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脑袋,啊呜咬了一口蒲团,忽然梦呓了一声,
“坏哥哥!”
等了半天居然就等到这么一句,从舟心里翩飞的小蝴蝶瞬间退化成了毛毛虫。原来这小妖精平日里嘴巴甜甜地喊他哥哥,到了梦里就骂他‘坏哥哥’,实在可气!可恶!说书人还说梦呓有惊喜、全都是骗小孩子的!
虞从舟恼得一骨碌坐了起来,楚姜窈在梦里仍不知死活,又连声喊了几遍“坏哥哥!坏哥哥… ”,虞从舟的眉头堆叠出三重皱、简直能夹住个蚊子。
不过恼中又渐渐生了些疚意。是不是、自己平日对她真的相当之差呢,不然她为何在梦里还记恨着?这般想着,又念起之前在地牢里骂过她的重话、自己居然… 还打了她… 再追的远点,又想起自己在雪山上把她逼哭时、还骂了她是‘东施效颦’…… 自己怎么会说出这般令她自卑的话呢?
他越数越多,末了、只能承认自己当真是个坏哥哥。
他愧疚地回头瞄了瞄她,心说、“我以后会好好待你,你… ”还没想完,又听她喊了两声,但此时细听,似乎她唤的是“淮哥哥”,而并非‘坏’字,而且她一边唤着,一边脸上流露淡淡笑意、愈显痴迷,还抱着那小蒲团来回地蹭,蹭得一脸满足。
这一惊远胜方才那一怒,虞从舟心中泼凉泼凉的。难道,她心里早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旧相好?难道这个‘淮’、便是她每每提到都会眼神飘忽的“神仙朋友”?
他从前就已经没来由地厌恶她那个“神棍朋友”,此时这么一联想、更添心中郁堵。明明这几年来她都与他同住一府之中,怎么仍旧如此记挂那个多年未见的乞丐?为何自己“邯郸虞君”的魅力、每每到了楚氏女子身上就总是不给力?!
他破天荒地感到一丝委屈,此时此刻、他宁愿她是在梦中骂他‘坏哥哥’…………那至少也是念着他,而不是别人。
她却偏偏又在梦里甜蜜一笑,轻轻柔柔地嗲声唤了一回,“淮哥哥~ ”
虞从舟再难按耐,伸出大掌几乎想要捂住她的嘴,却正在那当口,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皱了皱眉说,
“我冷…… 抱抱。”
从舟的手立时僵在半空,心中酸意、怜意,如五味酱般打翻作一团。他赌气转过身,但想到她蜷缩的小样儿又心中不忍,终归还是转了回去,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她起初身体还微微有些发抖,渐渐得了他胸膛的温暖,便在梦里舒缓下来,小手拉着他的衣襟、放在嘴里咬。咬着咬着、便也不再说梦话,心满意足地甜甜睡去。
这是她从前的习惯么?虞从舟酸酸地想,她从小流落街头、做小乞丐时缺衣少被,是不是每晚都在破庙中、抱着她的淮哥哥取暖入睡?难怪她忘不了,难怪她即使多年未见、仍在梦里依恋那人。
越想便越睡不着,闭上眼,他总会幻想出她蹭在那人怀里、甜蜜笑着、又满脸崇拜的样子。但若睁开眼不去想,又难敌她柔软的身体在他臂弯里的诱惑触感。她身上独一无二的淡香更是一缕一缕地渗进他的呼吸中、无处不在。
一夜缱绻,无字可述。清晨时、姜窈微微仰了仰脖子、咂巴两下嘴,似乎要醒。虞从舟一凛,怕被她发现他抱了她整夜,马上捏着她的小手、搭到他自己肩上,随后闭上眼沉沉装睡。
过了一小会儿,楚姜窈在虞从舟胸口拧了两下、深吸一口气、全然醒了。她正要伸个懒腰,却在那瞬间看见自己居然一手抱着从舟的肩、一腿还跨在他腰上、好生狂荡,顿时浑身一僵、动弹不了。
从舟心中闷笑,闭着眼倒要等着看她怎么办。
楚姜窈口中惴喘了一声,立刻蹑手蹑脚地移开了绝对属于授受不亲的两只蹄子,颤巍巍地爬到墙角里。从舟听见她尴尬地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发出声音。
想假装无事发生?从舟暗暗哼笑一声,身姿未动,却艳眸一睁、目光如峡谷纵风,亟亟荡过她的脸庞。她没料到他这么快会醒,当即倒吸了一口气。
他看见她缩在墙角、一手抱着双膝,一手捂在嘴上,两只眼瞪得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不觉憋笑憋得更苦。
“怎么,以为缩到墙边就没事了?”
