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熙知道,即使自己十倍百倍的羞辱回去,他也绝不后悔。
或许薛景纯就等着她的折辱,甚至越惨烈越好,只要她气消,这件事也只能算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关痛痒的代价。
当惩罚变成了用作交换的报偿,那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夏元熙几次抬起手,最终又落下,然后,她什么也没说,推开门。
突然,她感觉到衣襟的下摆被拉住,薛景纯终于流露出几分不安,轻轻扯了扯她。
夏元熙甚至不用说话,只在心念里传了个命令“放手,不准跟过来。”顿时那股牵制的力道就消失了。
当她从薛景纯身边走了出去时候,道心魔种却传来了极为强烈的情绪波动,大的让她不禁改变了自己“连个白眼球都不给他”的决定。
只见薛景纯捂着嘴,狼狈地伏在地上,看似极为勉强地想要向她移动,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了整个手背。
他这是在抗命!
夏元熙忙解除了限制,跑回去把他扶起来,现在薛景纯是隶属于她的魔仆,即使不经他本人同意,夏元熙的真气也能灌输进去,流经他全身经脉畅。
这样一检查,夏元熙才发现他根本没为自己疗伤!
种下道心魔种,就像是用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把属于她的印记烙在神魂,让元神受到创伤;再加上他改变了作用方式,由魔主为属下种烙印,变成了自己主动为之。本来这就是技术活,只有经验丰富的魔王,才能够尽量减少对奴隶的创伤,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无数被印记折磨得飞魄散的冤魂身上。一个缺乏经验的人类,第一次就在自己身上试验,还生怕失败,真是对自己下手越重越好,如果不是他大概是有史以来修为最高的魔仆,任谁被这样狠手种下魔种,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甚至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为自己疗伤过,任魔种侵蚀的气息在四肢百骸流窜,刚刚甚至想要抗命追上他,激起魔种反噬的力量。
“笨蛋!白痴!蠢货!”夏元熙连声骂他,“连基本的命令都不听从,却还敢厚着脸皮做我魔仆?快点运功为自己疗伤!”
薛景纯咬着嘴唇,血丝从嘴角溢下:“咳……要怎样做,你才会原谅我……”
“想都不要想!你把它当什么?等价交换吗?”夏元熙拉住他领口,恶狠狠瞪过去。
本来应该很生气的。
本来也想要表现得很震怒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止不住的滴落下来:“……你这个混蛋……从好久以前开始,从贪染小杂碎那里逃出来也好,建立六道轮回也好,支撑我的,一直就是想象中你飞升时候的样子……随便就辜负了别人的心血,我真想揍你……”
薛景纯回以虚弱的一笑。
“我知道,因为我的无能让你受了很多磨难……但我一直在等,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他染血的手掌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半途停滞下来,夏元熙干脆抓着它贴了上去,银白的长发顿时染上的艳丽的色彩。
她哽咽着:“相信你什么……你从来就不可信,就连刚刚都才骗过我!”
“因为玄玑不相信我,才会被骗。”他用额头抵着她,“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远远比飞升重要,这是我一切行动的前提。如果你真正直面我的心,又怎么会认为我只要一时的欢愉就可以满足?这根本不可能,所以一切有违这个目标的行为都是虚假的,被骗只能是玄玑自己的错。”
这样倒打一耙的话语用他寂寞惆怅的语调说出来,让人只会无比怜惜,夏元熙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能被他蒙蔽,一边色令内荏地指责:“怪我?”
“我的魔种可以传递情绪,通过它感受我的心意吧……”薛景纯执着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温暖的肌肤,跳动的脉搏,让她一瞬间有种被烫伤的错觉。
确实,元神联系着他的魔种,那里满满都是眷恋和爱慕,以至于连夏元熙都受不了这样热切的情绪,草草关闭了连接。
只有这样,她才能恶声恶气地骂他:“你是白痴吧?白白就错过了一个好机会,飞升后境界都和你现在不同,现在你觉得很重要的东西,等你成为那样伟大的存在,就不会再在意它。你是不是脑浆被射出去了,才会选择做个魔头的奴仆?”
“是啊……我的确不能理解,现在我只是区区三界有情众生,与其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说不定将来还会后悔莫及,还是现在的满足最重要。”薛景纯叹道,“更何况你又那么容易被我得手了,以前我就说过无数次让你不要靠近我,现在却怨我意志薄弱,道心不坚,这怪谁?”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马上为你写一本传记,流传出去别人都会骂你傻逼,你信不信?”
“哼,夏虫不可语冰,那是他们面前的诱惑不足。毕竟你这样专会魅惑人心的妖女,这世界上哪还有第二个……”
“你眼瞎了?竟敢让你主人我背锅?!”
“是我错了。”薛景纯见她发怒,浅笑着认错道:“谢主人教诲。”
态度端正,无懈可击。
“所以你就不惜□□主人,为的是给自己套上狗链?大乘修士的自尊呢?哈,想想看,一个大乘的魔仆?带着出门,走路都带风。”夏元熙面无表情吐槽着。
“你都不要我了,我还留着自尊作甚?”薛景纯奇怪道。
这个厚颜无耻的人究竟是谁?
