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走了,我目送他离去。
老杨走的时候对我说,“小兄弟,记住,这个地方不适合你。”说完后老杨冲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当时并没有明白,直到后来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第五十七节
我在周屿的小屋里等了好久,周屿才急匆匆地回来。周屿进门后便要过来吻我,我扶住她向我倒过来的身体,说,“我饿了,快把你做的美味端上来吧。”
“好的,你等着啊!”周屿高兴地进了厨房。
周屿端上来一盆清香扑鼻的鱼汤,对我说,“馋猫,你的鱼儿来了。”周屿这话半带着娇嗔,又半带着调侃,她曾经对我说,她是我永远的鱼儿。
我故作高兴地跟周屿一番玩笑,我说,“猫也有不吃腥的时候。”
周屿忽然抱住了我,将舌头送进我嘴里,她的双臂紧紧将我环绕,这时候她所有的温柔便像一柄刀子,只让我觉到了痛苦的煎熬,也让我无处遁逃。
周屿放开我后,嘻笑着对我说,“看你还吃不吃腥。”
我无力地回答,“我还是吃鱼吧。”
周屿为我盛了一碗鱼汤,我很勉强地才将鱼汤喝完,口中麻木,美味的鱼汤竟也失去了味道。周屿问我,“不好喝吗?”
我笑,“好喝啊!”
“那你怎么才喝一点点?”周屿又问。
“我不饿嘛。”我说。
“你没事吧?刚才还说你饿了。”周屿似乎觉察到了我情绪的低落,便小心翼翼地试探我。
“我好累。”我坐回沙发上,掏出一支香烟来准备点燃,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周屿坐到我身边,“我让你烦了,是吗?”她一下变得很失落。
我望着一脸妩媚的周屿,话到嘴边,却又无力开口,我不知道这时候对周屿说“分手”两个字会不会让她平静而理智地接受,所以我只有用无言来作答。我心里充满了矛盾,我开始惊觉自己此时在感情上的摇摆,尽管我宽慰自己说这是对初恋的专一,但是想起与周屿在一起时短暂的快乐时光,我还是充满了罪恶感。我知道我在摇摆,从最初到现在,我一直无法左右自己,尤其到我找到贺昔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向最初的那份感情靠了过去。
我的沉默让周屿触到了我的心底,她知道我的答案。“你还是忘不了她,对吗?”
周屿将脸转了过去,我却分明看见水晶样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里簌簌落下。
我捧起周屿的脸,静静地端详,那是一张恬淡的素脸,不施粉黛,却也流露出红颜的妩媚。我问周屿,“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不要去找我,好吗?”
周屿的表情很复杂,有些许悲伤,又有许多的失望刻在脸上,她对我说,“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你先答应我。”我很认真地对周屿说。
“你还是不喜欢我,对吗?”周屿的脸色忽然变得黯淡起来,委屈地望着我。
“我不想骗你。我找到她了。”我掐断嘴里的香烟,狠了狠心对周屿说道。
“你一直都在敷衍我,是这样的吗?”周屿复又将脸转过来对着我,含着泪说。
“原谅我,我做不到。”我痛苦地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周屿的眼睛,那里面的痛苦会将我灼伤,我深深地明白。周屿挂满泪水的脸庞,竟与贺昔那夜的泪脸如此相像,两个女孩都为了我而黯然流泪,而且,那泪水是我最不忍目睹的惨烈,那是我今生惟一的永伤。
“你一直都在找她,跟我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也从来没有放弃,是吗?”
我依然沉默,我不知道如何对周屿说出我心里的感受,因为我一直矛盾着,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不伤害周屿,还是无形中对她最大的伤害?
“你回答我。”周屿已快泣不成声,悲恸地发出质问。
“我欠她很多,我必须偿还她。”我的解释软弱无力,连自己听起来都像是借口。
“不!我不要失去你!”周屿猛然将我抱住,手臂铁箍样的死死环在我的腰间。
周屿柔弱的身体在我怀中不住颤栗,她的眼泪就那样飘零在我的掌线之间,湿润了我的手心,却刻下了这永恒的一刻。或许多年以后,当我摊开掌心,端详我那皱纹密布的掌线时,我还会看见周屿的泪痕,每一滴里面都会映出周屿鲜活的面孔。
我将周屿扶了起来,“对不起。”我第一次诚恳地向周屿道歉。
周屿看着我,一言未发,只是不断地摇头,过了许久才开口,开口之时,已是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许多事情并没有为什么。若要给分手一个确凿的理由,我想在我和周屿之间,只有四个字——无心伤害。
我不想伤害周屿,这是我对她的尊重。两个人之间,若是永远都找不到感觉,勉强,只会让彼此心生痛苦。我没有回答周屿为什么,因为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是每每得到贺昔的一点音讯之时,便会不自禁地就想抛弃所有,转而去到贺昔的身边,重拾往昔破碎的美好,对此,我永远都无法改变。
我吻过周屿,“我要去找她。”这是我对周屿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我转身离去之时,周屿依然只是无声地掉着泪水。她的眼里有恨,我看见了。
对于爱你的人,如果你不能爱她,那便让她恨你吧。我宽慰自己说,“周屿——你恨我吧!”
