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事房管事认出那无名男尸确是宫中太监。大人,可还记得廖为此人?”
“是他?”众人更是生奇,天下间的巧事怎都凑到一块去了?
“死者正是廖为。”
公孙策眉头深颦,喃喃道:“廖为出宫之日是六月二十八,按死期倒推,应是离宫不久遇害。到底是为何杀他……不过是一名小太监……”
展昭忽然想起端倪之处:“大人,当日廖为失踪,与御书房玉鼠失窃之事有所关联。”
“玉鼠。廖为。凶徒。”包拯沉吟片刻,吩咐道,“王朝,你速去确认那溪边老妇可就是与廖为同时失踪的母亲廖陈氏,如若就是此人,立即查明她失踪前曾与何人接触。”
“遵命!”
未有歇息半刻便又要出去,王朝却无丝毫怨色,抖擞精神办案去了。
展昭已猜到包拯所疑:“大人是怀疑廖为盗宝,母子同遭灭口?”
“不错。若廖为确实自宫中盗宝,想必是有人指使。极有可能就是那凶徒所为。”将种种纷乱线索仔细整理,渐渐崭露案情小角。
公孙策仍在沉思,似乎有不通之处。
包拯注意到他脸上神情,便问道:“公孙先生,是否另有所想?”
“大人,学生亦认为凶徒恐是为宝杀人。何以又要灭那齐寿一家三十二口?二者之间似无关联。”
“公孙先生所言极是。”包拯轻轻叹息,“此案一直苦无线索,本府亦是费煞思量……”
展昭一旁站立,看着这位为朝廷之事日夜操劳,难有安枕之夜的青天包大人,心中只觉难受。
如何,才能替大人分忧解难……
一幢小小砖屋,因多时未有人住而尘封蛛织。
展昭站在破旧木门前,良久未入。
脑海中,浮现出案情种种。
若确如大人猜测,那廖为受人主使,在宫内偷出玉鼠,而后发现对方并无遵照约定给予报酬之意,更恐会杀人灭口,便携玉鼠逃归家中。如此,他定会将此物交予老母收藏,孤身与主使者交涉。
怎料那凶徒完全不肯买帐,杀其灭口。本打算到廖为家中取回玉鼠,却不料那廖陈氏早已逃离。两人死期相隔一月,那凶徒应是在此期间到处寻觅,终发现廖陈氏行踪继而将其杀害。
案中关键,乃是那玉鼠。到底是凶徒已经到手,抑或尚在他人手中……
王朝刚从邻家出来,恰见他木然站立门前,连忙上前招呼:“展大人!”
停了繁思,展昭略一点头,问道,“可有发现?”
“唉,廖陈氏深居简出,很少到外面走动。邻居对她多无印象。至于廖为,更加鲜少回家探母。属下访查附近邻人,皆无人知道廖陈氏何时失踪,更不知道失踪之前曾见何人。”
看他百般无奈,可知案情又至瓶颈。
展昭耳边突然听到极为微弱的铃声,连忙四周查看。王朝见他有异,连忙问:“展大人?发生何事?”
“可听到铃铛之声?”
王朝竖起两耳仔细凝听,却始终未得要领,只得摇了头:“听不到。”
“确实有。”
现下就是小小线索亦不能放过。
展昭提气一跃,飞上屋檐,登高寻找声音来源。
天色已沉,隐约之间但见有一卖货郎挑着担子摇摇摆摆往西面而去,已离此极远。
他立即施展轻功,几个飞跃已追上卖货郎。
“啊!!”那卖货郎被突然出现的红影吓了一跳,脚下踉跄往前跌扑。
“小心。”
猿臂一伸,搭上担身轻轻往前带上半步,卸去冲前之力顺势将沉重货担放到地上。另一手探扶卖货郎腋下,免他扑倒。
货担叮当作响,铃铛之声,原是他架上一个小风车发出。
卖货郎有惊无险,连忙向这位救了自己的官差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展昭微微一笑,道:“不,是在下一时心急,挡了你的去路。”
这卖货郎虽走东闯西四处售货,但何曾见过如此和颜悦色,还会给平民说歉的官差?立下眉开眼笑:“官爷哪的话!您叫住小的有何吩咐?”
仔细看了他担上货物,皆是南北杂货以及一些甚为讨喜的精致小物,便问道:“小哥可是在这附近做买卖?”
“是啊!这一带谁不认识我张大全!我做的买卖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不知平日可有经过堰道大街?”
“有啊!堰道是小的每日回家必经之路。”
“那不知小哥可认得堰道大街住的一位陈姓婆婆?”
“姓陈?”卖货郎想了想,便道,“是不是姓陈我倒不大清楚,不过堰道只有一家住了个孤寡婆子,听说他儿子是个太监!”
展昭眼神一亮:“不错,正是这位婆婆。小哥,你最近是何时见过她?”
