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绽放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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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绽放的年代-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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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卫生所经常出现这样的场面,柳东的桌前,空空荡荡,而杜梅的桌前却排起了长队。村民们一口一个杜大夫地叫着,用余光瞄着闲得无事的柳东。 
    柳东就说:杜医生忙不过来,到我这儿来吧。 
    村民就冲柳东笑笑道:那啥,反正我们也没事,再等等。 
    柳东见村民这么说,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在那里又尴尬又难受地坐着。有时杜梅忙不过来,便让柳东过来帮助拿药,那十几种常用药就放在药箱里,很显眼地摆在印有红十字的柜子里。 
    柳东帮着拿完药,村民不信任地看着药袋,又看一眼柜子,然后就含蓄地问:小邱哇,没拿错吧? 
    村民们称杜梅为大夫,称柳东从来就是“小邱小邱”的,这给柳东的自尊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这种伤害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来自杜梅的轻视。没有病人的时候,杜梅便手捧《赤脚医生手册》或者《中医学概论》看,从来不对柳东多说一句话。书看累了,她就站在卫生所的窗前,一边望着外面,一边轻声哼着《红梅花儿开》的调调,自得其乐的样子。 
    能和杜梅在一起工作,是柳东在那一时期最大的梦想。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杜梅并没有把他当回事,这让柳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天,他就硬着头皮冲杜梅说:杜医生,村民找你看病,为什么不找我? 
    杜梅就笑一笑,然后望着他说:你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当然没人敢找你了。 
    柳东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他又嗫嚅着道:你嘴上也没毛哇? 
    杜梅就笑了,笑得不可收拾的样子。 
    在杜梅的笑声中,柳东明白了杜梅话里的隐深含意。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自己要超过杜梅,只有这样,她才会正眼看他。 
    从那以后,他一下班便回到家里,知青点也不去了,甚至连自家的小院他都很少露面。他捧着《赤脚医生手册》和《中医学概论》没日没夜地看了起来。 
    柳东的变化,得到了柳秋莎的表扬,她用手爱抚地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子,你出息了,这才是我儿子。 
    柳东并不领母亲的情,他拨拉开母亲的手,在本子上认真地做笔记。 
    晚上会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东屋里邱云飞在那堆草纸上写着东西,西屋柳东也在挑灯夜读。农村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别人家这时早就进入了梦乡。柳秋莎这屋看看,那屋瞅瞅,就说:别写了,睡吧。 
    邱云飞就说:我又没影响你,你就睡呗。 
    邱云飞为了不影响柳秋莎睡觉,还在灯泡上用纸板做了个伞状的灯罩,让那团光束只照着自己的桌面。 
    柳秋莎又走到西屋,她冲柳东说:儿子呀,明天再看吧,书一晚上是读不完的。 
    柳东不说话,神情专注的样子。 
    柳秋莎就又冲柳东说:儿子哇,饿不饿?要不,妈给你做点啥吃的? 
    柳东就没好气地说:妈,你一边待着去吧,烦不烦啊! 
    柳秋莎从东屋到西屋,都没达到自己的目的,热情就受到了伤害。然后背着手走出来,望着满天的繁星,自言自语道:写吧,看吧,看你们能弄到啥时候。 
    她来到院子里的猪圈,她已经和农民一样养起了猪,猪也睡着,她去叫猪:唠唠唠——猪不理她,只吭了两声。她没趣了,便又看看鸡窝关得牢靠不牢靠,然后没滋没味地就回到了东屋,脱巴脱巴躺下了。 
    她躺下了,又望一眼邱云飞,邱云飞此时把后背冲着她,躬着身子在那儿写着,一团巨大的黑影罩着了她。她突然爬起身,冲他说:你是猪呀,记吃不记打,你要是不写能有今天呀! 
    邱云飞就头也不抬地答:书让你烧了,又不想让我写,你到底想咋的? 
