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明儿个他们就要走了,万一他们走了没遇上战野,那战野会生她的气的。
战野最小气了,每次生气都不理她,得过好多天好多天才会再跟她说话。
燕丫头等着等着忍不住觉得困,打个小呵欠,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傻呼呼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愣愣地想着为什么年还没到,村
子里就放起那么多的烟花?
好多火星在村子里飞来飞去煞是好看,火光像一条龙,而村子已经是一片火
海。
燕丫头的双腿开始发软,颤抖得提不起脚步。她听到好多人的哭声,他们为
什么要哭?村子里为什么会失火?环顾四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战野呢?!爹娘呢?
突然一匹小马冲到她面前差点踢倒她,燕丫头根本不知道要闪,只是愣愣地
看着那匹马扬蹄长嘶,堪堪停在她面前。
“臭婊子!你不想活啦!”马匹上的人跳了下来,二话不说立刻给了她狠狠
一巴掌。
燕丫头惊得呆了!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孩。他
的年纪跟战野差不多吧?身材也差不多,可是战野不会乱打人,战野除了会打
欺负她的王胖子之外谁都不打。
眼泪含在燕丫头的眼里,她想哭,可是又不敢哭出声音来,慌慌张张地四下
张望。
战野呢?他为什么不来?如果他来了,眼前这个凶霸霸的恶孩子就不敢欺负
她了。
“你哭什么?我高兴打谁就打谁,我爹说这世上我最大!咦?你手里拿着什
么?很漂亮啊,给我!”
燕丫头连忙将手里揣着的头花往背后一藏,用力摇摇头。
“给我!”男孩生起气来,扬起手上的马鞭嚷:“你不给我,我可要打你了!
我告诉你,这里我最大,连我爹都要听我的。而且我告诉你,你的爹娘现在都
死啦!一定都被我爹给打死、烧死了!不会有人来救你!”
燕丫头死命摇头,整个人贴在柳树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慌地注视着眼前
的男孩。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爹娘明明就在家里,怎么会死了?他根本在说谎!
“我叫你给我!”
男孩气极了,冲上来硬是要抢她手里的头花,燕丫头越是不给,男孩抢得越
是厉害,到最后两人滚在地上,男孩沉重的身体压得她难受极了,燕丫头忍不
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战野!战野!我叫战野揍你!爹!娘!”
“你住口!不许哭!快把东西给我!”男孩气急败坏地一拳一拳打在燕丫头
脸上,拳头虽然小,但燕丫头哪禁得起这番毒打?哭得声嘶力竭,手里却依然
紧紧握住头花不肯放手。
“阿沛,你干什么?咱们要走啦!”几匹马飞快来到湖畔,见男孩的样子不
由得笑了起来。“咱们少爷可真有当家的模样,你瞧瞧,年纪这么小就想女人
呢。”
“你们说什么?!”男孩气红了脸,狠狠踹了燕丫头一腿嚷道:“我是要她
手里的东西!”
“她不给你,你一刀杀了她不就拿到了吗?
男孩立刻抽出腰间系着的小刀扑到燕丫头面前,可是一看到燕丫头那张惊慌
失措的脸,他却又下不了手了。他又气又怒地吼:“闭上眼睛!”
燕丫头喘着气,仿佛听不懂他的话。
“我叫你闭上眼睛!”男孩气疯了,用一只手紧紧压住燕丫头的眼睛,但却
遮不住燕丫头的嘴,只听到燕丫头那压抑的哭声,他的手不由得软了。
“怎么啦?将来你可是要继承你爹的事业,成为咱们铜牛山寨的寨主呢,怎
么连个小丫头都不敢杀?”
喽们放肆地取笑他,嚣张的笑声让男孩气得发抖!可是……可是他真的下不
了手……
“你们在做什么?不想走啊?不走的话等着官兵来抓吧!”前方等得不耐烦
的喽们没好气地吼着。
“来啦!”
喽们笑着掉转马头。
“少爷,我们不看你,你动作可要快一点,要不然让当家的等久了,你可也
省不了一顿鞭子唷。”
在村子的正中央,马贼们已经集结完毕,每个人的背上都背了大包的金银财
宝,高声谈笑的声音大得连湖畔都听得一清二楚。
男孩也想抢一点东西,这是他第一次跟着父亲出来打劫,如果什么东西都没
带回去,其他人一定会取笑他的。
眼前这死丫头手上的东西怎么样也不肯给他,可他又不敢——不,他不是不
敢,只是不想而已,他不想杀这种死丫头!他突然想起爹常常带那些哭哭啼啼
的女人回寨。如果爹可以抢几个女人回去,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男孩将燕丫头用力扯了起来。
“走!你跟我走!”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去找我爹娘!我要回去找战野!”燕丫头拳打脚
踢,死也不肯跟他上马。
“村子里的人早都死光啦!你给我上去!”
