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用之下顿觉得难度大了不少。还好所用并非仙剑,只是寻常的竹制,就算剑气没压制住,造成的伤害也不大。否则光是那吹毫断发的剑刃,在不灌注真元的情况下,也会让慌忙撞上它的鸟儿一分两半。
饶是如此,在她淡黄的竹影剑光中,也不时有一两只鸟跑出去或昏倒摔落。要是换了太华雷音,估计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场面。
“啧。”心中烦闷,她收了剑,被困住的鸟儿也慌忙夺路而逃。夏元熙就地盘腿坐下,横剑膝上,仰头望去,天空中一时只有纷落的枫叶。一连好几天她都忙着练习剑术,不知不觉养成了视线追逐移动物体的习惯,倦怠之下,她脑中一片空白,可飘落的红叶仍一片一片,飞入她的眼帘。
万籁俱静,在她视觉中,天地间除了漫天飞舞的红叶,并无他物。
大风骤起,枫叶飘零,如狂蜂乱蝶,但是无论在空中划过多么宛转的轨迹,落地之时总是叶面向下。夏元熙知道,这是因为叶子表面有蜡质,密度比较大,所以偏重的关系。
“无论怎样,最终仍然会叶面向下吗?这真是好预测呢……”
“预测?”
“或许,我不应该去想着见招拆招,等它们动了再去拦截……”
“就和叶子最终总会叶面着地一样,它们的目的始终还是逃出去。”
“料敌先机……?”
一天,两天。夏元熙像石化般坐在那里静静看着,身上早就盖了一层火红的枫叶。开始,附近的鸟群仍旧不敢靠近,只是戒心日渐松懈,禁区的半径越来越小,不到十天,就已经当夏元熙不存在了。
夏元熙坐在那里,体若虚空,心如止水。鸟群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无一不被她收入眼中。它们将转向时会扭动尾羽,降速时会改变翅膀的频率和角度,改变路线时也会先看向某些方向……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夏元熙对它们的心理和习性已经十分了解了。
终于有一天,那个被厚厚红叶覆盖的人动了,鸟儿回想起曾经一度被她所支配的恐怖,于是纷纷惊起逃窜。以往,总有那么几只漏网之鱼能够逃脱升天,然而这一次,那柄熟悉的竹剑经过系统升级,有了不一样的味道,总之是怎么飞都出不去!这酸爽,怎不叫哀鸟生之多艰?
淡黄色的剑影化为牢笼,真个是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当中黑压压一片影子在上下飞腾,始终被困于其中。一顿饭的时间过去,夏元熙估摸着鸟也应该累了,于是散了剑势。她审视着竹剑,自思,这用竹剑训练看来是差不多了,只是飞剑天生锋芒锐利,要做到薛景纯那种水平不知道要再过多少年。不过很多技巧恐怕也要修为到了才能使出来,现在能够这样子只怕已经是当前修为的极限了。于是决定收剑,回家。
刚回到紫极殿,薛景纯就告诉她一个坏消息——掌门出关了。
这意味着完全版的入门仪式在等着她、谷寒还有孟子默,据说这次的仪式还要和王诩的成婴大典一块搞了,以体现出昆仑几代弟子承上启下的重要意义,想来应该会有冗长的例行环节……
听到这个消息,夏元熙双目无神,总觉得心塞塞的。
第61章 大典·众仙会(一)()
几月后,已经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修士陆陆续续前来昆仑山,望霞峰、翠屏峰的精舍也大半有人入住,很快就到了正式典礼那天。
昆仑弟子的制式衣袍款式有常服和礼服之分,二者都是宽袍大袖峨冠博带的严肃风格,只是礼服纹饰更繁复,玉坠等配件更多一些,夏元熙这天换了身礼服。仪式还没正式开始,她一个人在望霞峰练剑,只是穿了一身精致华美的青白道袍,还是女款,让她略微不习惯,于是只练了一会就停了下来。
“师兄,这昆仑派倒是风景秀丽,如世外桃源一般,比起我们融华派山门,也别有一番风味。”夏元熙在下风处,很容易就听到了上风传来的女声。
“哼,只可惜这大好的洞天福地,被一群尸位素餐之人占了,可惜可惜。”一个男子颇不以为然。
夏元熙心中一怒,正准备出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但是那男子下一句话让她停下来凝神细听。
“……不过,虽说他们看起来一副不问世事的清高样,但是内斗却是一等一的,三百年前更是直接分裂东西二宗,自己人杀得那叫一个血流成河。听师父说,当时死在昆仑自家人手上的足足有三四成,最后还是东宗赢了,西宗活着的集体出走。战后,昆仑本门剩下的,十停中只有三停。”
什么!这等消息,夏元熙本人都不知道,于是继续听他说下去。
“既然昆仑西宗弟子出逃,那他们的功法……”语气难掩贪婪与渴望。
“没用的,活着的人都被下了心魔誓,不得将功法外传,所以他们一般都跑去别的门派当客座长老,不曾收徒传法。”
“师兄真是博学多才,小妹佩服,怪不得昆仑亲传弟子那么少,看来是内耗之后青黄不接吧?”
