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此番前去蓝陵,有一个地方你一定要去!”苏汀对李书桐说道。
“哦,愿闻其详!”李书桐问道。
“听闻李兄喜好收集‘红豆绣娘’的绣品,怎地还会不清楚呢?”苏汀摇头苦笑。李书桐在国家社稷问题上比任何人都更有见地,但一到别的事情上可就让人大跌眼镜了。
“不瞒苏汀老弟,我只注重作品本身,从未探究过背后之人的情况。一开始只是偶有收集,等到位高权重,这登门拜访的人便多了,他们自然晓得投其所好,绣品之上皆有那殷红的红豆,真真假假,反而没那么在意了。”李书桐也是颇感无奈。
“原来如此,这倒也不能怪李兄,我说的那金陵楼,便住着那位‘红豆绣娘’,你自是应该去看上一看!”
李书桐今夜前来,便是因为苏汀的话,为了这红豆绣娘。
红豆绣娘的织品他收集了挺多,绣功、针法皆是名家水准,特别是那颗红豆,更是画龙点睛之笔,但随着红豆绣娘的织品越发有名,模仿的人便越来越多,作品良莠不齐,见得多了,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仿品始终没有那种感觉。
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有些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人心底应该装着一个人,每到此处,李书桐便会想起绣娘,便会安然神伤。
“咚咚!”有敲门声传来,接着是一个女子声音,“让公子久等了!”
萧凝紫端着餐盘站在门口。今晚她本该与众多姐妹一起,不想金灵儿却说有一个地位不一般的客人今夜到访,点明要吃她做的饭菜,这关系到金陵楼的生死存亡,让萧凝紫无论如何要亲自下厨,金灵儿还说得有模有样,萧凝紫不禁想笑,只得同意。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悦耳,却有些紧张。
萧凝紫笑了笑,推开门便进去了,一步一步,绕过屏风,终于与那男子见面。
即便时光荏苒,寒门少年褪去了青涩,变得俊朗潇洒,但他还是她的小秀才。
纵使岁月如梭,富家千金褪去了娇羞,变得成熟妩媚,但她还是他的绣娘。
仿佛时空交错,二人身前都立着年少的自己,时光在二人身上飞速回溯,一幕幕往事在二人身上倒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二人与年少时的自己重合。
“绣娘!”两个李书桐颤声喊道。
萧凝紫泪如雨下,紧紧咬着嘴唇,端盘子的双手颤抖不已。
“绣娘!是我啊,我是小秀才!”两个李书桐说道。
萧凝紫松开双手,餐盘缓缓落下,珍馐美味在空中散落,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定格。萧凝紫朝着李书桐跑去,扑入他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注5)
小琴萱与双儿两个小丫头不停抹眼泪,不用说,这二人又跑来偷听了。
“我去找娘了,我得好好哭一会去!”双儿和小琴萱告别。
“嗯,我也去找罗刹姐姐了!”小琴萱哽咽着说道。
走过走廊,穿过一条青石路,便是罗刹的小院了。小琴萱抹着眼泪,已经走出走廊,就要往青石路上踏去,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白衣人立在青石路上,正看着她微笑,那般温柔。
小琴萱突然觉得心中压了许久的东西正在不断膨胀,“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呜——”小琴萱大声哭着朝着那个身影跑去,跳到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那人也环过手臂把她紧紧抱住。
“独孤,你怎么才回来!呜——”
26
对青楼来说最为重要的“裙下风流榜”终于颁布,不负众望,金陵楼再夺花魁,不过却不是被外界一致看好的罗刹,而是师如是。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曾经最有希望夺得武林至尊的季春秋曾说过,师如是若不是拒人千里之外,只怕“裙下风流榜”第一非她莫属。对此,师如是摇头苦笑,这花魁头衔着实来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评榜之人怎么想的。
