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是我,我一拳击上他的脸,他的脸侧向一边时我伸手扯下床头柜台灯的电线,缠在他脖子上,勒紧。
他难过地挣扎着,双手胡乱挥动着向我拍来,我侧身躲过,用电线缠紧他的脖子,一只手提着他的后衣领
就把他拽了起来。
那个男人手中的打火机还在叩叩地响着,可我不能心烦意乱。
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站起来身形高大,把我整个挡住,我从他后面发出一声:“把枪丢过来。”
周围的人没有动静,我咬咬牙,把手里的电线勒得更紧,那人痛苦地扭动着,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头
向后仰高到了极限,即使到这种地步他的动作还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电线在他颈上缠得极紧,和我紧握着的手形成极大张力,以至于他突然不要命地将头向前方俯去时,我也
被他带得猛然向前。
我有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权,他的身体突然向前弯下,把我暴露出来,我最后看到的,就是那个逸然的男人
嘴角划过的弧度。
也不是,我最后看到的,应该是--是光。
对,是强烈的光,强烈到足以致人死地的光。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大喇喇的白,白得坦然。
我生来眼睛就有缺陷,刚刚受过伤更是雪上加霜,这片强烈的光,简直将我的灵魂从这空洞的眼眶中一把
攫去!
那脱体而出的灵魂,也在因为疼痛而嚎叫,他在这半室之间翻滚,痛苦地嘶吼着,可是真实的我,已经失
去感觉,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们使用的是先进的光能武器,常常异军突起杀人于无形,在这种强光刺激下,所有正常人都会在一瞬间
失去全部视力与知觉,再健康的眼睛也就此报废。如果光的强度调节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让对方在刹那
间被焦烤到化为灰烬!
屋子里的男人之所以全都戴着古怪的墨镜,是一种保护装置,并非在拍电影,我在看到他们怪异打扮的时
候就该想到,而不是嘲笑他们。
在我倒下的同时原先被我制服的男人反身过来迅速扣住我的身体,把冰冷的手拷架在我手臂上,另外几个
人一涌而上,把我从地上架起来。
我听到有个男人优雅的声音:“收队。”
第四章 头号公敌
鲜血从我的眼眶里面源源不绝地涌出,冲刷着疼痛和焦灼感,然而流淌时的每一寸摩擦,都令创痛更加撕
心。
有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混蛋!你们非要通过这种方式把他带来吗?”
另一个沉沉的声音:“长官,我们不能对待罪犯手软!”
然后一个熟悉的悠然声调:“对恐怖份子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每一个声音都锵铿有力,正义凛然。
我试图睁开眼睛,可是刚刚咧开一条缝,就被外界的光线刺激到,不得不重新闭上。
疼,越来越疼了,除了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痛苦。
可是我却欣慰万分,因为我知道自己并没有瞎掉,最起码还有一只眼睛,我是可以看到东西的。
他们虽然对我使用了光能武器,可强度并不高,只调节到令我晕眩的程度,事实上这种程度也不能令我晕
眩,我一直保持着清醒,也因此我躺在手术台上,感受到的更加真实。
相较于几个旁人的聒噪,为我动手术的医生冷静而细心,手术结束后我没有被抬下手术台,几个男人也因
为耐不住手术的长度而先后离开,四周静了下来。
手术过后,我躺在床上,眼睛上面被盖上一层纱布。
虽然很静,可是感受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我轻轻问了句:“是医生吗?”
先是一声咳,顿了一下,回答道:“是。”
“谢谢。”
医生不说话了,脚步声响起,他离开房间,真是沉默寡言的人。
有人进来了,我数着脚步声,一共是三个人,我用手摸摸眼睛上的纱布,继续心安理得地躺着。
一个男人气冲冲走到手术台前对我吼叫道:“你给我起来!”
