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消失在对方的生命中。
凌很喜欢吃水果,尤其是芒果这种酸掉牙的东西,他从超市出来的时候袋子里装得满满的,凌给芒果取了
新的名称叫“月亮果”。
我问他为什么,他神秘地一笑,坐进驾驶座。
他一边开车一边吃芒果,弄得整个方向盘上面都是汁液,一塌糊涂,我从纸筒里拿纸巾不断地递给他。
他把手擦干净,舔舔嘴唇,路口红灯亮起。
凌问了一句话,纽约街口喧闹非常,我没听清楚。
“你想要去哪里?”
我正欲回答,一阵凄厉的呼啸声,前车窗被子弹穿过裂出狰狞的花纹,凌的表情倏然一变,痛苦地俯下身
去,我未及看清情况,车子便已失去控制,朝车水马龙的街口冲过去,我们几乎撞进一辆大卡车的腰间,
我急忙抓紧方向盘扳向一边,一阵尖锐的金属碰撞声,我们的车子跟卡车车厢相擦而过,最后失去控制斜
插入街边玻璃橱窗上。
街头没有行人,商店老板第一个冲上来,他愤怒地踹着我的车门,咒天咒地,看到坐在我身边的凌,大惊
失色,喊道:“天呀!他还活着吗?”
凌的身体已经看不到了,车子穿过时将橱窗撞得七零八落,一根失重的横梁向凌落了下来,直直穿过他的
胸口,他那方的车门部分因为撞击而变形,将他扭曲着夹进死角。
商店老板掏出电话找急救,他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弄得我也心烦意乱。
车窗外面因为刚刚发生的车祸已经沸反盈天,警察在管理混乱的街道,白色的救护车从拥挤的路口鸣叫着
驶近我们。
眼前的情况令救护人员也有无从着手的感觉,我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们手忙脚乱地跑来跑去,将刺中凌的
横横梁移开,凌破落的身体被他们从死角托出,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上了救护车。他们正欲关上车门时
,我却一步迈了上去。
“先生,请您乘另一辆车。”一名救护人员有礼貌地对我说。
我固执地要走上去,他脸色一沉,伸出手来推我的肩膀,我顺手捏过他的手臂扭折过来,他吃痛地叫一声
,身体也随着扭动的幅度站了起来。
车里的人脸上个个浮现出森然的神情,目光如剑向我插过来,一个男人抽出藏在担架下面的步枪,厉声道
:“别多管闲事!”
我冷笑:“你们的活儿干得太不漂亮!”
我哧笑他们脚底厚重的皮靴败坏了行迹,这几个人面带煞气穿上白衣也不象天使!
凌躺在担架上,无声无息,象是即将发生的一切与他不相关,毫无所谓。可是我不甘,好不容易追上了,
我怎肯轻易放手?
持枪的男人嘴角拧起一个笑:“你想跟我们一起走?那就躺下吧!”
我迅速地侧身,同时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枪管,猛力一拉,将他的身体带出车门中,可是他身形健壮难以撼
动分毫,我只好再用脚去攻他的下盘,他脚下虚空一个趔趄从车厢滚落在地,我夺过他手中的枪向他的脑
门砸去,顿时鲜血如注。
让我料想不到的是当这男人从车厢跌出时,车上的人趁我无暇顾及,丢下同伴扬尘而去,我正欲追上,地
上的男人一把抱住我的腿,我反手再给他一击,飞奔上去追逃开的救护车。
车子刚刚启动速度还不快,我一把抓住正要关闭的车厢门把,加紧几步将身子一提,扒住车厢门把,开车
的司机非常狡猾,在这里突然一个倏急的转弯,企图将我还未稳住的身体甩下去,我的下肢在地面上摩擦
了几下,险些卷进擦身行过的车辆下面。
好在我们处在闹市区,车流拥挤,他们的速度并不能很快,我的身子半悬空,只得踩在旁边车辆的车身上
,手下加把劲将自己的身体提起来再贴紧救护车厢。
车里几个人看我象狗皮膏药一般不依不挠,厌恶烦躁,我听到一个人喊道:“加速!把这家伙甩掉!”
