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就启程吧,时间也不早了。」男子站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是如此说着。
「……喔?想必你也是蝴蝶山庄门下是吧?……我呸!」不晓得是否因为想起了旧恨,那人牙痒痒的说着。「想那谢卫国,还是趁乱远远逃了走,如今就你们两人,又有何作为?」
「……你说我师弟怎么了?」男子问着。
「逃了!远远逃了!像条哈巴狗似的!」那护法勉强拉高了声音。
男子沉默地看着那护法,直把他看得心里都发了毛。
「我……我可没有说错!不信你回清水镇看看,那儿已经是废墟了!」
「我师弟没事吧?」
「……侥幸保全了一条狗命!」
「……你一再出口伤人,叫我心里实是不快。」男子缓缓说着。「今日我就先解决了你。」
「你的名号?报上来!」那护法问着。
「赵飞英。」
在男子出手的时候,那护法身后的两人就先出了手。
两人四手,竟像是长在一人身上,同进同出。
那护法忙不迭地躲了开,由得赵飞英对上那两人。
锵!
当赵飞英挡下其中一条手臂时,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金环。
敌人的手臂毫发未伤,可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却发现赵飞英的手腕也是毫发未伤。
而那整排金环,竟是印上了一个手掌的印子。只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的头皮就已然发麻。
如何不晓得赵飞英此举,自是为了诱他们轮流上阵。否则,若是他们一哄而上,己方是几乎没有胜算。
可虽是如此,也不晓得师叔如今功力如何。看着赵飞英对上敌手,薛玉成只是小心地盯着那护法以及他身后那十几把的快弓。
锵锵锵!
那两人是硬碰硬的打法,默契十足。两人四臂,无需言语沟通便是合作无间。当赵飞英击向一人之时,另一人便已然来救。赵飞英试探了几招,掌掌却都是劈在了金环上,两人手臂依旧无损,只是击出了清亮的声响。
而那赵飞英,十招过后仍未得手,却依旧是气定神闲,凝神拆招。守多攻少,看在薛玉成的眼里,更是担忧。他莫非是真忘了招式,只是靠着本能以及无意识间残存的记忆来应敌的?若真是如此,竟然还能装作若无其事?
「破!」
只听得两人一声得意的高喝,同时击向了赵飞英。
一攻前,另一个则是封住了赵飞英的退路!
眼见赵飞英是退无可远,薛玉成才刚张开嘴,赵飞英却是把自己的胸膛迎向了前方的杀招!
师叔!薛玉成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那掌风甚至刮扬了赵飞英几缕头发,可赵飞英却只是一贯平静的表情。
只是,在那掌缘即将触及身躯之际,赵飞英偏过了身,右手轻轻一带。
锵!
这一声金环交集之声大到甚至连那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赵飞英从两人的空隙中脱身而出,带着抹微笑看着面前捂住自己双耳的两人。
金环裂成了碎片,洒落在沙地上,闪闪发着光。原来,其实这金环,竟然真的是纯金做的。
「这怎么可能……」护法见到眼前这一幕,呆在了当场。三十招……就在第三十招的时候,两人就落败了。而且……绝对不可能被破的兵器,竟然就在他面前裂成了碎片。
这要有多深的功力?
他……到底是谁……
「放箭!」突然间,护法高声喊着。
甚至在薛玉成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就是十几支羽箭射向了赵飞英!
「师叔!……你这卑鄙的小人!」
眼见太远无法救及,薛玉成挺剑就是直剌向那护法。
而那护法避开那一剑之后,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响笛。
哔!
高尖的笛声甚至响澈云霄!
另一方,面对着直射而来的羽箭,赵飞英的瞳孔却只是微微缩了一缩。
啪。
赵飞英跃身避开后,接下了最后一支羽箭。
把羽箭扔在了地上,赵飞英看着薛玉成与那护法的缠斗,只是平静地走了过去。
远方射手迟疑着是否继续放箭,而在赵飞英的后身,那两人则是利箭透胸,倒在沙地上,染上了两片的血迹。
面对着薛玉成的剑,那护法挡得很辛苦,守多攻少,可赵飞英担心的不是他的师侄会落败,而是此时在远方响起的脚步声。
上百人一涌而至,有多少胜算?
