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一舞成名,小琴萱和樊无期本可以重新回来,不过二人似乎都习惯了,表面上是罗刹的人,但还是做着之前的工作,樊无期还是护卫,小琴萱还和双儿一起跑上跑下,与金陵楼里的人渐渐熟稔起来。
那一夜之后,罗刹顺利拿到了虚位已久的金陵楼第九头牌,金陵楼也重新回到九位头牌齐聚的巅峰状态,每到夜晚,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小琴萱也终于体会到了双儿所说的,倒洗脚水都能把人累得脱力是个什么滋味。
此刻正直清晨,青楼夜晚迎客,白日自然清闲,街上有些清冷,不过金陵楼内设有地暖,炉火正旺,倒是温暖如春,小琴萱与双儿做着日常,正在楼道内擦着栏杆。
忽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蹭自己的小腿,小琴萱低头一看,原来是只通体黑色,眼角处有一小撮水滴状白毛的半大小猫。
“呀,芙蓉泪,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小琴萱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汽,将小猫给抱了起来,小猫亲昵地在她手中蹭了蹭,“喵喵喵”地叫了几声。
“哎呀!差点把晏姐姐的药给忘了!我这就去厨房煎药!萱儿妹妹一起来,一会儿你给晏姐姐送去!”双儿麻利地把栏杆抹完,端起盆就往楼下跑去。
“嗯!”小琴萱抱着小猫跟在后面。
双儿口中的晏姐姐,名叫晏婉芳,金陵楼九大头牌之一,是这只名叫“芙蓉泪”的小猫的主人,偶感风寒,身子抱恙,已经卧病在床好几日了,双儿和小琴萱负责每日生火熬药,送些清淡饮食过去。
“芙蓉泪别乱动啊!”小琴萱把小猫放在肩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里放着刚熬好的中药,热气腾腾,行至一间闺房门口,换一手托盘,腾出一只手轻扣门扉。
“晏姐姐,我是琴萱,给你送药来了!”
“进来吧,门没锁呢!”里面传来一个温柔女声。
小琴萱轻轻推门,房内幽香扑鼻,迎面是个精美红木刺绣半透明座屏,绣美人踏雪图,透过画绢,隐约可见一人坐在窗前。小琴萱合上门,绕过屏风走了过去。
房内家居精美,无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古色古香,一张挂着鲛绡宝罗帐的沉香木床之上,抱香枕放得端正,罗衾叠得整齐,软垫铺得平整。
“晏姐姐怎么又自己把床给收拾好了!”小琴萱嘟囔着嘴,装作生气,“若是让师姐姐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数落我和双儿姐了!”
“放心啦!你师姐姐这会儿还睡着呢,不会知道的!”
窗边的美人转过头来,两弯秀眉似蹙非蹙,一双眸子似喜非喜,脸色苍白,却笑容柔美,满室生辉。一袭青衣,外罩一件小袄,一头青丝随意披着,只在发端系了一条白色丝巾,手中捧着一个花纹细致,铜制均匀的精美手炉。
小琴萱走到晏婉芳旁边,将木盘放到桌上,肩上的小猫“喵喵”叫了两声,便轻轻一跃跳到了晏婉芳怀中,晏婉芳轻轻抚摸,眼神温柔似水。
“晏姐姐,双儿姐姐说昨日看你喝药眉头紧皱,估摸着是药太苦了,这药里今日多放了些甘草,应该会好些,哦,还有这个!”小琴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灌,“这是我让樊大叔帮我买的橙皮,苦的话吃几片,味道蛮不错的!”
“你们两个有心了!”晏婉芳笑着说道,将药端了起来,轻轻吹气,皱着眉头喝了下去,用手帕轻轻擦嘴,又捂着嘴干呕了两下,饶是多放了些干草味道还是不怎地,小琴萱赶忙递了几片橙皮过去,晏婉芳吃了几片,这才眉宇舒展。
“常听娘说良药苦口,这回算是见识了!啧啧!”小琴萱身体一直很好,哪怕淋了雨都未曾生病,所以倒是不曾知道中药是何味道,不过看别人吃药倒是不少,看他们那难受模样,虽然好奇,但着实不想体会。
“晏姐姐刚才看什么呢?”小琴萱也爬到窗口,往下看去,“小妹姐姐又在舞剑了!”
