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反驳他的华生有进步了呢。
只有莫里亚蒂能够理解夏洛克。
“来吧,夏洛克,让我看看你是有多么爱我。”莫里亚蒂自言自语着,从马车上下来,走向了苏格兰场。他身上的西装已经变成了符合时代和节令的大衣,看上去风度翩翩,宛然是一个绅士。
莫里亚蒂没忽略夏洛克最后喊的那声“雷斯垂德”,显然是苏格兰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件,前来找这位咨询侦探求助了。而伦敦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马车夫和小偷,在来的路上他就盘问了车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一位新婚才过一年、年轻漂亮的夫人忽然在结婚纪念日里穿上自己的婚纱,手持双枪在阳台上枪击路人,看上去像是疯了,不停地喊着“你?还是我?”然后在警察到来之前,她把枪口塞进嘴里,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枪。
十分熟悉的情节。莫里亚蒂扁了扁嘴,毫无疑问地,这是抄袭!倒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有点意思,证明了咨询侦探的想象力还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变得贫瘠——当天晚上,死者的丈夫打算前往苏格兰场认尸的时候,死去的新娘却忽然保持着死后的装束出现在世人面前,枪杀了自己的丈夫,然后施施然地离去了。
所以问题来了,谁都知道新娘当着所有人的面崩掉了自己的半边脑壳,尸体甚至已经被送到了苏格兰场,那么,出现在中国洗脚城对面的人又是谁?一个丈夫总不至于会错认自己的妻子!
事情由此变得扑朔迷离,蒙上了一层哥特式的阴影。莫里亚蒂却对此感到十分有趣。夏洛克既然会设置一个这样的故事来完成解谜,那么答案就一定不会非常困难……啊,想想看,夏洛克会用什么样的思路解答呢?最简单的答案莫过于双胞胎。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事情也就太太太……缺乏挑战性了。
撞倒了一位抱着档案的书记员、又帮她把东西捡起归好后,莫里亚蒂在手背上敲着节奏,优哉游哉地走向了停尸房。确定里面现在只有一个人后,他敲了敲门,对值守的人道:“下午好,先生。请问之前有人送来过一位女士的遗体吗?”
值守的法·医明显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僵硬着身体转过头来:“……艾米莉娅·瑞蔻莱迪?抱歉,您是……”
“不,不,她叫珍妮。”莫里亚蒂露出了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珍妮·琼斯,我们认识还没多久……昨天我去找她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她去世了,尸体还在停尸房里。不,我的意思是……抱歉,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珍妮·琼斯现在不在这里。”法·医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她已经被自己的家人领走了。”
“抱歉,我无意冒犯,不过你方才说过艾米莉娅·瑞蔻莱迪?”莫里亚蒂自然地延续了话题,表现出了好奇的样子,“这可是个大案子,对不对?我听说她早上当街饮弹自尽,晚上却又复活枪杀了自己的丈夫……这件事可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法·医打了个哆嗦,明显不想多谈这件事:“是的,可真够邪门。”
“她还在这里,对吗?”莫里亚蒂环视一周,嘴角挑起了彬彬有礼的微笑,“哦,看来在那边……瑞蔻莱迪夫人的遗体?这可对死人不太恭敬啊,老兄。为什么你们要用锁链捆住她?难道你们还担心她会再一次复活吗?”
“先生!”法·医怒吼一声。莫里亚蒂却已经掀开了蒙尸布,近距离地欣赏了一番死者惨白僵硬的面孔:“真是个漂亮姑娘……不过我猜,她的家庭一定并不幸福。”
那法·医看起来很想扑过来把布再蒙上,但他显然缺乏这样的勇气。另一个声音却在停尸房里响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身材娇小、却做着男性打扮的女人出现在了停尸房里。她留着一头短发,上唇还贴着假胡须,走起路来大模大样的,似乎很有气势。但莫里亚蒂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茉莉·琥珀,夏洛克的暗恋者和崇拜者之一……同时也是他的前女友。
他险些笑了出来,几乎立刻就猜到了茉莉在这场案件中的作用。夏洛克真是会利用他所掌握的每一个因素。看到茉莉·琥珀,莫里亚蒂总算明白了夏洛克为什么没有死去——他演了一场戏,佯装坠楼,借以让莫里亚蒂的死忠放松警惕,然后趁机去一一击破他们……而他的助手,毫无疑问地就是茉莉。她是法·医,找来一具尸体很容易,再有那个在大英政府工作的哥哥帮忙,他们很容易就能瞒天过海。
“显而易见……”莫里亚蒂盯着茉莉的眼睛,愉快地微笑着,“一位年轻美丽、身体健康、家境富裕并且新婚不过一年的女士为什么会在结婚纪念日里穿着婚纱站在阳台上枪击别人?她的丈夫在哪里?如果不是因为对婚姻感到绝望,她为什么要自杀?如果不是丈夫背叛了她,她为什么又要从地狱归来,杀掉负心的丈夫?”
