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紧衣襟。
又是这样……
和那年一样……
我一个人跑出来，满脸都是泪痕，没穿棉衣，披头散发，身无分文，无助地走在无人的巷子里。
我有些惊恐地看向房顶，若是这时也像那时一样，突然掉下一个人来，就好了。
学闵，竟然没有追出来……
北风吹醒了我。我顺着原来的脚印往回走。可是绕过几个热闹的街市，我便彻底在这京都厘迷了路。
原来我竟然已经一年没有出过庄子了。
这一年……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就是整日里想念着雪敏，然后荒废了一年么？
庄子里的生意怎么样了呢？
徐州的份铺，有没有比夏家的店面大？
这一年到地赚了多少银子？学闵遣送走的仆人有多少？每人发了多少钱？
我竟然……
一无所知……
我失魂落魄。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两个黑色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我的身后。
待到我转进了一个无人的巷子，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正回头。眼前一黑，我竟然被麻袋扣住了头，后颈一痛，我顿时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依旧被人扛在肩上，我喝了酒，正想吐，挣扎着，这才惊然发现自己的手足都被捆绑了。
人贩子？
我迅速冷静下来，这种事情以前手下也不是没做过，不过真是报应。今儿个竟然把自己也拐了进去。
一路颠簸，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心中盘算着学闵何时才能找到我的时候，突然被凌空丢到一张床上，身上摔得极痛，我忍不住 呻 吟 了一声。
头上的麻布袋被解开，视线忽地一亮，我顿时闻到一股浓浓的脂粉香。
心中猛地一震，最糟糕的想法猛然生起一股恐惧的战栗。
这里是妓馆！
雪敏表兄给我当年留下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仍未消散，我以前曾经接受过一阵贩卖人口的生意，但多是由学闵去处理。而且我也严肃声明，只是贩卖些家奴幼童，坚决不做妓馆的生意。
看来是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爷等不及报应我，先给我个惩罚。
口中的布被拿出，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脂粉和 情 欲 的那股子怪味混杂在一起，我闻得头疼。
手脚被反绑住，姿势相当痛苦，我是趴在床上的，脸不得已侧向一边。
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我已经开始想哭了，我这个人其实很奇怪，明明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毫无知觉，却总是因为一点小事情就想哭。
学闵又气又笑地安慰着我，那时他说，我是水做的。
我推开他，抽泣着说，就算是水，那也是黑水做的。
挣扎完全没用，我深深感到绝望，甜酒的酒意依旧未退，我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人抓起了我的头发，那烛火靠近我，看清我的脸。
“这下可是捞到了大鱼了！”
我听见有人这么说。
热乎乎的手掌摸向我的衣襟，使劲一扯，可惜，我的衣衫是用我庄子下的绣宏院最高档的布料制成的，估计这人是想一把撕开我的衣襟，露出点香肩什么的，可惜了，他就是拿剪子，也要费上一番力气……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也试过……
我一年前曾经和学闵闹过一阵子脾气，把好看的衣裳都撕破了，哪知道第二天学闵就令人搬了一箱子这样的料子回来，还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说，小黑水人儿，我拿了新衣裳来了。看你怎么撕！
那人果然扯不断，旁边那个一直没动手的人又道。
“看他的衣裳，指不定是哪儿家的公子哥，咱抓他回来，会不会惹生事端。”
“哪家的公子生的这么妖精！定是个男宠！”
大手开始扯我的腰带。
又可惜了。我的手被他反绑，把腰带夹在胳膊间，他就算是解开了，衣服也扯不开。
“老大你先别动他！叫大爷来看看，这么好的货色，没准是个雏儿，要是咱动了，损了大爷的生意，咱兄弟俩，吃不了，可要兜着走了……”
“这是一身什么破衣裳！”
忙活了半天，还有人在耳边唠叨，我被他揉来揉去，衣裳不整，却依旧死死地包着我的身子，一点春光都没现。
这下大手的主人可真是气得不轻啊。
“难得这么好的……真叫人心痒！”
之后我便昏睡了，但是没睡多久就醒过来，视线变得清晰，看来酒意已经彻底消除了。
我的衣裳好好地包着呢，手也被绑着，一点知觉都快没了。
我这时才好好看了下这房间，挺小的，黑漆漆的也不甚清楚。
有个小窗子，窗子外传来阴晦的声音，甜腻的，欢 愉 的，是我熟悉的那种声音。
