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郊野无人,四周静谧地有些诡异,十八妹一女子孤身走在路上,不禁有些胆寒。
那些草丛里发亮的绿光,是野狼双眼?
那些似有似无掠过耳边的风,是游魂飘过?
还有身后传来的一下下的嗒嗒声,是……厉鬼行来?
终于,当鬼走近把手放在十八妹肩头之时,她撑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啊——————”
骤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喂,你怎么在这里?”
感觉到肩头的温热,十八妹一愣,鬼不是没有温度的么?那么说来……是人?
一回头,十八妹便看见了陆嘉仁。见他一脸苍白,仿佛也吓得不轻。
“大半夜的看见一个女人走在路边,我还以为我见鬼了呢!”
陆嘉仁本来是骑马的,半路下马方便,可是没有拴紧绳子,一个不留神居然让坐骑跑了!他无奈之下只得步行,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瘦弱背影在前方走着,这荒郊野地的,他还以为自己碰到艳鬼了!
就这样,同样是去见绑匪的二人,便在路上相逢了。
两人一交谈,发觉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再一探对方口风,才发现居然都是去赎人了。
陆嘉仁把十八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用怀疑地口气问道:“你一个人来?”
十八妹担心酒儿安危,心不在焉回了一句:“是啊。”
“看不出来你年纪小小,胆子还挺大。”
陆嘉仁有些讶异,随即又问:“诶,一个女子揣那么多钱在身上,还走夜路,你也不怕别人抢?”
“我……我并没有带钱。”
“什么?!”陆嘉仁惊呼一声:“不带钱你赎什么人?去送死啊!”
“我还不是没有办法么!”十八妹一下激动起来,脱口吼道:“公子和管家都不在府里,也不知多久能回来。绑匪又说明早见不到一千两便撕票,天黑就要关城门,我如果不来,酒儿姐死定了!我来了兴许还能换她一条命,都是因为我,她才惹上这些祸事……”
说着说着,十八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瘦小的身子不住打颤,宛若风中飘摇的小树。其实她也是怕的,可是怕又怎样?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走吧!希望你真有办法救到人!”
陆嘉仁没好气地拉着她往前走,可没走两步他忽然足下一顿:“等等!你说什么?一千两?绑匪叫你们拿一千两?!”
十八妹有些迷惘:“是啊……”
“我操!这群王八蛋!”
陆嘉仁狠狠骂了一声,对着不明所以的十八妹说道:“敢情我陆家就是冤大头是吧?你家只出一千两,我家却是要出五千两!费得我娘把家里压箱底儿的嫁妆都拿出来了,我还倒贴了几百两私房钱,这才凑齐!一群贪心的兔崽子!我呸!撑死他们得了!”
原来这群山匪一开始的目的只是绑架陆嘉宜要钱,岂料又多抓到个酒儿。恶贼庞三去城里传信要赎金的时候,想起酒儿东家看模样也是有钱人,于是顺手也递了个信过去。一个下人,开价自然不能太高,反正就是试试,成了当然好,不成的话……其实庞三也没真想过能拿到赎金。结果却未想到是十八妹接了信,而且还从小乞丐的口中推断出了幕后主使的身份。
陆嘉仁骂骂咧咧一番之后,看了眼一脸愁容的十八妹,犹豫了一下,最终伸手进怀里掏了掏,拿出一把银票。
他数出五百两塞给十八妹:“这些你拿着!那些人都是丧心病狂的,你没钱他们怎么会放人?当心把你也抓了去!这五百两虽然不算多,可也不少了,说不准绑匪收到钱就放了你姐。管他呢!死马当成活马医,总要试试!”
十八妹看着手里一叠银票,有些感动,泪眼婆娑地看着陆嘉仁:“多谢陆公子……”
“罢了罢了,小爷今天就当破财消灾,行善积德了!”陆嘉仁大气地摆摆手,一副无奈模样,“快走快走,去晚了就算有钱也救不到人了!”
