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学闵亲手给我套在左手的东西有这多么重要的意义。
它甚至可以调动整个念雪庄和聚贤楼。
带足了银票银两，学闵顾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将一堆干净整洁的衣物，钱粮丢进车底的夹层后，在里面铺了厚厚绒绒的被子，拉我上车。
我来开窗帘，看着自己离念雪庄越来越远，心底一阵激动，过了一阵，我撅嘴丢下窗帘，学闵笑眯眯地给我塞进了棵樱桃吃。
“他怎么也跟来了……”
我含着樱桃撅嘴，含糊不清地说话。
“凌竹不来，谁驾车？”
“你驾呗。”
“我留下陪你玩。”学闵笑意更深。我却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叫凌竹一起来，就是为了路上的安全。
切，他一个第一杀手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第一高手。
要是来了一群第一高手，不照样完蛋。
我乌鸦嘴！
刚出城，我们就遭到了一帮黑衣人围攻，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来的，竟都真的是高手。
总之我是吓疯了。
抱着小默躲在车里，缩在角落听着车外的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心里祈祷着学闵千万不要受伤。
有人的身子撞在马车上，车身顿时一倾，我抱着小默额头撞在车角。顿时流出一股血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又开始飞驰在林间小路。
终于停下的时候已经天黑。
学闵一把掀开门帘拉我出来，凌竹在树下已经生起了一把火。
“云儿！”
学闵心疼地给我擦去脸上的血，拿出布条小心翼翼地缠上。
凌竹在一边生火，学闵叫我抱着小默坐过去，我依旧惊魂未定。
哪里管他是谁，就靠着凌竹坐下，将头死死地窝在他的怀口。
学闵看了我们一眼，就施展轻功离去，凌竹说他去查看周围还有没有埋伏。
我是真的吓坏了。
连头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
以前也受到过暗杀，却从没有这样一次惊心动魄，而整个过程，我都缩在车里，吓得全身僵硬，连呼喊都喊不出声。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凌竹一手圈着我，一手拨弄篝火。
过了很久，我才开口。
“都……都死了么……”
“被我和学闵杀了。”
“学闵受伤了么。”
“左肩，皮外伤，没事的，以前在聚贤楼，那点小伤不算什么。”
他的声音很沉稳，不知道怎么的，我却慢慢静下心来。
“那就好。”
“额头还疼么……”
“不疼……”
“吓傻了吧……”
“哼。”
我推开他，却发现自己镇定多了。
“学闵……”
“一会就回来。别担心，不然我也不能点火，估计是抓野味去了。”
“噢。”
我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这样和凌竹安静地坐在一起，就是别扭。
突然他开口了。
“你就不担心我死了么？”
“你死才好。”
凌竹低头没出声，我又加了一句，“放心……你死不了的。”
“为什么呢？”声音里有一丝不为察觉的惊喜。
火越烧越旺，我只觉得周身温暖，心情稳定下来，头就开始疼了。
“祸害遗千年……你是个超级祸害，估计能万岁。”
“谢谢了……”
凌竹哭笑不得，“可是我就要死了……”
“那就去死吧！”
“你看。”他来开衣襟，露出 白 皙 胸口上的一道浅浅的划痕。
“第一杀手也能挂彩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看你挂彩我怎么这么高兴呢！”我摸着小默的毛，爱不释手。
“嗯，这刀上涂了剧毒，我只剩下一个月的性命了。”
心忽地一震，我猛抬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要是有剧毒你早就死了……”
学闵的声音插进来，身形顿现，手里果然拎着两只野山鸡。
凌竹一脸的严肃瞬间破功，“不就是吓唬吓唬他么……瞧你心疼的……”
看着他俩毫不知觉的互动，我顿生醋意。
手下一重，捏得小默嗷嗷叫唤。
我连忙松手，拉起小默拿到脸上蹭蹭。
小默软软的 小 舌 头 顺势舔舔。
我心情又变得大好。
死凌竹果然骗人。
第二天伤疤就退的不见踪影，边驾车边哼哼小曲。
我推开学闵，掀起帘子就损他。
哪知道这不在庄子里，凌竹的本性大露，竟敢和我斗嘴。
重要的是结果。
我斗不过他。
然后学闵还在一边笑话我。
不可忍受！
我以拒绝吃午饭表示我的愤怒。
但是之前我已经在车上被学闵塞下一肚子梅干。
终于出了京城的范围。
我还心心念念着那一次围攻。
爬过去问学闵，学闵说，是京城里的人。
“是不是念雪庄出了叛徒？”
我怒。
“不是的。”学闵目光有些担忧，“你知道的，咱们庄子做大了，总要招人眼红的。”
