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之前,收到林佑的一封邮件名为《致yahoo邮箱用户道歉信》。
尊敬的yahoo邮箱用户您好:
由于yahoo邮件系统下午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系统检修和升级,导致林佑先生给您的邮件没有按时发出。在接到林佑先生的投诉后,我们向您致以深深的歉意,并将这封邮件专门从系统中调配出来。邮件内容如下:此事已提上议程。
Yahoo为我们的失误道歉,由于林佑先生整个下午都在进行司法考试,无法向您传达爱意,我公司的技术组成员一致认为林佑先生是位好男人,您应该在他司法考试结束之后致电予以关怀。
我拨了个电话给林佑:“下礼拜我出差来北京。”
他刚考完试,笑着说:“张扬,你不能矜持点么?过个生日还要先发封邮件,再千里迢迢地投怀送抱。”
我说:“我怕你忘了,这样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
林佑说:“我想忘也忘不了。哪年生日你不是提前一个礼拜就开始召告天下。”
去北京之前,我庄严地拿着美容卡去体验了一次丰胸。
在美容院我再一次偶遇了高欣。
高欣你们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善用鸟语的不靠谱女士。
她看见我很开心:“Hi,张扬,这么巧。正好我今天下午很有空,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和高欣聊天不是一个双向互动,要么是她讲我听,要么是她讲我睡,总之是一个单向的被沟通过程。我偶尔会问一问她:“你刚才说的depression是什么意思?”
高欣说:“Depression啊,就是那个mentally unhappy啊,pessimistic啊。”
我想了想之后,决定再不向她请求英语单词的释义。
高欣在田子坊开了间酒吧,常做的事情就是端杯酒靠在吧台边和客人谈天说地。
她的经历多少有点戏剧色彩。高欣是个,高中开始就在国外读书。在美国念大学的时候遇上了个一贫二白靠奖学金吃饭的男孩,高欣爱上了他,本科没毕业就辍学跟着他回国打拼。她爸妈认为这种冲动的行为太傻缺,屡次教育她,未果。
高欣和她男朋友在上海白手起家,刚开始注册了个互联网公司做电子商务,开始的两年亏得血本无归。实在走投无路,她问家里借了三十万,和她爸拍桌子说如果两年之后不翻一番,她就提包回美国继续读大学。
之后他们凑钱在浦东买了第一套房,又在这套房做抵押贷款再买了第二套房,开始炒地,那时候刚碰上房地产热潮。第一套房卖的价钱翻了一番,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还了六十万给家里,转头和那男孩结了婚。
老公从此飞黄腾达,她开了间酒吧挣点小钱打发家用。
高欣说:“张扬,人都是要变的。那时候是哪个傻缺每天挤公交车跑业务,回来两眼放光地告诉我他一定能做出番事业。我都记不起来了。”
我看了看她,惊奇地说:“你居然知道傻缺这个术语。”
和高欣告辞的时候,她说:“Long…distance很容易吹,别说隔这么远了,就算是曾经沧海桑田,谁也保证不了就能相爱一辈子,张扬,你能吗?反正我不能。”
我又惊奇了:“你居然知道沧海桑田这个成语。”
朝她摆了摆手,我耸肩说:“我能。”
我和林佑认识十年,我喜欢他五年。
他不爱我的时候,我爱他,他如果爱我,我也爱他,反正怎么样也比不爱他容易。
第十四章
北京的冬天很冷,我和谢君昊出差的那天,碰上大雪,航空管制。
我俩先在候机室等了四小时,空姐表示可以登机的时候,我十分感动,想含泪对东航唱一句“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半,可能机长碰巧知道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认为应该让全体乘客不开心一下,这样我才会开心;所以半道上飞机又折了回去,彻底歇菜了。
我给王晓雨打电话,她口气很不好:“张扬,这雪昨天就开始下了。这种情况,你应该提前订票过来。现在全公司的几个老板都等着你们两个,这会今天还开不开得成了?”
“王晓雨,对不起啊,碰上这种天气,我真是没有办法。你能不能帮我和刘总他们说说?我们把会推到明天上午?”
她特别坚决地说:“不行。现在年底,老板都忙着呢。你当公司是你开的啊,想什么时候开会就什么开。”
转头回来的时候,谢君昊正在打电话。
我等他打完,叹了口气说:“客户那头搞不定,今天爬也要爬到北京去。”
谢君昊很镇静地说:“我刚给刘总拨了个电话,先把材料传过去了。”他朝我微微笑了笑说:“张扬,就算生意没了也是我扛着,你怎么搞得像国丧日一样?”
