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修更怒,来势更快。
两人距离本就很近,于一个暴怒的剑修而言不过须臾功夫。
“去死!”那修士目眦欲裂。
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苏琴萱根本来不及反应,长剑就这般一寸寸贯穿了她的身体。
那修士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是如此得意,更带着些微残忍。他从未将苏琴萱放在眼里,甫一交手便知她修为平平,持有太阿剑对其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寻常修士若得此宝物,定会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晓,她却唯恐别人不知,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那便怪不得他了,送上门来美味岂有不吃之理。
“太阿剑,是我的了!”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手握太阿剑,在公孙家族崛起的道路之上熠熠生辉。
可很快,他的美梦就已破碎,他的笑容消散,继而变作惊恐。
为何这剑刺入身体没有丝毫触感,为何这女子表情始终如一,没有丝毫痛楚?
“这是······残影,怎么可能,什么时候!”他满脸不可置信,这样一个修为平平的女子,竟悄无声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施展了金蝉脱壳之术?!
一抹寒意在背后生成,男修如梦惊醒,原来她竟打算背后偷袭!他身经百战,反应自是极为迅速,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强定心神,立刻旋身挥剑,一气呵成。
“想要偷袭,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以他的修为,自能够攻敌必救,可男子话未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只见漫天剑影直刺而来,苏琴萱密密麻麻的身影充斥着他的视野。
是残影么?可为何每一个都活灵活现!
都是虚招,徒有其形?那为何每一剑袭来都让人有针刺之感?
男子脑中灵光一闪,眼中的疑惑化作惊恐,“······剑、剑宗!”
苏琴萱对修行很不上心,对于修真界里的那些门派功法更没有兴趣去了解,她喜欢的只有吃吃、睡睡、玩玩,当然还有独孤珏。于是乎,外界的一切就与她绝缘了,因此,她不会知道自己的“镜花水月”与剑宗的“雾里看花”是多么的相似。
若是换个场合,那男修只会皱皱眉头,毕竟同为剑修宗门,较劲的场合颇多,对剑宗也有了解,“雾里看花”虽然厉害,却也有破解之法。可现在是在太阿秘境之中,是公孙家族与天师道门的战场,生怕其他宗门知晓,双方都颇为低调,隐瞒了几年,如今却惊现剑宗的人,怎能不让人心生恐惧!
难道说,剑宗也知晓了此事,打算插手进来?
而其他几个女子也颇为厉害,女子?是了,九霄神门不就全是女子么!
剑宗,九霄神门,而且还是作为天师道门的盟友!公孙家族再厉害,再不可一世,也不敢同时与三大宗门为敌啊!
“不行,得告知长老!”那男修作出了决断,打算立刻撤退。
在宗门存亡面前,太阿剑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可是,说打就打,想走就走,他询问过苏琴萱的意见了么?
表面上藐视对手,实际上却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是独孤珏的教导,苏琴萱将其奉为圭臬。何况,她拿着“太阿剑”,怎敢掉以轻心。因此,她出手可不是奔着平局,或是让对手可以全身而退。
她是为了杀人,为被公孙、百里两族所伤的公孙小妹与赫连明空报仇!
“想走,哪有这般容易!”苏琴萱一声娇喝,那男修只觉一股劲力缠绕全身,整个人如坠泥沼,难以动弹?
自是太极劲力无疑!
无法动弹,岂不是变成活靶子了!剑修性子高傲,岂能任人鱼肉。
“臭丫头,欺人太甚!”男修怒骂一声,祭起全力,周身暴起可怖剑气,看去竟似整个人化作一柄无匹巨剑,听得他大喝道,“去死!”