“这是自然,可叹当年的万仙祖庭,凋敝成这个样子,反倒不如我们融华蒸蒸日上……说起来,上古第一位圣人玉虚子飞升之前,曾宏开法署,传道授经整整十日,声闻三界,可以说现在的修士都是仰仗他老人家的衣钵,昆仑有的不过是‘玉虚子亲传’这个名分罢了。而观昆仑如此做派,已失其德,若是玉虚子圣人得知,大概会气的亲自清理门户……这样一看,还不知哪派更得玉虚子真传呢!再说了,玉虚子讲经之时,在的地方可是我们玄洲融华派地界,我倒认为,我们融华派才是玉虚子嫡传!”那男子高谈阔论,声音难掩狂傲。
“师兄,我们来的路上遇见那位抱琴的昆仑真传道长是何许人物?不知师兄是否知晓?”女声有些期期艾艾地问。
抱琴?这个点还跑去望霞峰弹琴的必定是薛景纯无疑,大概又是一个被他皮相所惑的女修吧……这个看脸的世界啊……
想来那名男修也听出了女子声音里的爱慕,不由得口气有了几分尴尬:“那人……应该是玄微真人吧……”
“玄微真人?!”女修一声惊呼,看得出很是欣喜和崇拜,因为有资格被称为“真人”的,只有元婴以上修士。
“师妹!虽说称呼他还是称呼‘真人’,但他现在只有金丹境而已。三百多年前昆仑东宗西宗之战,他受伤跌落境界,多半终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哦……”声音虽然透着惋惜,但那名女修仍然很有兴趣:“玄微真人风采过人,小妹一见如故,不知能否麻烦师兄代为引见?”
“师妹,我等修士还是要以修炼为要!你我父母尊长都有人成就步虚,而我等又幸而天资过人,蒙门派寄予厚望,日后成就定不止于金丹,或许元婴也可有望!师妹理应配得上一个更好的归宿,也在修道一途上能够帮衬,不瞒师妹,前阵子掌门赐下一座洞府,灵气充裕,到时师妹也可来我洞府中修炼……”
那男子滔滔不绝,说了一大串好处,夏元熙见无料可爆,正要过去。
“玄微不过空有一张皮相罢了,日后师妹道业有成,这等废人连师妹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若师妹有兴趣,到时候召他过来折节相交,只怕他还感恩戴德呢。”
好狗胆!夏元熙怒火中烧。
虽然薛景纯管得是多了一点,但是无论作为剑修的水平,还是为人品德上夏元熙都挑不出错来,加上于她有半师之情,她心里一直是将他当做要超越的目标看待。虽然很幼稚,这就是那种“只有我能够打败他”的心情了。今天突然被一个不知哪跑来的杂碎侮辱,让夏元熙无名火顿起,她连开场话都不想说了,直接拿出太华雷音就要上前。
“师妹,这就是师父赐下的飞剑,我载你一程。”前方剑光一闪,一男一女御剑飞到了空中。
只有筑基修士能御剑!夏元熙心中怒意正炽,也不管对方修为比她高一阶,忙招过旁边一只青鸾。这种巨大的灵禽倒是不曾被夏元熙欺负,因为竹剑这脆弱的东西拦不住展翼达一丈以上的青鸾。它颇通人性,看夏元熙招手就昂首优雅地踱过来了。
夏元熙根本等不到它慢悠悠走过来,直接飞奔到它身边,指着天上的人影:“快!帮我追上他们!”