我再叹了口气说:“师兄,你太言重了。今天是我生日,你说是国丧日,这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谢君昊以手支着下巴说:“原来是这样。好在咱们没上飞机,要不真就人命关天了。”
我没弄懂谢君昊前半句“原来是这样”和后半句“人命关天”有什么逻辑关系,听上去很像我生日当天一定会发生某些天灾一样。
一个小时之后,我和谢君昊终于得到了妥善安置,搭飞机前往北京。
到会场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半。
我陪着笑脸一连说了十来个“对不起”,王晓雨终于抬起眼皮哼了一声,表示息怒了。
会开完已经近八点,我提了包要飞奔去找林佑。
王晓雨叫住我说:“张扬,今天这么多人都在等你,怎么说吃饭的时候你也要给大家敬杯酒表示一下呀。”
我说:“不行,今天晚上真有事。”
她笑了笑说:“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正好一块吃饭,也算我们给你庆祝庆祝。”
我说:“改天,改天我请你吃饭,行吗?”
王晓雨转头对谢君昊说:“表哥,上午几个老总等得都不耐烦了,你们就这么走了,以后的生意还谈不谈了?”
谢君昊捏了捏眉心,对我说:“吃点东西再走吧。”
饭桌上都是山珍野味,我和谢君昊端着酒杯一轮轮地敬酒。
他今天晚上格外照顾我,能挡的全替我挡了,不能挡的全替我喝了。
我低声对谢君昊说:“师兄,真是对不起你。早知道这样,你招人的时候应该招个会喝酒的。”
他抿唇笑了笑,让服务生加了点红酒,碰了碰我的杯子,“张扬,生日快乐。”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我们走到饭店门口,王晓雨对谢君昊说:“刚才喝了不少,你还好么?”
我替谢君昊拿着大衣。他揉了揉额角,说:“我没事,张扬你忙你的吧。明天一早记着去机场就行。”
王晓雨突然出声说:“张扬,今天晚上表哥是为了给你挡酒才喝了这么多,回去的时候帮着照看一下。”
我点头,把大衣递给谢君昊,转过身来就看见林佑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我走近去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弯了弯眼角,舒了口气说:“怕你喝倒了,给哪个不开眼的男人抬走了。”
我踮起脚凑近了看他:“难不成你紧张了?”
林佑捉起我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别开脸:“是紧张了。”
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踩上去有“咯吱”的声音。
街道上行人很少,路灯下的北京沉眠在冬雪下,安静祥和。
我拖着林佑的手,在雪地上走走跳跳,“现在适合谈情说爱的场所都关门了,我们去哪逛逛?”
他笑着说:“你想去哪?”
我说:“这离故宫挺近,不如我们去神武门转转吧。”
我俩到了老城墙底下,旁边的胡同里有人摆了烧烤摊在卖肉串。不少人聚在一块,围着热气腾腾的涮锅吃麻辣烫。
我一时嘴馋,拉着林佑进去,点了二十个肉串开始啃。
他笑着看我,说:“张扬,有个礼物送你。”
我放了肉串,笑嘻嘻地搓了搓手:“公子,有什么要打赏小的?”
林佑从口袋里拿了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条周生生的手链,上面嵌了心状坠饰,很精致。
我两眼放光地问林佑:“铂金的?”
他别开脸咳了一声。
我放在手心里掂了掂,琢磨了一番:“还挺沉,现在金子值钱呐,不知道有多少克。”
林佑捉住我的手,哭笑不得地把手链戴在我腕上,沉痛地说:“我就知道还不如送你个红包来得痛快。”
我看着他说:“怎么不送戒指?”
林佑顿了顿说:“戒指一只手上戴一个就好。”
灯光下面,他好像脸有点红。
我哈哈地笑:“戒指没手链用的金子多,手链好,手链最好。”
吃了东西,我俩溜达到故宫后面,在雪地上来来回回地留下脚印。
我指着宫门,捏着嗓子对林佑说:“小佑子,格格我要摆驾去用看戏。”
林佑看着我,大笑着说:“扬主子,你这身高太为难咱们的戏班子了。我这就去和他们支会一声,问问看能不能让踩着高橇唱啊。”
我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对他说:“小佑子,来给格格抱一个。”
他站在原地,双手放在大衣袋里,含笑看着我。
有小雪落在他深色的围巾上,路灯拉下来长长的身影,整个大街上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说:“你不过来,你不过来。那格格来给你抱一个。”
说完我就蹭到他跟前去了。
他把我揽在怀里,低声在我耳边说:“张扬,你能再踮高点么?”
我抬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已经最高了,你当我练芭蕾啊。”
他轻笑一声,低头吻住我的唇,轻轻磨挲,唇齿交缠。
“张扬,你下回能不戴围巾么?”
“不行,北京这么冷。”
“……那你能别缠得这么严实么?”
临近年底,加班就和吃饭一样平常。
谢冉偶尔会给我打个电话,邀请我去看看她的画展,说现在搞艺术的都很寂寞,知音难觅,即便因为我出轨导致谢君昊再一次单身,但她仍然可以不计前嫌地带我进入艺术圈。
我婉言拒绝了她,理由是我最近对古典主义国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短期内不能接受太前卫的作品。
有天中午,我接到罗依然的电话。
“张扬,我上回做人流的事你告诉林佑了?”她语气非常不好。
我在脑中回想是不是哪天说漏嘴把这事不小心说出去了。
罗依然生气地说:“张扬,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事别告诉他么?!你怎么这么不仗义。”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罗依然这人经常和我发发小脾气,第二天谁也记不得前一天为的什么生气。
我没把这事放心上,却在一个星期之后,接到周子良的电话:“张扬,你赶紧回一趟成都。”
“这还没过年呢,我不像你这种无业游民这么闲。”
周子良沉默了一会,沉声说:“张扬,罗依然自杀了。”
我说:“周子良你说什么呢。你俩能让我省点心么?”