看来这里是后院之类的偏房了，大厅那边灯火通明，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呢。
学闵……
我咬了咬唇。
你怎么还没有找到我呢……
我若是被这些脏人碰了……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当时真是急疯我了……也不想想一个跑出去的人，在无人看见的巷子里被拐进了不知道哪家的妓馆，学闵从何找起呢……
我内心是知道这道理的，可是嘴巴上就是死念着学闵，骂着，怒着。
可就是不想承认事实，事实就是我被卖到了妓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便是我以后的日子，也许学闵找到我的时候，或者我费力逃出去的时候，我早已经不是我了。
这样的现实会让我绝望，甚至崩溃。
所以我在这个时刻，把一切责任都推脱到学闵的身上，这样我还能靠着这个，暂时保持的面临崩溃的冷静和心智。
正思索着，大门被打开，之前那两人又回来了，这一次，还带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
这男人！！
我吓得咬到自己的舌，口中一阵血腥。
竟是雪敏的表兄！
冤家！
我当年为了他的一时戏言背叛了雪敏逃出了夏家，没想到辗转几年，竟然真的落进了他的手里。
雪敏的这个表兄叫夏志敏，我一辈子都记得。
他还是那副样子，和那年一样的外表英俊，内心腐朽，我当年才九岁，便被他一脚踏断了无数根头发。不敢想今日，我将要受到什么样的不堪。
果然见他眼睛发亮，那眼中分明写满了 欲 望 。
“好！好！好！”
他扑过来揪起我的衣襟，我垂着眸子，根本不敢看他。
手指尖在身后发抖，还好他看不见。
“大爷喜欢就好，这娃娃估计是个雏儿。”
“是雏儿！”志敏的鼻子往我的脖子一伸，我厌恶地扭开头。“大爷我闻出来了，这股子香，是 处 子 香吧……”
说罢手向下游走，直接捏住了我的下面。
我惊呼一声，泪水就要倾泻而出，咬着唇也快止不住了。
隔着衣裳被揉着，熟悉 情 欲 的身体很快就开始颤抖，夏志敏这时却满意地松开手，从怀中摸了包银子丢给身后的两人。
“你俩也憋了吧，去 窑 子 里随便挑个，当然，花魁可不行。”
“谢大爷！！”
两个人欢天喜地的走了，我又被夏志敏摔在床上，便趁机将眼泪擦在床单上。
“来呀！”夏志敏舔了舔手指，“把他给我洗干净了帮到雅阁床上去。”
之后我又被进来的人敲昏，然后被两个嬷嬷抚下去，从 里 到 外 洗了个干净，给我穿上了一层雪白的纱衣，松松垮垮地帮了个带子就丢到雅阁床上去了。
这可真是个雅阁。
我被折腾得彻底动弹不得，睁眼看着新的屋子，便觉得好笑。
雅阁真是雅！
屋子里一股墨香，不远处还挂着字画，书桌上还叠着几本书。
但是至于是什么书，估计也就是些春宫画，还好好地装订了裱了起来。
要不是知道这是妓馆，我还真当这里是状元爷的书房。
看来人要是有钱了，真是想怎么花，就能怎么花。
在这么虚伪的屋子也能住上这么一夜，那这人，确实也是名副其实的衣冠禽兽了。
好奇压下了恐惧，我突然很想知道推门进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外面天都凉了。整个楼子都安静下来。
我估计自己需要在这里躺上一天，晚上才能见客罢。
哪知道正想着，外面竟然有人过来。
还不是一个人，听动静似乎是在拉拉扯扯。
伪君子。
我在心中暗骂，不料夏志敏的声音猛然在门外响起。
“雪敏啊！表哥这可是为你好！瞧那孟家的小姐，生了那般样子，亏舅父舍得把你往火坑里推，表哥这不是看不过去么……喏！表哥新的了个雏儿！妖精得紧！表哥砸锅卖铁生意不做了！留着给你尝尝鲜呢！”
我……
我是不是听错了！
他……
他……
夏志敏他……
刚刚……
叫了什么！！？
“表哥你不要胡闹！！”
“谁胡闹！表哥可是为你好！！”
三年来每天梦里都会出现的声音，竟然在这么可笑的地方炸起。
我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艰难地扭头看向门外。
门呼啦一下子被推开，然后一个雪白的身影被推了进来。
夏志敏立刻关上了门，在外面雅阁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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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完）
门呼啦一下子被推开，然后一个雪白的身影被推了进来。
夏志敏立刻关上了门，在外面雅阁锁了起来。
“表哥！你疯了你！快放了我！我还要考试！快放我出去！！”
雪敏……
真的是雪敏……
那身白衣，那黑漆漆发，那纤细的背影。
真的是雪敏，和梦里的一样，他……十八岁了吧……
高了，可是又瘦了，是不是早上没有好好地喝粥。
此刻的我已经完全不知所措，只觉得一切都像是个梦一般，雪敏就在我的眼前，和梦里的一样，接着，他会拉起我的手，亲 吻 我的唇。
雪敏依旧敲着门，可是夏志敏已经在外面将门锁死，看来不等到天黑是不会回来了。
雪敏一直背对着我，这时便委实摸着门叹气，但是奇怪……这……真的不是梦么……我虽然依旧不敢相信，而且激动地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了……
