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兴趣什么?」他望着我衣裳不整的样子,脸色铁青,「每天和不同的男人上床?」
我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眼前一阵发黑。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转身就走。
真没用,我还以为,我不可能觉得伤心,Lee教了我那么多,我被很多很多的人轻蔑过,他又不是第一个。
听到他在后面叫我的名字要我停下,我不理会。他追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对不起。」
我用力推开他。
「你别哭,是我不好。」
他妈的!谁会哭!我又不是废物!
他突然伸手抱住我,「对不起,小竟,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他喃喃地重复着,细长的手指不断地抚摩我的头发。
我很没用,我觉得自己是个烂货。我一点也不生他的气了,只因为他第一次叫我「小竟」,而不是连名带姓。
再怎么伤心,我也觉得很高兴,这应该是他会给我的,最大程度的亲密。
他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虽然我一直在他面前,想假装得不一样,希望他不要知道我是条人鱼,希望他把我当同类。
现在这样也好,我也可以死心了,以后就可以很轻松。
天天害怕被他发现我的鱼尾巴,我很累。
◇
过两天Lee来找我。一进门就神色严厉,「你怎么把Eric打成那样?他那样的人;是你得罪得起的吗?做事之前,就不能先用大脑想想!」
我坐在电脑前打游戏,慢慢地把那些魔兽一个一个砍掉。
「又是这种态度。」Lee抱怨,「每次惹事,都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要不是我一直替你顶着,你现在还能一根毛也不少地坐在这里吗?都不懂得谢我一声。」
「是你该做的。」我还在挥剑,红光,红光。
Lee好像生气了,「小竟!」
「要不是我躺平了,让Eric搞了一个晚上,你的事情,能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就办成了吗?」我朝他笑笑,看见他脸色大变。
「你胡说什么……」
「我没生气,你会这么做,太正常了。记得下次要出卖我,也请找个正常人,Eric在床上根本不是人,把我弄死了以后,你上哪找第二个林竟替你卖肉?」
「……」
「还是说,你对Eric还是不死心?就算你对他旧情难忘,也不用为他卖命到这种地步吧?」
我笑着把表情僵硬的Lee推了出去,再关上门。
Lee也走了,我在房间里翻找,想知道我到底还剩下什么东西。
我又开始以前那样的享乐,当我的人鱼,海底有很多很多的同类可以让我挑。
没有Lee管我,我就和各种各样有趣的同类上床,他们有的很英俊,有的很风趣,有的很有情调,有的很温柔。虽然上床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就消失了,但我也不是很介意。
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底太暗,让大家看不清的缘故,上床就像蒙着眼睛捉迷藏一样,都在碰运气。你需要碰上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才能找到真正要找的那个人。
运气差的,一直到很老很老了,还是一个人。
我捉了很多次迷藏,所以交往过的人,多的可以拿来当牌打。
和我在交往的那些,他们除了都是男人以外,一点共同点也没有,如果硬要挑的话,那就是都有某个地方和卓文扬相似。
我就是这么低贱地安慰顺便也欺骗自己。有的是眼睛长得像,有的是和他一样的下巴……
我从一个又一个人身上,收集着卓文扬的碎片,他的头发,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他的嘴巴……虽然知道,这些碎片即使集全了,也无法拼凑一个完整的卓文扬给我,我还是想碰运气。
我太倒霉了,我现在生命的中心,只变成卓文扬一个。不管我在做多么与他背道而驰的事情,其实都是围着他,像个人造卫星一样愚蠢地打转。
◇
作为南高学生的日子,很快就在炎热的夏季里结束了。
我虽然也装模作样地填了志愿,参加了高考还有最后的毕业式,实际上,对我而言,考卷上的题目,就像高中三年的校园生活一样,模糊不清,意义全无。
但在最后,南高还是给了我一点震撼,并成功地让我将其永远铭记,印象之深,能让我在多年之后还能成功地记得,在我的高中时代,曾经有过那么一位叫欧阳希闻的英文老师。
事情还是满喜剧的,那天卓文扬和我一起去交全班的志愿表。他是负责这些工作的班长,而我则是拖拖拉拉最后一个交表格的,害得他在教室里干坐到太阳西下、四周空无一人的害群之马。
他脸色不善,一声不吭,我自然也不敢多说话,两个人就静悄悄地走到欧阳那班导专用的办公室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在卓文扬习惯良好地伸手敲门之前,我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虽然轻微,却让我一下子就拉住了卓文扬,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贼笑着,示意他一起慢慢地凑过去,往里面看。