    柳秋莎就说:我想睡觉,明天还下地干活呢。 
    邱云飞说:我又没影响你睡觉,我写我的,你睡你的。 
    柳秋莎就说:你这样我睡不着。 
    邱云飞无奈,起身拉灭了灯。他没躺下,仍然坐在那里,沙沙啦啦地卷叶子烟吸,不一会儿,他听到了柳秋莎的鼾声,这时,他又把灯打开,想一会儿,写一会儿。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往下过着。 
    柳东经过一段时间的卧薪尝胆,终于有了不大不小的起色。他开始敢往自己身上扎针了,针是银针,长长的,颤颤的,先用手指摸着身上的某个穴位,然后一闭眼,一针扎下去,他嘴里怕冷似的嗞哈着。 
    柳秋莎看见了,大呼一声奔过来,惊惊咋咋地说:儿子,不要命了,针这么长,你受得了哇? 
    母亲这么一惊乍,让柳东的手一抖,没扎准穴位,针就弯了。柳东就没好气地说: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母亲就颤抖着走过来,看着儿子满身的针,想摸又不敢的样子,她气喘着说:儿呀,咱这医生不当了,太受罪了,儿呀,你疼不疼? 
    柳东就说:亏你还当过兵,打过仗,还是医院副院长呢! 
    这句话把母亲说着了,她打过仗也流过血,可她那时连眼皮都不眨,现在针扎在儿子的身上,她受不了了。 
    有一天,她见柳东脱光了膀子,又要往自己身上扎针,她真的受不了了,把儿子的衣服穿上,扒下自己的衣服说:儿子,给妈扎吧,妈不怕疼。 
    柳东就说:妈,快穿上衣服,这不是疼不疼的事,这要先自己感受,才能给病人用。 
    说完又脱下自己的衣服,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身上扎去。母亲站在一旁,像怕冷似的抖,上牙磕着下牙,样子似生病了。 
    后来,母亲终于想出了一个招儿,她一回到家,见柳东又要扎自己,便哼哼哈哈地过来了,然后就说:儿子,妈病了,你给妈看看吧。 
    儿子就说:咋的了,你哪儿不舒服? 
    母亲就指了腿又指了胳膊说:哪儿都疼,疼死我了,给妈扎几针吧。 
    儿子神色就正经起来,对待病人似的让母亲躺下,把一根针拿出来,先是消毒,又打开书,找到书上所说的穴位,一针又一针地给母亲的胳膊扎进去。过一会儿又摸又捻的,还不停地问:妈,麻不麻? 
    母亲就说:麻了,麻了。 
    又过了一会儿问:妈,热不热? 
    母亲就说:热了,热了,快热死我了。 
    母亲敏感的反应大大地激发了儿子的斗志,他差不多把所有的银针都扎到母亲的身体上,然后惊喜地等着母亲的反馈,母亲每一句反馈,都给他带来了成功的巨大惊喜。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母亲都差不多哭爹喊娘地求儿子往自己身上扎针,每次扎完针母亲都长吁一口气,精神抖擞地从炕上爬起来,冲儿子说:儿子,你的针真管用,妈哪儿都不疼了,真好。 
    不知多少个日夜,母亲用这种办法帮儿子练习针灸,儿子在这种实验中,渐渐找到了当一名赤脚医生的自信。 
    那时,母亲是幸福的,只要儿子不受苦,让母亲做什么都可以。在这种学习过程中,母亲渐渐体会到针灸的好处,针灸有时让她浑身放松,有时又热血沸腾的,就连睡眠都多了。有了这种感受后,母亲情真意切地冲儿子说:儿子,你能当一个好医生,真的。 
    母亲第一次这么首肯儿子。她终于觉得儿子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在一段时间以来,她曾为儿子担心,为儿子茫然,觉得她喜欢的儿子性格太像他父亲。她几乎对邱云飞失去了信心,没想到的是,她又在儿子身上找到了这种信心。她为儿子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高兴。 
    四十三 
    在柳东卧薪尝胆的日子里,杜梅对他仍是不理不睬的。但爱情之火让柳东变得坚毅起来,针灸水平也大有提高。 
    北方天气冷,得老寒腿的人就比较多,严重的人路都不能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来卫生所看老寒腿的病人很多,但都抱着希望而来,失望而归。杜梅在老寒腿上并没有什么高招儿,只是开点膏药或者一些止痛药。在那个年代里,别说一个小小的卫生所,就是县城的医院拿这种老病也是束手无策,那是个缺医少药的年代。 
    那天,耿老八拄着棍子来了,他的老寒腿已有些年头了。年轻时的耿老八在靠山屯也算是个人物了,单枪匹马,用刀砍过几百斤重的野猪,还赤手空拳抓过一只豹子。由于常年在冰天雪地里狩猎,后来就得了这种老寒腿。英雄一世的耿老八,一到冬天便在炕上唉声叹气地蹲着,往日的英雄气概,只能出现在梦里了。 
    耿老八是卫生所的常客了,他恨不能立马就把老寒腿治好了,可他每次从杜梅手里拿过一些膏药或止疼片时,他只能长叹口气,无精打采地往外走。 
    这一天,正当耿老八又想往出走时,柳东就站起来了,他冲耿老八的后背喊:耿爷,你的腿能不能让我试试? 