不论过程如何,金陵楼九夺花魁却是不争的事实,对金陵楼来说,锦上添花。
第二年春,九大头牌大半离开了金陵楼,金陵楼却没有一丝伤感,反而张灯结彩。
第一个离开的是萧凝紫,绣娘终于找到她的小秀才,嫁给了朝思暮想之人,成了蓝陵的郡守夫人。二人婚后甜蜜,次年喜得千金,如故事里一般。没过几年,李书桐返京,官位连升几级,又过几年,官至宰相,成为盛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绣娘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相夫教子,一生幸福平安。
第二个是李湘兰,张轩云兑现了他的诺言,八抬大轿迎娶,风光无限。听闻二人居住的宅院后有一片桃林,是张轩云为了李湘兰亲手所植,盛开时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不胜收。
第三个是晏婉芳,正如她所说,若是落魄剑客敢踏进金陵楼,她便随他浪迹天涯。“金陵秦淮夜”那天,落魄剑客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拉起晏婉芳的手,说,我来带你走,晏婉芳点头答应。
落魄剑客曾因为杀害朝廷命官而被通缉,后来官府却撤回了通缉令,只说真凶已经落网,落魄剑客也洗清嫌疑,至于其中缘由,自是金陵楼暗中活动的结果,总不能让晏婉芳跟着他东躲西藏。
再后来落魄剑客在武林大会上一己之力战败所有高手,但他却并未想享受这个殊荣,而是拉着晏婉芳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众武林高手面面相觑,最终各路高手只得再打一次,着实搞笑。然后便有人在江湖各处见过他们,一个落魄剑客,一个抱着一只黑猫的绝色美人,走到哪,都是人们的焦点。至于落魄高手姓甚名谁,自始至终只有晏婉芳一人知道,或许还有那只名叫芙蓉泪的小猫,如果它能口吐人言的话。
第四个走的是鱼玄机,她与温庭筠走了,在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盖了个小屋,男耕女织,吟诗作对,才子配才女,生活清淡,却幸福充实。
第五个走的是公孙小妹,她却不是恋上了哪个男人,而是仗剑江湖去了。金陵楼的姐妹们时常从那些侠客嘴中听闻她的江湖事迹,靠着一手春水剑法,果然让她闯出一些名堂。再后来,金陵楼的姐妹收到了公孙小妹的一封信,说她遇到了一位高人,要去很远的地方,要各位姐妹保重,从那之后,公孙小妹便在江湖中消失了踪迹。
小琴萱也走了,与独孤珏一起,不过罗刹和樊无期却留了下来,因为罗刹说她的花魁头衔还没拿到,樊无期则是说怕罗刹乱来,要看着她,至于二人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却是不得而知了。
走的那天,双儿与小琴萱两个小丫头抱着哭了好久,都是极为不舍。不过人生便是如此,终有一别,劝说了许久,二人才互道珍重,挥手告别。
如此,金陵楼便只剩下师如是,李湘铃,李湘莲,罗刹四位头牌,不过金陵楼还是金陵楼,依然是蓝陵最为耀眼的一颗明珠。
是夜,师如是正坐在桌前提笔书写,字迹清秀工整。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站了起来,活动筋骨,揉了揉肩膀,走到窗前,推开窗,吹着夜风,闭着眼睛,极为享受。
一阵微风拂来,吹开了桌面上师如是写的一本书,书名金陵风韵,作者,“金陵俏笑生”,开篇便是一首长诗:
“鲜衣怒马朱颜俏,荡尽万千贼与寇。双姝约定起城池,蓝陵祛疾气自华。
洛水怀情出芙蓉,胭脂河畔见高楼。裙下风流美人榜,九女夺魁美名扬。
胡女艳冠压群芳,宁做孤魂痴情苦。昔有小妹公孙氏,春水剑气动四方。
情真意切奈何卑,冲冠一怒为红颜。才子佳人诗情寄,玲珑骰子入骨思。
青梅竹马两相知,红豆千里牵姻缘。淡雅纸艺桃花雨,三美难辨伯仲叔。
云氏有女伶俜苦,天生活泼乐淘淘。苏家小狐且长成,情窦初开不自知。
金陵秦淮夜未央,千金难买亦难求。回眸一笑百媚生,胭脂河上无颜色。
烟花柳巷红尘客,风花雪月夜归人。天生佳人才子配,只羡鸳鸯不羡仙。”
师如是回头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倾国倾城,“有缘,再会!”
