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太虚前辈和他是一伙的。”
“这是他的一片好意,你发誓助他成道,如果办不到,那成道之日,就是你应劫之时。你以为他为什么沥尽心血也要推算出这个世界的坐标,让我带你来此?他是希望另一个他能代替他本人,陪伴在你身边,你若是明白他的苦心,就照着这样做吧。”
第325章 乱世·大劫兴(十六)()
“呵呵……想得真是周到,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把平行世界的自己都塞给我,真不知道这样算是温柔,还是残忍……”夏元熙低低地笑了。
“说实话,本座也不能理解你们人类的感情,他当初找本座商量的样子实在有趣,应该是在嫉妒平行世界的自己吧?”
夏元熙捏着少年细软的手指,慢慢蹲下来。
“仙人前辈,你哭了。”他用袖子轻轻擦上去,却被夏元熙一把握住,然后将脸埋入他胸口。
“抱歉,我不能带你离开了,等一会会有昆仑的其他仙人来,他们会把你接引进山……”
“前辈!”他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是隐约明白,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温柔的姐姐了。
“以后记着,不要让女孩子哭泣,无论什么理由……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最可耻。”
一双红瞳将他意识吸入其中,他眼前一黑,身体软倒下来。
“你已经决定了?”太虚童子问道。
“是的,很抱歉让太虚前辈白跑一趟,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夏元熙轻轻将幼小的司空渊放到一块铺开的帷幕上,刚刚她已经洗去了遇到自己后的记忆,他以后再不会想起有过这个人存在。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可是一旦想起曾经有人为我付出过一切,我就无法用任何东西代替他,就算是平行世界的他也一样。如果师兄的元神魂魄已经被天地所盗,那我哪怕追到世界的本源,也会把他找回来,若是不能,那就让我应劫身死,至少还能同化为天地的一部分,与他同在,不是么?”
“你无须道歉,这次,本座站在你这边。”
“太虚前辈?”
“他与本座相处最久,本座勉强当他是个朋友,他却不声不响一人去了,把女人丢给本座照料,着实做的不地道。”太虚童子皱起眉头,露出相当人性化的表情。
“喂,女人什么的,信不信下次你再看到他,这货就改姓夏了!”
“你能如此选择,本座很高兴。虽然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或许从未有人成功过,但不知为什么,本座相信你能够做到。”太虚童子不理会她,正色道,“本座欣赏的人不多,你也算一个,要好好活下来,永劫长生……本座已经厌倦了一个接一个目送小辈们陨落,如非天资卓绝之人,本座不太乐意与之打交道,因为他们寿元太短。总是经历生离死别,就算是法宝真灵,也会感觉到寂寞啊……”
“放心吧,太虚前辈,我会把他完整地带回来的。”夏元熙自信地摆摆手,孤身一人跨过了次元的通道。
这一次,她已经决定了,不再依靠任何人。
……
沈筠石取了一支崭新的麟毫紫竹管,凝神观之,锋尖齐整圆饱,满意点点头,方才饱蘸玄霜龙血墨,落笔刚柔并济,钩画纤不伤雅;侧锋渲染,墨分五色,似云华流动,浑然天成,毫无笔墨痕,看的旁边的童儿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若不是怕惊扰到沈筠石作画,只怕早就高兴地跳起来。
等到沈筠石搁笔,只见一位白发女子翩然纸上,衣袂纷飞,如罗带当风,虽无五官,但是浑身上下,无一不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只让人觉得哀婉清绝,但又另有一种凌然之气,浑然不似普通的闺怨之态,妙不可言。
“师父这悲魔降世图愈发炉火纯青了,看得芥舟都要无地自容了,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学到师父一成的本事!”童子咬着手指怨念道。
“芥舟,画之技艺,永无止境,怎能因为一点些微成绩沾沾自喜,固步自封?再说了,我这图比起当日之景,不过四分相似,你以我为目标,着实太早了些。”沈筠石板着脸训斥道。
“四分?还是似?那要达到‘求真’得多难?”芥舟咂舌。
“求真?画之一道,度物象而取其真。若非达到画以载道,破界飞升的水平,求似,可也;图真,不可及也。”沈筠石叹息,“就像此图,三百年前,我随师叔前往昆仑救援,恰好看见昆仑玄玑道长化身悲魔,这三百年来魂牵梦绕,眼前皆是白发女子悲戚哀绝之容,便画了三百年的悲魔图,如今也有四成神似,殊为不易。”
“啊!这么久!?芥舟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童儿耷拉着脑袋。
他们是蓬莱游仙宫丹青殿弟子,门派绝学《妙画先天》讲究以画入道,所以才会对绘事如此痴迷。