司机开始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救护车上的鸣叫声听来更象死神的咆哮,蛮横地从车流的缝隙中蹭过向前
驶,引起道路一片混乱,金属的嘶叫,撞击的火花四溅。我悬挂在车上,象钢铁怪物中的小丑,苟延求生
,生怕他们坚硬的身体将我挤压得血肉模糊。
车门早已大开成一个弧角,车厢里的人已经看不到我,可是司机从后视镜里瞥到我的身影,大叫道:“他
在这里!”
我腾出一只手扒紧救护车的车顶,跃上去,一排子弹立刻追来,穿透脚底的铁皮向我飞来,我赶紧躲过,
后退几步站在驾驶座上方,俯下身去用两只手抓紧车盖,腾空两脚踩进驾驶舱,正在驾驶的司机遭到突然
的攻击,猝不及防,车子猛然失去控制向一边倾斜,撞进一旁的车群,无法行动。
我趁机钻进驾驶舱,那司机反应过来后就向我面门一拳,我们俩在狭窄的车厢里缠斗,双方都施展不开,
突然间那司机矮身侧着避过我的攻势,一脚踹开了车门,滚落下去,我一手没有捉住他,紧随其后跳下车
去。
下车后他没有再同我纠缠,而是沿着街道飞快地逃跑,一边跑一边向我这边看来,我正欲去追,天空却突
然蒙上一层阴影,这层阴影渐渐扩大蒙蔽了整片晴空。
我扭头朝天空望,黑压压的乌云摭住烈阳的骄艳,一架周身黝黑没有任何标志的直升机盘旋在天空,离我
渐行渐远。
一招调虎离山,早在我还在驾驶座跟司机纠缠的时候,直升机就已经协同车厢里的几个人将凌转移,此时
正在纽约的高楼华厦间悠然穿梭,任我三头六臂也鞭长莫及。
交通已经一片混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逃离现场,我趁着混乱也从人群中消失。
凌的屋子在黄昏中一片沉寂,平素的这个时候,会从远处飞来成群的鸽子,凌在天台上洒满食物诱惑他们
聚集在天台上,它们洁白的身体在残阳的浇灌下现出血一样的腥红,沿着天台流泄而下。
今天其实也如往常一般,那些鸽子仿佛已经认准了这个主人,照样在那个时段来到屋子四周,只是不见凌
的身影不露面。它们在空中盘旋着,不愿意停留,也不想离去。
残阳仍旧如血,渐渐凝固起来,突然一声枪声撕破这层幕布,一只鸽子中弹落下来,它的同伴惊得失掉阵
脚,四散纷飞,然而枪声却不依不挠,一只只地追击,刹那间鸽子们的尸体象巨大的冰雹般不断地从天空
砸落下来。
我冲站在天台上手持猎枪的人道:“将军,这里可是高级住宅区。”
那人对我不加理会,换了弹匣,继续射击,直到天边的鸽子没有一只能逃出生天,他丢掉手中的枪,从天
台上跳下来,正落在我面前,步履轻盈。
那一脸骄傲到刺眼的神情,令我记忆的大门一下子打开,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见到奥斯卡第一眼,会觉得他
是一个来自地中海的“怪客”了。
我见他的第一面他还没有那么“怪”。那时我在希腊执行任务,总部就近派我即时赶往以色列,一个以军
事称霸地中海的强国。现在那里正在进行一场军事演习,总部让我以保护为名,行调查之职。就是在那里
,我见到了以色列的首席大将军,在以强大军事为壁垒的国家里,他的地位跟总统简直不相上下。
老将军虽然一脸苍桑却威风凛凛,坐着军车从威武的军阵前穿过,全体向他致礼,声震四方,有雄霸天下
的气势。然而总部让我注意的,不是这个老将军,而是站在他身旁那个少将,他的第三个儿子,苏门。
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在这个国家的威信,不亚于他的父亲。因为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为以色列举世闻
名的摩萨德集团的首领,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闪电般让许多威胁到犹太政权以及父亲威信的眼中钉肉中刺
消失在世界上,手段干脆利落而且心狠手辣,让人每每想起都毛骨悚然。
这一父一子,凭借他们优越的军事力量以及无往不利的突袭行动,在强敌环伺虎视耽耽的地中海,稳坐江
山只等闲。
“苏门将军。”
他不动声色:“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我只是来拿回我应得的。”
他哼一声:“你在这里一无所有。”
“我的东西不在将军这里。”我睨他一眼。
“你错了,都在我这儿。”说着他拍拍胸口的口袋,仿佛我追索的全部秘密就藏在那里面,他随手一掏,
就可以成就我的人生。
“凌呢?”
