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丧命之时……”
韩跃道:“我说兄弟,既然你明知不是对手,为什么还要和她打?”
“为什么要打?”暗二转头看他一眼,忽然自嘲一笑:“这或者就是武人的尊严吧……”
罗静儿一语不发,目光清澈如水,手中风鸣枪缓缓提起,冲着暗二点了点头。
暗二同样满脸肃重,猛然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厚背开山刀。
两人静默相对,身上的气势却在不停飙升,这一场厮杀可算是当世超一流高手的对决,虽然两人还不曾出手,但是空气中已弥漫出一股惨烈气息。
韩跃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种高端之战绝非他能参合,为了不让罗静儿分心,他缓缓退到了一旁。
夜风习习,吹动暗二衣角。
明月高照,照的罗静儿玉脸生辉。
两人各自用兵器锁定对方,气劲交接,卷起几片落叶。
高手之争,生死只在一线。暗二突然大喝一声,双脚猛踏大地,整个人高高跃起,开山刀化作一道刺眼白光,当头向罗静儿劈去。
少女同样娇叱出声,玉手顺势一挥,冷月风鸣枪宛如苍龙出海,‘铮’的一声磕开大刀。她虽是女子,但手上力道惊人,只一枪便破了暗二的刀势。破此攻击之后,立即揉身而上,枪尖雨点一般疾刺,耀起无数璀璨星光。
暗二大喝一声来得好,他奋力挥舞大刀与风鸣枪相抗,但听一阵铿锵震响,两人眨眼间便交手数十次。罗静儿不愧是天生武将,长枪势大力沉,偏偏枪势刁钻灵动,暗二渐渐便有所不敌。
“罗家枪法,果然不凡……”暗二将大刀舞得密不透风,除第一次攻击他占了先之外,剩下数十次交手他便一直被压着打。
“你也不错!”少女枪势如龙,直取对方胸口。
暗二挥刀格挡,哈哈笑道:“能得当世第一高手赞扬,纵死也不亏了!罗将军小心,我要出绝招了……”
此人虽然寄人篱下沦落为奴,但心中却有武人之风。每一个超级高手都有自己的尊严,哪怕明知不敌也要力争一胜。他奋力挥动开山刀,猛然深吸一口气,大喝道:“吃我一刀。”
他脸上突兀一红,额头青筋暴起,凝聚全身内力灌注大刀,刀声如雷,风声大作,一股惨烈之气顿时生出。
“力劈华山!”他狂声大喝,整个人与刀相合,直接迎上了罗静儿的长枪,仿佛视死如归的勇士,犹如扑向灯火的飞蛾。
这一刀几乎奋尽暗二全身之力,几有宁死不回头之豪壮,成则便成,败则凄惨。如此霸烈刀势,光彩夺目,灿丽逼人,那种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即便是韩跃心中也不由敬服。
轰一声巨响!
开山刀与风鸣枪交接,震动静夜如雷,林中光耀一片。暗二终究不是罗静儿对手,只觉大刀上一股巨力反击而来,直冲五脏六腑,瞬间震伤了他的内脏。
耳听噗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有一蓬鲜血喷出,却是罗静儿挡住开山刀之后顺势刺出,冷月风鸣枪快如闪电,一枪刺中暗二。
枪刃锋利,瞬间将他胳膊洞穿。
铛啷啷!
后背开山刀掉在了地上。
第五十七章 请饮吾血
“我输了!”暗二嘴中咳血,他强忍左臂剧痛,勉强赞道:“不愧罗家枪传人,罗将军虽是女子,却已青出于蓝,死在你手里不亏!”
罗静儿一收长枪,枪尖沾血,她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拭去,淡淡道:“我敬你有武人之风,这一次便饶你性命,你走吧……”
“走?”暗二惨然一笑:“某家任务失败,就算回去也难以复命,下场必定凄惨无比。既然结局已然注定,生死又有何妨?我虽沦落为奴,但亦有武人尊严,猛虎不愿被柴狗戏,我宁肯死在罗将军手中,也好过回去后被那些卑鄙小人宰杀。”
他一心求死,脸上写满悲伤,堂堂一个威武壮汉却忽然落泪哽咽:“只是可怜了我老娘,不知某家身死之后那人会不会放过她。”
韩跃心中一动,试探道:“这位兄弟,我观你面色怅然,莫非此事还有隐衷不成?”
