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其中只有一名护卫,面对的却是整个村寨族人,却没有看清形势。
若在自家的部族地盘中,身边护卫重重,就算残暴无忌,平日也没人能将他怎样,他便自以为封地上的奴仆无人敢反抗于他、可以任打任杀。看他的样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远离部族,若将这么多人逼上绝境,反而是他的险境了。”
太乙也感叹道:“其实世上这种人不少,总要受到教训才能变得聪明。可惜也要看什么样的教训了,若像他这样,根本就没有以后的机会了。”
叽咕纳闷道:“你们在说什么呀,难道是那少甲辰要死了吗?”
虎娃:“你等着瞧便是。”
那边的村寨外,族长率众人苦苦叩首哀求,远处的妇孺也是哭声一片。少甲辰却怒气更盛,坚持要斩杀刚才帮忙推车的八位村民。
阿通突然抬起头道:“大人,我等只是帮忙将您的车驾扛出泥沼,车轴折断将您摔伤,实在不是我们的责任。您为何一定要杀人泄愤呢,我们对您恭敬有加,难道这也有罪吗?”
少甲辰咆哮道:“你,你,你,竟然还敢冲撞我!……还不动手,先宰了他!……还有谁敢替他求饶,我就一起都宰了!”
少甲辰方才已经下令杀人了,但是奔流村的族人当然不愿执行这样的命令,只是纷纷跪地哀求。这时少甲辰命令自己的护卫直接动手了,然而有另一人的动作却更快,就是跪在地上的阿通。(未完待续。)
020、民不畏死乎(上)
阿通从腰间摸出一支尖梭,是以石料磨成,可绑在长杆顶端制成矛,也可以带在身边当匕首。他的动作就像突然窜出的毒蛇,猛地从地上弹起向前一冲,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将尖梭刺了出去,正扎进少甲辰的心窝。
愤怒的少甲辰神情就像瞬间凝固了,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眼中充满不可思议,仿佛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那名护卫也看见了少甲辰遇刺,不禁发出一声惊吼,本能地想扑过去。
护卫扑击的姿势是做出来了,脚却留在原地未动,上身便向前一栽。族长见阿通扑了出去,眼神中充满无奈和难以形容的深邃悲哀,但是他也动了,口中似是念念有词,掏出一根骨质短杖向那护卫一指。
护卫脚下的泥土仿佛突然变软了,形成了一个小漩涡,将他的两只脚陷了进去,因此上身向前一栽。这名护卫尚未倒地也没来得及拔脚,就听呼呼风响,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族长父子动手就是一个信号,周围数十条大汉一起扑了出来,其中有人就是从刚田地间赶来的,手里还拿着农具呢。鹤嘴锄、双叉耒、随手捞起来的大石块,劈头盖脸就朝少甲辰等人打了过去。
少甲辰不是自己倒地的,而是被密密麻麻的攻击砸翻的,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刚刚还是跪地苦苦哀求、对他不敢有丝毫不敬的村民们,怎样转眼间就成了如此凶残的暴徒。不仅是少甲辰和那名护卫,与他一同前来的中年人和少年也被打倒了。
站在虎娃的位置,已看不见那四人的身影,他们被愤怒的村民所吞没。村民们前一刻的温顺和这一刻的凶残,反差竟如此之大,那四人连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来。被打得衣衫破碎、血肉和泥,几乎都看不出人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族长高喝道:“行了,大家住手!……我们已闯下了大祸,快想想该怎么办吧!”
众村民终于停手,有人还在喘着粗气,眼睛珠子仍是红的,但更多的人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他们竟然杀了少甲辰,这将给奔流村带来灭族之祸,等大家都冷静下来之后。方才出的汗也干了,众人都感到一阵阵寒意。
有人带着哭腔问道:“杠爷,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族长杠爷瞪着儿子道:“阿通,这是你惹的祸,你说该怎么办?”