“你找他干什么?”
“这话该由我问您!”
苏门面色一敛,声音低沉:“你根本不配站在他身边!”
他凛冽的目光仿佛要将卑微的我瞧得无处可躲:“我知道你想找的是什么……乔伊司。”
苏门的眼睛越眯越严,随着天际最后一道光化为灰烬。
第十九章 铁面人的聚会
美国中央情报局前局长霍特在他多伦多的城堡中举行一年一届的聚会。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城堡,背靠着美
丽的安大略湖,四周是辽阔的森林和草原,多伦多的冬季寒冷,这里却四季如春。霍特局长最喜欢骑马,
这里有加拿大最具规模的马术中心。
霍特的城堡在他离任前就已经建立起来,这里的湖光山色令霍特放弃参加总统竞选,宁可在这里颐养天年
。
说到这个一年一届的聚会,到会的不是政府高官,也是不是名流绅士,很难有确切的词汇来形容这群人,
霍特给这种人一个恰如其分的称号“铁面人”。
他们终日戴着面具,行踪飘忽,你绝无法知道他们藏在面具后面那张脸是怎样的,然而在霍特的聚会上,
你却可以见到他们面具下面那张脸。
霍特的聚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人都要以真实身份参予。
其实即使见到面具下那张脸也是无用,面具戴得太久,反倒夺了其主,再看那张真实的脸,倒叫人无从相
认。
那些脸原来平凡如厮,让人无法将其与他们所做的事情相提并论。
我以为会在聚会上见到凌,即使他换再多的面具,我仍可以一眼认出他。
我真没想到最终遇到的会是他。
即使在这气质出众的人群中,他仍然显得卓尔不凡。
他是孤独的,即使他拥有与他亲密无间的伙伴;他是幸福的,即使守护他的恒星他自己看不到。
那张真实的脸几乎让我脱口而出地叫道“阿寻”,可是未及张口便被我自己咽下,我知道那不是阿寻。
这是个真实的聚会,这是阿廷,正如我所说,面具戴得太久,与血肉凝结,就摘不下来。
他跟阿寻是不同的,即使他们的脸象从一只模子中打造出来的一样,可是造物者给了他们无奈的经历,将
他们抛落在轨道的两端。
阿寻是骄艳的阳。
他就是阴冷的月。
地中海再火热的天空,再蔚然的大海,也无法为他的面孔带来一丝生气。
他将自己藏在黑夜的幕围下,即使周身银白,也被满地银辉隐落了形迹。
他是白鸦。
白鸦站在大厅角落的地方,一头银白的发丝摭住了他大半张脸,从进来后他就一言不发,没有给任何人交
谈的机会。反正这个地方怪人也多,没人会注意到他。
他有敏锐的直觉,很快感到我在望着他,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我还未及躲开,他倒先向我走来。
“见到将军了吗?”他开口道。
白鸦的哑声嘶哑,呈现一种病态的深沉,他那张年轻的脸,伸展出岁月无法触及的苍老及威严。
我摇摇头,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也是在否定自己的答案。
白鸦的声音真的如一把利刃,穿透过我所有对阿寻的幻想,让我脚踏实应付眼前。
霍特的城堡里,没人敢兴风作浪,这里是地球上最好的藏身之处,不管你是要躲避官方追捕还是黑道追杀
,尽可以在这世外桃源安枕无忧许多年.
