上眼睛,燕南止不住一遍遍地回想着过去。他不知道迦叶到底是何时像花儿一样在他心底扎下了根,但最初那少女的明艳的笑容,知晓他身份后的震惊与垂下眼眸的那个对贵客的大礼,还有她婚后再见时恍若当初的喜悦,以及后来的沉静生疏……一切在脑海里都无比清晰,益发显出他此刻的孤独。
今夜,枕着沐阳花的清香,他又将无眠。
睡不着觉,第二天,燕南索性一大早就起来了,他在院子里练习刀法。身为北燕名将,燕南在马上无人能敌。但现在,这份荣耀反而增添了燕南的耻辱感,他确实勇猛过人,但狡猾的昭国人用甜言蜜语金银珠宝,用权力甘美的毒药匕首等等一切手段几乎把整个北燕皇族都编进了他们的网里,若真的杠上了,燕南的勇猛或许只能救出他自己。所以,他不得不……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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