「玉成!走,别恋战。」赵飞英站在一旁,提醒着薛玉成。
可正斗到热酣时,薛玉成又怎么收得住手?
眼见那军队甚至已经可以远远看见,赵飞英便是快步走进了战圈,趁着薛玉成的一招杀手后,那护法正刚闪避之时,一手抓着他的后背衣裳,把他远远抛到了后头!
「什么……!」突然之间脚步就离开了地,薛玉成正惊吓之时,眼前的护法却是已然趁隙攻来!
然而,在那护法欺上前来之时,薛玉成已经往后飞了去,而赵飞英一步上前,代薛玉成挡下了一掌。
那护法本只是试探之招,可赵飞英却是在危及关头替自己师侄挡下的一掌,由不得他保留半分功力。
只见那凝集了全身内力的一掌,与那护法抵上。就在那个刹那之间,那久病的护法已然像是断了线的纸鸢一样,远远飞了去。
扑……
自他口中喷出了鲜血,洒上了赵飞英的脸以及衣裳。
收回了掌,赵飞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很久很久。
「师叔……师叔?」薛玉成在后头担心地唤着。因为着,一招得手后,他的师叔却是站在了原地发呆,而追兵却是快要到了。
然而,赵飞英却是看着远方的护法,无语地看着。
自从落了地后,那护法就再也没有动过。而现在,他就躺在那些弓箭手的面前。
那些弓箭手看着眼前的护法,只是微微发着抖,哪还想得到放箭。
「师叔!快走啊!」薛玉成高声喊着,同时也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师叔!快!追兵到了!」
猛然回过神的赵飞英,看了自己师侄一眼,就是别过了头,跟着他一起逃向了不远处的林子里。
远方如雷的脚步声,呼应着赵飞英此时的心跳。
「天!这不是护法嘛!」
几个小兵远远看见了,就是惊声叫着。
「什么?让开!让开!」小将听见了,就是连忙推开了围观的士兵,走向了护法的尸体。
只见他双目圆睁,嘴角还有残留的血渍,右手呈现了怪异的角度,仿佛已经断了手骨。
「没想到连左护法都死了,这下子怎么办……」几个小兵窃窃私语着。
「……大家不要慌!」突然一声高喝,小将举起了双臂安抚着极度不安的手下。「大家看着,护法会龟息之术,不出半日必定醒转!」
「真的吗……真的吗……」几个小兵继续窃窃私语着。
「不相信的我们给左护法搭个棚子遮阳,等等看就晓得了!」
「是!」
……
可是,一直等到了日落,那尸体只有发出了恶臭,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上一下。
「师叔,请。」
奉上了用着河水浸泡过的白布,薛玉成蹲在了赵飞英面前,低声说着。
自从逃进了林子,赵飞英就只是靠着树干坐着,不发一语,就连脸上的血渍也都没有拭去。
看不下去的薛玉成一连走了快要半个时辰的路才找到山涧,撕下了一角衣服揉了干净,才送了过来。可即使是如此的辛苦,赵飞英还是不发一语,也没有伸手接过。
「师叔莫非是对那人的死内咎了?」薛玉成轻声叹着。「可那个时候,总不成要师叔束手待毙?」
然而,赵飞英还是不发一语。
「这江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师叔如此挂心,真不像是江湖中人了。」
赵飞英没有回答。
「……冒犯了。」薛玉成低声说了后,就是去擦赵飞英脸上的血渍。可等到那布触及了赵飞英的脸时,赵飞英就是捉住了他的手。
「既然师叔醒了,就让师叔自己擦吧。」薛玉成说着。
「……多谢。」赵飞英低声说着,接着就自己擦起了脸。
等到拭净,他看着手上白布的血渍,只是低声说着。「我下手太重,心中好是后悔。」
「……没有趁乱逃走,师叔难道就不后悔?」薛玉成笑着。
「……不会,因为以后有的是机会。」赵飞英微微笑着。
「可如果师叔冒险不使全力,师叔就再也没有机会。」薛玉成低声说着。「师父曾告诉小侄,很多事情,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我晓得,只是……」
「师叔是太过心软,对恶人,不需要慈悲心。」
「……什么样的人叫做恶人呢?我……难道就不是吗?」
「呵……师叔就跟菩萨一样,连死了这么样的一个人都要难过半天,怎么算得上恶人?」
「……别说了,别说了……」赵飞英只是叹气。
两人在林中走了三天的时间,才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
然而,那个村庄的人已经被驱离了,取而代之的,是上千人的军队。
「是你们!」
俗语说,冤家路窄,就在那村庄口,先前见过面的小将高声喊着。一刹那间,那如雷的嘲杂声便在村庄里以及村外的营区响了起!