“没和你开玩笑,她爸爸高架上出车祸,三天前去世了。”
我突然就懵了,“那罗依然呢?她怎么样?”
“她在医院。”
我深吸了口气:“周子良,你把电话给罗依然,我要和她说话。”
周子良说:“她现在状态不好。”
我说:“周子良,你看好她和罗阿姨。我立马回来。”
去和谢君昊请假的时候,我差点就哭了。
他看着我,皱了皱眉说:“张扬,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说:“不是,师兄,我今年的年假用完了。你看我能不能把明年的预支一下,我这次回去可能要一段时间,想年后才回来。”
谢君昊特别通情达理地说:“我给你批。有什么事,给我电话,嗯?”
我点头说:“好的。”
走之前,谢君昊叫住我:“张扬,一切都会好的。”
回成都的飞机上,我一直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罗阿姨烧菜的手艺特别好,我总喜欢溜到她家去吃饭。她爸爸会乐呵呵地沏壶茶,在旁边教我们下象棋。
后来上了大学,每年年三十的时候,还要给罗依然一家打电话拜年。
到了年初三、初四,我去她家串门,就会把初中的毕业照找出来,罗叔叔总是提一桩旧事:“张扬,你小时候和依然一样胖。两个小丫头都是短头发,我有一回去开家长会,还把你俩认错了。”
有些时候,我们真的不知道谁哪次不经意和你说了次再见,之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生活真是太扯淡了,随时随地都能让你嚎啕大哭。
第十五章
成都的冬天不太冷,天有点灰。
我拖着行李箱回家的时候,我妈正在剪豆角准备做晚饭。
看到我回来她有点惊讶,立马丢了豆角奔过来,一副忧伤的模样:“张扬,你被公司开了?”
我妈妈对我的行情基本持观望,随时准备抛售的状态。我情不自禁地有点寒心。
我妈说:“本来也没指望你这孩子能撑这么久,这公司也算人道了。”
她想了想,可能觉得其实还挺欣慰,转身进厨房继续摘菜。
我刚把东西放下,就碰上我爸下班归来,他见到我也有点惊讶,欣喜地对我说:“张扬你回来的正好,今天下午我刚替你买了份保险,保额100万呢。呵呵。”
我说:“什么险?”
“寿险。”
“受益人是?”
我爸爸乐呵呵地说:“是我,呵呵。”
我在决定离家出走前,和我爸郑重指出一个事实:“你明不明白,这份保险的意思就是:如果我被车撞死了,你就能拿100万作补偿。”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突然有点害怕。害怕见到罗依然,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么个大好的活人站在她面前,应该怎么安慰她。
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我比罗依然差劲。
我成绩没她好,个子没她高,没她有才也没她有料;我觉得我的存在带给了罗依然安全感,因为她永远不用担心没人给她垫底;同时罗依然的存在带给了我成就感,这种感觉大致上就是:我不比你牛叉,但我有个闺密比你牛叉,我这个闺密和我情同姐妹,于是我还是比你牛叉。
她往常挂了科,看看我就能被完全地治愈。
可是现在,我到底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我觉得很无力。
到医院的时候,周子良在病房外头坐着,看到我来,抬头打了声招呼。
他人憔悴了很多,看上去一点没有富家子弟的气质,终于有了点沦桑的感觉。
他手里拿了一罐啤酒,说:“张扬,罗依然……”
周子良喝了一口,眼睛黯了黯,苦笑着说:“罗依然做小三的事是真的啊。”
我立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其他人,对周子良和林佑一直的说法是:不知道什么无聊的人上网去黑罗依然。
周子良揉了揉额头,看着我说:“张扬,你是真能瞒得住。罗依然和你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也不知道劝劝她。”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告诉我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罗依然爸爸工作的单位上了,搞得人尽皆知。她爸爸是个干部,当天晚上开车遇上车祸。
罗依然知道这事之后,回来第二天就自杀了。
我说:“我进去看看她。”(文-人-书-屋-W-R-S-H-U)
周子良犹豫了一会说:“林佑在病房里陪她。”
罗依然躺在病床上,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林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单手撑着额角,有些倦色。
已经是深夜了,病房里很静。
林佑抬眼看见我,示意我先别出声。他起身出来,对我说:“她妈妈这几天太累了,我和周子良让她先回去了。罗依然现在情况还算稳定。”
我问:“你陪她一块回来的?”
他微微点了点头,“事情太突然了,没个照应的人。我手头的试都考完了,就送她一块回来。”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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