青鸾张开鸟喙,开合三下,夏元熙知道它是索要小食,当下抓了一把雪魄丹,估计有5;6丸的样子,一股脑扔进去,然后爬到青鸾背上。
那鸟得到远超预料的投喂,十分欣喜,一声清唳,拍打着宽大的双翼凌空而起,向天空御剑飞行的两人追去。
那男修也是刚拿到飞剑,还没用熟练,只是想在心上人面前出出风头,所以御剑速度并不算很快,一会就被夏元熙跟上了。
夏元熙此时仍在努力调整心绪,企图把思维压制到二层识海,以便发挥太华雷音最大的实力,可是对方侮辱薛景纯的言语十分恶毒,让她太过愤慨,怒意完全压制不下来。眼看他们二人就要飞到有人的地方了,当下也不管薛景纯的禁制触发会怎样,命令青鸾道:“再近点,直接撞过去!别怕!我会把他们打下来的!”
青鸾收了好处,也非常信任她,直接向二人飞去,很快就到了飞剑能攻击到的距离。
“好狗不挡道!傻逼会不会御剑啊!滚!别在这碍着地球转!”
那携美(又又)飞的男修正享受二人之间的旖旎氛围,突然被后方传来的怒骂喷得狗血淋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脚下的飞剑就被两道气势汹汹的白虹打落!那白虹力道甚是强劲,一时间他竟稳不住失控的飞剑,和那名女修一起双双向下坠去!
这一来即使是筑基修士,也非得重伤不可,他直线坠落,只来得及看一眼天空中的罪魁祸首——依稀是个穿着昆仑真传服饰的女童!
而这时的夏元熙已经疼得缩在青鸾背上,抖成一团,那禁制的力量果然十分强大,她只来得及把思维沉下去一半,就急不可耐地出手了。也幸亏沉下去了一半,让一部分惩罚没当场发挥出来,让她得以咬牙挺住,给那两个狗男女一剑,让他们第一次御剑留下终生难忘的美好回忆。可是这后序的报复也是连绵不绝,此时她再也端坐不住,若不是有惩治贱人的痛快感支撑,只怕会当场昏过去。
“呱?”那青鸾似乎也察觉到夏元熙的不对劲,它歪着脑袋略一思索,决定把夏元熙送到它最常见的熟人那。
夏元熙在鸟背上抽搐,发现周围风景越来越熟悉,顿觉不妙。现在她最需要时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后续的惩罚熬过去,要是遇到薛景纯肯定要被看出端倪,痛这么久可是识海“越狱”的后果。可是她现在全身痉挛,连话也说不出口,只得拼命抓住青鸾的羽毛,那鸟吃痛,又是“呱”一声鸣叫,更加奋力向紫极殿飞去。
不一会,夏元熙就看见了自己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人!心中暗暗叫苦,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古人诚不欺我。
青鸾一声欢快的清唳,背着夏元熙落地,献宝似的围着薛景纯转来转去,一边张开嘴“呱呱”叫两声,得意洋洋地向他邀功请赏,意思无非是:我聪明吧!快给奖励!
这个世界的残酷令人发指!夏元熙绝望了!
你呱个头啊!说!那对狗男女给了你什么好处!