这一看,连我都差点惨叫出来。
真是失策了,听到那种压抑着的呻吟,我这种实战经验丰富的人,当然马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可惜,还是犯了个关键性错误。
我以为是欧阳和他女朋友躲在这里幽会,所以想逗逗卓文扬,让他开开眼界,长点见识,却怎么也想不到,里面纠缠在一起的,会是两个男人。
我在自己尖叫出来之前,紧紧捂住了卓文扬的嘴巴,他也反应迅速地捂住我的。我们就以这种可笑的姿势瞪圆了眼睛,看眼前的真人表演。
被按在桌上的人是欧阳,这又在我意料之外了。而另一个人穿着的,再明显不过,是南高著名的制服。
那个人差不多是背对着我们的,看不见他的脸。身材算得上高大的欧阳,现在就跟只小兔子一样,在那人手里可怜兮兮地挣扎,「放开我!不要……」
「老师……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啊。」那人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耳熟。
我俩早就该偷偷溜开的,不知道为什么,脚就像被钉在地面上一般,动弹不得。
「求你了……会有人进来的……」
「少哄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除了我这样的好学生,还有谁会来找你,嗯?」
欧阳的声音显得惶恐,「真的,是文扬……」
接下来是一声惊叫。我很想知道那人对欧阳做了什么,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背和欧阳张开的腿。
「文扬?叫得倒亲热嘛……你什么时候和他有一腿的,嗯?我就知道那小子对你有企图……」
我意识到身边的卓文扬,正怒火中烧着要冲进去,忙死死地拉住他。
「不是的,他来送志愿表的,我和他什么也没有……」欧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很痛苦。
我虽然早知道欧阳稚气未脱,白长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却一身孩子气,但也没想过他会如此弱势,况且,对方还是个学生。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待会儿就让他当观众好了,反正我是无所谓啊……」
欧阳的腿被强行抬到那人的肩膀上。「不要,不要!」惊恐的,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别怕,这回我会温柔点的呦!」
「骗人!你这个大骗子!」欧阳真的哭了。
「乖,别哭,乖乖的,就会很舒服哦。」
然后……卓文扬的青筋暴跳了两下。
「啊——不要!」接近尖叫的呻吟,「肖玄——」
被那个男生激烈的动作震惊得目瞪口呆的我,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惊讶眼珠子都要暴出来了。
难怪会觉得他声音耳熟,肖玄啊,我们高一入学典礼上,就是他作为新生代表,在台上发言的。
他的成绩、相貌、品行、家世都是一流——南高就是肖家的产业之一,简直是全年级女生偶像,金灿灿,亮闪闪。
这么一个挂着品学兼优牌子的乖宝宝,居然在办公室,像野兽一样地对我们亲爱的欧阳老师下如此毒手……
我是没想到,南高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有这种癖好,而且掩饰得如此之好,分明就是同好,啊,不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我还记得,以前有女生背地里叫他柳下惠。
我呸啊,这种人也算柳下惠的话,那我是什么?
等我拉卓文扬慌慌张张地离开办公室时,两个人都是满胳膊的鸡皮疙瘩。文扬白皙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紧抿着薄唇,半天不说话。显然刚才看到的,对他来说,不仅仅是限制级。
我在深呼吸,脑子里还是激|情的残像。那两个人真是……太夸张了,全过程要是录下来,那是绝对的二十三禁。
「为什么不让我去救欧阳老师?」
那家伙一开口就是这么正义的言辞,害我当场呆立,「你……你说什么啊,欧阳是喜欢肖玄的好不好?看了那么久,难道你没看出来啊?」
「那,那为什么一直反抗,还哭着喊着要他停?」
我哈哈大笑,「这个就是你不懂啦!」见他面露愠色,忙改口:「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啊……可是你又不是Gay,学了也没用。」
文扬瞪了我一眼,微微有点脸红;「欧阳……真的不是被强迫吗?」
我举手发誓:「真的不是!」
我被强迫过,所以我是权威,我有发言权。
「如果是,就算肖玄再怎么惹不起,我也不会在一边,眼睁睁看着这么罪恶的事情发生啊!」我在心里又偷偷补上一句:我会闭上眼睛。
好像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文扬的脸色开始变成青橘子的颜色。糟糕,这家伙不会是想吐了吧?