第51章 苏府华堂喜筵开,琴萱西子解心结()
1
苏府华堂喜筵开,张灯结彩色斑斓。
丝竹声声若天籁,鞭炮齐鸣似春雷。
一对璧人交相拜,百年好合心花开。
多情佳人遇良配,一双鸾俦闺阃结。
帝京城,现忠献王府,以前的苏府。今日春光明媚,乍暖还寒,然而苏府上下大红灯笼高挂,到处挂着红绸,仆人护卫忙忙碌碌,满是喜庆意味。苏万鑫和梅若兰眉开眼笑,喜上眉梢,因为今日是苏岸与蝴蝶大婚的日子。
“唔!舒坦!岸儿这小子气了我那么多年,总算让我顺心一次,娶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哈哈!”苏万鑫笑道。
“老爷,你这脸就不酸么,这都笑几天了!”梅若兰无奈。
“哈哈,哪能啊,都说笑一笑十年少,我觉得我都年轻了几十岁了!”苏万鑫说罢还打算蹦一下,被梅若兰急忙制止。
“一把年纪了,还这般胡闹!”梅若兰嗔道。
“哈哈!嗯,入礼那部分两个孩子怎么商量的?”苏万鑫问道。
“本来是应该由女方父亲牵着将女儿送到男方这边,但他们最后决定撇开这个礼,由岸儿牵着蝴蝶一起过来。”梅若兰说道,有些遗憾。
“哦,这样!无所谓吧,有些礼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只是个仪式,重要的是他二人在一起!”苏万鑫点头说道。
“不如由我来吧!”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把二老吓了一跳。
“爹娘!我回来啦!”紧接着便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梅若兰怀中更是扑进一个娇小的身影。
来人正是独孤珏与小琴萱。
“哎哟,快给娘看看!”梅若兰一边抹眼泪,一边蹲下身子,好好地打量着小琴萱,“我的萱儿长这么大了啊!越来越漂亮了!”
“爹也得好好看看!”苏万鑫也蹲了下来,二老围着小琴萱,宠爱得不得了。
独孤珏微微一笑,“二位想必与小丫头有许多话要说,在下有些话说与蝴蝶听,先行告退!”
独孤珏推开贴着喜字的房门时,蝴蝶正坐在梳妆台前,似喜似悲,坐立不安,与天下所有的新娘一般,既对婚姻充满向往,又对未来有些许恐惧。
蝴蝶从镜中看到来人,激动得立刻站了起来,就要跪拜行礼,被独孤珏上前扶住,只得微微欠身,当做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蝴蝶说道,恭恭敬敬。
“这傻姑娘,怎地还是这般拘束!”独孤珏摇头苦笑,“吉时就快到了,怎地还是这般打扮,莫不是心绪不宁?”
“知女莫若父,女儿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呢?”蝴蝶脸颊一红,娇羞得低下头去。
“哈哈!人之常情,无需多虑,顺其自然便是。这婚姻简单,不过食多一碗筷,寝多一人尔;然也困难,同甘共苦,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相互扶持。婚姻有恩爱甜蜜,幸福美满,也有同床异梦,形同陌路。幸福大抵相同,不幸千奇百怪。不论如何,且记住一点,婚姻如饮水,冷暖自知,常想己所有,莫求己所无!如此而已!”
蝴蝶听到“寝多一人”时羞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但继续听独孤珏讲婚姻之道,渐渐豁然开朗,繁杂不宁的心绪也终于平复下来,朝着独孤珏盈盈一拜。
“女儿多谢父亲教诲!”
“拜过堂,便是苏家的媳妇儿了,好好孝敬二老!”独孤珏叮嘱道。
“嗯,女儿明白!”