楚姜窈见他早就发觉,惊惶地两手铰在一起,“我… 我天明时容易作梦,我… 真的不是故意的… ”
“天明时?你昨晚一睡着就强扑进我怀里,还说什么‘我冷~ 抱抱’!然后力大无比地把我抱了一整夜!”
‘咯哒’一声,她的手指好像被她揪的脱臼了。“抱了… 一整夜…?”惨了惨了,她知道他最不喜欢男女授受不亲,从前不过是共骑一匹马、就被他扔下马去,如今自己抱着他睡了一整夜,不知他究竟会怒成何样?
总之、绝对、不会是让她“对他一生负责”这样的美差……
从舟眼波一横、很较真地指着自己搁在地上的左臂道,
“压着我的左手三个时辰、如今麻得都僵了!”
姜窈想起醒来时自己的确枕在他胳膊上、无可抵赖,结巴说,
“对、对、对不起,我大概是在梦里把哥哥当作被子了… ”
“当被子?”虞从舟冷笑一声,看来不戳穿她、她还真以为他是好骗的!他学着她的嗲音冷冷道,“你在梦里、可是喊了许多遍、‘淮哥哥~~ ’!”
又是‘咯哒’一声,姜窈惊得下巴快掉地上,好像也脱臼了。
自己居然把他当作淮哥哥给睡了!好在她与淮哥哥从小只是抱着取暖入眠,没有逾矩之事,不然岂不是还会对虞从舟上下其手…
虞从舟瞧她惊惶得很,正等着她老老实实交待与那个淮究竟是什么关系,不料楚姜窈忽然想起自己睡觉一磨牙就会咬淮哥哥肩膀,该不会昨夜把虞从舟也给咬伤了吧,她颤着声问,
“…那我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更过分的事?”
虞从舟一股怒气由丹田急升,
“楚姜窈!!”
她与那个淮竟然还会做更过分的事?!还居然敢问得出口!他嫉恼满怀,左手一撑、登时坐起身来,却不料…
‘咯哒’一声,这下他的胳膊也脱臼了。
怪只怪自己逞强、给她做了大半夜的肉垫子,这手血流不畅、麻痹无感,岂是现在能随便强用的?他痛得眼睫乱颤,楚姜窈忽然觉得机会来了、赶紧上前修好,一把握住他的左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用力一拧哧,手骨应声回位。
骨头是不痛了,心头还闷着口恶气。他见楚姜窈皮笑肉不笑地给他按摩肩臂,突然顾不上什么策略、耍起小孩脾气喊,"姓淮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其实… 就是我那个‘神仙朋友’… 小时候,我跟着他做小乞丐。”
果然自己没猜错,就是那个“神棍朋友”!不过看在她坦白的还算老实,他心气又慢慢平和了些,斜了斜眼打量她说,
“那如今、你既然跟着我,梦里有事…”他眼睫一低、目光一乱,余下那句话在心里组织了半天,顺出口来只剩四个字,
“可以叫我… ”
“哦。”她答应的爽快,从舟心里又换了喜乐,嘴角抽了抽。
自打这一夜后,楚姜窈一路都老实的很,乖乖巧巧地骑着牦牛跟在虞从舟身后一两尺处、并行赶路。虞从舟以为、她是女为悦己者柔,不料楚姜窈只是觉得自己把他给强睡了、心怀歉意。
☆、匕首连城
作者有话要说:公告:编编大人莅临指导,让兮兮2月21日(周四)入V。谢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入V当日会三更,V后25字正分评就送分哒 ^_^(码字真的不是为了赚钱,是贪图一种交流的乐趣吧)
又行过几日,终于快到赵秦边境,两人愈发加快速度。
那一日午后,行至一片山坡半脊,遥遥已能看见赵境,忽然看见远处一棵榆树下,立了一人,身材修长,头戴笠帽,腰带上两块纯白玉佩随风翩飞。
楚姜窈看不出那人是谁。而虞从舟一见他,脸色忽地凝重,箭步流星向那人走去。太过急切,以至都走到他面前,才瞬时想起还未曾行礼。他一收脚步、顿在那人面前,抱拳低首道,
“平原君!”