“隐衷?”暗二微微一呆,迟疑看他一眼,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说来听听!”韩跃目光闪动,他随手扔了长刀,轻笑道:“我生平最敬重你这样的汉子,虽然咱们身处敌对之势,但也总算相识一场,你若有什么遗憾不妨告知,说不定我能和罗将军能帮上一把……”
暗二有些感动,冲着韩跃重重点头,道:“坊间传闻泾阳侯乃是个卖妻买玉的人渣混混,今日一见却有孟尝之风,传言果然不可轻信。”
“过奖!”韩跃摆了摆手,嘿嘿道:“我只是想听故事,有些好奇你这种豪杰之辈,竟也会为人卖命。”
“豪杰?”暗二苦笑一声,喃喃道:“就是这豪杰二字,害苦了我!”他忽然扬天长叹,目光隐隐带着痛苦:“我少年之时便习得一身武艺,只因羡慕游侠生活,抛家舍业纵情江湖,每日里与人比斗厮杀,又或是饮酒作乐,游荡啸傲山林,很是意气风发……”
韩跃点头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嘿,游侠生活无拘无束,确实让人向往。”
暗二看他一眼,低声叹道:“我劝泾阳侯还是早消此念,游侠儿看似轻松潇洒,家人的痛苦有谁知?”他双眼突然一红,恨恨道:“我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当年我纵酒高歌随心所欲,视律法如粪土,笑世人太重情。前隋末年,我在长安闹市与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连杀十三人性命,终于惹下滔天大祸。不但官府追捕通缉,就连绿林也无我藏身之地,亡命逃遁整整七年,有家不敢回,有亲不能见,最后还是被抓打入死牢,判了偿命之罪……”
“打入死牢?那你怎么出来的?”韩跃疑惑发问。
暗二面色越发痛苦,他虎目含泪,几乎哽咽不能声:“是家母去求了人!她老人家出身王氏支脉,勉强和主家一位夫人有些香火之情,我出事之后家母连续跪求,可怜她老人家已是花甲之龄,却要舍弃一身尊严跪倒尘埃,生子如我这般不孝,当真是晚景凄凉……”
韩跃缓缓点头,怅然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疼儿不让儿知道!”
暗二恨恨道:“家母以尊严换我性命,消耗了她与王家的香火之情,此事本是人情之债,可恨王氏有人见我武艺出众,竟欲收我之心为其所用。只因我不肯归附,他竟扣下家母不放,以老人家性命安危作为要挟。从那以后,我便被他像狗一般驱使,如今已整整七年。”
“此人,可恨!”韩跃道。
罗静儿虽然一语不发,但是长枪却重重一顿,‘夺’的一声刺入一株大树,枪身震颤,鸣叫不已。少女俏脸寒霜,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显然心中也很气愤。
韩跃看她一眼,目光转回暗二身上,道:“我听你说的这人手腕狠辣,不知是王氏哪一个人物?”
暗二仰天长叹,轻吐一口气,神情复杂道:“那人有一个名号,我有凌云志,敢叫天弯腰……”
韩跃眼光一冷,缓缓点头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他见暗二面色沉痛,心中有些同情,试探问道:“如此说来,现在你母亲还掌握在那王凌云手里?”
暗二目光有些呆滞:“我也不知!他命我前来抢夺借条之时,曾言不论我成功失败他都会放家母离开,不过此人心思深沉,他的想法谁也猜之不透,也不知此次会否食言……”
“那就逼着他不能食言!”韩跃哈了一声,目光炯炯盯着暗二,一字一顿道:“我现在只想问你,若我有办法救出你母亲,你肯不定追随于我?”
暗二一怔,面带疑惑,脸色茫然。“你…你要我做你手下?”