茉莉对上他的眼睛,有些失神,很快又移开视线,给尸体盖上了蒙尸布:“这么说,你认为她的确是复活了?”
“不。”莫里亚蒂凑近了她,悄声道,“我们要尊重科学,女士……一个被枪打碎了脑袋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唯一的解释是,那时候她还没有死……瑞蔻莱迪夫人,她只死了一次。”
茉莉情不自禁地开始战栗,狼狈地试图离莫里亚蒂远一点。然而莫里亚蒂实在太了解这个单纯的姑娘了。他伸手揽住茉莉的腰,制止了她意图离去的动作,迫使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一个丈夫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妻子,所以昨晚出现的人的确是瑞蔻莱迪;不可能是双胞胎,因为双胞胎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更何况没人能从数十年前计划好这一切;更不可能是死人复活,除非夏洛克爱她胜过爱我……茉莉,你无需问我为什么猜得到这些,我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让你作为一个法·医选择了帮助一个生活中毫无交集的人谋杀自己的丈夫?”
之前值守的法·医在后面看得都惊呆了。他大概误会了什么,正试图悄悄地从门口退出去。而茉莉此刻脸色煞白,声音颤抖,不可思议地望着莫里亚蒂:“你是谁?”
“我是个天使,上帝派我来帮助你们。”莫里亚蒂在她颊边响亮地亲吻了一口,低声笑了起来,“想让它彻底地变成一桩悬案吗?想看到福尔摩斯先生愁眉苦脸吗?想让更多的不幸都能找到途径加以发泄吗?我能帮助你们……茉莉·琥珀。”
第6章()
对于莫里亚蒂来说,想推断出案子的前因后果并不困难,因为他只需要抓·住梦境的成因,找到夏洛克构造梦境的元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最关键的线索;然而对于夏洛克来说,想做到这点就是难上加难了。因为在这场梦里,他没有现实中的记忆,完全只是个十九世纪的古人。除了知道自己需要破案以外,他对整个案子一筹莫展,只能根据调查的结果来一步步地进行。
可能他还在梦里安排了一些后手,但他用以构建这个案件的原型本身就是无解——因为他相信莫里亚蒂已经复活了,那么新娘也一定是真正复活了。可是一个饮弹自尽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复活?这要怎样才能做到?
也许像以前一样,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结果就是最接近的真·相。通过这种手法,夏洛克也许还真的能得出莫里亚蒂已死的结论……但是,这样做就没意思了。放任夏洛克的理智战胜情感,这对莫里亚蒂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他要一步步地看着夏洛克坠落……砰!和他一起。没有了莫里亚蒂,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呢?
游戏要有对手才会好玩。莫里亚蒂国王大发慈悲,准许囚徒夏洛克陪自己玩最后一场游戏。
莫里亚蒂向来就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他能轻而易举地把握住人性的阴暗面和人们的所求,然后利用这两点来达成自己的所需。而作为前男友,莫里亚蒂对茉莉的了解要更胜过他人。他轻而易举地就说服了茉莉,开始在停尸房里做小动作。
茉莉正在旁边发呆,她无法想象莫里亚蒂是怎么猜出这件事的,但她想像得到莫里亚蒂并不是个普通人。假如连一个普通人都能猜到事件的□□,她们怎么又可能骗得过夏洛克·福尔摩斯?她现在已经方寸大乱,只好任凭莫里亚蒂去完善自己的作品。
之前离开的法·医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莫里亚蒂抱着尸体在墙前跳舞的样子,顿时吓得瘫坐在地,脱口惊叫:“上帝啊!新娘又复活了!”
“安德森!”茉莉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停尸房里还有别人,顿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莫里亚蒂。莫里亚蒂耸了耸肩,把新娘打横抱起,重新放在了停尸床·上:“很好,老兄,闭嘴,你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茉莉亲爱的,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吗?我要和这位老兄先谈一谈。”
茉莉六神无主地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莫里亚蒂拍了拍手,重新给尸体缠好锁链,拿起一副套袖戴上,开始招呼安德森:“安德森,对吗?别担心,我们只是做了个小小的实验……”
“这是渎职!”安德森从地上爬了起来,“琥珀竟然勾结外人破坏尸体……”
“看样子你好像并不担心死尸会复活嘛。”莫里亚蒂恶意地笑着,举起了尸体的右手,盯着他自己方才所造成的破坏左看右看,“不过,这毕竟还是一个需要信仰上帝的时代。有谁能保证这位美丽的夫人不会在夜里忽然坐起来,给尽忠职守的验尸官一个深情的拥抱呢?哦,看看,她失去了挺多脑浆,我想她一定不会介意从别人身上拿回来的……”
“闭嘴!”可怜的安德森又被吓得瑟瑟发抖,色厉内荏地喊道,“我这就去叫人把你赶出去,然后举报琥珀的渎职罪……”
“比起来这个,为什么我们不能先聊聊夏洛克·福尔摩斯呢?”莫里亚蒂盯着安德森,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想听听你对他的看法,安德森……好吧,一个怪胎,你这么认为?还有疯子,真是个贴切的形容。天才,要知道天才和疯子其实是同义词。什么?你把我也当作是一个怪胎吗?不不不,我可是个文明人,只不过夏洛克的推理演绎法实在好用。你的妻子很久没回家了对吗?但是昨天晚上你过得很不错。让我看看,一个身材火辣的同事?那么她可能对你不是那么满意。不,你不用这样看着我,需要我帮你呼唤上帝吗?”