“虞从舟。”平原君掀下笠帽,眉眼弯弯、满含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平原君怎么也入秦了?!”
“‘我怎么’?你不是说我寿命跟你一般长么?我怕你出个好歹,连累我也挂得早!”平原君撇着嘴说。
虞从舟哭笑不得,心中又甚是感动,只说,“秦国如此危险,万一教秦人发现、被秦王软禁可如何是好?”
“多谢你挂念!”平原君毫无顾虑一般,斜眼看了看他,笑着说,“我就知道晁也那帮家伙只顾玉璧、不顾你。一听说杜宾已持璧入赵,便高兴得跟没有你这人似的。”他拍着胸脯说,“只有我,坚持要在这儿等你!”
“和氏璧已归赵?真的?”
平原君见虞从舟也高兴得跟没有人站在他面前似的,不觉嘟起了嘴。
他转身要走,虞从舟拍上他肩头,说,“…谢谢你,我……”
从舟说不出下句来,但只这断句,赵胜眼中几乎已飘起薄雾。他回身看着他,从舟掌心的温暖,似乎融过他的肩胛,化作笑容、从他的脸上洋溢出来
……
平原君早打点好一切,与虞从舟等顺利过了赵秦边境,至邯郸城郊与杜宾会合。虞从舟一直想问杜宾怎会临时改了路线、由水路返赵,因而一见到他,便摈退旁人,示意他随自己进内室。
杜宾的回答让他颇感意外,“那日是小盾牌追上我,他说他一直暗暗跟随小令箭,却见到公子您和楚二小姐被秦人迷晕绑走了。我二人计议之下,恐会生变,所以改了路线。我想起公子事先在渭水沿岸安排过船只人手,便决定索性由水路而行。而小盾牌又折去找晁也、沈闻他们,寻人手营救你们。”
“小盾牌?他怎会知道你沿代山南麓而行,而非向西返回咸阳?”
“在下当时亦惊讶,他说是小令箭告诉他的,还说,绝不会叫他人知晓。难道… 不是公子曾说与楚二小姐知?”
虞从舟心中疑云骤起,这听上去似乎是楚姜窈和小盾牌早在他们中毒出事之前就已经计划好的。但他又不想令他人跟着生疑,便遮掩了一句,“嗯,对,我曾与她提过……”
他岔开话题问,“沈闻他们呢?怎么还没回来?”
“沈闻在秦国始终找不到公子,不敢放弃。前几日平原君传了消息与他。他知道公子平安返赵了,现在也已入赵境”
……
进了邯郸城,虞从舟闻知蔺相如也已安然归来。赵国臣民为完璧归赵的喜讯而奔走相告。次日,赵王沐浴礼祭,以宗室大礼迎和氏璧之归回。
下朝后,虞从舟去了蔺宅见过蔺相如、互道安好。由蔺宅回府的路上,他的马不知怎的就晃荡去了湖边的五碧斋。此时正是用膳时间,五碧斋客来客往、好不热闹,楼前的舆轿停了长长一遛。
他想起从前带姜窈来时、他悄悄包下整座楼。碧台朱榭、水天之间、只有他们二人,意境远好过今日。那次他们都曾说过、以后想在这样的湖边安宅置园,看鹤待鱼……他又把那愿望重温了一遍,不由恍然一笑。
出神间,他忽然想起姜窈很爱吃这斋中的青团。那时她蒙着眼睛、尝了一口便满脸欣悦的小模样又浮现在眼前。他立刻下了马走进五碧斋,向侍者要了一盒青团。
五碧斋的点心都包装的很好看,四个一份、盛在朱漆雕花的圆木盒里。侍者递到他手上,他摸了摸小木盒的雕纹,不自觉地便学着姜窈平日里的憨笑、满足地一弯唇,倒惊得侍者蓦地一麻、有点不认识这位向来风雅倜傥的“邯郸虞君”了。
虞从舟小心地将红木盒放进怀里,便策马回府。进了府园、还在思忖如何开口方不显痕迹,却不料楚姜窈甩着小裙摆、倏地从内园跳了出来。
她刚喊了声‘哥哥好’,忽然停下步子,小鼻子嗅啊嗅啊的,转眼间脸蛋上绽出朵春花,撒娇地笑说,
“好香好香啊!”