第五十八节
老妈见我回家时一脸的悲伤,便问我是不是跟周屿闹别扭了。我摇头。
老妈又问,“那是在单位上不开心?”
我又摇头,我说,“妈妈,你别问了。”
老妈一脸错愕地看我,老妈说,“南南,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好吗?”
我鼓起勇气对老妈说,“我和周屿分手了。”
老妈一下惊叫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做啊?南南,周屿是个多好的女孩呀!你应该珍惜啊!”
我见老妈对周屿比对我还上心,心知她是真心喜欢周屿的,所以对她老人家的指责也不作辩解,只是淡淡地撂下一句话,“我不配她。”
老妈一时间对我突如其来的这句托辞不明所以,我趁她瞪眼看我开始寻思的时候,撇下她老人家便进了房间。
老妈在外面敲门,我将门反锁了。老妈的声音非常着急,“南南,你给妈妈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能犯傻啊!”
我隔着门大声对老妈说,“你别替我担心了,让我静一会儿,好不?”
老妈在门外叹气,似乎还徘徊了许久,最后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去。
我沉沉地躺在床上,却像浮在水里,周围有好多的泡沫,那些泡沫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探出手要将它们挥走,它们却越裹越紧,直到我的视线里变得什么都没有。
我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里全是泪水,而非泡沫。阔别独自流泪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忽然间竟有些感动,我知道我对悲伤有着病态般的眷恋。我喜欢心痛的感觉,浸淫其间,便会找到回忆的幸福,而幸福本身,在现实中却永难触摸到我的心坎。
一夜失眠,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只在天亮的时候许下一个愿望——愿所有人幸福,永远幸福,比我幸福。
躲过老妈询问的目光,匆匆地出门上班。赶到单位门口时,却见一帮人围着布告栏,大家不时地用手对着上面的一张红头文件指指点点,还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我想起老杨头天说的话——“明天布告就会贴出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赶了过去。布告栏里贴着一张处分决定,上面写着群众检举新闻中心记者做有偿新闻的举报,一共有五个人,老杨的大名赫然排在第一位,而且前后有十几次之多,其中就包括我和老杨去蜀州宾馆采访金顶旅游公司的那次。不过其他人都只是遭到了处分,只有老杨一个人被开除。处分里并没有我的名字,我心觉奇怪,猜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走进办公室时,恭静灿烂如花地笑着交给我一张字条,恭静说,“这可是我费了好多周折才帮你打听到的。”
字条上写了一个地址,是深圳的,我一看便知这是贺昔的地址。我谢过恭静,问她,“老杨怎么被开除了?”
恭静愣了一下,忽又变得很轻松,“我也不清楚啊,可能是为了平息民怨吧。”
第五十九节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傻主任来通知大家去开会,还反复强调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新闻中心所有记者都必须到会,不得缺席。”
男记女记们打着连绵的呵欠进了十楼的大会议室。吴台长高高在上地坐在圆形会议桌的正首,旁边坐着肥头大耳的傻主任。
越是重要的会议就越是催眠,只有商议职工福利或者组织集体旅游这等在领导看来是极不重要的事情才能提起大家的兴致。吴台长读了几封群众来信,不出所料,正是说我们新闻中心记者搞有偿采访的糗事。读罢所谓的“群众来信”之后,吴台长大为光火,忍了几次都差点没将国骂抖了出来。众人也稍稍认真了一点,不管真听假听,看起来都像是在认真地听。吴台长似乎很久未动这样的肝火了,不断地喝水,茶杯盖子还未合上,就又将杯子端起来,舔一口,才重重地搁下。
最后,吴台长宣布了两项人事决定,第一项当然是关于组织部对杨俊同志开除公职的决定。老杨已经不在了,也没人去关心这个,大家都竖起耳朵等待吴台长宣布第二项人事决定。
“第二项,关于任命恭静同志为新闻中心副主任、任命李红旗同志为编辑部主任的决定。”吴台长又端起茶杯喝水,这回却是很轻很轻地将茶杯放下。
我脑子里嗡嗡嗡地飞过一只苍蝇,我想起那天下午从吴老头办公室里溜出来的恭静,还有吴老头那张水光水光的脸。
啪——!我伸出右手在自己大腿上很响亮地拍了一巴掌,大家都惊愕地望向了我。
“有只苍蝇。”我面不改色地对大家说。
吴台长笑了一下,笑得很严肃。我打心底佩服这个老家伙,居然连笑容都能练到面露三分道貌岸然的威严的程度,实在不愧为精于钻营而又深谙世故的老狐狸。
吴台长又接着念,“鉴于恭静同志……”
后来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我只看见恭静一脸正色地坐在我对面,她的脸一点也没见红。
“马叉虫!”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这话是跟刘小好学的。
散会之后恭静恰好与我一道出门,恭静很热情地将我叫住,“苏南,你要是给贺昔打电话,可别说是我告诉你她电话的啊!”
