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了保鲜膜的红红的西红柿,然后连盆儿带勺儿递给林林。
林林刚想推回去,秦海清忽然严肃地说,“这是327,规矩是岁数小的就得听岁数大的。”
岁数最小的过晓锡刚想开口反对,就听秦海清对自己说,“老六,林林今年才17,呵呵。”过晓锡刚过19岁生日,一听立刻站到秦海清的一边,“啊,林小弟,哈哈哈哈。”
看了一眼嚣张的两个人,林林无可奈何的接受递过来的饭盆儿。吃一口面包,尝一片鸭子,林林只觉得这顿饭如此鲜美,就连那个水灵灵的西红柿也象是特殊品种似的,有着这一年半自己没有品尝过的某种清香。
看着林林吃完,秦海清才问,“找我有事儿?”
这时候过晓锡洗完饭盆儿回来接着打游戏消食,林林犹豫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儿,咱们出去说吧。”
秦海清笑着往外走,临出屋想起来了,“晓锡,如果别人跟我说什么都没吃到,你就小心了。”
说完大步走出屋,关门,留下过晓锡在屋内跳脚,“靠,小瞧我。我向那种不讲意思的家伙吗?”
两个人随便走到两楼之间的一片花园,找了个空的长椅坐下。秦海清忽然感慨地说,“没想到我也有坐上这椅子的一天。”
林林不解的看他,“怎么了?这椅子很有讲究?”
秦海清恶狠狠的说,“那倒没有,不过就是平时的中午傍晚晚上永远都人满为患而已。其他时间我在上课,不知道。对了,你有什么事儿?”
林林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无法控制的,他把那天去小学门口碰到一个男生请他当枪手的事儿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秦海清,只不过把找家教的经历一带而过。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你们学校的学生考四级还要找人代考,可对你们学校又不熟悉,所以想……”
林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下?想让你帮我决定一下?想让你帮我参谋一下?他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秦海清会帮助他,虽然没什么理由。
“想什么?” 秦海清的声音听上去无比严厉,林林吃了一惊,发现对方面容也相应的是从所谓有的严肃,“想让我帮你出主意?”
林林没有说话,低下头。
“你脑子进水了?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先不说被抓住的后果,你就算安全的替他考了,这份钱你觉得光明正大吗?你花得心安理得吗?”
秦海清的声音回响在林林耳边,虽然没有抬头,林林还是觉出了秦海清冷冷的目光穿过了他的脑袋。
“再说了,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学校,别说四级了,就连期末考试都要查你的学生证。就你长得这样,跟谁能相像啊?能瞒住谁啊?到时候肯定被当场抓获,你和那个请你帮着考的就等着一起受处分吧。不过也不错,”
秦海清忽然笑起来。
林林诧异的抬起头,立刻跟秦海清没有笑意的眼神碰上,“从跨校联谊到跨校作弊,再到跨校处分,象是传奇三部曲呢。”
被秦海清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林林终于撑不住了,“我也没答应。”
“哼,是没立刻答应吧?”秦海清冷笑一声,“把那个人的地址电话给我。” 拿着那半页活页纸,他叹了一口气,“果然没错。”
林林不明白,“什么果然没错?”
秦海清一拍他的肩,“这个地址呢,是我们这里的以博士为主的杂居楼。那个小子肯定不是博士,而在我们这儿考四级的都是本校学生,所以是非住校生。你别看我们这儿这么多系这么多班,只有大专是走读的。而大专只有一个,就是给城建委培的土木的大专。”
听林林“噢”了一声,秦海清不满的撇撇嘴,“我还没说完,你噢什么噢?这些全是城建的子弟,不是特上进的那种子弟,高考300多分儿的,一来东升乡就以打群架著称。你替他考了,他不给你钱怎么办?”
至此,林林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条件反射般的作垂死挣扎,“你这样的少爷哪里知道人间疾苦?要不是现在打工难找我也不至于要耽误这时间。”
秦海清“哼”了一声,“谁说打工难找的?今天还有人找我教小学生英语被我给拒了呢。”
“小学生英语?”林林下意识的重复一遍,“在哪儿?什么要求?我可以吗?”
