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女人,这不关我们的事。”庭长喝斥她道。“啊!行行好吧,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她一边说一边合起两只消瘦的秀手,同时顺着她袍子垂落下来的锁链发出轻微的响声。“那好吧!”国王的状师冷淡地说。“他快死了……现在您满意了吧?”
可怜的姑娘一听,瘫坐在被告席的小凳上,没有吭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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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泪,脸色苍白得像蜡像一般。庭长的脚下方有个汉子,身穿黑袍,头戴金帽,脖上套着锁链,手执笞鞭,只见庭长俯身对他说道:“承发吏,带第二个被告!”
众人的眼睛都转向一道小门。 门打开了,只见从门里走出一只金角和金蹄的漂亮山羊,把格兰古瓦看得心怦怦直跳。这只标致的山羊在门槛上停了一下,然后伸长着脖子,宛如站在崖顶上眺望着广阔无垠的天际。 忽然,它瞥见了吉卜赛女郎,纵身一跃,越过桌子和书记官的头顶,一蹦两跳,就跳到她的膝盖上。 接着姿态优雅地滚到女主人的脚上,眼巴巴的希望她能说一声或抚摸它一下,可是被告仍然一动不动,对可怜的佳丽连看一眼也不看它一眼。“嗨,这不就是我说的那只讨厌的畜生吗!”法露黛尔老婆子说道。“她俩我可认得再清楚不过!”
雅克。 夏尔莫吕插嘴说:“有劳诸位大人,让我们审讯山羊吧。”
山羊确实是第二个被告。 在当时,起诉动物的巫术案件是家常便饭。就拿1466年司法衙门的账目来说,其中就有趣而详尽地记载了审讯吉莱—苏拉尔及其母——因过失罪而被正法于科贝伊——所花费的费用,计开:挖坑监禁母猪的费用,从莫桑港拿来五百捆木材的费用,刽子手友好分享死囚最后一餐所开销的面包和三品脱葡萄酒的费用甚至看管以及饲养母猪十一天的费用,每天共八个巴黎德尼埃,一切都记录在案。 有时比审讯还更有甚,根据查理曼和温厚汉路易的诏令,对胆敢出现在空中的火焰熊熊的鬼魂也一定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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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宗教法庭检察官嚷着:“附在这只山羊的魔鬼,施展其妖术顶住了一切驱魔法,如果胆敢以此恐吓法庭,我们现在就警告它,我们将必须对它施以绞刑或火刑。”
格兰古瓦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夏尔莫吕从桌上拿起吉卜赛女郎那只巴斯克手鼓,用某种方式伸到山羊跟前问她道:“现在几点啦?”
山羊用聪慧的目光望了望他,抬起金色的脚,在手鼓上敲了七下。 那时的的确确是七点钟,群众一阵骇然。格兰古瓦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是高声叫道:“它是在害自己!
你们很清楚,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大厅那一头的百姓们安静!”承发吏厉声道。雅克。 夏尔莫吕照样把手鼓摆弄来摆弄去,引诱山羊又变了几套把戏,如日期啦,月份啦,等等。 其实,这些戏法读者们早已见过了。 但是,同样是这些观众,过去曾在街头上不止一次地为佳丽那些无害的把戏喝采叫好,这时在司法宫的穹窿下,由于司法审讯所引起的幻觉,现在却吓得六神无主,坚信山羊就是魔鬼。还更糟的是,国王检察官把山羊颈上的一个皮囊里面的活动字母,一古脑儿全倒在地上,大家顿时看见山羊从那些零乱的字母中,用蹄子把字母排成这个要命的名字:弗比斯。就是这样,是巫术害死了卫队长,看来已无可争辩地得到了证实,于是在众人的眼里,昔日曾无数次以其飘逸的风姿,叫过往行人眩目的那个迷人的吉卜赛舞女,顷刻间成了一个狰狞的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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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她毫无生气,无论是佳丽多姿多采的表演,还是检察官凶相毕露的恫吓,甚至听众的低声的咒骂,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了。为了使她清醒过来,只得由一个捕快跑过去狠狠摇晃她,庭长也提高嗓门一本正经地说:“那女子,你原为波西米亚族人,惯行妖术。 您与本案有牵连的那只着魔的山羊共谋,于今年3月29日夜间,勾结阴间的势力,利用魔力和诡计,谋害并刺杀了侍卫弓箭队队长弗比斯。 德。 夏托佩尔,您还敢抵赖吗?”