    耿老八就停下脚,转回头,浑浑浊浊地望着柳东,然后说:你能行? 
    柳东就把银针拿出来比划了一下说:就用这个,我自己试过,管用。 
    耿老八似乎看到了救星,用棍子杵杵地道:行,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你耿爷就信你这一回。 
    接下来,耿老八就躺在了治疗床上。柳东不紧不慢地把那些长长的银针,一根接一根地扎在了耿老八的腿上。 
    柳东做这些时,杜梅吃惊地望着,她的嘴张着,久久没有闭上。 
    接下来,柳东又忙前忙后的,在银针上又捻又弹的,一会问一句:耿爷,热不热? 
    耿爷就说:有点热。 
    他又问:耿爷,麻不麻? 
    耿爷就说:好像有点麻。 
    第一次,就这样扎完了。当天,耿老八没说什么,拄着棍子走了。第二天来了也不说话,往床上一躺道:小子,来,再给我扎咕扎咕。 
    柳东受到了鼓励,又在耿老八的腿上扎满了长长的银针。然后又问:耿爷,昨天好受不? 
    耿老八就答:好,松快点。 
    就这样,耿老八扎了一次又扎了一次。后来,他似乎上瘾了,一天不来卫生所扎几针,浑身就难受得不行。终于有一天,耿老八又出现在卫生所里,竟奇迹般地没拄棍子。 
    柳东成功了,他在耿老八的老寒腿上,终于取得了成就。 
    在那些日子里,村里有老寒腿的人,排着队来卫生所找柳东扎针,柳东的名气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了。那些日子,柳东忙得很,白天在卫生所里扎针,晚上背着药包还要出诊,到家里去为病人扎针。 
    耿老八成了柳东的活广告,他走到哪儿都说:芍药家里的那小子,真有两下子,我这老寒腿都十多年了,他愣是给我扎咕好了。 
    听的人就说:敢情,人家是谁呀,芍药在部队的大医院当过副院长,他的儿子能有错?! 
    柳秋莎听到了,她的腰板空前绝后地挺拔,从此以后,她就那么一直挺起腰板走路,出工。人前人后的,她为柳东的成绩感到骄傲和自豪。每天,柳东都要深更半夜地才出诊回来,柳秋莎一直坐在门坎上等儿子归来,锅里做了一碗疙瘩汤,她要慰劳出息的儿子。柳东一回来,母亲便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端上来,幸福无比地看着儿子吃着。 
    柳东喝完汤就看见了母亲,这才想起来似的问:妈,这么晚了还不睡? 
    母亲就幸福地答: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柳东就很欣慰的样子,躺在炕上又看开了书。 
    母亲便小心翼翼地替儿子把门关上,走回到东屋里,邱云飞点灯熬油地还在纸上写着。柳秋莎过去,一把抢过邱云飞那团草纸,揉巴揉巴扔到一边说:你天天写呀写的,都写出啥了?你看儿子,看书看出了出息,他都成名医了,我敢说就是比军区总医院那些医生,儿子也不差哪儿去。 
    邱云飞下地把那团纸找回来,小心地展开,抚好。然后说:行了,不就是给人扎几针吗? 