在三岔路口,十八妹和陆嘉仁正要按照信上所说,往万峦峰地界走去,岂料却在这里碰到夜泽,还有大批潼城将士。
两人一愣,怎么会有官府中人在这里?
夜泽眼尖,一下就瞅见了十八妹,两步便走了过来:“十八,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十八妹见夜泽这身装扮,觉得有些怪异,不过她现在总算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了,赶紧掏出信递到夜泽跟前。
“夜大哥!酒儿姐被庞三绑了!这是送到府里的信。”
夜泽接信一看,然后问道:“你如何知道绑匪是庞三?”
“送信的小乞丐说那人高大黑壮,脸上一条长刀疤。这肯定是庞三!上次为了帮我酒儿姐得罪了他,他定是寻仇来了。”
陆嘉仁一听十八妹如此说道,顿时懊恼。要是他没打发走那小叫花子,他不早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错失报官良机,白白放走了那恶贼,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不远处“哒哒”马蹄声传来,转瞬白驹跃至眼前,是南宫霖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一个男人。此人正是那日他与酒儿在麓山迷路,借宿那家的男主人,梅姐的相公。
南宫霖一下马夜泽便向他告知了一切,他听完之后吩咐道:“人马分成两拨。一拨先去万峦峰找人,一拨随陆家去交赎金,潜伏在暗处,待山匪现身之后一举拿下!切记,万不可打草惊蛇!”
安排妥当之后,夜泽负责具体部署,南宫霖则是揪住梅姐相公走到一边。
残月冷辉之下,南宫霖素衣若雪,宛如降世之仙,只是现在却满身煞气似魔,对着那男人吼道:“寨子在哪里?快说!”
梅姐相公却是一脸阴冷,木然开口:“不知道。”
“你!”
南宫霖恨他嘴硬,怒火一起几乎想提剑杀他,但这人正是“伏林四虎”之一,匪首老四。早过惯了腥风血雨的日子,硬来他不怕,就算将他碎尸万段恐怕也套不出话来。
平息一下怒气,南宫霖好言劝道:“你只要说出来,我自会同官府打声招呼,你以前做的那些勾当,从册录上一笔勾销!如今你家夫人身怀六甲,你就算是帮这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德,难道你真忍心眼睁睁看他们杀害无辜?若是如此,当初你何必隐姓埋名躲起来!”
老四一听,表情略微松动,心中似有动摇。可是他如何敢冒这个险?先不说多年来的兄弟情义,就算他后来出了寨子,与原先的身份撇得一干二净。可是倘若让老大知道是他告知官府老巢所在,这帮匪徒一定会杀他泄愤,甚至还会祸及妻儿。这样的境况之下,他不能说,万万不可贸然开口。
南宫霖急火攻心,紧紧相逼:“你若不说,本公子灭了这寨子是早晚的事!大不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头,一个贼头都别想跑出去!到时你也休想脱了干系,我知你不惧死,但连坐之罪,恐怕不是你家里人能够承担得起的!”
逞凶斗狠,南宫霖并非不会,大风大浪他见得多了,最坏不过玉石俱焚,那也好过束手无策受人摆布!
就在此时,下属来报,说是搜山的时候偶遇一女子,应该是从匪窝跑出来的。
南宫霖一听大喜,急忙命人带过来。可是当他看清该女子的时候,大失所望。
居然不是酒儿,而是陆嘉宜!
陆嘉宜看见南宫霖,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心中惧怕委屈仿佛找到一个宣泄口,失声痛哭。
“南宫公子……”
南宫霖上前一步扶住她,却是声色急迫地问:“酒儿在哪里?有没有和你一起出来?你见过她没有?”