“骇人听闻呀!”
少女用手捂住脸喊道:“我亲爱的弗比斯!
啊!这简直是地狱!“
“你还敢抵赖?”庭长冷冰冰地问道。“不,我否认!”她的声调很可怕。只见她猛然站起来,两只大眼里闪着光。庭长直截了当地追问:“那你如何解释控告你的这些事实呢?”
她断断续续地答道:“我已经说过了。 我不知道。 是一个教士。 一个我不认识的教士,一个老是跟踪我的凶神恶煞的教士!”
“这就对了。 是野僧。”法官接着又说。“哦,各位大人!
可怜可怜我吧!
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埃及女子!”法官打断她的话,说道。雅克。 夏尔莫吕老爷温和地对她说:“鉴于被告这种叫人头痛的顽抗,我请求动刑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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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许。”庭长说。那悲惨的少女浑身直抖。 在持槊的捕役们的喝令下,她还是站起来,迈着相当坚定的步伐,由夏尔莫吕和宗教法庭那帮教士带路,夹在两排长戟当中,向一道边门走去。 边门猛然地打开,等她刚一走进去又立即关上了。 满腹忧伤的格兰古瓦一看,仿佛那是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就把她给吞吃了。她的身影一消失,马上传来一阵悲伤的咩咩声。 那是小山羊的悲叫声。审讯中止了。有个审判官提醒注意,各位大人都累了,要等到刑讯结束实在太长了,庭长却不以为然,回答说:“做为官员,理应恪尽职守。”
“这个讨厌可恶的下流女人,”一个年老的法官说,“大家还没吃晚饭呢,偏偏在这时候叫人给她上刑审讯。”
二 金币变枯叶(续)
一道道走廊漆黑一团,大白天也得点灯照明;爱斯梅拉达一直被那些面目狰狞的捕役们押着,爬上爬下走完了几道梯级,最后被司法宫的捕快们推进了一间阴森可怕的房间。这个房间呈圆形,占据整个高大塔楼的底层。 时到如今,旧的巴黎城已被新巴黎的现代高楼大厦淹没了,这些塔楼还依然高耸入云。 那墓穴般的房间没有窗子,也没有别的洞口,只有一道入口,低低的,用一扇坚厚无比的铁门封住。但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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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灯火通明,厚墙上有个壁炉,烈火熊熊,把墓穴照得明晃晃的;摆在角落里的一支可怜巴巴的蜡烛,相比之下也就暗淡无光了。 用来关闭炉口的铁栅门此时已经吊起。 映照着黑黝黝的墙壁,只能看到栅门上一根铁栅的下端,好象是一排乌黑的牙齿,尖利而间开,整个炉膛看上去就像神话中喷吐火焰的龙口。 就着炉口射出来的火光,那女囚看见房间的四周摆列着许多形状可怕的器具,她不明白那是用来做什么的。房间正中横着一张皮革垫子,差不多快贴着地面,上面垂着一根带环扣的皮条,皮条顶端系在一个铜环上,铜环被拱顶石上一头雕刻的塌鼻怪物咬着。火炉里塞满大犁铲、烙钳、夹钳,横七竖八,都在炭火里烧得通红。 炉膛射出来的血红的亮光,在房间里照着那一堆叫人不寒而栗的东西。这个野蛮的场所,居然被轻飘飘地称之为讯问室。那张皮床上没精打采地坐着法院指定的施刑吏皮埃拉。托特吕。 他的两个隶役是两个方脸的侏儒,下身围着粗布条条,腰系皮围兜,正在拨弄着炭火上的那些铁器。可怜的姑娘曾鼓足勇气来的,但终究无用。 一走进这个房间,不由得魂飞魄散。司法宫典吏的捕役们排在一边,宗教法庭的教士们在另一边。 一套书写用具和一张桌子、一个书记官,安排在一个角落里。雅克。 夏尔莫吕老爷满脸笑容,和颜悦色,走近埃及少女身边,说:“亲爱的孩子,您还否认吗?”
