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
牛善负重,体型也庞大,正行走时突然停下来绝非是好事。老牛长哞一声表达不满,李斯从睡梦中惊醒。
遍数秦国朝野,吕不韦势力最大,但他垂垂老矣,且没有子嗣。数将来风流人物,还得从青壮派找。而他李斯草根出身,身居外庭内阁两大要职,将来必居丞相之位,说不定也能辅佐新君,成就一代帝师。
“何人拦车?”
从语气听出,李大人有很大的起床气。
“哎呦”
现在好了,起床气成了怒气。谁人如此大胆,敢将李大人摔个屁墩。
“你这厮……”
李斯整理官袍,赶紧站起来揖手道:“英布千户,北庭可汗,原来是两位拦下李某。不知有何事需要李某,万望直言。”
能成为内阁阁臣,一定有资格进出温泉宫。李斯荣幸去过两次,识得英布和阿史那炎。尤其是英布,年纪虽只有十四岁,但官职地位与鱼头梁戟等人无两,每次会议都列席。
英布将来定是大秦柱石将军,李斯想到,脸上笑容不由更加“和善”,简直能融化坚冰。
“一件私事,在下有个长辈不慎惹恼一位贵人,被送进廷尉府大狱。还请李大人帮忙将他放出来。”
木匠被吕义送到廷尉府大狱,是税吏好奇心发作暗地跟踪的结果。本来不想多说,可是阿史那炎一会欺君之罪吓唬他,一会腥风血雨必当杀几个替罪羊吓唬他。
心脏病都要吓出来,税吏赶紧老实交待,顺带脚出了个主意。找李斯将木匠放出来,只要木匠不说,这件事权当没发生。
肥肥的肚子,憨笑的脸。英布并不喜欢李斯这个人,觉得整日笑眯眯的人都是虚假之徒,逐利而生。
但此时英布很庆幸,李斯是个逐利之徒,听完前因后果,不管木匠得罪了吕不韦,大义凛然要放出木匠,不屑吕不韦的淫威。
“两位放心,这件事包在李某身上。”
说完就要上牛车,却被阿史那炎拉上马。他则和英布同骑五两金,未及片刻,来到廷尉府。
虽此办公,然而李斯的御人之术甚高,踏进大门没有人敢不对他点头哈腰。
“狱丞石义何在,叫他速速来见本官。”
不一会儿,刚才迎接吕义的狱丞跌跌撞撞跑进来,俯身一礼,而后吐出一大堆恭维的话。
若在以往,李斯可能停上两句,然今日廷尉府关押了赵正师父,虽是吕不韦安排使然,但亦有重大干系。
都是眼前的石义,也不问问是谁,就敢随便往牢里扔人。
“石狱丞,本官通知你,你被撤职了。”
“谢大人,下官定不忘大人恩……”,石义还当升官,反应过来是撤职。立刻梗着脖子,瞪大眼睛瞧着李斯。
“你这么瞪着本官也没用,你玩忽职守,枉法送无辜人等天牢,形同欺君。本官不治你的罪,已经是看在你以前的功劳,还不赶紧跟本官去天牢,将你今日枉法关押的老丈请出来。”
石义呆呆不动,都被解职了,还恭维作甚。想了良久站起来道:“下官被大人撤职无怨,然放出那个囚徒不可,他乃是吕相亲自派人送来关押的,没有丞相府手令,下官不敢放人。”
“你……大胆,你都已经被本官解职,本官还问你作甚。”
李斯从正堂椅子上挤出来,小袖子一甩,霸气地朝天牢走去。
天牢很大,足有四五层那么多。最早是商鞅设计,用来关押反对变法的守旧贵族,因此黑漆漆阴森森,一般人走在里面都很恐怖。
“踏踏~”
李斯踮着脚,跟在英布身后,第四层开始没有犯人,只有不时被他们惊跑的老鼠。
第五层已经深入地底二十多米,潮气很重,又因为是夏天,比地面冷上好几度。
李斯多么后悔,没选择跟阿史那炎一块留在地面,跑到这鬼地方邀功。
靠在一侧墙上,李斯稳住心神,他身子痴肥不善运动,转了四层牢房,腿脚不禁酸麻。
“累死本官了,英布老弟你慢慢找,本官在此歇一歇。”李斯坐在一处还算干燥的椅子上,自言自语道:“真奇怪,总共才关押一个人,怎么就是找不到。”
突然,一直手搭在他肩膀上。他以为是英布,站起来道:“找到了,咱们走吧。”
那只手却不落下,反而往他脸上摸去,皮肤很粗糙,上面好像有些血腥味。
“咯噔”
李斯寒毛直竖,曾听闻,年代久远的大狱,里面会有冤死的鬼魂,没想到今个被他遇上了。
“好汉饶命,你要什么,本官都答应你。本官是廷尉李斯,还是中书省侍郎,当今王上的宠臣,肯定能满足你一切。”
“你说的是真的吗?”