阿通扶着犹在流血的右臂,咬牙道:“哪里是我惹的祸,简直就是祸从天降。车轴断了,他自己受了伤,却要杀我们泄愤。我不杀他。难道还和大家一起等死吗?”
远处有妇人已经开始哭了,小声嘟囔道:“我们家也没有人得罪少甲辰大人,大人原先要杀的只是他们八个,现在全村人都要跟着送命了。我们冤不冤!”
不知阿通有没有听见这个声音,或者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突然抬头道:“既然做了。就要做得干净。若是君首大人得知我们杀了他的儿子,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论是谁动的手。全村人谁也逃不掉。
既如此,那就让全村人都过来动手,无论老幼皆得参与。事后谁也不要心存侥幸、走漏消息,不要以为告密求饶就能逃过一劫,那样反而会害了所有人的性命。现在就集合全族动手,谁若不从,便是叛族!”
阿通当场做了决定,让全村人都集合,每个人都走到那难以辨认的残骸前,砸一石头或打一棍子,以示都参与了今日之事,连妇人和孩子都不能免。
做完这一切之后,阿通又高声喊道:“大家不必担忧,少甲辰带来的人全死在这里,没人能通风报信。只要我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从最近的村寨来这里的路途遥远,还要穿过密林沼泽,他们完全可能是遭遇了别的意外。
大家都记住了,今后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从来没有见过少甲辰大人,他根本就没有来过奔流村,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几个人、长什么样子,总之不能泄漏半点风声。各家婆娘要管好孩子的嘴,教会他们该怎么答话……”
远处的虎娃不禁点头赞道:“这个阿通,也算是有勇有智,暴起杀了少甲辰,保全了自己和族人,还让所有族人一起动手,防止有人有侥幸之心背族泄密。任何部族想在险恶的处境下生存,就需要这样一个首领。
假如将来奔流村这支族人不灭,阿通就应是下一任族长。至于现在这位族长杠爷,修为虽不高、法力亦不强,顶多相当于三境圆满,所施的法术倒是很有特点。看来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早就准备好怎么去配合。”
叽咕大喘了几口气,压低声音道:“那个少甲辰,真的让你们给说死了呀!”
侯冈苦笑道:“怎是让我等给说死的,而是他自己做死。”
虎娃叹道:“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乐杀人者,岂可得志?我亦是人,怎愿相与?”
叽咕眨着眼睛道:“可是那阿通分明是不想死,才会动手的,又怎么能说他不畏死呢?”
太乙解释道:“非阿通不畏死,而是少甲辰使其不畏死。阿通并非自认有罪,之所以伏地求饶,只因少甲辰能取他性命。他怕的不是少甲辰这个人,而是怕自己和族人送了命。可是少甲辰却要非杀人不可,阿通又怎会再怕他?
又如世间修士,明知登天之境劫数重重,求证长生艰险万分,为何还要修行呢?凡人生来必死,不终于劫数,亦终于老病,既如此,修士又何须惧劫数?”
侯冈点头道:“如此说来,世上有两种人不畏死,一是使之不畏死,二是知其不可避。”
……
奔流村全体族人,无论老幼,都向那已无法辨认的尸骸砸石头、打棍子完毕。族长杠爷命闲人散去,又指挥一批青壮男子清理现场,将那混合泥土的血肉碎骨都铲起来,尽量不留痕迹。这时西边的高处却施施然走来了四个人。
看见虎娃等人走来,正在忙着毁尸灭迹的村民们都惊呆了,很多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家伙,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也不敢乱动。族长杠爷和阿通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们本以为杀了少甲辰并无外人知晓,不料却被人都看见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侯冈当然清楚这些村民都被吓坏了,离得老远就摆手道:“尔等不必惊慌,方才的事我们看得清楚,你们杀人是迫不得已。请放心,我们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现身只是想告诉你们,如此是掩盖不了事实的。
必有人知晓他们是来到了这里,如今却无故失踪,追查之下,必能发现真相。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要有一丝怀疑,也必会拿人拷问。你们全村三百多人皆知此事,并不是每个人在遭受拷问时都能挺住的,届时大祸将至。”
这伙村民刚刚行凶,就算此刻被吓坏了、脑筋还没转过来,但保不齐有人又会再冒再杀人灭口的念头。而侯冈开口的这番话,顿时打消了这种可能。
族长杠爷年纪大阅历也多,城府算是最深的,此刻已反应过来赶紧迎上前去跪拜道:“几位贵人,既然你们刚才已看见发生了何事,应知我奔流村一族无辜。我是这里的族长,冒死乞怜,请你们保守此秘、保全我举族性命,奔流村会尽全力报答的!”