只见一道倩影,清颜白衫,青丝墨染,玉袖生风,皓腕轻翻,剑光闪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若仙若灵。
“可不是!小妹最喜舞剑,痴迷其中,睡觉都抱着剑,再这么下去,只怕没人敢娶她了!”晏婉芳笑着说道。
公孙小妹,性格活泼,能文能武,自创一手春水剑法,剑招优美绝伦,剑意柔情似水,绵绵不绝。最喜一袭白衣月下舞剑,金陵楼特意为她建了一个飞仙台,每逢月圆之夜,前来观其舞剑之人数不胜数,有“金陵月下天仙子”之称。
公孙小妹最喜欢双儿和小琴萱,第一次见面时候,双儿指着清丽无双,白衣飘飘,自有一种飘然出尘味道,手持长剑的公孙小妹说,“这位便是金陵楼第一女子剑仙,公孙小妹!”,然后小琴萱问候了一句“公孙姐姐”之后却是把二人给逗乐了,在金陵楼,不论男女老少都只会称呼他“小妹”,从不带上“公孙”二字。
后面听双儿说,公孙小妹身世坎坷,父母都姓公孙,本来关系八竿子打不着,但毕竟有这层关系在,因为“男女同姓,其生不蕃”的说法始终不被世俗所容。其父软弱无能,迫于重重压力竟是将公孙小妹母女扫地出门,其母最后郁郁而终。公孙小妹无依无靠,颠沛流离,快要饿死的时候被掌柜所救,带回了金陵楼。
对公孙小妹来说,公孙既是仇人的姓氏,也是母亲的姓氏,想忘却不能忘,于是就让大家都叫她“小妹”,这样也比较亲切。但对小琴萱来说,“小妹姐姐”叫起来还是颇为别扭。
不过“公孙”这个姓氏小琴萱倒是听过许多遍,大哥苏岸与蝴蝶交流修真心得时候,时常会提到“公孙家族”,小琴萱不懂修真界的事,但从二人聊天中,倒是知道这个家族剑法十分了得,公孙小妹天赋异禀,剑法高超,不知道算不算是家族遗传。
“晏姐姐都生病了,那个人怎么还不来看看你!”小琴萱数落道。
“他呀!”晏婉芳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苍白地脸上多了一丝红晕,“他若是走进这金陵楼,我便陪他浪迹天涯!”
晏婉芳透过窗,看向胭脂河对岸,此刻那里空空如也,不过她眼中却有一个背着长剑的落魄男子,站在杨柳之下,从那个地方,投来爱慕却又谦卑的目光。
“唔!”小琴萱看了看那个陷入回忆,眼中荡着浓浓春意的女子,低头头看了看晏婉芳怀中的芙蓉泪,问道,“你懂么!”
芙蓉泪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朝小琴萱“喵”了一声便睡去了。
晏婉芳回头,素手拉过小琴萱的手握在手中,柔若无骨,光滑细腻,“做女人哪,挺辛苦呢!”