狂暴无两的剑气喷薄而出,密集如箭雨激射,覆盖了整个区域。
苏琴萱的虚影是多,可与这剑气相比却是落了下风,剑气编织成一个牢笼扣下,将她整个笼罩其中,就如笼中雀脱逃不得。
“咳!”听得一声闷哼,漫天的残影中,其中一个苏琴萱在身前祭出法术企图抵挡剑气,却以失败告终,被剑气击中,同时那男修身上缠绕的太极劲力也消散无形。
“哼,虽说‘雾里看花’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可要伤敌终究只有一实,你剑宗就这般目中无人,真当我公孙家族好欺负不成!”男修冷笑出声。
“呵,就当你好欺负呢!”苏琴萱的声音传来,带着戏谑,哪里像是受伤之人。
男修越发惊惧,是了,若是受伤,这漫天残影应当消失不见才是,怎会依旧顶着剑气一往无前。可缠绕身上的劲力的确消失不见了,除非······她是故意的!他一直不将苏琴萱放在眼中,不曾想自己原来才是对方眼中不值一提的小角色,这种错位感使其心生颓败。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一瞬间反应过来,那声音······竟是来自自己的背后。
“什么时候,可恶!”男修想要挽回局面,可是为时已晚。
他只觉背心刺痛,初时只如针尖,顷刻间痛彻心扉,想要脱逃却已经来不及了,热血从他的口鼻中不可抑制地涌出,接着一道白光破胸而出,脏器、血肉、碎骨随之喷洒开来。
“那是······什么······”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意识消散前他极尽目力,想要看清楚那白光到底是何宝物,奈何那白光给他造成的伤害太过可怖,断绝了他的生机,终究是没有机会了。不过,似是上天感受到了他的愿望,怜悯他的死,在眼前变黑之前,那道白光却是折返回来,让他能够勉强看清楚一个轮廓。
隐约间,那是······一柄飞刀。
自然,他不可能看清刀身上镌刻的那两个字,名曰“斩仙”。
“好可怕的法宝······”男修带着不甘自空中坠落,身后露出苏琴萱的身影,腰间的墨玉葫芦口白光恰好消失。
苏琴萱手握“太阿剑”自是集火目标,甫一开战便有诸多修士朝她杀来,那男修仗着自己身法迅捷,打算先登城头立下首功,却不曾想到有眼不识金镶玉,将苏琴萱视作可以轻易斩杀之辈,直接阴沟里翻船,被斩于马下。
整个过程及其短暂,而苏琴萱的手段又太过惊人与凌厉,竟是让朝着这边飞驰而来的其他修士纷纷止住身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们不敢攻来,不代表苏琴萱不会攻过去。
苏琴萱偏头看向四周,手中长剑一挥,那漫天的残影竟也作出一样动作,看去颇为壮观。她妙目转向一处,落在一个手持两柄板斧的大汉身上,公孙家族以剑修为主,那么此人想来应是百里宗家的人。
“便是你了!”苏琴萱冷冷道。
“我······”那大汉只觉心中苦楚,悔恨自己不该贪恋秘宝,只是如今已被盯上,自是脱逃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怕、怕你不成!”
话音刚落,漫天残影已经朝着他疾驰而去。
“一、一齐上!”大汉强定心神,呼唤同伴,挥舞着板斧迎了上去。
······
另一片战场之上,狂风巨浪对轰,漫天冰凌呼啸,狂暴的能量肆虐之下将整片区域化作了生命禁区,误入其中只怕要被撕成碎片。
这里激战的双方,一方是敖曦以及数位天师道门高手,另一方则是百里宗家。
敖曦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她堂堂龙族公主,为救赫连明空险些被百里宗家的水灵之力所杀,这可是深仇大恨,怎能轻易放过他们,当时她可是想过让九龙冰宫将百里宗家灭族的,如今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虽然,这与她自己的鲁莽不无关系,说难听些,是自作自受,只是,她是公主,高高在上,怎么能有错呢,要错只能是百里宗家的错,不可饶恕!
“你们这帮王八蛋害得我好苦,我饶不了你们!”敖曦一双妙目几乎喷出火来。
丹婴双生,五灵相生强化水灵,再加上龙族对水的天生亲和,敖曦的水系法术不容小觑。
只见得她素手一挥便可掀起滔天巨浪,玉指轻弹便可唤出漫天冰凌,周身烟纱宝绫飘动间便有狂风生成呼啸而出。她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优雅与高贵,每一个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可法术威能却大得惊人,纵使对敌的百里宗家修士共同施法抵御,却还是吃力异常。
“我们哪里得罪过她?”百里宗家的修士一阵无奈。
一旁助阵的天师道门修士也暗自咋舌。
敖曦来到太阿秘境时修为不过神游期,算不得高手,不想短短时间,再出现时已是大乘期,想来是有什么其妙际遇。当然这在修真界中颇多,也算不得稀奇。真正令他们惊讶的是“返璞归真”,那种只会出现在飞升期高手身上的特质竟在一个大乘期修士身上。
一举一动无不与天地相和,又自成天地,仿佛······她便是造物主,风雨雷电皆为其所控。
惊叹之余,这些天师道门的高手也不会作壁上观。
绝地求生,哪里还有门派之见。他们不似公孙家族大男子主义,认为躲在女子背后会如何如何。敖曦主攻,本已大放异彩,如盛开娇艳的花朵,那他们便不去与其争奇斗艳,甘愿化身绿叶将其衬托得更加光彩照人。更何况,天师道门高手化身的绿叶岂可小觑。
众多高手结阵,一道道由雷电镌刻的符箓凭空生成,附着在海浪、冰凌、狂风之上,更添其威能。
轰鸣声,呼啸声,雷鸣声,不绝于耳,若万兽奔腾。
“可恶啊,快顶不住了!”百里宗家修士叫苦不迭,虽竭力抵挡,可结成的阵线还是被寸寸蚕食。
凡世神话中,龙族乃是司云布雨的神祗,更是江河湖海的统治者,依水而生的人们都会祭拜龙王以求风调雨顺,这便是敬畏之心。到得修真界,龙族虽依旧神秘,但在人族修士眼中却是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加上两族间曾经的血海深仇,也就不能再谈“敬畏”二字了。
可龙族与生俱来的强大是不容置疑的,只因为它们长久不在世间现身,便让人忽视了这一点,毫无疑问,这是致命的。
“瀚海阑干百丈冰”,有着“百丈冰”之称的百里宗家在无尽海曾经何其风光,自高自大的他们甚至想要做无尽海的主人,这是多么狭隘与可笑,便如坐进观天的青蛙,不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百里分家到宗家抢婚那一日,百里长河以为将“百丈冰”扩展成为“千里冰封”便能将百里莫言击败,不曾想遇到了“万里狂沙”,惨死落败。
如今,他们遇到的是真龙,更有天师道门高手辅佐,给你百里宗家万丈、十万丈又如何!