“你还小,只要勤加苦练,日后成就未必在我之下。”沈筠石温言安慰。
“师父师父,这玄玑道长漂亮吗?自从三百年前的大劫过去,坊间编写群芳谱的闲人们每次都把她放在三甲,明明好多人都没见过,但听得从昆仑回来的人吹得神乎其神,好多人都心向往之呢!但也有不少人嗤之以鼻,认为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为师也希望她面目平凡,这样为师就不用参这三百年的心魔了。”沈筠石随手将画挂在墙壁,随即又铺开一张。
“碰。”大门被人猛然推开,却见一位华服公子手摇逍遥扇,带着随从施施然走进来。
“久闻沈先生最擅丹青,尤长于悲魔图,方圆数千里的画师无一能与先生比肩。在下海清臣,特来求先生大作,区区薄利不成敬意,请先生笑纳。”那位海公子拱手一礼,早有几位侍从呈上一盘光彩耀目的灵珠,让整个书房顿时亮了。
这土豪做派让芥舟直翻白眼。
海家是远近闻名的修真世家,也算有几分底蕴财力,不过游仙宫本来就是孤高卓绝的雅士脾气,最烦这等铜臭之物,再说论势力和底蕴,区区世家怎么能和古修真派相提并论。
但现在芥舟随师父外出游历,寻找作画灵感,对外身份只是普通画师,所以也只好收起脾性,否则芥舟一定直接将这群暴发户打出去。
还没等沈筠石说话,海清臣一眼就从满屋子悬挂的画卷中看到刚出炉的悲魔图,顿时目光一亮。
“哦!不愧是沈先生,在下看过的悲魔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个无能的庸人只会强作悲戚之色,哪及沈先生,哪怕五官面目一笔没画,那种哀伤之气跃然纸上,高下立判啊!本公子就要这张了,沈先生开价吧!”海清臣对着这张画转来转去,看得出爱不释手。
“海公子言重了,此画不过四分神似,远远达不到形神兼备之‘真’。”沈筠石是个耿直的艺术家,所以卖画前也会给顾客说个明白。
“哦?大约是面目未完成的缘故吧?若是先生加上五官,则有几分相似?”
“那便只剩一分了。”
“这却是为何?”海清臣一下来了兴致,“莫非沈先生当年见过玄玑仙子真容?却不知其人容貌如何?”
“绝代佳人,姿容殊胜,实乃笔墨难以描绘……唯独可惜,徒有祸国之容,恨无倾城一笑。”
“自从在下听闻玄玑仙子生平事迹,就恨不得一见解相思之苦。果然她是位难得的美人!”海清臣兴奋得啪一声折拢扇子,原地团团转,一边急切问道,“当年玄玑仙子力战群魔之时,风采如何?还请沈先生说来听听。”
于是沈筠石娓娓道来,让海清臣时而嗟叹,时而惊呼,时而神往,末了又另外加了重重的礼品,说是与沈筠石相谈甚欢的谢仪。
“师父,这等纨绔,理他作甚?按芥舟说啊,这画也不该给,馋死他!”芥舟愤愤不平。
“为什么不给?这些灵珠也可以资助那些有才华的画师,就当劫富济贫了。况且,这画我也不想留着,他拿去正好。”
“为什么?芥舟觉得挺好的呀,再说了,以前师父有不满意的画作,是宁肯毁了也不给人的。”
“因为与她有六分不似,所以不想留着;但因为有四分相似,所以无法硬起心肠毁掉。”沈筠石复杂地道。
从那以后,已经三百年了啊……
仅仅三百年间,那位白发女子已经是天下闻名了。
沈筠石摇摇头,驱散了心中杂念,又铺开一张画纸。
第326章 常断·无生灭(一)()
“我竟然真的被仙人看中了!”
陆稚川站在昆仑圣泉峰上,遥望云海浩渺,心中跌宕起伏,皆是少年人的轻狂与豪情。
父亲,母亲,孩儿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他父母都是凡人之身踏入修道之途的三修,祖上无积累、也无门路,所以陆稚川清楚,父母在幼时为了培养他,是牺牲了许多本该属于他们的机缘的。
如今,他犹如鱼跃龙门般入了昆仑,哪怕是外门,也是件让他足以自豪的事情,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修行,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陆贤弟,明天要去琅函馆领取功法,除了少数真传才能修行的高深典籍,别的心法都能任选一本,你想好要挑什么了吗?”一旁的朱承秋笑眯眯问道。
对于这类上古大派,陆稚川基本什么都不懂,好在路上结识了这么一位倾盖如故的同龄人,在朱承秋的提点下,他也规避了许多麻烦事。现在一听他提及这个,立刻懵了,老实说他之前只是一门心思盼望着入昆仑,却从未想过实现梦想后要怎样。
“呃……昆仑……”他冥思苦想,脑中把可怜的有关昆仑少有的一点知识过了一遍,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传下某个脍炙人口的逸闻,立刻打定了主意:“我要学剑!若是能被玄玑前辈提点一二,此生无憾矣!”
“小声点!”朱承秋阻之不及,却见周围一同入门的少年们纷纷偏过了脑袋,对着陆稚川虎视眈眈。
“好哇,又来了个竞争对手!”
“我意已决!定要以大毅力打动玄机前辈,拜在她门下。你这等跟风的小子,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口胡!我八岁胎息,十二岁就能吞吐剑气,收放自如,玄玑前辈注定是我师父!不服拔剑吧!”