7
金陵楼里的女子,每个人都像一本,故事曲折离奇,刻骨铭心,总有一页会让人看得潸然泪下。
双儿打小在这长大,金陵楼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晏婉芳嘴里的那个他也是双儿告诉小琴萱的。
那个男人叫什么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蓝陵也没人清楚。蓝陵鱼龙混杂,富豪乡绅,达官贵族,三教九流数不胜数。来来往往,去去留留,他一个落魄剑客,极不起眼,自然没人记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晏婉芳每日清晨开窗,总会在窗台之上发现一朵当季最美的花。风雨无阻,久而久之,竟然成了一种习惯。有几次开窗发现不见花的踪影,心中竟是怅然若失,探出头去一看,原来竟是风雨把花给吹落下去了,这才又拨开云雾见青天,不禁暗自苦笑。
晏婉芳善舞,尤以一曲百花舞闻名蓝陵,不晓得那送花之人是不是也因此才送花与她。她也曾躲在房中,彻夜不睡,想要将那“小贼”逮住,可守到天光大亮都没能发现任何动静,开窗一看,花依然出现在那。她说与姐妹们听,姐们都来帮忙,甚至还出动了护院暗中埋伏,可还是没能发现。
于是都说,那人估计是个绝顶高手,有来无影去无踪之能。
晏婉芳身边有个护花使者的事在金陵楼中传得沸沸扬扬,她虽然尴尬,但心中却是欢喜得很。她将那些花都留了起来,让人用特殊工艺制成干花可以保存很久,装在房里的一口大木箱子中,如今已经密密麻麻,她时常一个人看着这些花,幸福而甜蜜。
如果不是那次劫持,她或许永远不知道他是谁。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晏婉芳的车马刚从寺庙祈福回来,不曾想却是被一伙泼皮拦住,原来是上香时被这伙人给盯上,贪图其美色,欲行歹事。这伙泼皮不似寻常无赖,竟有几人会些武功,仗着人多势众竟是将车夫给控制住了。车夫虽然是金陵楼护卫,武功了得,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一时竟是不得救援。
这个时候,那拉车的马儿通了人性,护主心切,竟是提腿踢了一个泼皮。泼皮大怒,以棍棒抽击马身,马儿吃痛,发狂飞奔,载着晏婉芳在长堤之上狂飙起来。泼皮哪能让车马逃脱,其中一人手法精准,竟是投掷棍棒直插车轮之中,车轮被阻,整个马车都飞了起来往湖中落去。泼皮们见状,这马车落下肯定闹出人命,竟是作鸟兽散逃窜开来。
就当晏婉芳以为自己要香消玉殒之时,却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跃入车厢,抱着她脱离出来。马车摔了个稀碎,沉入湖中,护主的马儿受了些轻伤倒是无碍。若不是晏婉芳提早脱出,只怕已经命丧黄泉。
救了晏婉芳的男子落魄穷酸,身背一把四尺长剑,头发散乱,胡茬唏嘘,但一双眼睛却是深邃透亮。
这边动静如此之大,早已引来众多人围观,男子抱着晏婉芳落下,惹得旁人艳羡不已。他们一掷千金都不得一亲芳泽,不想却被一个落魄男子捷足先登,气得捶胸顿足,几乎气绝。男子也不多言,将晏婉芳放下后便转身走开,融入人群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晏婉芳受惊过度,一时间竟是忘了问他的名字,暗中后悔不已。
很快金陵楼的人闻讯赶来将她接了回去。
第二日清晨,晏婉芳开窗,依然看到一朵花,只不过,晏婉芳此刻手里还有一朵,居然与这花一个品种。
原来落魄男子救她的时候,怀中的一朵花掉了出来正巧被晏婉芳捡到,于是她便知晓了送花的神秘人,正是那个男子。
那一日,胭脂河上的水龙王捞起了十八具尸体,金陵楼的车夫前去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正是前一日企图调戏晏婉芳的泼皮。仵作验尸之后说,绝顶高手所为,这些泼皮无一例外全被一剑割喉,伤口深度都一模一样,不深一分,不浅一毫。
金陵楼能在蓝陵屹立不倒,其背后自然有很深的实力。晏婉芳出事之后,立刻就动用各方关系去查这些泼皮下落,找到泼皮藏身之处时已经人去楼空,只得再做打算,不想这伙人竟早已被人灭口,竟比蓝陵的地下消息情报网络还要快速。
一个烟雨蒙蒙的日子,晏婉芳百无聊赖开窗透气,竟然在胭脂河对岸的杨柳树下看到了那个身影。顾不得穿鞋,也顾不得下雨,她赤足跑到那里,可竟是不见那人踪影。失魂落魄回到房间时,又在树下看到了他。晏婉芳不懂,鱼玄机说:
“因为她觉得配不上你,男人,总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卑感!”