我见恭静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想吐,我说,“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恭静笑说,“是啊!有些事说了就不好了,你不怕我还怕呢!”
我心里琢磨着恭静的话,口上也跟她打哑谜,我说,“你怕什么,你行得正坐得端,没人说你是非的。”
恭静诡异地笑,“苏南,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总是这样,说话老爱带刺。”
恭静扭着屁股走了,留给我一个漂亮的背影,我却分明看到一张狐狸精妖艳的屁股。我冲恭静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呸——!
第十章 第六十节
周屿仍不死心,她给我打电话,我一次也没接,急得老妈差点要拿斧子将我房间的门给劈了。我躲在房间里,任凭手机铃声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我却只作充耳不闻。
我闷在房间里想了许久,将内衣内裤收拾了一大堆,塞进箱子,又一股脑儿地倒在床上,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还是下不了决心。我想起上一次离家出走后,老头子气得住进医院的情形就直觉后怕,我担心如果就这样去了深圳,那我就得在回来的路上准备给老头子买花圈了。将恭静给我的那张字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手机被周屿打到没电自动关机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聪明的办法。
我终于作了决定,我要去深圳找贺昔,但是决不能让家人知道。
胡乱地吃了一点东西,然后给手机换了电池,却收到老杨的短消息,老杨说,“我有东西交给你,速来我家。”
我从床上噌的蹿了起来,全然不顾老妈对我为什么不接电话的质问,出门就奔老杨家去了。
见到老杨时,老杨并未像我想像中的那样沮丧,反而是很高兴的样子,一个人就着几样小菜独斟独饮。
老杨招呼我坐下,给我添了杯子和筷子。
“你没事吧?”我问老杨。
“咳!多大个事儿啊,你以为我还真往心里去啊?”
“那你下一步作何打算?”
“还是干老本行呗。我明天去成都,那边一家报社有我一个哥们儿。”
“明天就走?这么急?”我很惊讶。
“又不是头一回改嫁,难道还等媒婆来提亲啊?”
“哦。”我一知半解地回答。
“走之前有样东西要给你。”老杨放下筷子,神情很得意。
“什么东西?”
“你先答应我,这样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或许以后对你有用。但是现在你必须保证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就是做梦说梦话都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老杨的神色开始变得郑重起来。
“好!我答应你。”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既然老杨说是很重要的东西,那就一定很重要吧。
老杨眯起眼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一把拍在我手里,“你看看这是谁!”
我只瞟了一眼手中的照片便惊呼起来,“这不是……”
老杨赶紧伸手捂住我的嘴,压着嗓门儿说,“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
楼道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老杨住的是单位宿舍,楼上楼下来来往往的全是电视台的职工。
照片是吴老头和恭静的合影,两个人互搂着腰从宾馆的房间内出来,吴老头色迷迷地伸长了脖子去吻恭静,那样子就跟一头发情的公猪样,铆足了劲儿要翻过圈栏爬到隔壁的母猪圈去。照片上吴老头和恭静身后的房门上清楚地写着“507 ”三个烫金小楷字。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我没料到吴老头和恭静的奸情不仅是我无意中发现过,老杨居然连两个人去宾馆偷情的照片都有了。
“说来也是事情凑巧,那次我去峨嵋出差,因为恰逢周五,跟几个朋友聚会之后便已晚了,我就去金顶酒店入住,谁知道就撞见了咱们吴台长跟恭静小姐在前台登记房间,我便悄悄跟着他们,直到他们从房内出来时,我躲在走廊的一端拍下了这张照片。”老杨“呲”的一声,喝酒时将酒杯吸得脆响。
第六十一节
“其实我也发现过一次。”我放下手中的照片,有些激动地对老杨说道。
“啊?你也有发现?”老杨搁下筷子,这回轮到他吃惊了。
“是的,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那你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老杨对我的话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
我点燃一支香烟,重重地吸了一口,我一想起恭静下午对我说的那些话就觉得恶心,所以在说她的事情之前我要先用一支烟来平息一下自己的厌恶情绪。
我从那天下班后看见吴老头办公室还亮着灯光开始说起,直到今天吴老头在职工大会上宣布任命恭静为新闻中心副主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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