我对他毫不理会,他火冒三丈,重重地向我一掌劈下,掌风凌厉,我的身体向一旁侧开,自然顺着手术台
滑落下来,站在地上,眼睛上面盖的纱布掉落下来,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的神情惊骇莫名,我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可怕,那双眼睛,膨胀浮肿,定然象狮子捕猎时般
的凶残血腥。
“你……你可以看得到?”他问。
我眨两下眼睛,那种细若发丝的痛苦仿佛被几万只白蚁啃噬,可是我咬紧牙,哂笑着答道:“还是出乎你
的意料了吧,卢费长官。”
卢费是曾经负责对我叛国案调查的最高级长官,他长了张刀条脸,眉毛浓黑,圆鼓鼓的棕色眼睛有英武的
霸气,为人刚愎自用、独断专横。他生来拥有过于常人的正义感,洞若观火的判断力,在对我调查中,再
微若的动静、再薄弱的环节,在他敏锐的观察跟判断之下,都会变做有力的呈堂证供,如果不是他的律师
太过愚蠢而他又不擅言辞,我现在就应该在不见天日的军事监狱蹲上一辈子的大牢。
当我一身轻松从被告席上走下来时,他的眼睛向外突出着,几乎要掉落出来,变做一只尖牙利齿的小兽来
咬我,我当时本想调侃他一番,可是长时间的侦讯已经让我疲惫不堪,我只看了他一眼就离开法庭,他这
般骄傲的人,定然对我不屑一顾的态度恨之入骨。
可若说我现在的遭遇仅仅缘于他的报复,又太可笑,卢费虽然专横,却是这个国家最忠诚的战士,保家卫
国从无二心,如果不是他的个性令他人脉全无,现在中央情报局最高执行官的位置,应该由他来坐。
在被闯进家里的黑墨镜俘住后,处在半晕迷状态当中,我从他们的对话中陆续知道了不少。中央情报局与
国际刑警联合的这次逮捕行动经过严密的策划,从国际刑警那里调来了我所有的档案进行全面分析透视,
最后决定用什么方式行动。国际刑警方面提供意见,说我是一名“受过军方特殊训练的一级罪犯,需要严
加戒备”。最后不惜动用光能武器,他们当真瞧得起我,对付头号犯罪分子,也不过如此阵仗。
所以虽然事先风平浪静,虽然我们的对恃不到几分钟,这场景却已经在他们的计划中上演了千百遍,每演
练一遍我的危险程度就加大,因此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将行动升级,直到我曾经的顶头上司提到,尽量不要
与我正面相接,即使拔掉利齿我仍然是可怕的野兽,必要时甚至不惜当场击毙我。
我真后悔每次行动后交给上司的报告要写得那么详尽,以至于他对我每一个反应都了若执掌,但是每个人
的身体都是一个源源不尽的宝藏,任何人的挖掘都无法令他枯竭。
我站起来以后,屋里所有人明显进入警惕状态,就仿佛我真的是个会随时飞扑上去将他们撕碎的野兽。
心头苦笑,我分明已是瓮中之鳖,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隔着手术台,我疑惑不解地问:“卢费……我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卢费怒气冲天:“结束?是啊,本已结束了……是你不让他结束的!你这个叛徒!头号恐怖份子!不把你
送上电椅,就永远不会结束!”
“我是恐怖份子?”我顿时失笑。
另一个男人说:“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我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们手上握有大量的证据,证据表明你在国际刑警工作期间曾经多次与恐怖集团成员有过秘密接触,而
且在‘惠灵顿’案件发生之前,这种接触更为频繁,甚至有证据显示,你极有可能是这次案件的策划者!
”
“长官,要知道,我差一点就成为‘惠灵顿’的炮灰了!”
卢费冷笑一声:“你在‘惠灵顿’地下时,地面控制中心传来的录像显示,你跟恐怖份子有过接触,之后
不久惨案就发生了,这难道只是巧合?”
我决然打断他的话:“那又说明什么?一切证据都是可以伪造的!”
“你也认为自己被人陷害吗?”
我将脸转向卢费的方面,半天他终于说了句人话。
卢费一时无法承受我投射过去的目光,尴尬地摆摆手道:“说起来,我在对你的调查中,仔细分析过你的
性格,你虽然……”看我瞪他,他自动省略到诸多令我不快的形容词,直接奔入主题:“但我认为,以你
的价值观,是不会参予恐怖活动这等费力又毫无意义的事情的!”