“那又怎么样。”
“袭击我们都是大内高手。”
“你说是朝廷的人！？难道那个户部的尚书……”
“云儿，你笨。”
“嗯！？”
学闵拉过小默抱在怀里摸摸，道，“天子脚下，谁敢派出这么多高手。”
我顿时哑然。
开始思考。
直到天黑，我们没有赶到城镇，就在野外留宿。
照例凌竹生火并且暗中保护我，学闵去视察安全顺便打猎。
我在火边百思不得其解。
凌竹笑，“云儿，你笨。”
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总对我说一样的话。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扭头不理他。
凌竹又道，“你再好好想想……”
“想不出。”
“学闵可不是只因为你的一句话，就离开念雪庄的 ，他早就有分散财力的打算。”
“为什么。”
“你知道的，这个国家的盐，冶炼，金银矿都在谁的手里掌控？”
“朝廷……”
“念雪庄最大的产业是什么？”
“钱庄……”
我猛然大悟。
“是皇帝？！”
“终于转过弯了？”
“他要杀我！？”
“他只是想牵制念雪庄，你的事情学闵都和我说了，你当初的假银票造成了多大的经济损失。朝廷不可能不管不问，至于那个户部尚书表面虽然昏庸，也不尽是你想得那么平庸。”
“朝廷不知道是我造的假银票！”
“可是有了那一次的经历，皇帝不可能放任一个庄子像咱们们这么强大。”
凌竹道，“念雪庄号称天下第一庄，除了财富，还拥有杀手和情报组织，还有我凌竹这么大的人才在，江湖上最不是八面威风，却也是有些大面子的。皇帝会放着咱们庄子这么大的肥肉不咬么？”
“要我把辛苦经营的庄子交给他么？”我咬牙。
“学闵也不想，于是才分散财力，这一年里，我们都不打算在管理庄子的事务，管家们任其发挥吧，做好了就是，做不好的就当损失了，念雪庄不能再继续给朝廷压力了。上一次的杀手……也只是因为咱们识时务，及时分散财力，皇帝才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而不是全面的伏击……”
“……”
我默不作声，凌竹看了看我，摸摸我的头，“你当初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想有钱。”
“现在有了么？”
“有了。”
“那便知足吧……”
我突然觉得头上的手掌很是温热，抬头看凌竹，我忍了半天，还是没憋住。
“凌竹。”
“嗯？”
“我发现……我开始不是特别讨厌你了。”
“你喜欢上我了？”
凌竹摸着下巴问。
我无语。
拼命摇头。
“还好……吓死我了……”
凌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极度打击了我的自尊。
算你狠！
我不理他，等待学闵归来的身影。
一年……
这一年……
我不能在接触庄子的生意。
这一年……我们都要漂泊在外了么……
也挺好的……
我摸着小默，小默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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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完）
“凌竹。”
“嗯？”
“我发现……我开始不是特别讨厌你了。”
“你喜欢上我了？”
凌竹摸着下巴问。
我无语。
拼命摇头。
“还好……吓死我了……”
凌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极度打击了我的自尊。
算你狠！
我不理他，等待学闵归来的身影。
一年……
这一年……
我不能在接触庄子的生意。
这一年……我们都要漂泊在外了么……
也挺好的……
我摸着小默，小默呼呼大睡。
学闵的意思是光明正大地走大路，前往南方，去丰州。
凌竹点点头，特鄙视地看着我说，“他还没去过南方吧。一年之中几个月都要穿成毛球，去个不下雪的地方也好。”
我怒。
我觉得在这样和凌竹一直走下去，我定要被他气得折寿，得想个办法，甩了这个毛毛虫，好还我和学闵的二人世界。
于是我坐在马车里思考，怎么才能把凌竹丢下。
最好是把他丢在山里剃光了头当和尚！
听说今年的武林大会要在丰城举行，估计学闵是想领我去长长见识了。
可是原本是好好的走着人来车往的大路，快到丰城的时候，学闵和凌竹突然一致决定，立刻转头，去西边。
我不解。
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天在路过城镇的饭庄，到处都在议论今年的武林大会，学闵一听说江湖第一美人青柳要出现，立刻拉着凌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于是就这么改了方向。
我为此闹了好几天绝食。
因为我极度期待的武林大会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可是学闵不亏是学闵，叫我吃饭我不吃，他就暗中在车里散落一袋袋零食。