男孩不由分说,硬是将燕丫头抱起来扔上马背,自己也顺势跳上马,同时恐
吓道:“我警告你,你不要乱动,不然摔下马背,被踩成肉饼我可不管你。还
有,你也不许哭,我爹很凶的,你乱哭,他会一刀杀了你!现在你给我老老实
实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燕丫头抽抽噎噎地,实在不想说,但又怕这凶神恶煞会打她,只好开口:
“燕……
燕丫头……“”什么鬼名字!算啦!你听好啊,不许吵、不许哭,否则我叫
我爹一刀杀了你,知道吗?“
其实他的话根本就是白说的,当他们进入村子,燕丫头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呆了!
村子都被火烧光了,她看到李大娘、王大叔、陈姑娘跟好多好多人的尸体都
倒在地上,有的血肉模糊,有的烧得焦黑根本认不出是谁。那个胖小子……那
个仰天躺在地上的胖小子是王胖子吗?就是那个老爱扯她辫子的坏蛋王胖子吗?
燕丫头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睁着眼睛、张大了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来,连泪水都没有了。
爹娘呢?她呆呆地想着,却在这时候看到战大娘的尸体,就在路中央,背上
还背着战家老三……战野呢?战野也死了吗?
战野怎么没来找她?他们约定过的,战野为什么没来找她?
燕丫头来不及想,因为她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模模糊糊的,然后再也记不
起来任何事——她昏了过去。
战野到底是怎么来到湖畔的他已经记不得了,只是他的腿再也走不动,手也
没力气爬了。他来到柳树下,黑暗中一眼就看到燕丫头的头花。
珠花在月光下闪着温和的光芒,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像燕丫头的手。
他躺在树下,手里紧紧握着燕丫头的珠花,眼睛望着柳树湖。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没有人告诉过他“死”是怎么样的,但现在他就是知道
自己要死了,什么仇都来不及报,只能带着怨恨孤单死掉。
“如果你能不死,你最想做什么?”
战野听到一个声音,来自他的身边,但他却没有力气转头;他迷蒙不清的目
光穿过柳树枝桠来到黑暗的天际。
“我要当一个捕头……”
“然后?”
“然后我要把所有的马贼都杀光……”
那声音赞许地笑了笑。
“战野,这要付出代价,你愿意付出代价吗?”
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反正他就要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呢?
冰冷的手来到他额际,那声音的主人的脸也来到他的正上方挡住了天空。战
野看到一张女人的脸,有一半遮在阴影之中,另外一半很漂亮,那种说不出来
的漂亮。
“战野,如果我让你达成心愿,你愿不愿意接受试炼?”
战野倦了,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但在那之前他很努力地点了点头。
那女人微笑,那双冰冷的手穿过他的额战野感到一阵剧痛,痛苦穿过他的头、
穿过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湖中,教他痛得忍不住尖叫起来!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叹息着,像是从遗忆深渊传
来的声音……
“你将会实现你的心愿,但你这一生再也不能动情动爱,除非你的感情超越
了生死。
如果你违背了你的誓言,心火将会焚烧你,到时候你所要面对的痛苦,会比
现在更胜千倍万倍;但因为你是个孩子,所以我特别送给你一个机会。这一生,
你有一次机会可以说出你的感情而不受到伤害,希望对你会有帮助。记住,只
有一次,十二个时辰。战捕头,好好享受你的未来吧。“02十年后山寨里跟往
常一样吵杂,喽们喝酒吆喝的声音、马匹来来回回杂杳的声音、厨房里永无休
止锅铲炒菜的声音;这里是铜牛山上的铜牛寨,经过了十年,声势依然壮大,
甚至比当年还要热闹上几分。
铜牛山寨的寨主楚霸天十几年来天天干着马贼的勾当,趁着天下大乱四处打
家劫舍。
这么多年来天下越乱,铜牛寨越热闹,天下越乱,铜牛寨里堆积的金银财宝
越多。不知不觉地,原本小小的铜牛寨现在竟然聚集了两、三百名马贼,其声
势之壮大,连当地驻守的兵士也要畏惧三分。
此刻的铜牛寨正在大肆庆祝。昨天夜里马贼们成功的拦截了由通州送往济州
的赈银,箱子一打开,全寨的人都疯了!老天!那有多少赈银啊,上万两白花
花的银子就那么手到擒来,当然值得大大庆祝一番。
“来!敬我的儿子、你们的少寨主一杯!阿沛,好样儿的!”
楚霸天整张脸都红了,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谁也想
不到他楚霸天竟然也生得出这么好的儿子!有勇有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赈银
给抢到手了,比他当年还厉害上好几分。
“敬少寨主!”喽们兴奋地举着杯子大喊,声音之大贯穿了整个铜牛寨。
他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
“嘿!你们瞧瞧我这儿子,放下刀子就像个念过书的秀才咯!”楚霸天更高
兴了。
“你说,你想要什么?今儿个你的功劳最大,你说了就算!”