夏元熙无奈怒吼道:“去床上躺着,养好伤之前没我命令不准说话……不准用那种悲伤的眼神看我!我会在你旁边检查,所以快滚!”
第380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九)()
自那以后,薛景纯还是窝在自己殿内休养了几天,夏元熙也确实如她所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旁边,只不过她五味陈杂的眼神总是时不时掠过他光洁的额头,盘桓于那朵红莲之上。
这枚印记仅有食指指甲盖大小,六瓣花瓣簇着仿佛跃动火焰一般的花蕊,夏元熙早已看过无数次,几乎闭着眼睛就能在摸索出它的轮廓,更何况这火焰般扭曲的符文来是她魔身时的名字。
“喂,你要不要考虑留一个刘海很长的杀马特发型,把你脑门儿上这个丑陋的戳给盖上?”
其实并不丑,只不过看着就觉得惋惜。
“那倒不必,事实上我恨不得天天给人看。”薛景纯无所谓地回答。
“你嘚瑟什么?换作人界你这就叫黥面刺配,跟罪犯一个档次。”夏元熙从他的情绪里感觉出,目前此人颇为自得,于是狠狠一个白眼。
“又擅自窥探我的心……”
“呵呵,这是你自找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夏元熙走到他床边,弯下腰,玩弄他散落床榻上的长发,得意地笑着,“以后你的那点小算盘,我一切尽在掌握中!哼,算计我那么多年,你也有今天?哈,可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薛景纯幽幽看着她,突然一叹:“那主人可知,接下来我会想什么?”
“什么?……呃……”夏元熙触电似的扔掉指尖上缠绕的一缕墨发,仿佛那玩意是咬人的毒蛇,然后可疑的绯红从脖子蔓延到耳尖。
“你在想什么?!快停止!”后退几步,她怒吼。
“你知道的最清楚,却来问我?难道就那么想听从我直接口里说出来?啊……只感知情绪确实太过模糊,那么主人就请过来,我细细为您讲清楚。”薛景纯支起身,宽大的中衣从肩头滑落,露出大半个精壮的上身。
“闭嘴!谁要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邪念!?”夏元熙掩着耳朵,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身份碉堡,于是又放下来,恶狠狠道:“这是命令!那些□□思想只准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准说出来!”
薛景纯果然闭嘴了,并以更加露骨的眼神盯着她。
“想也不准想!”
“就算是魔王也无法掌握魔仆的思想……这几天看得到吃不到,确实有些难以忍耐。依我看,堵不如疏,如果主人愿意为我纾解,那自然邪念尽去……”
“休想!”夏元熙直接关闭了散播污秽的那个道心魔种源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景纯慢悠悠坐起来,轻轻叹气。
果然福兮祸所依,虽然可以留下来,但代价也有些惨烈。
至少现在要碰她真是太难了……
直到玄微仙君走出紫极殿,好看的眉头依旧微微锁着,加上玉白的俊颜比往常更缺乏血色,衬着一双深邃的星眸越发忧郁,一看就是位悲天悯人的谪仙。
夏元熙远远地看着他,暗骂一声“装逼犯!”然后保持在不脱离他视线范围的前方慢慢行走。
一路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他额头上的莲花印记,虽然这几百年间夏元熙极少驻山门,对新来的这批弟子也不太熟,但显然他们还算有点见识。修养好的面色一变,随即用长袖中的手握住旁边的同门,在广袖掩护下以手语交流;修养不好的则惊慌失措,左顾右盼,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魔仆?!”
“我们要不要报告师父?”
她是何等修为,何等耳力?诸如此类低语几乎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于是她折返了回去,一路上并不收敛气息,背后飘扬的银色长发宛如滔天魔焰,让众人纷纷避开。
“白发悲魔……”
“六道之主!是真人!”
夏元熙一瞥,伸长脖子盯着她看的一群人有好多都改欣赏自己的脚尖,等到她移开目光才又恢复了谨慎的传音入密,虽然这一切同样逃不过她的耳朵。
“真是她?!”
“不会错的!本门的女修,白发,魔气!想不到入门才四十年就见到了!想我一位好友的族叔,当年看话本入了迷,放弃成为灵葫山主亲传弟子的机会,生死都要进昆仑,这都过了两个甲子,还没有见过六道之主背影!”
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夏元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几乎可以挂上“昆仑山招生办主任”的牌子了。
她一把拉过薛景纯:“师兄,慢吞吞干嘛?再不走我就不等你了。”
这句话让周围无数人倒抽一口气。
“师兄?!玄玑师叔祖有几位师兄?”