我是真的闹别扭，就把零食喂了小默，结果小默闹了肚子，一路上停车不断。以便小默解手。
后来笑面虎凌竹也装不下去，在被迫停了第十次车之后，闷闷皱眉说，“不如把它做成围脖吧。”
于是从那天起小默再也没有敢接近凌竹。
半夜开始我有点发烧。
车里的药带了不少，但是总归是一路奔波，再好的身子也要累垮。
方圆百里只有远处一个小镇。
学闵有些后悔自己意气用事取消丰城之行。
害的我现在病了都没个落脚的好去处。
晚饭是鸡汤。
我喝的肚子暖洋洋，第二日便神色转好。
午时停在一汪湖边。
我没见过海，也没见过湖，看着眼前一片水波粼粼说什么也不走了。
马车停在东边芦苇外，凌竹在水边干地生火，学闵去抓鱼。
算算日子，离开京城已两个月，一路上看遍了山岭险峰，小镇风情，遇到了念雪庄的产业，还可以免费吃喝。受最高级的待遇。
只是这趟行程和我的想象有些偏离。
重要的就是，一，没有甩掉凌竹，二，没有遇到好玩的事情。
学闵心细早就看出来了，这几天他一直和凌竹商量行程，是去南边看四月歌会，还是往西走去西域高手排名决赛看热闹。
但是都没有去成，因为我遇到了一个祸害。
这可说来话长。
那天我在湖边玩水，还拿木棍挖湖边的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海贝，最后被凌竹鄙视，说海贝怎么能长在湖边，我定是烧得厉害。
我不理他，脱了鞋袜就要下水摸鱼。
被凌竹死拖回来，说，“我的小祖宗，你再下水，风一吹可就要烧死了。大罗金仙的仙丹也救不回来，去那边，抱着小默到火边等鱼去。”
我委屈地去抱小默，哪知道小默还闹肚子，突然从我怀里窜出去就跑。
过了一会估计默大爷解手完毕，我在高到膝盖的草丛里寻它。
结果默大爷没寻到，倒是被地上躺的的一个东西绊倒了。
为什么说是东西呢。
因为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他不是人。
地上躺着个人。
我被绊倒在地，学闵和凌竹听到声响正往这边赶来。
我的第一反映。
这是具死尸。
手脚顿时冰凉，我瞧他从上到下包括头都裹着层全是泥土的脏斗篷，露出的下脸苍白，嘴唇无色。
就这么的往高草堆里一躺，一动不动真是吓死人！
可是下一刻，学闵凌竹赶来我身边扶我起来的时候，那东西竟然动了，有呼吸！还！伸懒腰！
“谁踢老子！”
东西忽地坐起来，还会说人话！
凌竹和学闵周身紧迫，随时准备动手。
“啊！”
东西发出一声惊呼，转身从身后抱出一个雪白的东西，显然是默大爷。
“小默！”
“这灵狐是你的？”
那东西一直坐在地上，地上可全都是湿泥阿！
我能想象得到身后的学闵定是皱起了眉头。
“还你。”
出乎意料，那东西挺好说话。
我过去接，默大爷解手完毕，看样子心情不错。
“鄙人并无恶意，只是算出今日在这里会遇到有缘之人，便在这里等待罢了，无心惊吓了小美人……小兄弟，呵呵……可否将两位的杀气收一收……”
学闵和凌竹对视一眼，收起了杀气，却依旧周身警惕。
“哇！”
那东西又尖叫，从泥地上爬起来，浑身是泥地走过来。
学闵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
可是那东西竟是直奔凌竹走去的。
“不错不错，有（祸害的）潜质！”
凌竹皱眉。
“看各位旅途劳顿，既然相遇，便是鄙人的有缘之人，何不到鄙人门中稍做休息，尤其是这位公子……”他又瞄向凌竹，“鄙人看这位公子资质颇深，想……”
“你想死么……”
凌竹接话。
“敢问公子贵姓。”
“凌竹。”
“好，好名字……”
哪里好了，疯子。
我皱眉。但是看得出这东西似乎打定了铁心缠上凌竹了！我高兴！
“你那什么门在哪儿？我去！”
这么好的甩掉凌竹的机会我绝对不能放弃！
“云儿！”
“夏云！”
两声惊呼，学闵吼我太胡闹，凌竹吼我……估计我的心思早被他看透了。
“这便好了。我门下就在那边的山顶……”
东西从斗篷里伸出手，一指，只看那手指洁白晶莹，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总之我是只盯着那手指头看了，没注意他指的什么。
“我门为魔教。鄙人正是教主。”
我闻言顿时热血沸腾！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魔教？”学闵垂眸，“原来是水月阁的高人。”
水月阁被江湖称为魔教已经数百年，这是连我都知道的事情。
可是哪知道那东西听完竟然直摇头，“错！错！错！”
“鄙人的魔教就叫魔教，可不是什么水月阁。”
这一次连学闵也懵了。
“阿……鄙人在这里等了七日，只好披着斗篷遮污，见到千年难得一见的灵狐太过激动，竟然失礼了。”
那东西似乎发现自己的一身泥确实不太养眼。
便一边道歉。一边拽下满是泥土的斗篷。
下一刻。
我惊呆了。
斗篷一去。
里面竟是洁白无暇的白衣。磐玉为扣，青蚕为绦。黑发如缎，被一环翡翠吊起。刘海下左耳一颗月牙形耳饰，包裹了整只外廓还垂下一把丝丝青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