“上帝!”安德森喃喃着,用见鬼一样的目光瞪着莫里亚蒂。莫里亚蒂笑吟吟地拍了拍手:“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安德森瞪着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听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也不想知道你和福尔摩斯之间有什么恩怨,这里是个停尸房,而我是个法·医,明白了吗?我可以不追究你亵渎尸体的罪过,但是你最好……”
“嘘,小点声,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莫里亚蒂好整以暇地举起一根手指晃晃,道,“一个女人成为你的上司,你一定很不服气吧,安德森?任劳任怨的是你,总在值班的也是你,冒着恐惧和尸体相守的也是你,但是这样勤劳努力的安德森却被苏格兰场埋没了,他们发现不了你这颗明珠,反倒把茉莉·琥珀当作可造之材。上一次的升职,你被琥珀给干掉了,你的妻子因此心生埋怨,而你却无话可说。家庭不幸,对不对?这一切全都因为夏洛克·福尔摩斯。”
安德森惊讶地问:“这关福尔摩斯什么关系?”
“想想看,安德森,这可是维多利亚时代。”莫里亚蒂以诱哄的口气说道,“虽然女王大人值得尊敬,女人们在社会中发挥的作用也越来越重要,可是假如没有后台撑腰,谁会把茉莉·琥珀放在眼里呢?琥珀的后台是谁?夏洛克·福尔摩斯。显然是他们认为有必要去巴结福尔摩斯,才会提升琥珀的职位。想一想,安德森,你真的比琥珀更弱吗?”
安德森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可我刚刚还听到你叫她茉莉!”
“……安德森,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很赞同福尔摩斯先生对你的看法。”莫里亚蒂微笑着。
“什么?”
“整条街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安德森顿时对他怒目而视。莫里亚蒂叹了口气,左手从腰后抽·出手·枪,顶在了安德森胸前:“我真不愿意这样对你,安德森,可是现在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少说废话了。来吧,让我们来检查一下瑞蔻莱迪先生的尸体。别乱动,亲爱的,我可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忽然手抖。”
安德森颤抖了一下,目光中终于出现了恐惧。他转过身,戴上套袖,开始检查那具冰冷的尸体:“你是谁?”
“有趣,这个问题今天已经是别人第二次问我了。但你还是少知道点什么为妙。”
安德森愣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忽然间压低了声音问道:“政府终于打算干掉那个怪胎了吗?”
“……”莫里亚蒂似笑非笑地看了安德森一眼,安德森马上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我没有别的意思,先生,只不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
“闭嘴,我会提示你的。”莫里亚蒂同样低声道,握了握他的手:“合作愉快。”
安德森乖乖闭口。几乎与此同时,纷乱的脚步声自门口响起,一帮人推门而入。莫里亚蒂回头看了一眼,打头的正是夏洛克。
夏洛克却并没有发现莫里亚蒂的存在。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瑞蔻莱迪夫人被锁链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尸体上:“……拜托告诉我这是哪个傻·瓜干的!?”
莫里亚蒂收回了手,背对着夏洛克。安德森自认为得到了某种保证,胆子比之前大了许多,硬·邦·邦地回答道:“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嘴上多了两撮八字胡的华生掀开蒙尸布,有些诧异:“可是她已经死了,半边脑袋都没了!她没有任何威胁性。”
安德森阴阳怪气地道:“你不如把这话告诉她的丈夫,他就在那边的罩单底下。”
夏洛克冷冷地道:“不管昨晚在莱姆豪斯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会是一个死去的女人干的。”
安德森脸上带着挑衅式的嘲讽:“是吗?比这更奇怪的事情都发生过。”
“比如呢?”
安德森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结结巴巴地道:“比如,比如奇怪的事情……”
华生低下头去检查尸体,嘟囔了一句:“这话说得简直像个孩子一样。”
夏洛克的目光也落在了尸体上:“这显然是个活人干的。他在哪里?”
安德森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小,幸运的是,没等他露出破绽,他们身后的门便响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夏洛克身后,茉莉两手插着口袋,从门外走了进来:“……福尔摩斯。”
夏洛克面无表情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琥珀。”
茉莉向前走去,而莫里亚蒂优哉游哉地从她身后走出了门。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发觉到他的存在。华生和雷斯垂德干脆是不认识他,而夏洛克?诚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要想解决一个案件,就必须先解决另一个”,在弄明白新娘为什么会复活之前,恐怕在他判定里已经死去的自己是不会出现在他视线中的。
思维宫殿就是这点坏处,一切都是根据主观需要出发的。哪怕夏洛克给它制订了可以自主运转的规则,它也依然是根据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