秦海清绷了半天的脸忽然放松,对着林林笑了出来,“这才像话,以后跟我说话办事儿都要这样有什么说什么,谁让我比你大好多呢,林小弟,呵呵。啊,你有兴趣?让我想想什么要求啊。对了,教小学生新概念英语,都是这儿的子弟,要求当然是越认真越好。不过得同时教5个,我嫌太烦,你要感兴趣我这就去问问那边儿找到人没有。”
看着秦海清拔腿就跑,林林想让他别急得话憋在嗓子眼儿里到底没说出来。
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林林这才有机会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几栋楼围出的小花园儿,如果是夏天想必是郁郁葱葱,因为花园里满是丁香树和松树,花园的中心有个圆形的花坛,虽然现在白色的台子上只剩凋零的花枝。由于是星期六的下午,来来往往的学生并不是很多,但大部分脸上的表情都很轻松,很多人结伴而行的走过林林面前,有的是互相依偎的情侣,有的是踢着球往前跑的哥们儿,也有几辆自行车并排的呼啸而过,留下明亮的笑声散在空气里。
在这一刻,林林忽然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静静的坐着,内心充满逃离的快乐。
“喂,”
秦海清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林林的发呆,“那边儿说愿意请你,问能不能下礼拜六开始?每周两次,周六周日各一次,每次三个小时。每个小孩儿每个小时10块,怎么样?”
林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轻易的获得不一定如莎士比亚说得让人怀疑他的追求成果,但一定会让人怀疑好运的真实性。
“你说,下礼拜六就开始?” 林林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愣愣的重复着秦海清的话。
秦海清忽然没有办法把笑容装下去,他觉着心酸。调整了一下情绪,他才重新戴上笑容,“嘿嘿,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吧?”
这句话让林林回到了现实社会,“你什么意思?”
故意作出一个痞痞的姿势,秦海清坏笑着说“我总得有点儿油水可赚吧。”
林林的眼神开始警戒起来,“你说条件。”
“条件很简单,”秦海清故意卖了个关子,“你肯定做得到。”
林林很耐心,“你说。”
“是这样,作为一个有培养前途的学生干部,我被勒令参加了一些先进组织。为了把我们培养成全方面发展的未来的核心或者核心的小喽罗,我要写一个经济考察类的论文,作为今后向上升的资本。”秦海清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的考察题目是北京的经济板块分布,可是就算我去了,我也不会写你们哪种酸不拉唧的报告啊。”
林林忍无可忍,“什么叫酸不拉唧?那叫专业专门或学术的。所以你让我帮你写报告?”
“不光是写报告,如果你没考察,你写什么啊?”秦海清换了个姿势,翘起了二郎腿,“咱们俩一起做这个项目,如果出成果,比如说论文投到学校上面一级或什么杂志,署咱们俩的名,不过我要当第一作者。”
林林一把打掉那个晃阿晃晃的人心烦的腿,“成交。”
星期六的上午,林林见到了他的五个小学生,2个女孩子,3个男孩子,全都在附小上4年级。
“叫林老师,” 公寓的主人,数学系的马老师笑着对孩子们说。
“林老师,” 孩子们大大方方的叫着,声音清脆的象林林家乡特有的那种竹笋。
林林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让孩子们改口叫“哥哥”,不过看这个马老师也就30出头的样子,所以也就点点头默认了这个辈份分配方案。马老师递给林林一本“新概念”第一册,又拿过来一个录音机,有些感慨地说“像当年我学的时候听得还都是英音呢,现在不得以重新买了一套美音的磁带,时间过得真快啊。”
拍拍林林的肩,“马上就是你们的天下喽。” 林林客气地说,“怎么会,”
指了指孩子们,“是他们这一代的天下,他们以后出来一定都很争气。”
马老师高兴的冲孩子们说,“听见没有?好好学别辜负林老师还有你们爸爸妈妈。我出去了,你们开始吧,”
留下一箱可乐在墙角,推门出去。
因为是第一节课,按惯例林林先摸了一下孩子们的底。让他吃惊的是,所有孩子都不光可以用几句简单的英文介绍自己,而且都有了个英文名字。林林问其中的Lisa,“Who
picked this English name for you?” Lisa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茫然不解。
林林暗笑自己糊涂,那几句英文简介自然是家长教的背熟的,英文名想来也是如此,赶紧跟孩子们用中文说,“你们的英文名都很好听,以后咱们上课互相就叫英文名了。你们也别叫我林老师,就直接叫我Lin好了。”
Rose先怯生生的叫了声“Lin”,然后是Jonny; Steven; Harry; 最后是Lisa。
看着孩子们有些好奇的脸,林林微笑着让他们翻到第一课,同时开始放录音。
林林先让孩子们听一遍第一课的单词,一个一个讲了以后,让他们反复跟着自己念。接着放课文的录音,同样的,孩子们轮流读一遍以后,林林再给他们讲解中文的意思。再倒回去重新听,然后是下一段对话,重复这个步骤。很快的,课文就全部读完了,林林带着孩子们重新读课后的单词。之后是竞赛时间,林林让孩子们都合上书,自己随便念一个单词,让他们回忆中文是什么意思,在那段对话里,看谁能够大致回忆出那段对话的中文是什么,英文是什么。如果没有人回答得出来,所有人就一起翻书,看谁第一个找到。
有比赛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于是12点就在一串“我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或者“我会”的叫嚣中悄悄来到。
而提醒大家这个时间的,是门铃。
门铃响,马老师开门,“啊,是海清啊。”
林林听见秦海清笑着说,“马叔叔,课结束了吗?”