    柳秋莎不高兴了:扎几针咋的了,不服你也去试试。你整天写,当饭吃呀还是当水喝呀? 
    邱云飞就说:这是两回事,我写的是小说,是文艺作品,精神食粮。 
    柳秋莎撇撇嘴道:那你掰一块让我尝尝,是啥滋味,还小说呢! 
    邱云飞便不吭气了,伸手拉灭了灯,躺下了。 
    柳秋莎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她有千万条理由这么兴奋,她从小到大就喜欢儿子,儿子终于有出息了,她没白疼儿子,她从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和未来。于是,她大睁着眼睛望着黑夜,独自兴奋着。 
    杜梅开始对柳东刮目相看了,现在所有的病人都来找柳东,杜梅往日忙碌的现象不见了。有一天,卫生所里没病人,杜梅就冲邱柳东说:柳东,你啥时候学会这手的? 
    柳东不说话,笑一笑。 
    他此时心跳如鼓,她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现象。那一刻,柳东感到很幸福,同时也很骄傲。 
    杜梅望着他的目光就多了些神采和内容,柳东感受到了这份内容。他脸红了,心跳了。他突然冲她说:杜梅,你唱首歌吧? 
    她一愣,但还是问:唱什么? 
    他说:就唱那首《红梅花儿开》。 
    她就轻轻地唱了起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口琴,这只口琴是他在公社供销社商店买的。自从发现杜梅会吹口琴后,他就买了一只,一直在抽屉里放着。此时,他吹着口琴为她伴奏,她扭过头红着脸说:你的口琴吹得真好。 
    他仍不说话,又是那么一笑。 
    从此,杜梅在柳东身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优点。 
    接下来的日子里,俩人便开始聊天了。 
    她说:柳东,你打算以后干什么? 
    他说:给人治病,当一名好医生。 
    杜梅的眼睛就一亮,她是中医世家,耳濡目染的,从小就喜欢医生这个职业,没想到,柳东的理想和自己的竟如出一辙。 
    她就那么两眼发亮地望着他。 
    她又问:你没想过回城? 
    他一下子变得底气不足了: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知青,迟早有回城的那一天。我是和父母下放的,也许没有那一天了吧。 
    她的眼神也暗淡了下来,接着两人就沉默了。 
    没有病人的卫生所很安静。柳东在看那本《赤脚医生手册》,杜梅在钩一个假领。那个年代假领很时髦,用白线钩出各种图案,钉在衣领里面,既保护了衣领,又是一个点缀,许多年轻女孩子都会为自己的男人或者朋友钩这种假领。 
    杜梅钩这种假领时,柳东的心里就很不是个味,他知道,女人不需要这种假领,只有男人才需要。这么说,杜梅是钩给男人的,也就是说,说不定,杜梅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么想过之后,他心里阴晴雨雪地悲凉起来。他表面是在看书,其实一点内容也没看进去。 
    过了几天,他在自己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纸包,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他不知是何物,打开一看,竟是一条假领。现在,杜梅已经不钩假领了,他看到了假领,便用目光去望杜梅。杜梅就说:送给你的。 
    她说完这话时,还红了脸。 
    那一刻,柳东分不清南北了。他没想到,原来杜梅钩的假领是送给他的。他的情绪如一只鼓胀的气球,一下子就饱满了起来。 
    那些日子,他和杜梅俩人的话语少了起来,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在用眼睛说话。两个年轻人的眼神里,包含了丰富的也是火热的情感和话语。 
    柳东是兴奋的,也是幸福的。回到家里之后,经常吹口琴,吹的就是那首《红梅花儿开》。 
    有一天,柳秋莎推开了儿子的房门,看见柳东冲着窗外神情投入地吹着口琴,那首歌被柳东吹得多愁善感,并且如诉如泣。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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