花依然有,人依然在,只是相望无言。
又一日,一个声明显赫的朝廷命官在蓝陵被人割去了头颅,斩去了四肢。而那人,前一晚上借着酒意企图非礼晏婉芳,被其他人阻拦后愤恨而去。朝廷命官被杀自然不是小事,刚巧有人目击到作案经过,并绘了画像,全国通缉。
画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落魄剑客。
那一日之后,再无鲜花,杨柳树下,再无落魄之人,只有金陵楼里的美人望穿秋水。
从那之后,也再没人敢对晏婉芳有非分之想。
“哎,晏姐姐,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小琴萱名不明所以,最近时常从这些姐姐口中听到一些话,尤其是那个鱼姐姐,她们说出的话云里雾里,高深莫测。
不待晏婉芳说话,小琴萱立刻又说道,“知道啦,姐姐你肯定要说,‘你现在还小,以后就懂了’,是吧!”
晏婉芳微微一笑,在小琴萱鼻子上刮了一下,“真聪明!”
“哎!”小琴萱一翻白眼,“你们总是这么高深莫测!我都不想长大了!”
“傻丫头!”晏婉芳抬手摸了摸小琴萱的脑袋,“只是你自己不自知罢了!”
“唔!好吧!”小琴萱将盛药的碗放到托盘之中,“晏姐姐,那我先去忙了,双儿一个人快忙不过来了呢!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还是回床上多躺一会儿!”
“去吧!”晏婉芳笑着说。
“哦哦,这个就送给姐姐了!”小琴萱把装着橙皮的小瓷灌塞到晏婉芳手中,伸手摸了摸芙蓉泪的脑袋,“芙蓉泪我走啦,别乱跑了啊!”说罢便转身走了。
“这孩子!”
晏婉芳无奈,回头又看了看胭脂河畔的那棵柳树,依然无人,觉得有些困顿,觉得应该听小琴萱的话去床上小憩片刻,起身,视线习惯性地看往窗台。
只见一朵花静静躺在那里!
“真是的!”晏婉芳笑道,泪眼婆娑。
第41章 鱼玄机诗文侯教,温庭筠入骨相思()
8
蓝陵的夜热不热闹,看赌坊与青楼。
赌坊里,十个赌博九个输,还有一个等着输,赢了固然好,但输了心中着实不舒坦,尤其是输给面目可憎的男人。
不知是哪一位豪杰在连输十把之后,怒道:
“既然都是送钱出去,送男人也是送,送女人也是送,倒不如送给那些国色天香的尤物,还能博得美人一笑,岂不快哉!”
说罢拂袖而去,一众赌徒觉得合理,竟然也跟着走了,于是除了烂赌鬼,赌坊的生意却是冷清下来,门可罗雀。
青楼本就门庭若市,经那位豪杰一闹,宾客更胜从前,赚得那是盆满钵满。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这宾客太多,青楼就那么大,姑娘就那么些,总是招呼不过来的,不得已竟是逼得青楼开始限定人数,发放号牌,持牌进入。有号牌之人那是风光无限,无号牌之人唉声叹气,青楼门前尽显人生百态。
可问题又来了,竟催生出了一些倒买倒卖之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青楼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普通青楼尚且如此,作为蓝陵第一的金陵楼,一个号牌可是天价,直接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金陵楼金主是多,可谁也经不住这么耗下去,都说钱要花到刀刃上,这钱没花到姑娘身上,反而被这帮号贩子给坑去了,那还得了。金陵楼也是狠,你敢断金陵楼的财路,那金陵楼也敢断你的,明码标价,实名登记,买完号牌直接进入,号牌易主当场作废。那些倒买倒卖之人,但凡参与皆被剁去双手挂在金陵楼门口的广场上一天一夜,以儆效尤,其余青楼纷纷效仿,这才终于把秩序给稳定下来。
这一夜,小琴萱端着洗脚水出来,在广场上排队的人饶了几圈,黑压压一片,虽然已经看了许多遍,但每次看都觉得颇为壮观。不论你什么身份,衣着再光鲜亮丽,还不是得老老实实排队,双儿说,这就是“众生平等”,小琴萱不禁哑然。
小琴萱走到河边,盆一掀就把水倒了下去,不想却是听到一声“哎呀”!
原来是小琴萱看那些排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