倘若是霍特藏起了凌,那我真是无能为力。苏门让我来到这里,说有东西要交给我。苏门当然不是为了告
诉我凌的所在,他如此知人善用,想必又在打这场聚会的主意。
苏门的目的,在我见到白鸦后,开始蒙胧有了个轮廓。
白鸦是以色列数一数二的当权人,摩萨德的直属负责人,跟苏门的地位不相上下,却一直尊称苏门为“将
军”,象个副手一样跟随苏门,忠诚不二。
白鸦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多年,当他成为政界领袖,那些血腥的过去无疑是非常不利的。他是苏门手下最得
力的王牌,苏门轻易绝不会甩出。
现在我后背的脊骨隐隐做痛,这是对危险的预兆,这神秘的聚会,风平浪静的表象下究竟有何等奥秘,让
苏门甘冒大不讳,让白鸦重出江湖。
白鸦并不认识我,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如果不是苏门的指派,我甚至没机会跟他面对面说
上一句话。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白鸦觉得我很不同寻常,其实我自己都很糊涂。
“乔伊司!”有人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婉转动听,如同她一般迷人。
少女从楼梯上跑下来,几乎是飞扑进我怀里,她的着装得体气质高贵,神态却有说不出的佻皮,象只藏在
名贵皮草下的小野猫。
让我奇怪的是她对我的态度仿佛从小青梅竹马的伙伴,亲昵无比,两条手臂搂紧我的脖子,一个热烈的的
法式拥吻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整个人呆住,少女聪慧的绿眼睛在我脑海里放大数倍,每一部分进行解析,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公主。”身边的白鸦开口:“请您注意仪态。”
我差点失笑,白鸦这会儿倒象个伦敦的老管家啦。
“公主,久仰大名。”我向后退,尽量拉开自己跟她的距离,却被她蛮横地一把拉过,紧紧挽住我的胳膊
。公主歪着脑袋望向白鸦,一双眼睛灵动得出奇。
公主并没有王室血统,不是哪一国的王族后代,却比任何一个宫廷的公主更富盛誉,在霍特建立的庞大王
国中,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老霍特一生传奇,几次大沉大浮,这世上每个阶级的酸甜苦辣都被他尝遍了。他是个英雄,身边本该美女
如云,可他一生只衷情于一个女子,他的结发之妻。那个出生于乡村平凡家庭的女子,不论霍特处于何种
逆境对他始终如一,然而在霍特终于历尽艰辛达到顶峰,她却香消玉陨,只留下一个孤女。
霍特为人霸道专权,对独生女却宠溺非常,人人都明白,霍特终有一日会将手中财富权势全部交于这个女
儿,那个时候,公主就不仅仅是公主。
霍特一生低调,即便富可敌国,势力非凡,却甘于做一个小小的情报局长,然而公主却活泼张扬,招峰引
蝶。她年轻美丽的容貌,不仅招来众多不知高低的追求者,更让很多居心叵测的人跃跃欲试。
所谓带刺的玫瑰,指的大概便是公主这种女子,饶是娇艳非常,待你伸手去摘,却免不得鲜血淋漓。她的
石榴裙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风流魂,说来可笑,我也曾经拜在她裙下。
我这介草民,当然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妄想追求这高贵的花朵,与公主仅仅一面之缘。
那是在日本关西一家空手道馆,我报名学习了几个月,自信十足地去参加一场空手道同好的比试。空手道
比试不同于一般对敌可以不择手段,比赛有严格的规定,那些条条框框常常限制得我手足无措,被一个身
材娇小的女孩打得落花流水,简直是从比试场上滚落下来。
我的自信遭到严重打击,羞愧难当,可是台下观众没有一人嘲笑我,教练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她从
十三岁开始蝉联世界空手道大赛冠军宝座,至今没输过一场,你能够跟她对上那么久还毫发无损,已算不
易。
我那时候才知道世上有公主这般妙女子,而在上流社会的公子哥里面,这个名号一提起便会引起一阵唏嘘
声,那是种求之不得的愤恨惋惜。
这个女子如今软绵绵贴在我怀里,说出去不知会被多少人嫉妒的烈焰烧死,可我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公主
的可爱伶俐人尽皆知,她的心计手段却少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