韩跃点头:“放心吧,我可不是王凌云那等心狠手辣之辈。之所以提此要求,是因为敬重你是条汉子,太原王氏睚眦必报,我唯有将你拉入我的麾下,才好庇护于你。”
他这话倒不是乱说,暗二毕竟已卖身为奴,一旦叛出王家必然遭受报复。但是投身到韩跃名下便不同了,他好赖有个县男的爵位顶着,王氏至少不敢明面上进行打击。
世家势力太过强横,太原王氏尤其庞大,韩跃吸收暗二这等人才,也能充实自己羽翼,慢慢积攒反击的力量。
这个提议让暗二很是动心,他如今已不是那个少年意气的游侠儿,早没有那种随性而为的幼稚,再加上牵挂老母的安危,又兼太原王氏巨无霸一般的压迫,诸此种种,纷乱于心。他脸上阴晴变幻,想要开口答应,又怕韩跃只是戏弄之言,神情显得很是痛苦。
如此过了良久,他才终于吐出一口气,缓缓问韩跃道:“不知侯爷有何办法,能保证救出某家母亲?”
他有此一问,显然心中有了选择,韩跃心中一喜,扬天哈哈而笑:“王凌云派你前来,无非就是让你拼命抢夺借条,此人既然贪恋这笔钱财,我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钱砸到他同意……哈,一边是你母亲,一边是四十万贯,那王凌云出身世家大族,想来应该懂得如何选择。”
暗二一脸震惊,结结巴巴道:“侯爷你…你…你要用四十万贯,救我母亲?”
“不错!”韩跃猛一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几张借条:“常闻古人有千金买马骨之说,老子一直羡慕不已,嘿嘿嘿,说不得今天我也要潇洒一回,给后人留个崇拜的故事……”
噗通!
一声沉闷声响,暗二高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尘埃,虎目含泪,哽咽声声:“侯爷待某家如此,我李风华敢不附从?从今之后侯爷在我便在,侯爷若故去,我便自刎殉葬,此誓天地共鉴,如果违背誓言,吾必遭天打雷劈……”
“哈哈哈,好得很!”韩跃一声常笑,接着道:“原来你本名李风华,这名字可比那什么暗二好听多了,都说王凌云满腹诗书才华,我看他起名了也很一般嘛!”
李风华不答此话,他轻喝一声,忽然取刀在自己手腕上一割,鲜血如注流出,他面不改色,将流血的手腕直直递到韩跃面前,恭敬道:“侯爷,此地无酒,请饮吾血,为贺主公……”
第五十八章 如诗少女
熏香袅袅,茶气飘飘,一架古色古香的瑶琴置于案几,几卷春秋时期的简牍散落旁边,这是一间充满书香气息的密室。
书桌之上有一封书信,雪白的纸张已经展开,然而上面却只有了了几句。
“闻君贤士之名满长安,世人皆赞凌云公子,今君之手下李风华与吾相见甚欢,吾欲借之一用,并延请其母移居寒舍,君素雅达,必不至令人徒劳无功也!”这一段话用词典雅文采斐然,让人一读之下莫名欣赏,然而接下来的几句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王凌云是吧,老子就是韩跃,在云瑶赌坊赌钱赢了你们世家那些傻逼二代的高人就是我。听说你很想拿回借条啊?行,把李风华母亲老老实实放了,还有李风华的卖身契也一并拿来,只要答应这两件事老子立马给你借条,四十万贯而已,爷不在乎……”满纸流氓混混口吻,与上面一段古风古韵呈现鲜明对比。王凌云脸色铁青,右手猛然一扫桌案,哗啦啦一阵声响,瑶琴简牍摔落一地。
“竖子,欺人太甚……”他愤然难平,全无往日潇洒。
自十二岁那年起,他以那首‘我有凌云志’一举闻名,赢得太原王氏之麟儿的称赞,世人谓之飘飘云公子,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何曾被人如此逼迫?