“不用扳着手指数了,除了‘那一位’,其他我们都见过。”
“这么说果然是玄微仙君?!他不是据说马上要飞升了吗?怎么头上有那个东西?!”一人嘴唇颤抖着。
“大概门派中的典籍有谬误,或者是我们经验太过浅薄……”
正当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几朵云驾从天而降,上面连滚带爬落下几位道长。
一看,王诩,虞龙旌,穆广莫,几乎目前在山门里的,有头有脸的玄字辈师祖都出现了。
“怎么回事?”王诩直勾勾盯着薛景纯的额头,大惊失色。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薛景纯淡淡道。
“怎么会这样……”虞龙旌摇着头,似乎难以置信的苦涩一笑。
“怪不得掌教这几天经常走神,见谁就叹气……冤孽啊。”穆广莫似有所了悟。
“是我做的。”薛景纯刚要说什么,夏元熙越过他,看向几位师兄。
“你?你怎能这样坏人道果?!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穆广莫背过身,看得出肩膀轻轻颤抖。
“小玄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王诩也叹道。
“还要怎么想?过几天你们都飞升了,我一个人在下面岂不寂寞?正好有人适合陪我,就他咯……”夏元熙无所谓道,拉着薛景纯就想走。
但他却不动,逼得夏元熙通过道心魔种传讯息过去:“喂!你要敢把真相说出来,你就完蛋了!”
表面上看似是她不想承认这个关系是被逼迫的。但夏元熙意识深处一直认为,是自己造成薛景纯永世滞留人间,这种类似赎罪的思想让她揽下了非议。
但薛景纯只是深深对几位同门一礼:“我求仁得仁,没什么好说的。”
然后转身追随夏元熙走去。
留下几个辈分高得吓人的师祖级前辈面面相窥。
“你们怎么看?”虞龙旌问。
“难以理解……”穆广莫感觉三观受到了冲击,还没回过神来。
“别东想西想了,就我对玄微师兄的了解,八成是他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法,让小玄玑成为他的主人。”王诩负手,摇头苦笑。
“什么?玄幽师弟你莫不是疯了?”
“我没疯?各位师兄明察秋毫,只是对人情世故阅历太浅。就我观察,刚刚他们二人的神态像是一种尘世经常发生的情况。”
“愿闻其详。”
“大概是那种被金屋藏娇的女子,灌醉情夫,借机酒后乱性,诞下对方骨肉,并借此逼宫成功的类型吧……顺带一提,玄微师兄是心机女的一方哦~”
“……听玄幽师弟一说,确实有几分相似……”
“对吧?小玄玑满脸悔恨,而玄微师兄则是一脸了却多年夙愿的欣喜,果然只能是这个了。”
大家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第381章 决战·贪魔宫(一)()
等走出了很远,夏元熙才停下来,对他正色叮嘱道:“私下里你那些为非作歹的行为姑且搁置不论,切记外面不准走漏风声!否则——”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行为十分像那种在家里被妻子吃的死死的,在外人前死要面子的丈夫,于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只得重重咳了两声。
“听从您的吩咐。”但薛景纯只是温柔一笑,那种顺从的样子放在女人身上简直就是标准的大和抚子,但夏元熙知道这人没这么简单,也知道到他有没有看出什么。
“……知道就好。”她找不到说辞,只得悻悻然扔下一句,落荒而逃。
捉弄的次数太多了,现在让她上当也不容易啊……
薛景纯暗想,然后转身没多远,就遇到了左丘伯玉。
今日时辰不错啊~
想归想,可面上丝毫不显,平静的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但来人一看到薛景纯,脸色立即变了:“你,你……”
“何事惊慌?”明知故问。
左丘伯玉指着他脸几乎要戳上去:“这个徽记——”
“玄玑她不太放心我,所以匆忙种下,没来得及考虑位置,让道友见笑。”
薛景纯露出矜持的微笑,但神色加上说话的内容让左丘伯玉觉得自己被晒了一脸恩爱,他多年修成的魔眼都要瞎了。
“你这妖道!究竟使了什么妖法?!”打死他也不信夏元熙会做这种事,但事实就在眼前,震惊之下,他口不择言喃喃自语,虽然……这很接近真相了。
“你情我愿之事,怎叫妖法?可惜诸位道友之前计划之事,只能付诸东流了。”
说完,薛景纯飘然而去,只留下左丘伯玉呆立原地,双拳紧握,几乎咬碎钢牙。
……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突然有一夜,三界所有大能们都莫名感觉到了心血来潮,他们掐指一算,纷纷大惊失色,下一瞬立刻现身于最近的开阔地带,一边传令弟子在洞府内躲好,一边布下了层层禁制结界,仰望天空,严阵以待。
阴沉沉的夜幕漆黑一片,但在万众瞩目的焦点中逐渐有些发红,就像是置于炭火中烧得滚烫的铁锅。
“那是?!”
异变的发生是从彤云最中央出现的一个巨大物体开始,开始它像是一座宏伟壮丽、建立于云上的宫殿,精致的构架和美轮美奂的雕刻,尽管当中无人,却有着一种带着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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