侯冈答道:“我们既然现身,就是来帮你解决后患的,只要尔等按我说的去做,便不会有事……叽咕,先帮他们将这里清理了吧!”
叽咕上前一挥手,刚被村民们铲起来的那堆混着骨肉尸骸的泥土,突然燃起了火焰。一丝丝火苗带着高温,仿佛是从泥土内部钻出来的,片刻间就把所有的骨肉碎沫都烧成了灰烬,湿润的泥土也化成了干燥的粉末。
随后平地上又有一道狂风卷起,将烧净的泥土粉末卷到了很远的地方消失不见。叽咕再一挥手,路边的泥泽中又有淤土飞来,堆积填平,地面又恢复了原状,丝毫看不出曾发生的事。以叽咕的四境九转之能,瞬间施法就能做得这么干净还很勉强,另有太乙暗中相助。
这一手将村民们都惊呆了,他们不敢再有任何别的念头,在场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族长叩首道:“原来几位贵人是上部仙家,能驾临此地,奔流村全体族人深感荣幸。请怜我等老幼性命,若有差遣,奔流村一族必当效力!”
所谓上部仙家,是偏远部族对中华之地修士高人的尊称。侯冈摆了摆手道:“你们不必多说了,先进村吧,我们要找个地方休息。”
虎娃等四人被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奔流村,族长把自家院落让出来了,又尽量安排了最丰盛的晚饭供他们享用。全村人此刻已知发生了何事,少甲辰被杀的过程恰好被路过的四位上部仙家看见了,而族长已经将上部仙家迎进了村里好生招待,乞求他们保全奔流村全族性命。
这天晚上,村民们的心里都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缩在家中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靠近族长家的院子。饭后厅中点了灯,族长父子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一旁,四位贵人中看似身份最尊的侯冈却没有说话,只有那侍从模样的少年开口。(未完待续。)
020、民不畏死乎(下)
虎娃问道:“杠爷,阿通和众族人杀了少甲辰,若是我等未至,你又是如何打算的?难道真以为只要毁尸灭迹,就可以保全族人了吗?”