想不到今日竟被一个农户出身的县男挑衅,简直奇耻大辱。
他愤怒拿起书信想要撕碎扔掉,手才抬起,目光落在纸上那四十万贯几个字上,忽然便犹豫不决。
四十万贯的借条,就算扣掉王氏那张也还有三十万,这可是一笔巨富。如果借条到了他的手中,他便能以之向各个世家收债,到时手握巨财,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必然无比稳固。
“韩跃,想不到你一个农户小儿,竟然有如此好手段……”王凌云手拿书信恨恨出声,脸上变幻阴晴,几乎咬牙切齿。
他明知这是堂堂阳谋,但是韩跃以四十万贯巨财相诱惑,压根就不怕自己不动贪心。
“真是该死!”他一拳砸在桌上,由于用力太大,手背磕破流血不止。
便在这时,密室里忽然响起一个幽幽叹息:“小弟,成大事者当学会止怒,小小一点挫折便暴怒如此,难道你忘了自己的抱负吗?”
王凌云一怔,他顺着声音追寻,但见一个少女缓缓推开房门,施施然走了进来。
此女明珠皓齿,秀美绝伦,简直美艳不可方物。唯一可惜的是面色苍白,总走之时也较弱不堪,宛如远山含黛一般的淡眉轻轻蹙着,一张樱桃小口有些干裂,不时发出吃力的喘息。
“你怎么来了,你的病不益行走,如今又是盛夏酷暑时节,此病更是容易发作。我不是吩咐环儿好好照看你么,这丫头真是该死,竟敢不听我的命令!”
少女轻轻一笑,柔声道:“我的好弟弟躲在密室里生闷气,做姐姐的岂能不心疼来看看。怎么?遇到对手了?那个韩跃很难对付?”她连问三声,脸上写满担忧。
王凌云哼了一声:“他算什么对手,不过一个农户出身的小儿罢了。我只是没想到此人竟然舍得天大财富,要用四十万贯跟我换一个暗二。阿姐你说,这世上真有视钱财如粪土的人物么?又或者说暗二那厮真的这么值钱?”
少女眉头轻蹙,牙齿轻咬嘴唇思考半晌,轻轻道:“这是堂堂阳谋,那韩跃算准了你必然贪恋这笔钱财,他是千金买马骨,而你则要背上一个卖奴求财的恶名,果然好算计,这人真是个农户出身么?我看有些不像!”
“就是农户出身!”王凌云吐了口气,面色渐渐恢复:“我已调查清楚,此人原本是个烂泥人渣,整日游手好闲不事劳作,全凭童养媳种地养活。偏偏他还为了一块玉佩,想要卖掉这个养他的童养媳。”
少女轻笑着打断他,嘻嘻道:“弟弟不要总是看人家短处,这韩跃后来不是浪子回头了吗,短短数月功夫崛起微末,制蚊香造水车,配制解暑秘药,听说好多中暑之人都受益保命呢。”她看了一眼王凌云,柔声劝道:“这等人物可不是烂泥人渣,姐姐观他行事风格,实乃是不可多得聪明之辈。小弟你若轻视于他,恐怕还要吃大亏。”
“我现在已经吃亏了!”王凌云苦笑一声,手指捏着那封书信,叹息道:“你看,他用手段赢了我们的钱,反过头来再用这些借条跟我做买卖。偏偏我还拒绝不得……”
“这是借势打力,他不出一分一毫,却能收获人才和名望,顺带还将你一军。姐姐不笨,看的很清楚……”少女明珠一般的双眼中闪烁着迷人光彩,忽然嘻嘻一笑:“这样的少年可算是英雄人物,崛起于微末,却在短短数月之间名震长安,姐姐前几日外出散心,所听所闻都是在称赞他,简直有和小弟你并驾齐驱的势头了。”
“并驾齐驱么?”王凌云喃喃一句。
他负手立于桌前,面色变幻阴晴,良久之后,忽然洒脱一笑,悠然道:“也好!人活一世,若是没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岂不是太过无趣了……”
他缓缓将手里的书信折叠放好,目光隐隐闪动,眉头时蹙时展,也不知在考量什么!
少女在旁看了半天,眼见小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