连连追问,他问的都是酒儿,对于陆嘉宜如今怎样,未有只言片语的关怀。
陆嘉宜一怔,抬眼看向南宫霖,见他一双星眸紧盯自己,显得十分急切,神情流露出十二万分的担忧。
只是这份担忧关心,却不是给她的。
抿了抿唇,陆嘉宜颤抖着开口:“我、我不知道……”
第二十六章 失复得
受惊过度的陆嘉宜没说两句话便晕了过去,南宫霖命人把她带下去安置。现在此地只剩下他和匪首老四。南宫霖呼吸沉重,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扔进老四的手里。
老四接过东西一看,只见是一块玉佩,前雕云龙,背刻有字。
“这……”
老四一惊,抬头诧异地看着南宫霖。他们混江湖的,自然比一般百姓知道得多,见此玉佩,已然明了眼前之人是何等非凡的身份。
南宫霖双手负背,威严气势尽显:“事到如今我也无须隐瞒,我说能保你平安无事,你一家自然性命无虞,同样,在这地方我想要谁的命,他也绝对活不过明天!”
“只要你告知我巢穴所在,有何要求但说无妨,我能做到的都会为你办妥!但你若还是这样冥顽不灵,延误了时机,害得她有个三长两短,休怪我送你妻儿下黄泉陪葬!言尽于此,说与不说,全凭你一句话。你要是放心不过我的允诺,就以此玉佩为证,如何?”
老四仿佛惊雷劈上天灵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这番劝诫表面上叫他抉择,实则是把他逼进了死胡同。不说也没关系,大不了一拍两散,大家同归于尽!
换在平日,也许老四这样的汉子会豁出去说道:死便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现在他不能,他家中有翘首盼望丈夫归来的妻子,还有等待出世的孩儿。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同他私奔不说,还委身在山里当农妇,这份情意,老四不能辜负。
他的选择只能是答应,其实,他根本没得选择。
老四把玉佩一收,沉声道:“好!我给你指路,但你要守信,替我保密此事,还要保我一家平安!”
“那是当然!”
南宫霖爽快答允:“救到人后,我便叫官府撤了通缉令,再给你一张新的身份文牒,从今往后你可正大光明出来行走,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达成协议之后,老四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比划了一番。
原来这万峦峰地界山头颇多,野林茂密,岔路更是多如牛毛。别说是外人,就算是寨中匪众,若是不留心记下也会迷路。所以为了方便自家人,匪首们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在每逢岔路之时便砍倒三棵树,留下树桩当记号,只要沿着这记号走,最后便能回到寨里。
南宫霖得知以后,立即吹口哨唤来奔霄,跃上马背,朝着密林深处行去,将士们则是在夜泽的部署下兵分几路,势必要把山匪一网打尽。
林风瑟瑟,半山寂寥。
天色逐渐泛青,黑夜已经快要过去了。夜尽天明,不知迎来的,是欢喜重逢,还是恨悔终生?
奔霄一跃十里,在山上兜兜转转一番,南宫霖终于来到山寨附近。他没有贸然冲进去,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地形。
万峦峰山头众多,此山寨就建在一个山头之上。该地山峰险峻,寨子倚势而筑,前面山坡上有一大块空地,若有人靠近立马会被发觉,根本无法藏身。寨子后面则是悬崖峭壁,无法攀爬。整个地方易守难攻,怪不得山匪能在这里暗藏多年。
寨子两侧稀稀拉拉有几棵树,勉强成林。南宫霖思忖片刻,轻身下了马,提剑绕道走进了林子。
天色暗暗,南宫霖借着林中树枝的遮掩,没有让山寨门口当值的土匪发现。忽然脚边草丛传出一阵窸窸窣窣,还伴有人喘息不定的呼吸声,南宫霖顿时警惕,抽出长剑,沉声一吼。
“出来!”
杂草拨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从里面颤抖着爬出来,嘴里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南宫霖弯腰下去擒住她的下巴,仔细一看,发觉这女子有些面熟,好像是陆嘉宜身边的丫鬟。他压着嗓子说道:“是我。”
又青抬眼一看,发觉是南宫霖,顿时大喜:“公子救我!”