楚沛想来想去想不出来自己要什么。
“老爹,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先欠着。”
楚霸天乐呵呵地用力拍拍儿子的背。
“没错!等找到你最想要的再跟爹说,管你是要天下最美的女人,还是要天
上的星星,就算你要皇帝老子头上那顶九龙紫金冠,老子也去给你抢来,”
喽们哄堂大笑,也不知道笑的是什么。反正寨主笑,他们就笑,寨主板脸,
他们便发抖。这铜牛山看似壮大,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提到女人,楚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起身。
“爹,你们先喝,我去去就来。”
楚霸天挥挥手,他已经喝了不少了,醉意熏然的他才不管儿子现在要去哪里。
只是当他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时,他的喉间不知怎地升起一股苦涩的汁液。
天下统一的消息已经传到铜牛山,外面喧喧腾腾地嚷着天下就要安定下来,
百姓们就快有好日子可以过。百姓们有好日子过,他们的好日子自然不长久了。
听说新的皇帝很快会开始整顿内政,而他们这些马贼无疑的就在急需被整顿的
黑名单上……他真舍不得放弃这样的好日子。
儿子已经大到可以继承他的衣钵,甚至比他当年还要出色几分,但他也得好
好为将来打算打算了……
“死丫头!叫你做个事这么慢慢吞吞的!你不要以为有小寨王替你撑腰你就
起来了!
早咧。我告诉你,小寨主才不会娶你这种哑巴当押寨夫人,你啊,老早死了
这条心吧。“细竹枝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打在某人的皮肉上,发出细碎的声
音。楚沛加快了脚步,果然远远的便瞧见人屠子的老婆正狠狠地抽打着瑟缩在
地上的少女。
楚沛怒不可遏地大吼:“死婆娘!你又打她!”
肥胖的女人立刻扔下竹枝,满脸堆着笑转头。
“唷!小寨主,我怎么敢打她,只不过这死丫头动作慢吞吞的像只龟似的,
总得有人管教管教她。”
楚沛赶来扶起少女,她遮着头的手臂上又多了好几条细细的血痕,这让楚沛
气炸了胸,他一跃而起怒道:“死婆娘!我跟你说过不许打她,你要我说几次
才懂?是不是要我把你跟你那个丑八怪女儿一起赶下山你才听得懂我的话?!”
胖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恶毒,但她脸上仍然堆着笑。
“小寨主,你犯不着这么生气,是寨主急着要下酒菜,你要是不高兴,向寨
主说去,别在这里跟我这低三下四的厨娘嚷嚷。”
话一说完,她便扭着肥肥的腰肢走了,完全不把他摆在眼里。若楚沛不是少
寨主,她可多的是恶毒的话可说,但他是,所以她只好悻悻然离开,将这笔帐
记在那死丫头头上。
楚沛气得简直快疯了!正想冲上去,少女却轻轻拉拉他的衣服,对他无语地
摇摇头。
“这种时候你还替她求情!”楚沛叹口气,他总禁不起那恳求的眼光。
他温柔地将她扶起来,走到后山的大榕树下坐着休息。看着天边成群结队回
家的飞鸟,楚沛幽远地叹口气道:“燕丫头,我不能再让你这样下去了,总有
一天那恶婆娘会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打死你的,我没办法天天守在你身边。”
被唤为燕丫头的女孩儿却只是摇摇头,眼光飘向遥远的铜牛山下,一句话也
不说。
十年了,她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的过了十年。当年她不过是六、七岁的小丫
头,但现在已经变成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的美丽少女。这十年来他天天对着她,
从一开始的讨厌到现在的无限爱怜,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对她牵肠挂
肚。
楚沛叹口气,从怀里掏出金创药,这药用在他身上远不如用在她身上的次数
多。每次他一转头,她身上就要多出好几条伤痕。
有时候他看到恶婆娘在她脸上留下的青紫伤痕,真恨不得一刀杀了那可恶的
女人;但他不行,人屠子对爹有救命之恩,而那婆娘是人屠子的老婆。
他的动作无比温柔,但他还是听到她痛楚的抽气声,虽然她努力压抑,但那
手臂的颤抖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了的。
“你这又是何苦……”楚沛抬起眼,看着燕丫头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孔。
她的眉目是如此的清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隐藏着她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她的身子是如此的娇弱,仿佛夜里一阵大风便会将她吹离他身边——楚沛忍不
住紧紧拥抱少女,用力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
“燕丫头,嫁给我吧,我去向爹爹说去,他知道我喜欢你,一定会同意的。
对!就这么办!我今儿个立下了大功,爹说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我这就去
跟他要你。”
他说着,自己反而先笑了起来。
“其实我又何必跟他要你?你本来就是我的……”
燕丫头什么反应也没有,楚沛低下头,看到少女正出神地抚摸着这十年来她
一直带在身上的草环。
那草环又破又旧,不过是用枯草跟麻绳揉成的破草环罢了,他替她带回来多
少金银珠宝,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却独独对这草环情有独钟。
楚沛猛地扯下那草环,呼地便往山下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啊!”少女惊呼一声,整个人跳起来往山下扑去!
“燕丫头!”楚沛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伸出手想拉她,却一个扑空,只能看
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