我正在找纸巾,文扬有点难以启齿地开口了:「男人和男人……做……都是那样的吗?」
「哪样的?」我觉得好笑,看他那呆呆的表情。
「就是……做女人那一方,都很痛苦吗?」
「啊,这个……」我挺认真地思考,「也不全是,看攻方的技巧了。」
「技巧?」他皱眉的样子,好像在对付一道化学难题。
「就是……」我处心积虑地搜刮着适合的词汇,可以灌输给他这样连男女之间都未必清楚,何况男男的无知少年,又得谨记他是异性恋,绝不能太露骨而吓到他,基本地敷衍一下就好了,「比如说,前戏一定要做足,进去之前要记得润滑……」
「润滑?」他又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是当然啊,男人那里,和女人又不一样……」我抓着头,「你想象一下啊,那么紧、那么干的地方,不润滑一下,怎么进得去啊。」
他估计是在脑子里真的很仔细地想象过了,所以脸色更难看:「原来是这样……那……如果就直接进去呢?」
「会裂开。」我一本正经。
「肛裂?」他一副恐怖的表情。
(以下由录入组hayella录入)
「是啊。」我点头。他瞪着我,眼光呆滞,瞪得我毛都竖起来了。「……小,小竟,你没事吧?」
「啥?」
他尴尬地摸了摸脸,「我是说……你不是有做过女人的那一方嘛……会不会遇到那种完全没柠巧的……那就会受伤啊……」
「这个啊。」我笑,「一般那种人,我不可能让他碰我的啦。」
回想起来,那实在是一个奇妙的片段。
在学校的草坪上,我对一个我爱着的异性恋男生,循循善诱地进行Cay的H知识再教育。我不敢发誓自己当时动机纯良,谁叫我面前是只神情无辜、好奇的小白兔。
他认真听我说话的时候,表情是那么地信赖又温柔。
暑假过后,便是大学的入学式。卓家的车开进T大的时候,我家里的车,载着我和大小行李跟来了。
我老爸也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把我塞进T大。我水平实在太差,分数低到让人苦笑的地步。却脸皮超厚,不屈不挠地死缠着他,无论如何都要进T大,不进我就去死。
他差点就回天乏力,最后也不管我到底念的是什么系了,有个地方让我活着待着,别寻死觅活就好。
卓文扬则是被提前录取的,他念的还是录取条件极其严苛的经济。相比之下,分数无疑是全T大最低的我,不知道哪个才是妖怪。
但完全是地球两极的人,也有凑到一起的机会。
我退同兴地知道,卓文扬并不打算接受安排给他的宿舍,而是在外面租了公寓,他那钟点一样准时的作息习惯以及洁癖,让他无法容忍和其它男生共享一个空间。
我就靠着「同学」的交情,硬是厚着脸皮纠缠着,总算如愿以偿,跟他分享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有意无意地,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怱略了我是个Cay这样的事实,正式「同居」。
本来还担心他会讨厌我,让我意外的是,我们的同居生活,是我所能想象得到,最幸福美满不过的生活方式。
我每天都睡得跟死掉没什么区别,文扬会尽职地叫醒我起床上课,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烧个水都能引起爆炸,又对公寓附近的外卖不屑一顾,文扬就为我这种笨蛋洗手做羹汤;我以各种借口逃课迟到,文扬就帮我抄好课表,贴在床头,并为我在课本上清楚标明上课地点,以免我找不到教室。
被他这样照顾,虽然过规律的生活让我苦不堪言,我还是差点就要美得飞上天去了。但还好没真的飞上去,我不至于得意忘形。
我知道,他只是习惯于像照顾他那柔弱母亲一样,去照顾靠近身边的人,不管那个人是叫林竟,或者其它名字。
但对于我这样的花痴和胸无大志的人而言,这虚幻的幸福,已经够让我晕头转向,不能自拔了。一度还偷偷觉得,除了不可能上床,现在的生活,简直可以媲美经典婚姻。
如果可以这么一直下去,我真是什么也不奢求了,尽管心爱的人就睡在隔壁,而他不会来碰我半个指头。
当然,前提是,不要有那么多围着他嗡嗡作响的苍蝇。
文扬会受欢迎是正常的。连我这样行事嚣张的Cay,都有女生喜欢,他就算是被女生们撕着吃了,也不奇怪。
更糟糕的是,他嫌近视很不方便,硬着头皮去做了激光手术,恢复视力。这下眼镜也不戴了,唯一可以掩盖他美貌的东西,都没了。
每天看他衣着整齐,一派禁欲气息地出门,我就实在很怕当天我们公寓的门,会不会被尖叫的女生踏平。晚上他要给我「辅导功课」,才坐下没两分钟,他的手机就又响了。他抱歉地笑笑,放下手里的笔去接电话。我看表,开始计时,一分钟……一分三十秒……
气闷中。
「文扬,我题目做不出来!」我哗啦啦挥动王吴的英文能力测试试题集,意图提醒他今晚的使命,可是给我补习英文,争取让我考试一次过关,而不是当接线生。他难道就看不出来,那群以大同小异的借口,在电话里和他纠缠不清的女人,别有居心吗?或者,他根本就是乐在其中?我暗自磨牙,怎么可以这么禁不起诱惑!「对不起!」终于成功引起他的注意力了,他抬头朝我笑笑,然后放堡首量,用手半捂嘴巴,对着手机低声笑着说话。
我拿笔在无辜的书本上乱画一通,蠢材蠢材!怕吵到我,你就不能干脆挂了电话吗?气结地翻过惨不忍睹的一页,继续发泄,一边竖起耳朵,吃力地想分辨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真累,每天都要这样。如此训练下去,我的功效,足可以媲美一台相当精良的窃ting器。
我只恨自己不是个女的,或者他不是个女的。总之,我没有把他藏起来的立场,不然就以同居人身分,对着那些络绎不绝打来的电话吼一声:「找我家文扬什么事啊?」妖女们就不攻自退了。为什么我是个男人呢?我低头怒视自己的下半身。看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转身回来,我酸溜溜地,「终于打完啦?」
「是啊。」他自然微笑,「我朋友等下要过来。」我当头一棒,几乎晕厥。这这这,这都杀上门来了!
开门看到那个自称叫Joanna的女生,我心中便警铃大作。
即便对女性兴趣全无,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上无处不在的魅力。无懈可击的皮肤和笑容,衣着品味高尚脱俗,即使穿着不薄的丰绒短大衣,身材的完美曲线也一览无遗。
外文系的美女素来是T大之首,如今看来,果然所百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