我几乎要击掌叫好,连我自己也不曾对自己分析到如此到位。
卢费说:“搜集来的所有证据虽然都指向了你,并且表面看起来毫无破绽,正因为如此……细想之下,却
怪异重重……”
“你是一粒棋子……一粒早已被选定的棋子。”
“到了那个时间,你就会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以你个人的风格,牵引应该发生的事情,让一切看起来
理所当然。”
另外两个人接下了卢费的话。
我心底恨恨骂出一声,自己的失败的耻辱被别人一语道破,真不是舒服的滋味。
“你们找到我这颗已经失去作用的棋子,莫非还想挖出幕后的手?”
“乔伊司,虽然我个人对你叛徒的行迳耿耿于怀,可这毫不影响我们合作--再引出那双手,揪出来!”
卢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一定非常肃穆,因为连他的声音都庄严起来。
我失笑:“你们错了!那双手,在把我放到应该放的位置以后,就缩了回去,这件事情已经结束,我再没
有任何用处。”
两个男人窃窃私语两句,把目光投向卢费,后者犹豫了一下,说:“乔伊司,其实……我们也认为如此,
可是……事情已经在发展了……”
“在发展?”
“对……我们刚刚逮捕你后几分钟,内务科的人就打电话来说,全局的电脑遭到黑客的攻击,中了病毒,
所有的电脑屏幕上,都显示着一句话……”
“放了我们的首领,否则你们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十分钟后我也看到了,这排字之后,电脑上面出现一个骇人的场景,是“惠灵顿”钢铁建筑群在爆炸发生
的瞬间剧烈膨胀后迅速回缩倒塌的情形,“惠灵顿”的爆炸与陷落几乎是同时发生,路过的人谁也没有想
到,即使他们及时提起了DV,拍下的不过是之后的场面,所以能够有机会拍下这珍贵镜头的人,只有可能
是预料到灾难的人。
也就是策划者。
我坐在卢费的办公室里,凝紧眉头,一定比他更象个长官,他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弄得满屋愁云惨雾。
“你们是不是真的应该放了我?”我问。
卢费道:“乔伊司!我只是暂时信任你,可你如果想逃,我从此会认定你就是罪犯,不惜任何代价,也会
送你上电椅!”
我摇摇头:“难道你们不畏惧这可怕的宣言,难道你们会为了我这个毫无意义的囚徒,付出美国人民的生
命为代价?”
“我一定要抓住这幕后的黑手!”
“即使华盛顿被炸上天?”
卢费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逗他:“可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现在炸弹已经埋在白宫地下啦!”
卢费的性格象个气球,总是一扎就撒气,跟他讲话十分有趣,他的怒发冲冠总让人忍俊不禁,甚至想伸手
摸摸他的头,可他的头象老虎屁股,是摸不得的。
卢费举起一只脚向我脸上踢过来,我滑动椅子往一旁躲,却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吃痛叫了一声。
我抬头一看,脸色先阴沉了一半。那是个十分阳光的男人,一头金色的发丝,俊美的五官,闲逸的风度,
最适合在海边的长椅上面躺着休息,享受海风吹拂,海鸥在他的头顶飞来飞去,衍来最真挚的祟敬。
他的阳光,比武器更富有杀伤力。
我败在这个男人手上,虽然我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可再看他那脸笑,总觉得扎眼。
“局长三令五申,要人道地对待罪犯。”男人嗔怪地望一眼卢费说,接着扶起椅子的把手,弯下腰亲切地
自我介绍:“我代表国土安全部--叫我阿廷好了。”