“……师,师兄好……咯咯……今天大好日子太太激动了,容我回屋冷静下……”咬紧牙关太久,肌肉有些僵化,此时说话仍旧口齿不清,她抱着仅存的希望,企图把这事蒙混过去。
夏元熙说完,正准备往殿内溜,突然感觉后领被人捉住,继而提着转过来。
只见薛景纯左手拿着丹药,任那只傻鸟吃得欢快,右手勾住她的后领,语气不善地问:“说,怎么回事。”
第62章 大典·众仙会(二)()
薛景纯用手贴着她额头,渡过去一道冰凉的真气,夏元熙身体上的烧灼感立刻消失了。但薛景纯仍看着她,不发一语,似乎等她自辩。
眼看避不过去,夏元熙一咬牙,装作随意道:“刚刚遇到谷寒,切磋了一把,我吃了点亏,打出火气来了,所以才会这样。”
“谷师侄和孟师侄几天前刚闭关筑基,恐怕这次结婴大典也不能参加。”
什么?!夏元熙张口结舌。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知道开启识海第二层,暂避惩罚的方法了?加上妄图欺瞒长辈,罪加一等,仪式结束去戒律院闭门思过一月。”薛景纯的声音难得透出森冷。
反正被戳穿,夏元熙此时也怒了,心想我是教训对你出言不逊的狗男女,反倒对我摆脸色?于是也硬邦邦回道:“反正等我出去也是见他们一次打一次!师兄有种就给我来个戒律院包年套餐!”
“他们?我现在想听你解释清楚。”
夏元熙语气一噎,暗道说漏嘴了,忙补救道:“弟子领罚!马上典礼要开始了,我先去看看有没需要帮忙的……”
“不说也不要紧,从禁制中可以追溯当时让你愤怒的场景。”夏元熙心中一凛,但躲闪不及,被一道束缚的法决定得动弹不得,薛景纯按在她眉心,一道真气便向禁制存在的地方流去。
她心下大骇,万万不想让薛景纯知道让她大动肝火的原因竟是他自己,更不想让他触及到心中那一丝小小的憧憬和敬仰。慌忙颤声开口道:“弟子知错!下次不会再犯了!师兄还请住手!”
即使罕见地流露出祈求的表情,那道真气也不曾停下,很快就触及到了禁制本身。
“……他们说的没有错,修士应当以长生为要。”薛景纯还是像往常一样古井无波。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少女,他叹口气,向那水光盈盈的双瞳伸出手:“我之前耽于争斗,才招致这等后果,你不要重蹈……”
“别碰我!”挥开他的手,夏元熙露出一个讽刺之极的冷笑,转身快步向偏殿走去。
很快就到了典礼开始的时辰,紫极殿的两位真传也到了出场的时候,这时的夏元熙面上似乎也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进去,薛景纯还是开口将等会要见的长辈一一介绍,据说除了五劫神君的阳厚子陆道宁要准备渡劫,二劫神君怀真子列缺轮值维护世界和平的“天地十方大结界”外,其他包括掌教在内的两位渡劫期神君都会参加。介绍到最后,薛景纯郑重道:“若是掌教怀星神君岑无稽私下建议你做什么,切记不可答应!”
以往夏元熙必然是要和他对着干,但是今天她只是漠然颔首:“是,师兄。”
大典现场设在主殿,今天主角自然是王诩,他难得正装上阵,连面具都没带,果然和那天的新版王二毛是一张脸。只是正气凛然的礼服总算压住他的轻浮气质,看起来人摸狗样的倒也一幅玉树临的好青年形象。
正在向他谆谆教诲,看起来一脸和煦老好人样的白胡子老头自然是昆仑掌教、怀星子岑无稽了。他两旁坐着两位,一位是夏元熙认识的本派图书管理员、掌教的徒弟虞龙旌,他看见夏元熙随薛景纯进来,也微微点头致意;另一位看起来倒有大多数修士的严肃范,貌似是谷寒的师父穆广莫的师父——怀英子裴月鼎,也是渡劫期的神君。
王诩照例发表了感谢前来捧场的众修士的讲话,并挑了些修行中的疑难点向在座的大家分享,夏元熙也听的津津有味。不过这轮结束后,接下来该轮到她被受箓赐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