以海潮对海潮,放之大海,百里宗家以法术凝成的浪潮已是可怖至极,修士不敢硬撼,要退避三舍。奈何他们如今面对狂澜竟比之狂暴了不知多少倍,与之相比,他们浪潮便如嗷嗷待哺的婴孩遇上了雄壮魁梧的巨人,不堪一击,敷一接触,连浪花都未曾极其就被吞没。
如法炮制,打算以水凝冰,可又谈何容易。怒涛来势汹汹,冰尚未凝结便又被击破,如此往复,来势不减。百里宗家的修士惊恐万分,急忙呼叫支援,许多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顿时冰寒之气大作,终于将潮头冻住。
可是,听得“咔咔咔咔”之声不绝,竟是被冻住的潮头化作冰山巨兽拔山倒势撞击而来!
“怎么办!”
“拼死也要顶住,若是溃败于此,他们就能以此为突破口冲杀出去!”
“人不够,再来一些!”
有修士补充过来,自然就有地方人手不足,于是又有人手填补。可随着空缺地不断增多,再加上局势的风云突变,再厉害的指挥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渐渐地,有条不紊的包围、收缩、围歼策略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趁你病要你命,天师道门一方怎会轻易放过,一旦发现薄弱之处立刻开始冲阵。
于是乎,整个战局变得突然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
与苏琴萱的雷厉风行,敖曦的大开大合不同,战场的某一个角落却无刀光剑影,仿佛与世隔绝,只有一句句话语,更似寒暄。
“无忌师弟,许久不见······”些微赧然,含娇细语,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
“玲珑······师姐,好久不见!”有些尴尬,却很快恢复平静,坦然而对。
公孙无忌想过很多次与公孙玲珑见面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今日这样的情形。
现在算来,他与她有许多年未曾见过了。当初为了躲她,他闭关修炼,出关时她已嫁作他人妇,有了孩子。后来百里宗家被分家连同多个势力逼宫,被迫离开无尽海,而她的长子也在比斗中被杀。刚经历丧子之痛,不想之后又被人一路追杀,也算得九死一生才回到苍梧山。诸多打击加身,让当年那个开朗的她一下子沉寂下去,在七巧玲珑阁深居浅出。
闭关的事他做得不够光彩,也没想好见面该如何,便有意躲着,再加上他多数时候留在太阿秘境中主持大局,两人也就没了什么交集。
公孙玲珑生得极美,是美人榜上排得上号的人物,每每提及,许多修士无不气得捶胸顿足,怒骂百里海那草包怎会有如此福分抱得美人归。如今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素色衣衫,妇人发髻,略施粉黛,成熟而富有丰韵,眉宇间的淡淡哀伤更为其增色不少,看去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寻常的开场白,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公孙无忌欲打破沉默,不想公孙玲珑却先开口了。
“师弟一点都没变呢,师姐却已经老了······”伤感之情溢于言表,换做以前是绝不可能从她的口中说出的,看来丧子对其的打击极大。
“呃······”公孙无忌愣了一下,微微低头,将短暂浮现在脸上的同情抹去。公孙玲珑性子要强,最不喜别人带着这样的表情看她。他重新抬首,摇了摇头,微笑,“没变,师姐一点也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比他大很多岁,当然,到得元婴期之后的修真者没了时间观念,所谓年岁差距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记忆里的这个女子有着绝美的笑容,由于是公孙明镜的孙女,地位超然,也就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有些刁蛮任性,当然,美人嘛,这些缺点是可以被容忍的。
她对他很好,一直很照顾他,他便将她当做姐姐一般。
“无忌啊,以后你就跟着师姐,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公孙玲珑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
他那时候还小,只觉那时候的师姐美艳无双,是为天人也。
平时的公孙无忌有些沉默,公孙玲珑便时常叫上他在苍梧山“横行霸道”,俨然一个小跟班。嘴上不说,他心里却是喜欢的,心里很温暖,有家的感觉,这是亲情。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时光荏苒,小男孩渐渐长大,成了如玉般无双的公子,天赋卓绝,与剑宗洛剑尘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长大了,师姐在他的心中却不曾变过,或许这便是遗憾的开端。
是什么时候师姐说话变得温柔了,看自己的眼神也变得躲闪了,他不是不懂风情的男子,知晓那是女儿家的心思,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