赵飞英皱了眉头,看向了薛玉成。
「我引开他们,你去找救兵。」
「可是,师叔您……」
「没时间了,快!」
【第四十四章】追击
排山倒海的脚步声在身后追着,伴着如雷的金铁交集之声。
沉重的铠甲相互撞击着,低沉、而且声彻原野。
在原野丛林间急奔着,脚步是意外的轻盈。
仿佛是腾去架雾一般,眼光的余角只见到不断向后飞远的屋舍茂林。
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大军,面前就是一大片的湖泊。
赵飞英站在了湖边,在那个瞬间,却是呆了半晌。
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那片湖实在是太美了。
如镜的湖面上有着青山的倒影,正午的烈日照得湖面金光闪闪。
「别逃!」
远远的,是追兵的吆喝声。
然而,赵飞英只还需要愣愣看着那片湖水。
「快点上来吧!」突然,湖面上一个男孩朝他挥着手。而在赵飞英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划着一艘小船,靠在了岸上。
就停在了赵飞英的面前,想必他叫唤的人,也不是别人了。
「快点哪,发什么呆呢!他们就快到了不是吗!」那男孩着急地喊着。
「……多谢。」
「那里走!」
隔着半片湖,那些追兵骑在马上,却也只能踩着湖边,朝着他们叫嚣着。
「去你奶奶家!我呸!」男孩瞪着那些人,就是气愤地骂着。
「……怎么骂得这么粗口?」赵飞英低声问着。
「闭嘴!我骂我的关你什么事!你也不想想,是谁救……」
可这一连串直冲冲的话语,才说到了一半,看向了赵飞英的脸,男孩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也许是因为,看人说话吧。看着赵飞英诧异中带有些惊愕的样子,男孩怎么样也接不下去了。
「……我骂我的,你别理。」男孩低声接着说完,就继续划着船。
一叶扁舟,划过了湖面。
「多谢小侠救命之恩。」赵飞英诚恳地说着。
「……不用谢,我只是经过。」男孩低声说着。
「……终日倘佯在如此美丽的湖光山色之中,府上真令人生羡。」赵飞英低声叹着。
「……这是些肚子能填饱的人想的。能从湖里捞几条鱼起来烤,才叫人羡慕。」男孩碎念着。
「……是这湖太深了吗?」赵飞英低声说着。
「……是啊,深不见底。」男孩说着。「靠着一片湖却得活生生饿死,真是笑死人了。」
「……人说否极泰来,逆境终有反转之一日。」
「是啊,下辈子重新投胎就会有机会了。」男孩说着。
「……如果小侠不嫌弃……」赵飞英从怀里取出了几片金叶子,温和地说着。「我这有些身外之物,小侠就取去吧。」
灿烂的阳光下,璀灿夺目的金叶子,在这男孩的眼里,比这片仙境般的湖色更摄人心魂。
「我……」男孩看着那些金叶子,始终移不开目光。再有骨气,也得有东西填饱肚子。一个饿了三天的十岁男孩,不会去考虑什么施舍之类的词语。
「来,把手伸出来。」赵飞英低声说着,而男孩就仿佛是被蛊惑了一般,伸出了手。既然伸出了双手,就不会有手去摇桨了。也因此,就放由着小船在湖上飘飘荡荡着了。
三片金叶子落在了手上,男孩还是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心。这三片金叶子,如果节省一些,足足可以让他们吃上好几月的饱餐了。
「谢谢……」男孩喃喃说着。
「不用客气。」赵飞英只是温和地笑着。
「娘!娘!」
才进了院子,男孩就是兴奋地跑进了屋里。
而赵飞英则是站在了门外,默默打量着这栋「屋子」。
草草由几根木头立起,就算得上是围篱了。主屋是靠着一面大石盖着的,用着的也是参差不齐的木头。屋顶是茅草铺成的,而地上则还是没有修剪过的草地。