“嘘!”南宫霖不悦皱眉,叫她噤声,随即指着山寨问道:“你也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
又青点点头,诺诺答道:“是!公子,您看没看见我家小姐?我和她出来的时候走散了,山贼又追得紧,我只好藏在了这里……”
“她已平安下山。我问你,有没有看见酒儿?她逃出来没有?”(文-人-书-屋-W-R-S-H-U)
南宫霖忧虑之心愈发沉重,陆嘉宜逃出来了,就连丫鬟都脱了身,可是惟独不见酒儿,她到底怎么样了?距离酒儿失踪不过才四五个时辰,他却觉得好像经历了漫长的几十年,那种心急如焚,夹杂了期望失望绝望的心情,太过煎熬。
“娘子她……”
又青吞吞吐吐,给南宫霖大概说了一番她们的遭遇。南宫霖一听酒儿逃跑失败,功亏一篑又被抓了回去,一下急火攻心,双目都要渗出血来。
为何偏偏她运气那么糟?山匪丧心病狂,逃跑被抓,这下还不往死里整?!毒打受刑都是小事,可若是、若是……
不敢再往深处想,南宫霖顺着又青指的方向,连着几个纵身便飞至寨子围墙边,然后跃进了柴房偏院。
才进偏院,南宫霖便听见两个贼人在那里说话。
“嘿嘿,三哥把人弄进去那么久都不出来,该不会是乐得把祖宗都忘了吧?!”
“那是!你看那小娘子又抓又打的,跳腾得厉害,三哥自然是要用铁腕手段调教一番!”
“可这半晌都没动静了……要不我们去看看?”
“去你个大头鬼去!三哥正爽着呢!别去坏他的好事儿,当心挨揍!”
乍闻此言,如惊雷炸耳,南宫霖怒火燃顶,过去便从后捂住一个贼人的嘴,拿剑往他喉咙一划,割断咽喉。另一贼人见状呆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马抄起砍刀向南宫霖劈来,南宫霖侧身一避,随即飞脚踢在此人腰间,然后扬手把长剑插进了他的胸口。
贼人当场毙命,南宫霖拔剑而出,血刃滴红,腥血溅了他满身满脸。素衣点缀红梅,俊颜染上殷血,此刻的南宫霖,美若妖魔,狰似修罗。
他巡视一番,赶紧提步走向一间透出亮光的屋子,一脚踢开了紧关的房门。
一声巨响,门板坍塌,待到木屑灰尘都飘散开来后,映入南宫霖眼帘的,是酒儿紧抱双膝,衣衫褴褛坐在床头的情形。
发髻散掉了,衣裳也破了,雪白的肌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嘴角还有鲜血……
南宫霖满眶涩然,足下似灌了千斤,他缓缓走过去,把酒儿勒进怀里,亲吻上她的额角;欲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
若不是他醉酒大意,酒儿怎么会被人掳走?又怎么会……
酒儿没有反应,只是双眼直愣愣盯着地上发呆,想是经历了此等惨事,万念俱灰了。
南宫霖想到这里,又是阵阵心痛,他伸手抚上酒儿脸颊,温柔揩去她脸上泪痕还有血迹,一声声唤她:“酒儿,我来了。酒儿,说句话好不好?我是公子啊,你跟我说句话……”
半晌,酒儿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了南宫霖一下,随即颤抖着抬起手来,指着床下问道:“他、他……死了没?”
他?谁?!
南宫霖放开酒儿,掀起床单弯腰一看。只见庞三只着一条亵裤,毫无气息地躺在地上,侧颈上一大个血窟窿,腥血流了一地。再仔细一看,窟窿里插了一根簪子,几乎完全没入,只剩下簪子顶端的一小块玛瑙石还在外面。
伸手一探脉搏,已经没有了。南宫霖这才又坐过去把酒儿揽在怀里,发誓般的口气说道:“死了。别怕,以后在我身边,再没人敢伤你分毫。”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酒儿紧绷的双肩终于松懈下来,还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转眼却扑在南宫霖怀里“哇”一声大哭起来。
“刚才吓死我了!公子怎么办?我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南宫霖连忙安慰:“没事没事!是他罪有应得!他该死!”
“哇——”
酒儿哭得脸都花了,断断续续地说道:“呃、我本来没想杀人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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