“是。”她答道,声音微弱得差不多听不见了。“既然这样,”
夏尔莫吕又说,“我们只得违背我们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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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痛对您进行更严厉的审讯了。……劳驾您坐到那张床上去。……皮埃拉,给小姐让位,去把门关上。“
皮埃拉嘟嘟哝哝站了起来,嘀咕道:“把门一关上,火马上快灭了。”
“那好吧,亲爱的,就让门开着。”夏尔莫吕又说。此时,爱斯梅拉达仍然站在那儿。 那张皮床,多少不幸的人曾在这床上惨遭毒刑,这把她吓得魂不附体。由于恐惧,她感到非常冰冷,连骨髓都透凉。她站在那儿,六神无主,呆若木鸡。 夏尔莫吕一示意,两个隶役一把抓住她,把她拖过去坐在床上。他们并没有把她弄痛,但这两个人一碰到她,那皮床一触到她身上,她顿时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心脏去了。 她茫然地环视了一下房间,仿佛看见所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全动起来,从四面八方向她走过来,并爬到她身上,咬的咬、掐的掐。她觉得在她有生以来见过的各种器具当中,那些刑一应具全有如虫鸟类里的蝙蝠、蜈蚣和蜘蛛。“医生在什么地方?”夏尔莫吕问道。“在这儿。”一个穿黑袍的答道。 她原先并没有发现有这个人。她一阵战栗。“小姐,”宗教法庭检察官用亲切的声调又说,“第三次问您,您对那些指控您的事实还拒不招认吗?”
这次,她只有摇头的力气,连声音都没有了。“不招认?”雅克。 夏尔莫吕说道,“那么,我深感失望,但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检察官先生,先从哪儿开始?”皮埃拉忽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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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莫吕犹豫了一下,仿佛一个诗人在冥思苦想一个诗韵,眉头似皱非皱。“先用铁鞋。”他终于说道。惨遭横祸的少女顿时觉得完全抛弃了上帝和世人自己,脑袋一下子耷拉在胸前,宛如一个堕性物体,自身毫无支撑力。施刑吏和医生一起走到她身边。 同时,两个隶役就在那丑恶不堪的武器库中翻来翻去。听到那些可怕刑具的相互撞击的清脆响声,那可怜的孩子浑身直打哆嗦,如同一只死青蛙通了电似的。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微得没人听见。“啊,我的弗比斯呀!”接着又像块大理石,一动不动,了无声息。 见此情景,任何人都会撕心裂肺,唯独法官的心肠除外,这好象是一个可怜的罪恶灵魂,站在地狱入口那猩红的小门洞里经受撒旦的拷问。 锯子、转轮和拷问架,这一大堆可怕的刑具就要把那可怜的肉体死死抓住,刽子手和铁钳的魔掌将要对那个人儿简直是可怜的黍粒肆意作践;这肉体,这人儿,竟是那个白嫩、温柔、娇弱的倩女!这,由世间的司法把它交给惨绝人寰的酷刑磨盘去研成粉末!
这时候,皮埃拉。 托特吕的两个隶役伸出两只布满老茧的粗手,粗暴地一把扒去她的鞋袜,露出那迷人的小腿和脚丫。 这腿和脚在巴黎街头曾经无数次以其美姿使行人叹为观止!
“可惜!”施刑吏打量着如此优雅、如此纤秀的腿和脚,不由得嘟哝着。 如果副主教在场,此时此刻,准会想起那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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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意义的蜘蛛与苍蝇吧。 马上,不幸的少女透过眼前迷惘的云雾,看见铁鞋逼近过来;马上,看见自己的脚被套在铁板之间,完全被吓人的刑具盖住了。 这时,恐惧反使她增添了力气。“给我拿掉!”她狂叫着,并且披头散发直起身来,“饶命呀!”