但是……
这里……
是京城！雪敏，不是应该在徐州！？
“表哥！这最后一科缺了，你叫我怎么向爹爹交代！”
原来是这样，我已经完全相同了是怎么回事，而且心中也开始涌出不小的怒气。
今年可不正是科举选士的时候！原来夏志敏是故意的，把雪敏拉来，趁机锁了，叫他耽搁了笔试，夏家的状元梦做不成了，夏老头子定要怨恨雪敏，雪敏为了一个小倌竟然旷考，这夏志敏哪里是为雪敏好？分明是处心积虑地在害他！看着雅阁是早就被他布置好了，这等着雪敏往里钻呢！
我怒气正盛，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时雪敏已经叹了好几口气，一转身，这才看到床上的我。
我对上雪敏的那双眸子，顿时又忘了呼吸。
不，是呼吸的更快了，手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
突然想哭，我们竟然还会再见，我……在念雪山庄躲了一年，都不敢跑到徐州去见你。
突然又想狂笑，雪敏啊雪敏！我刚刚还在骂这房子里来的定是衣冠禽兽！竟然来了你了！
“……”
我张开了嘴，可是喉咙疼痛的紧，想是我哭的时候，喉咙经常这样疼痛，声音沙哑，可是这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哭，竟然已经激动地发不出声音来。
雪敏看到我的第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很奇怪，他慢慢靠近我，我发不出声音，变从喉咙里溢出一声 呻 吟 。
雪敏的目光变得更奇怪，他好似愤怒，又好似惊艳，我眼前突然白光炸闪。
是了，雪敏……雪敏……就在这里要了我吧……我……我想抱你……
突然又不恨夏志敏了。若不是他，老天怎么能让我再见雪敏，是了！老天原来待我不薄啊！
我又惊又喜，脸色不知什么样，只觉得心里乱成一团麻，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底各自闪过，待到雪敏已经站到床边，我杂七杂八的思绪竟然猛然停止，心底又一片空白。
我又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可是雪敏竟然突然动了，他坐过来，将手伸进我的发底，我紧张的手臂麻木，死死地闭上眼睛，哪知下一刻，我竟然被他扶着坐了起来。
“表哥怎么能让你见客！？不过是个孩子……”
雪敏将一杯茶喂到我嘴边，我喝，边喝边落泪。
“好了，不哭，等表哥来了，我叫他放你走。”
我点点头，顺势依偎进雪敏的怀里，只觉得接触的那一瞬间，心底的幸福，就这样炸开来。
要是学闵，下一刻一定会压过来，然后疯狂地撕扯我的衣裳，可是，雪敏只是摸着我的头，没压过来，也没推开我。
我静静地被他安抚，激昂的幸福感过后，竟是浓浓的悲伤。
学闵他要我，是把我当做他的 情 人 。
雪敏他这样搂着我，只是因为我是个和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陌生人……
我心下一痛，有点发抖，雪敏就抱的更紧。
“不怕，你家在哪儿……”
“……”
“是不是我表哥捉你来的？”
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做梦般地被雪敏搂在怀里，每一处感觉都是那么的强烈，和梦里的朦胧完全不同。
我不能说话，便点头。
雪敏叹了口气道，“看来表哥是故意让我考不成试，他从小就记恨我，我以为大了会好些，没想到……”雪敏又叹，“我本来可以将你赎了，送你回家，表哥说你是个 处 子 ，定是没被这里的人糟蹋过的，可是，这次误了考试，爹爹肯定要责罚我，我三年的书便白读了，这倒不算，只是你，记不得家住哪儿，我又不能带你回去……”
……为什么不能带我回去……我想跟你走……
……你可以带我走，我什么都不要……
我用眼神传达，我知道雪敏一定看得懂。
雪敏摸着我的头说，“你想跟我回去？”
我猛点头。
“志敏表哥肯定将这件事情推托到你身上，爹爹会责罚你的。”
我不怕！
我摇摇头，但是雪敏竟然也跟着摇头，“可是不成了，我三年前捡了孩子回家，那孩子偷了爹爹的东西跑了，我又捡了个乞儿，哪料到他也偷了东西跑了……我虽然难过，却没有办法，但是爹爹那件事情之后，便罚我到祖宗灵堂跪下，叫我发誓，不许再带任何人回家。”
他没说完，我已经浑身僵硬。
没想到这件我怎么也在心中磨灭不掉的悔事，竟然由雪敏的口中再一次提及。
手尖不抖了，但是已经开始发凉。
我强忍下喉咙的疼痛，嘶哑着声音道，“……你……恨不恨他……”
“你说那个娃？”
雪敏想了想，道，“不恨。”
“真……真的么……”
你……不恨我……？
“可是他欺骗我，我绝不能原谅他！”
雪敏的一句话，彻底将我从天庭打入地狱。
我顿时眼前发黑，满脑都是那句话。
他欺骗我，我绝不原谅！
他欺骗我，我绝不原谅！
他欺骗我，我绝不原谅！
雪敏发现我的不对，开始失措地晃着我，我眼前发黑，觉得透不过气来，突然这时大门被人一剑劈开，竟是学闵闯了进来。
“我在你身上下了蝶香，哪知道你竟然在这种地方！到处都是脂粉，我的灵蝶找不到你，云儿，你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