虞从舟心里暗笑,这小妖精吃过的东西不多、鼻子倒是挺灵的。他故作姿态道,
“你猜是什么?”
她像只小狐狸一般,噘噘嘴、坏笑说,“猜对就给我吃一个么?”
“嗯。”
“是青团!”她毫不犹豫。
太没挑战了,虞从舟一瞥眼说,“这太简单,不算,要猜对有几只才行。”
“猜对了、就全给我吃了么?”楚姜窈得寸进尺道。
“ …嗯。”
姜窈眼珠转了转,低声咕哝一句给自己打气,“凡我赌的没有输的”,便一扬头,伸出整只爪子、五指一张、豪气道,
“五只!”
虞从舟抿了抿嘴,一垂眼、脸上润了些绯色,淡淡一笑。
她瞧这模样,估计自己猜对了,心里倒忘了喜乐、只觉得像中了迷药,忍不住地想、从舟的笑怎么总能这么好看呢?清清凉凉的,像是水上的涟漪,一直荡入她心里。
她正痴痴想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红色小盒,递到她手里。她喜滋滋地打开盒子、却瞧见里面对称摆放着四只青团。
“欠你一只……明日,再给你吧。”从舟明明带着些腼腆,说完却又若无其事地走远了。
自己果然又赌赢了……只是、原来‘凡赌无输’靠的就是遇见呆萌对家……她痴痴望着他翩似和风的背影,想着从舟今日竟这般温柔,不由得又像小狐狸一般嘴角淌起了口水
……
两日后,赵王又于宫中大设酒宴,奖赏诸人维护国威之功。
虞从舟向来不喜嫔鬟环绕、群臣唱诺。此番庆功宴,他更不想哗众取宠、怕稍抢蔺相如的功劳,因而远远坐在大殿最旁边的位置。
赵王熟谙他的脾性,踱进殿来,便朝最偏处望了一眼,果然看见他在那儿、端坐无语。
赵王双目出神,从舟一笑入定。两人对望间,互相淡惹笑意。此刻酒宴上众臣都在,离别日久的话无可近说,但一眼回望处,赵王已觉渌老传意、秋水回春。
几轮酒罢,赵王遍赏众人,并擢升蔺相如为上大夫。
赐下金礼、赵王看似随意地对从舟身后的楚姜窈道,“楚姜窈,听说此番你也护璧有功,寡人另有物事赏你。酒宴之后你随寡人去清攸殿罢。”
楚姜窈喜上眉梢,赵王还知道她的小功呢,间谍做到这份上、当真对得起祖国!
她如何谬想倒无所谓,关键是赵王的小心思果然没有落空。宴毕、诸臣散尽后,楚姜窈跟着他欢欢喜喜地往清攸殿去,从舟自然也就跟着一道随行了。
三人一前一后走着,各自心里揣着不能说的秘密。从舟故意落在最后,今晚姜窈一身淡杏色裙袄,衬得腰身那小曲线愈发婉约媚人,尤其是、她戴着他雕刻的金玉簪子,七缕金缀随她轻灵的脚步一步一摇,不断地在他的心弦上轻拨浅撩。
到了殿中,赵王微笑问道,“寡人不知道女子喜爱什么赏赐,所以特地带你过来。你可跟寡人说说想要什么,寡人都会尽力赏你。”
瞧这待遇、比赐给蔺相如的都高啊,楚姜窈又小得意一番,不过心想低调方是正道,便行礼答说,“谢谢王上错爱!姜窈倒也想不出缺什么,只不过、这一路都只闻‘和氏璧’之美名,却未曾见过,心有遗憾。不知王上能不能让姜窈瞧瞧那玉璧?”
赵王瞧她小眼神儿古灵精怪的、说话倒挺朴实,还毫无贪念,心下颇是喜欢。便温和一笑,招手叫她过去坐在身边。
楚姜窈毫不扭捏,乐呵呵地柔步上前、倚坐在君王身侧,简直把自己当作资深宠臣一般,看得虞从舟心中莫名升起两股酸意、纠缠冲撞。
赵王柔柔笑着、从怀中取出和氏璧,放在姜窈手心、任她把玩。趁她全神贯注时、抬眼又去打量虞从舟。从舟连忙眨了眨眼,泯掉一点醋味、换了往日的从容倜傥。
楚姜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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