卖货郎这次思索得久了些,方才有点不太确定地答问:“大概是一个月前吧?我也不太记得了。那日她来得匆忙,说是家中急了用钱,拿来一个小玩意卖我,之后收下银两便走了。”
“小玩意?可是一个白玉鼠雕?”
“诶?官爷你怎知道的?”卖货郎甚为惊讶,有点怕怕地问道:“官爷,那该不是贼藏吧?啊呀!我真不该贪这点小便宜,看那玉鼠货色不错只要一两银子,只道那婆子不识货……”
展昭对他的自怨自艾不感兴趣,打断问道:“那玉鼠可还在你手里?”
卖货郎苦着脸摊开两手:“卖掉了。”
“卖给何人?”
“一位穿白衣服的公子了。”
“白衣公子?!”展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喜穿白衣的人满街都是,但案件至此,太多的巧合与误会让他不得不只想起一人。
“你可还记得此人容貌?”
“那位公子?俊俏!小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俊的人!还识得武功,我把小玉鼠丢给他时失了准头险些砸在墙上,他可厉害,袖子一抄就把小玉鼠手下了!”
展昭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毕竟会武功、穿白衣服的人在东京开封还是有许多的。
“那你是在何处将玉鼠卖与这位公子?”
“开封府后街。”
“可有记错?”
卖货郎非常肯定:“那位公子趴的可是开封府后院墙头啊!!当时还真吓了小的一跳!!加上那公子容貌,小的是绝对不会记错!”
展昭长叹一声,闭上双眼,心中无奈更深。
是他了,穿白衣服、武功高强、敢趴在开封府后院的,除那只胆大妄为的大白老鼠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兜兜转转,原来小玉鼠竟在锦毛鼠手上。
若玉鼠在他手里,凶徒极有可能会对他出手!!
王朝此刻赶了过来,却已不见了展昭身影,不禁奇问道:“展大人呢?”
卖货郎从惊愕中回神,指着已经什么都没有的远处。
“太厉害了!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9
与展昭大打出手,白玉堂不可说并无后悔。
他也知道展昭事事以公为先,不得不查问每一个有嫌之人,即时是皇亲国戚,他也必会照询不误。
便是知道,也总希望自己在他眼中能够是信任的存在。
“该死的。”
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饭菜早已凉透,手上的筷子也不知道戳烂了多少盆精美菜淆。
特别是某一碟南|乳扣肉,红红的酱料跟碎肉掺和到一块,简直是惨不忍睹。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小二应和之声。
“……在……那位大爷……二楼……天字第一……”
嗯?
白玉堂稍稍回神,天字第一号房不就是他现在这房么?不知是何人来寻?
轻盈的脚步,若非适才小二声音粗重提醒了他,根本难以察觉此人靠近。如此无声无色轻灵若猫的步履,白玉堂怎会不熟。
“咯、咯、咯。”
还很有礼貌地敲了门。
白玉堂狠瞪着那扇门,好似能用眼神射穿门板飞刺外面那人。
“白兄。是展某,请开门吧。”
能不知道是你吗?像只猫一样鬼祟无声,想让人不知道是你都不行。
白玉堂赌气地继续练筷子功,完全没有应门的打算。
外面的人听不到回音,似乎有点着急,敲门声愈急:“白兄!你在吗?白兄!!”
不在。既然不应,不就表示没人了吗?瞎嚷嚷什么啊?
“白玉堂!!”“砰!!”
一声急呼,随即是门被踹开的撞击声。
白玉堂愕然地看着那个神色紧张的展昭立在门外,仿佛房里藏了危险之徒,手中巨阙呈出鞘之姿,身体更是紧绷,随时戒备攻击。
“你——”
看到白玉堂安安稳稳端坐房中,瞪大了两看怪物一般的眼睛盯着他,展昭不禁一时气结。
真怪了。
遇了这白老鼠的事儿,他总不能停下半刻冷静分析,否则当不至几番失态。
“我怎么了?”白玉堂斯然举了筷子,夹起一块唯一完整的小肉片,送入口中,“嗯——没看见吗?白五爷正在吃饭!”瞄了展昭一眼,“展大人,如无要事,就请吧。”
尽管心中恼意喷涌,但还是为他的安然无恙定下心来。
“既然在房,为何不应?”