跪坐的杠爷向前欠身道:“在贵人面前,不敢称杠爷,按习俗,您叫我奔流杠即可。我也知不可能将此事永久掩盖,只想尽量拖延得更久一些,才能找个机会举族悄然迁徙,离开此地于南蛮荒野无人处定居,或可逃过一劫。
远徙无人荒泽,艰险重重,说不定还会有很多族人在途中送命,但总比大家在这里一起等死要强。只是眼下尚在夏季,根本无法举族远行,最快也要等到今年秋收之后。我原本希望暗中筹备,将此事隐瞒到冬天即可。”
这位族长倒是考虑得长远,已经打算举族逃亡了,他也清楚此事最终无法掩盖,毁尸灭迹只是想尽量拖延时间。举族迁徙,不可能选择在夏天,丰水季节河沼密布,很多地方道路难行,更兼植被茂盛、疠瘴虫蛇滋生,而且族中也没有囤积足够的粮食。
最好也是最快的时机,是等到今年秋收后的冬季。云梦巨泽水位下降,很多地方都露出了干燥的陆地,可以穿行到更南边的荒野中。寒冷的气候里草木凋枯、虫蛇蜇伏,而且冬季远行不耽误耕作,可以在来年找到一个能重新定居的地方开垦田地。
举族逃亡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弄不好还会被人追上或者找到,那样仍是难逃一死,但在奔流杠看来,这已是全族人唯一的生路了。
奔流杠这个称呼听上去很奇怪,却符合当时、当地的习俗。他的名字就叫杠。当了族长年纪又大了,才会被人称一声杠爷。在当时的年代,很多贵族也谈不上有什么学识,更别提普通民众了,人们取名都很随意,来自日常的事物和场景。有很多名字都是重复的。
比如生孩子的时候,在厅中点火烧水冒出了浓烟,就叫孩子烟起堂;院中有棵枣树,恰好结了枣子但还是青的,便叫孩子枣青,这些还是贵族人家呢。至于普通村寨里,杠子、柱子、大壮、二狗、石头之类的名字更是随处可见,包括叫虎娃的人也有不少。
通常情况下,同一个村落中的隔代人可能会出现相同的名字。但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当中,会尽量避免重名以示区别。奔流村的人连姓都没有,更别谈首领被册封的氏号了,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村名或族名,按习俗就是最正式的称呼,比如奔流杠的儿子就叫奔流通。
奔流村族人,是九黎诸部中“奔流部”的一支,而九黎诸部自称蚩尤后人。炎帝神农氏姓姜。其后裔曾自立为炎帝的蚩尤亦姓姜,实名为姜尤。而蚩尤是蛮称。九黎诸部族人为何不以姜为姓呢?非是不愿,而是不被承认。
姜尤先跟随末代炎帝榆罔归顺轩辕黄帝,后来又率部反叛自立炎帝。轩辕当然不会认他这个炎帝的身份,擒斩姜尤后削其姓称为蚩尤。九黎诸部一度是蚩尤战败后的罪民,被迫远徙南蛮之地,他们也失去了被认可的姓与氏。
九黎并非特指九个部族。而是泛指部族之众。少甲辰暴怒之下斥责这些村民为“黎民贱种”,也不是没有原因,因为九黎诸部被剥夺了祖先的姓与氏,亦被称为黎民。而中华之地的其他各部,则被称为百姓。
古代的姓与氏。来源往往十分复杂。氏最早是族号,后来亦是当权者自己的称号或受册封的尊号。而如今不论是中华之地还是巴原,只有贵族才能获封氏号,且往往不止一个氏号。至于姓则是得自祖先,通常一人只能有一姓。
民间诸姓,很多都是从祖先的氏号或称号甚至官名演化而来。比如虎娃本人不姓彭,但其一支或数支后人却可能姓彭,由此能追溯到祖先来历,亦能区别出不同的部族分支。身为获罪之黎民,在侯冈等人面前不敢称姓,杠爷也只能自称奔流杠。
但如果再过很多年,随着岁月变迁,这样的称呼也可能演化成后人的族姓。
虎娃此刻听说了奔流杠的打算,不禁又想起了当年的盐兆和武夫,心中暗暗感叹。不知盐兆和武夫当初为何要率领族人远徙巴原,可能也是为了避祸吧。若是那样,他们遭遇的祸事应比如今的奔流村族人还要严重得多,所以才会跑那么远。
奔流通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阿大,我们真要举族远徙吗?若往无人的荒泽深处走,路上还不知会遇道什么状况,会死很多人的,最终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如今死无对证,重辰氏应该想不到少甲辰是被我们杀了,大家都会认为他们是在路上遭遇了什么意外,未必能查出来。”
奔流杠却很坚定地点头道:“秋收后囤好粮食,趁冬季枯水时向南走,尽快避入深山荒林。等重辰氏的人发现不对追过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