“我之前交给你的东西可有看过了?”
“嗯!看过了!”
“嗯,你虽是傀儡身,但与真人无二,又是修士,苏岸亦是修真者,你二人天长地久倒是可期,不过苏家其他人则是凡夫俗子,寿命尤有尽时。你极重感情,为父甚是担心,生怕这生死离别会乱你心智,有机会你便与苏家人详谈一番,他们若愿意,皆大欢喜,若是不愿,也不可强求,但你需要将此事看开,切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免得到时候伤人伤己!”
“女儿记下了!”
“嗯,苏芷那丫头来了,估计是帮你打扮来了,入礼时,为父送你!”
“嗯!”蝴蝶泪水盈眶。
2
灯笼点亮,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观礼同贺。
独孤珏幻化而成的一个中年男子,不怒自危,甫一出现,气象万千,宾客不敢直视,纷纷赞叹,原来这苏家亲家这般了得,只怕是哪个江湖名门望族。独孤珏牵着身着红色嫁衣,盖着红盖头的蝴蝶,踏着红毯,缓缓前行,周围有好几个可爱的小花童不停撒花,模样可爱,漫天花雨,自是浪漫。
“笑迎佳客莲步移,青空漫落飞花雨。齐声满座宾朋贺,伴得吉言随行去!”(注1)
苏汀堂堂七尺男儿,看着迤迤然走来的蝴蝶,不自觉竟是泪流满面,独孤珏微微点头,知道蝴蝶的选择没错。
“我便把女儿交给你了!”独孤珏把蝴蝶的手送到苏岸的手中,“以后若是她受了委屈,我自是不会饶你,你可明白!”
“明白!”苏岸吞了吞口水,被独孤珏身上那种气势吓得不轻。其实苏岸心中着实无奈,这突然冒出的岳父,自己也是第一次见,但不敢忤逆,只得恭恭敬敬,“岳父请放心,我苏岸待蝴蝶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呵!”独孤珏笑了,“好生过日子便是!”
说罢独孤珏行至父母位,与苏万鑫和梅若兰坐到一起。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有司仪上前,引着新人入礼。
“鸿雁传书,信言一诺,越千山万水,跨几世情缘,新人请起誓!”
苏岸与蝴蝶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竹简,一人一边,缓缓打开,看着上面的描金古篆,齐声朗诵: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注2)
“信言一诺勿相忘,山盟海誓以为鉴!婚书立信,礼成!”
待得侍女将竹简收回,又有三名侍女上台,一人呈爵备酒,一人持正礼餐盒,一人双手捧刀。
“进授玄酒,告之天地,同牢合卺,结发同心!”
苏岸与蝴蝶拿起酒杯,将酒洒在托盘之中,然后放回,侍女退下。酹酒告天完毕,持正餐礼盒的侍女上前,打开餐盒呈上。二人切熟肉共食,舀小米饭共食,取匏瓜斟酒,各饮一半,互相交换,饮尽,匏瓜合卺,合为一体。
“共享一牲之肉,福寿同享,患难与共!共食一碗粟米,衣丰食足,康健多福!共饮一瓢之酒,夫妻齐心,同甘共苦!彘宴共结同牢亲,淡眸含笑合匏饮!同牢合卺,礼成!”
第三名侍女双手捧刀,躬身行至二人身前,苏岸接过刀,割下一缕长发,然后将刀递到蝴蝶手中,蝴蝶亦割下一缕青丝,将刀放回,然后二人用红色丝线将两缕头发缠到一起。
“结发夫妻,相守白头,纵隔千里情难断,两簇青丝结百年!结发同心,礼成!”
司仪又将二人引至场正中,“行三拜之礼!”
“一拜天地,万物有灵;二拜高堂,饮水思源;夫妻对拜,风雨同舟!”
苏岸与蝴蝶又按照司仪的指示,依次拜天地,父母,对拜,满堂宾客一齐喝彩。
“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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