我下意识地躲过他,从椅子上起身,想离他远一点,没料他却一把捏过我的下巴,我伸手挡过他的胳膊,
不防他脚底绊住我的腿,将我带倒,重新坐回椅子。
坐下的同时我就抬起一只脚奋力踢向他的腹部,他也提起腿来挡住,滑椅在反作用力下向后退去,撞上办
公桌。我起身,一只手按上办公桌,腾起来向他一脚,他却冷不丁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向我抽来,鞭梢卷
住我的手臂,他使劲一拉,我的身体失去支撑就向下跌去,另一只手连忙按住桌面,吃力地支撑一下,落
向地面,总算不那么狼狈。
阿廷的鞭子却不容我喘息,一下下追过来呼呼生风,向我肩膀跟两腿抽来,我左闪右避不及,被抽中几下
,鞭子用柔韧带刺的荆棘编就,鞭身尖利处处,只要着身必定血雨横飞,没多久我浑身伤痕累累,衣服一
条条成寸缕状。一转身退后几步绕到办公桌右侧,他的鞭子加紧追过来,啪得一下击向桌面,一扫,桌上
所有物品文件尽数掉落,满目狼籍,他又一鞭抽过来,我向后一退,鞭子抽在黑得锃亮的办公桌上,声音
尖利,桌面发出惊悚生冷的光,象是也难耐这种极至的鞭刑。
眼看阿廷绕过桌子又要追来,我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台灯迎过,他的鞭子击中灯盖,玻璃灯罩应声而碎,
洒落的玻璃刺破我的手臂。他继续不留情面地袭来,只剩一个台灯柱我仍然举起,他的这一鞭分明看准我
的手臂而来,我在举起手的同时将灯柱跟手臂成一线,在他击出的一瞬间猛然向后缩手,他的鞭梢就此缠
上灯柱,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看准这机会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的鞭子,虽然立刻双手血淋淋的刺痛非常
,可我咬着牙握紧,拉住将他向我的方向奋力拉扯,他卒不及防被惯性地向我这方向跌来。
同时我上前一步,接过阿廷倒向这方的身形,用手臂一环箍紧他的脖子,将他带向自己怀里,他自然奋力
挣扎,脚底踢向我的膝盖,我们两个都下盘不稳,双双跌落地面。
怀里的身体修长清瘦,力气并不及我,失去武器后的阿廷象被拔了满嘴牙的鳄鱼,被我全面压制住,几番
挣动反抗仍然挣脱不掉,我将他反过身来半跪在他腰间,反制住他的双手,一只膝盖顶着他的后肋,他痛
苦地呻吟一声,反过脸愤怒仇恨地瞪向我。
我冷笑两声,居高临下望着他。
到了这时候阿廷的气势还是毫不低头,仰起下巴语带威胁地说:“放开我!否则你定后悔!”
我嘿然一笑:“让我后悔?你……”
我的话还未说完,阿廷对我咬牙切齿地痛骂一句粗口,我正欲嘲笑他,谁想他开启的牙关突然窜出一件东
西,细微到几乎难以发现。
对危机的敏感让我在中招之前迅速地闪开,一个翻身滚到一旁离他远远的,惊异地望着他。
阿廷在摆脱束缚的那一刻从地板上翻起身来,傲然挺立,神情倨傲,一只手狠狠地划过嘴角,残忍地望着
我,象是恨不得再扑上来咬我一口。
我心头一阵震撼,这哪里是被拔了牙的鳄鱼,分明是吐着毒汁的眼镜蛇!
第五章 智者千虑
有一名奇怪的旁观者。
“卢费,你站着干什么?”我问。
卢费倚在门框上,表情平静得象冬天的伏尔加河,这种冷静出现在他这种脾气的人脸上,所以我才说奇怪
。
阿廷也望向卢费,象是要向他走去。
我遽然出手,扬起手中的鞭子向他抽去,这柔性至极的武器在我手中比顽皮的小蛇还要不听使唤,绝对使
不出阿廷的威风凛凛,我随意摆弄几下,挡住他的去路。
“我们还未结束。”我挑衅道。
阿廷的神情略略吃惊,我知道原因,因为在国际刑警提供的档案上,我是一个冷静、阴郁、低调得象地沟
里的老鼠那样的人,即使在战斗中,也总是穿着黑色袍子的幽灵,息事宁人是我的强项,风平浪静是我的
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