总算朱承秋反应的快,拉住陆稚川就跑,总算躲过了少年间热血沸腾的打闹争执。
“这些人……都魔障了吗?”陆稚川上气不接下的地问。
“玄玑道长是出名的美人,无论容色还是实力,皆是当今许多修士倾慕敬仰的存在,陆贤弟下次切记谨慎,莫要挑起争端,此次有不少人都盼望着拜入玄玑道长门下,你心里打算,自己清楚就好。”
陆稚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游玩了,回到房中打了一天的坐,总算挨到了第二日。
这天,几乎所有人都起了大早,好多人眼下还有黑眼圈,想来是兴奋得一夜未眠的缘故。随着少年们鱼贯进入琅函馆,大家都不约而同发出“哇”一声赞叹。
之前,少年们还生怕起来得晚了,自己心仪的功法被旁人挑走,没想到琅函馆竟然是如此巨大,让几十位少年普一进入,就像是一小撮盐落入巨缸中,瞬间被稀释得无影无踪。
这可怎么选啊?
突然,一个老妪的声音传来。
“找不到的话,可以问我,琅函馆中的书,没哪本我不知道的。”
咦,说话的人呢?
陆稚川左看右看,终于从森林一般耸立的书架中间看到一个高高的书堆。那已经像是一个由各种典籍组成的屋子,想必说话的那位老前辈就在里面。
这位前辈不会是老糊涂了吧……这么多书,就算只看封皮也要看好几个月,更别说记住每一本的位置了。
“前辈,弟子家传心法是《离火心经》已经修行小成,如果以此为证,修行哪种进阶功法较好?”有个少年面对琳琅满目的功法,拿不定主意问道。
“下策为《赤明焕焰总纲》,浅显易懂,进展快,最高能成就步虚修为,正一部区写着戊申那排书架左数第七,第六层第二十四本;中策为《上阳子火龙诀》,难度适中,进展适中,最高能成就元婴修为,太清部,丁亥,左数十八,九层第三十一;上册为《纯阳乾明离火》,晦涩难懂,常人哪怕修行十数载也未必有寸进,但能与若干长生大道之法相印证,成就无可限量,洞玄部,庚辰,右数十三,二层第五十二。你且自行取舍。”
那老妪的声音毫不犹豫,如数家珍徐徐道来。
“谢前辈!我选《上阳子火龙诀》!”那少年权衡再三,选了中庸一道,也不失一种智慧。
毕竟修道之途,要懂得取舍。能真正得道飞升的天之骄子,百万中无一,就连元婴修士也是常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这名少年也算是知道分寸,没有贸然行事,好高骛远,选了自己拿捏不住的深奥法诀。
眼见这位老前辈对典籍如此熟悉,许多少年也难耐不住,纷纷询问,那人对答如流,无有疑滞,展现了非同一般的博闻强识。
随着少年们纷纷拿到心仪的秘笈兴高采烈走出去,陆稚川终于打定主意。
“前辈,请问有什么大威力的剑术?最好是和玄玑道长差不多那种。”陆稚川满怀希冀问道。
“嗯?莫非你有血仇要报?”老妪声音有趣的问道。
“不,晚辈并无什么仇人。”
“玄玑的剑太走极端,当年总是被她师兄纠正,学什么不好,偏偏学她?我知道本《太极元冲剑意》,中正浩大,攻防兼备,我认为很适合,所以把它推荐给你。”
话音刚落,一本玉简从某个书架漂浮起来,稳稳落入陆稚川手中。
他听这老妪对玄玑道长并无敬畏,本就不喜,只是本着尊老的礼节,才勉为其难试阅了下。乍一看,开篇几个剑势果然一团和气,毫无凌厉威猛的势头,更是不开心了。
“恕弟子冒昧,弟子性格喜动不喜静,这本剑经不太适合……”
“不,它很适合你。你这种双亲俱在的人学什么苦大仇深?少年时代都有个叛逆期,过了这阶段,这种追求时髦的心态就不药而愈了。”
一听对方哄小孩一样漫不经心的口吻,陆稚川也来了火气,于是稍微有些硬地回道:“要是弟子不愿意学呢?”
“可是我已经登记上了。”
“什么?晚辈从未选过,为何前辈擅作主张?况且,这琅函馆之主是虞龙旌前辈吧?您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他人不在,所以这次由我这个临时工帮忙,遇到我也是你的不幸。”
“你!”陆稚川气鼓鼓一瞥,从书屋的缝隙中依稀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席地而坐,正翻阅着什么,一头柔顺的白发长及曳地,宛若河流从书堆中流淌而过。
哼,倚老卖老!头发都那么白了,还不多给自己积德!
陆稚川也不和她直接冲突,他知道功德堂是发布任务的地方,如果这个“临时工”顶替了虞龙旌的工作,却在这里仗势欺人胡作非为,那他一定要去功德堂讨个公道!
据说,功德堂现在由玄玑道长掌管,她这等性情中人,必不会坐视不理!而且自己还能再女神面前混个脸熟,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倍有面子!
回去后,陆稚川搜肠刮肚,将今日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吐出来,并转化为一封言辞并茂陈情表,字迹力透纸背,悲愤之情几乎要从纸上满溢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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