话音一落,就向床外纵身一跳,想要扑倒在国王检察官的脚下,可是她的脚被用橡木和马蹄铁做成的一整块沉重的铁鞋夹住,一下子栽倒在铁鞋上,比翅膀上压着铅块的蜜蜂还让人惨不忍睹。夏尔莫吕一挥手,隶役又把她扳倒在了皮床上,两只肥大的手把从拱顶上垂下来的皮条绑在她的细腰上。“最后一次问您,对您所控的犯罪行为,您承认吗?”夏尔莫吕仍然装出那副和善的样子。“我冤枉呀!”
“那么,小姐,对指控您的那些犯罪情状,您如何解释呢?”
“唉!大人!我确确实实不知道。”
“那您否认啦?”
“否认一切!”
“上刑!”夏尔莫吕向皮埃拉说。皮埃拉把起重杆的把手一扭动,铁鞋立刻收紧了,可怜的少女惨叫一声,这叫声是人类任何语言都无法描写的。“停!”
夏尔莫吕吩咐皮埃拉说,又问埃及少女:“招供吗?”
“全招!”可怜的少女叫道,“我招!我招!饶命呀!”
她面对刑讯,原先并没有正确估计自己的力量。 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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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这之前一向过得快快活活,甜甜蜜蜜,舒舒服服,头一种苦刑就把她制服了。“出于人道,我不得不对您说,”王上检察官提醒道。“您一招认,您就等死吧。”
“我巴不得死。”她说道。 一说完又瘫倒在皮床上,奄奄一息,身子折成两截,任凭扣在她胸间的皮条把她悬吊着。“振作点,美人儿,再稍微熬一下。”皮埃拉把她扶起来,说道。“您那模样儿,就像挂在布尔戈尼老爷脖子上的金绵羊似的。”
雅克。 夏尔莫吕放声说:“书记官,快记下来。听着,流浪女,您招认常跟假面鬼、恶鬼、吸血鬼一起参加地狱里的盛宴、群魔会和行妖吗?赶快回答!”
“是的。”她应道,声音低得给喘气声盖过了。“您招认见过别西卜为了行妖作法,召集群魔会,让云端出现那只唯有巫师才能看见的公山羊吗?”
“是的。”
“你承认曾崇奉博福梅的那些头像,崇奉圣殿骑士团骑士那些穷凶极恶的骑士偶像吗?”
“是。”
“你招认经常与本案有牵连的那个变成一只山羊的魔鬼有来往吗?”
“是。”
“最后,你供认不讳,利用魔鬼和俗称野僧的鬼魂,在今年3月29日夜里,谋害并暗杀了一位名叫弗比斯。 德。 夏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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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尔的卫队长吗?“
听到这个名字,她抬起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望着法官,没有抽搐,没有震动,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机械地答道:“是。”
显然,她心中所有的一切全垮了。“记下,书记官。”夏尔莫吕吩咐道,然后又对施刑吏说:“把女犯人放下,再带去审问。”
女犯人被脱下那鞋之后,宗教法庭检察官仔细瞧瞧看她那只痛得还麻木的脚,说道:“得啦!不太痛的。 您喊叫得很及时。 您兴许还可以跳舞的,美人!”
接着转向宗教法庭他那帮帮凶说:“到底真相大白了!
这真叫人快慰,先生们!这位小姐可以替我们作证,我们刚才的行事,是和气得不能再和气了。“
三 金币变枯叶(续完)
她面无血色,一瘸一拐地回到审判大厅,一片欢快的呢喃声顿时不绝于耳。对听众来说,不耐烦的情绪终于缓解,就好比在剧院里好不容易等到一出喜剧最后幕间休息已经结束,帷幕又升起,结局的一幕戏就要开演了。 对法官们来说,马上有望回家吃晚饭了。 小山羊高兴得咩咩直叫,一下子要向女主人奔去,可是被绑在凳子上却挣脱不了。夜幕完全降临了。 大厅里的蜡烛并没有增多,光线十分微弱,连四周的墙壁也模糊不清了。 黑暗笼罩着一切,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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