看起来是草草盖起来的屋子,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请进,快请进。」一个妇人让男孩带了出来后,就是用着既惊又喜的表情对着赵飞英说着。「请让寒舍略尽地主之谊,快请进。」
「这……好,就打扰一盏茶。」赵飞英微微笑着。
「不不不,务必用过了晚膳再走。」妇人连忙说着,接着转向了自己的孩子。「宝儿,你去买些米,切几两肉回来,我们要谢谢人家。」
「嗯!」男孩重重点了头。
「不了,在下……」赵飞英连忙就要婉拒。
「……你嫌我们家脏吗?」男孩看着赵飞英,有些难过地说着。
赵飞英愣了一下,而妇人则是气得胀红了脸。
「宝儿!你说这什么话!成何体统!要是你死去的爹爹听见了,还不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抱歉,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飞英连忙解释着。
「啊,我当然晓得……是这孩子……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少了爹教养,所以难免失礼了。」
「不不不,公子见义勇为,世上少见。在下承蒙公子相救,便已是满心感激,又怎么敢劳驾二位。」
「……凭着公子这句话,今夜若不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就说不过去了。」妇人微微笑着。「家中如今虽已没有男主人,可这进退应对之礼还是要有的。宝儿,客人在等了,你快去。」
「嗯!」
既然家中只有妇人在,赵飞英也没进屋了。由着妇人在屋里打理,他则是走到了湖边,静静地欣赏这副美景。
夕阳的余晖如今照得满湖艳红之色,赵飞英平静的表情上,慢慢地泛起了一抹微笑。
就这么办吧,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也许,在这儿住上几个寒暑。看过几轮春夏秋冬,其他的事情,也不用再去挂怀了。
就这么看到了日落,再看到月升,那如梦似幻的美景让他出了神。
一直到有人走到了他身后,他回过了头就是笑着。
「雁智,你瞧,这儿可美吗?」
一语方歇,眼前的人却是那个男孩子。他只是睁着疑惑的眼睛看着赵飞英,而赵飞英脸上的笑容却是消失了。
「您刚刚说什么啊?」男孩问着。
「……我刚刚说了什么?」赵飞英却是反问着。
「不晓得,没听清楚。」男孩说着。
「……是吗……没关系……」赵飞英低声说着。
「……娘让我请您进屋,饭菜已经好了。」
家常的菜肴,不过却是热腾腾的。说实在的,这几天赶着路,还真怀念这滋味。
赵飞英缓缓吃着,有些感慨。
「别吃得这么急,不好看的。」看着男孩狼吞虎咽,妇人低声告诫着。
而男孩只是一边扒着饭,一边大力点着头。赵飞英看着两人,不难想见日子的难熬。
「……这孩子很久没吃顿饱饭了。」妇人只是苦笑着。「公子请千万别见怪。」
「……敢问府上……」
「家夫一介书生,一看前却被拉去从军,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后来,房子倒了,也只得挑靠着村子的空地草草起了一间遮风避雨的地方。」妇人低声说着。「日子辛苦,村里人也是一样的。而夫家跟娘家的亲戚,就连自身都难保了,也没有法子扶持我们。」
「……有什么在下……」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妇人连忙制止着。「人说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