马老师推开林林他们所在的书房的门,“我刚说到时间该下课吃中饭了呢。”
林林赶紧跟孩子们嘱咐两句,“回去背好第一课,预习第二课,下次比赛看谁学得最好。”
4声“Byebye”之后,马老师亲切的拍着林林说,“林林啊,留在我家吃饭吧,啊,海清,你有没有事儿?要不也留下来一起吃?”
秦海清吐吐舌头,“不了,我和林林下午还有事儿,下次吧。” 说着和林林一起和马老师以及Rose告别,出了门儿。
“怎么样?累不累?” 秦海清在电梯里问林林。
“还行。” 虽然比以前教汉语说的课程内的东西少了,但是花在安抚鼓励孩子们上的时间一点儿也不少。
出了楼门,林林才想起来,“你刚才说下午有事儿,什么事儿啊?”
秦海清“呵呵”笑了两声,“卖身契开始生效,下午开始考察的第一站。现在北京最具活力的经济特区,中关村电子开发区。”
“现在吗?” 林林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有些犹豫的问。
“对,现在,” 眼角余光瞥见林林眼睛跳了一下,秦海清不慌不忙的接着说,“你一个老乡请你去他家吃饭。”
“我老乡?” 林林疑惑不解的问。
“对啊,云南老乡。”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停到了南门口一大片家属楼中的一栋前。
“真的?” 林林有些兴奋的问,却又疑惑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云南的啊?”
秦海清只是“嘿嘿”的笑,并没有回答。
上到三层,秦海清掏出钥匙打开右边人家的门,作出个“请”的手势,把林林让进屋,关了门,就冲里面喊,“老乡,快来泪汪汪。”
秦大力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埋伏在了客厅里,听见儿子的召唤,一个箭步蹿了出来,把前面的林林吓了一跳。
嗯,是标准的云南孩子,而且是少数民族的孩子,不知道是哪个族的,不过长的可真是秀气,象云南红色土地上的碧秀风光,秦大力很快的上下打量了林林一番,不足10秒钟已经印象深刻,同时也注意到了林林身上的破呢子外衣。
“呵呵,你就是林林吧?早就从秦海清那里听到你的名字了,” 一边的秦海清撇了撇嘴,心想老爸睁着眼睛说瞎话,
哪儿就早提过了明明是一星期前才提起的,不过,算了算了,给老爸留点儿面子,接着听老爸套磁,“不过没想到还是我云南老乡啊。”
“您好,您也是云南人?” 林林先是有些手足无措,然后高兴起来。
“我是昆明的,你呢?哎,别愣在门口,快进来,里面暖和。” 秦大力一边说一边给儿子下命令,“海清,快给林林拿双棉拖。”
秦海清笑呵呵的把一双新的蓝色棉拖递给林林,“家里暖和,把外衣脱了吧。”
是有些热,林林不好意思地把那件呢子衣服脱了,有些犹豫的问,“放哪儿?”
“跟我来,放我屋儿里就好,”
说着秦海清拽着林林往自己屋走,就听他老爸在后面问,“海清,你收拾房间了吗?否则你那个狗窝怎么进人啊?”
没理老爸,秦海清把林林领到自己房间。把那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