或许他自己听不出来,可话语之中却隐隐带了抱怨。
“食不言,寝不语!”白玉堂还真是狠狠地往嘴里扒了口饭。早已冷透的米饭塞入口中有如嚼沙,可为了面子,他装出有滋有味的模样吃得啧啧有声,还夹了碎碎绒绒的南|乳扣肉来佐饭。
展昭很想提醒他,是否还记得二人被困捆龙索之时,这大白老鼠在大风客栈那吃饭吃得是跳来窜去,还说如此吃法吃得过瘾、吃得干脆。
不过终还是忍住了,毕竟二人尚在交恶。
天已阴暗,房内早就乌黑一片,店小二匆匆掌灯入内放好,便连忙下楼去了。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两位,奇着为何那红衣官爷如此紧张地找那位白衣公子,找到了却站在门口不愿入内。
有了烛光,展昭方才注意到那桌上餐食早已没了热气,可那白玉堂竟捧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吃。只是不住抽动的嘴角多少出卖了他。
心中不禁暗自叹气。
这只任性的老鼠,每一次跟人赌气,都总会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再叹一口气,又为何每次先让步的人,总是自己。或许是太过了解他,知道他脾性太倔不肯轻易低头。
“别吃了。”
白玉堂抬头,有点愣忡地看着走到面前的展昭。
不能理解地看着他取下自己手中碗筷,继而吩咐小二撤下凉掉的饭菜回锅再热。等终于回神,展昭已坐在他对面,用一双等待的眸子凝视着他。
清澈得全无杂质的黑砾眸,敢直视者,必是心中无愧。
白玉堂心中有愧。
所以他移开了眼神。
“有事?”
“有。”
“说吧。”
“命案关键之物,乃是一只小巧的白玉鼠雕。展某一路追查,发现此物辗转流至白兄手上。”
“那又如何?”
“曾得此物者,皆遭凶徒灭口。”
白玉堂闻言猛一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展昭。眼中,有隐藏得很深的关切。但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玉鼠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担心自己会遭凶徒偷袭!
因私心而与他交恶,他竟然还挂心着自己的安慰……白玉堂并非顽石,更非愚木,怎会不懂展昭一片赤诚?
“嗤!猫儿,你未免太过小瞧我白五爷!区区一个夜半杀人的毛贼能耐我何?”
话虽傲慢,却已了无敌对恶意。
展昭闻言,薄唇微藐了个小小弧度,带起了脸上愉悦的纹路。他便是最欣赏白玉堂这份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脾气。
睚眦必报,但快意恩仇。
“展某此来,是想问问白兄,那玉鼠现在何处?”
“玉鼠?……”白玉堂愣了一下,突然沉默片刻,然后眨巴眨巴了眼睛似有不可告人之秘,支吾说道:“送人了。”
展昭怎肯放过,追问道:“送与何人?”
白玉堂困窘地瞄了瞄晃动的烛光,有些犹豫地摇头:“忘了。”见展昭一副不信的神情,他几乎是拍案而起:“白五爷相识满天下!送一两件小玩意儿给朋友哪能记得清楚!难道要像收帐一般列个清单吗?!”
在展昭眼中,他这气急败坏就是隐瞒某因的表现,当下更是心疑。适才来得匆忙,没注意到这几日如影随形跟在白玉堂身边的唐文逸此刻竟然不在此处。
“白兄,唐侠士可在?”
“不在。出去了。”白玉堂尚还记得二人冲突为的就是他,提起就有气。
“出去了……”
毫无原因,他感觉到不妥的味道。
白玉堂瞪了他一眼:“怎了?猫儿,你还在怀疑唐兄?我不是告诉你有人被杀的时候他都跟我在一起吗?白玉堂断不会在这等大事大非上包庇任何人。”
展昭点头:“展某信得过白兄。”
“这不了咯!”
“可展某却觉得就算他并未杀人,亦难免涉及其中。”
“就因为那条紫丝?”白玉堂皱起双眉,“可你不是说每个得到玉鼠之人都会被杀吗?若真是唐兄所为,他不止一次有机将我杀死。”
展昭眼色一凝:“那是因他不知。”
“那你又怎知?”
“展某找到卖玉鼠给你的货郎……坏事了!!”展昭猛然跃起,夺门而出。
身后白玉堂吃了一惊,见他去得紧迫,连忙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天上月亮只有小牙,城内漆黑一片,只见两条人影飞速在屋顶奔跑,前者急迅,后者紧贴,几乎化成同一道疾影。
直至奔到堰道大街附近,展昭突然转向,往西跃去。
白玉堂跟在他身后,虽觉奇怪,但亦不多问,只牢牢跟随未有稍离。
展昭在附近来回绕了一圈,似乎并未找到目的地。
“叮……”
夜风,送来弱不可闻的轻响。展昭闻音一震,顺着声音来处奔了去。
声响来自一个小院子,插在门口的风车铃铛轻轻晃动着。二人正要落地,突然见有一抹暗影飞身上墙,跟他们撞个正着。
“你是何人?!”
展昭厉声喝去,那人竟然毫不理会,负手而立。
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在小院空气中。
知道已迟来一步,展昭心中懊悔难抑。一时大意,竟枉送了那卖货郎性命。
无光,无法看清此人面目。
“廖为、廖陈氏以及齐家三十二口可是你杀?”
那人仍是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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