鬼气森森的话,吐着冷气吹在李斯脖子里。
李斯使劲点头,“真的,真的,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啊,老夫怕黑,要一盏灯你能给吗?”
“能给,能给,莫说一盏灯,就算百盏千盏也都答应你。”
“哈哈哈”,身后那“鬼”似乎很高兴,抚着手掌笑道:“老夫一个人太寂寞,要你陪着如何。
而且你体肥脂肪多,若在肚脐眼接个灯捻,做出来的灯一定很亮。”
“噗通”
李斯很干脆地倒了下去。
木匠在一旁抚掌大笑,“怎么样小布,老夫吓唬人的本领有所长进吧?”
英布白了一眼道:“你扛他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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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斗胆一试()
“鬼啊!”
李斯睁开眼,看见张笑眯眯的老脸,鹤发也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那双小眼滴溜溜地转,看着比狐狸还要老狐狸。
“小友,非是老夫故意吓唬你,而是你身子有病,老夫为你治病哩。”木匠捋着胡子煞有其事道:“最近几月你与夫人行房事,可有意犹未尽之感?”
“嗯嗯”
李斯小鸡啄米点着头。
“那就对了,久郁得志最易房事不顺,这个黄帝内经称为气血两难。方才老夫将你一吓,气血上升,肾精堵塞,你若不信待会小解稍稍提纵,丹田处必有快感。”
李斯疯一样跑开,方才被一吓,尿都到了门口,被他以大毅力憋回去。其实这是人的本性,遇到威胁时排出体内粪便尿液,减轻体重便于逃跑。
“看不出老爷子您还会岐黄之术,可有兴趣提拔晚辈几手,我也是气血不顺,以往夜御七女,眼下止三女而不得再多。”
“噗~”
“不好意思,打搅你装~逼了。,就当我不存在。”
阿史那炎:“……”
木匠哈哈大笑:“几年不见,小布愈发懂得幽默了。你猜的没错,老夫对医术一窍不通,方才对那位李大人的诊断全是胡诌的。
但是小解时稍稍提纵,腹股肌肉由紧绷转为放松,自然会有一阵爽感,这个老夫没作假。”
英布:“切。”
阿史那炎:“妙哉,妙哉,前辈这一手千万要教给我,一本正经地胡诌,妙哉。”
片刻后,李斯满面红光走来,远远向木匠抱拳行礼,“多谢老神仙为在下诊病,方才一泡尿,好爽。”
阿史那炎窃笑不已。
木匠故作正经道:“天者,与人有感应,你贫贱百姓出身,当不可忘本,每日饮食少些鱼肉,多食粗茶淡饭,不出两月,又是个龙精虎猛的好汉子。”
李斯大喜,赶忙请木匠上座,他则和小吏一道寻找卷宗为木匠销案。
两盏茶过后,李斯面带犹豫,先为木匠唱了个诺,而后复将其送回牢房。
“出尔反尔,李大人为何?”
李斯抱拳苦道:“老神仙解我痼疾,下官岂是猪狗不如之辈。实在是秦律难为,老神仙的卷宗被吕相拿走了。
依照大秦律,有案在身的囚犯离开大狱,凡大秦子民皆可先斩后奏,不仅无罪反而有赏。
这……,没有卷宗,下官便不能为老神仙销案,销不了案,即便是王上也无权释放啊。”
秦律成型于穆公,商鞅变法后日渐完善。律法第一条,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商鞅为此割下秦孝公长兄公子虔的鼻子,秦惠文王也曾遭流放。
祖宗有先例,是也,秦国上下莫不以秦律为重。
吕义自然懂这个道理,所以才将卷宗带走销毁,可他没想到李斯上任后多了个备案手续,卷宗一式两份,缺少一份不得销案。
事有两面,李斯因此事受到过赵正嘉奖。却不想今日失去个讨好赵正的大机遇。
“老神仙见谅,下官也是身不由己。”
英布冷冰冰打断他话:“我家老爷子本就无罪,是吕不韦挑衅在先,怎么给他定了案。
既然是错案,李大人为何不能不理,日后拿哪个狱丞问罪,何必因此苦恼。”
“小布有所不知,嬴兄登基后为防刀笔吏曲解律法,特地半步上谕,凡审理犯人以既定流程。
老前辈虽本无罪,但卷宗制订完毕,廷尉府有备案,销案也需依照程序,拿回那本卷宗才行。”李斯不语,阿史那炎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过,李大人身为廷尉,掌管秦国刑狱,职责所在可以去吕府要回卷宗啊。”
“这个……”
李斯心中大骂,胡蛮子怎生如此了解秦国官制,却将他架在火上烤。初入秦国,李斯吕不韦府上做门客,及至赵正回秦,吕不韦安排他做太子长史。
不管怎么说,吕不韦都是李斯的恩主,可吕不韦与赵正决裂后,李斯毅然投靠赵正,本就是恩将仇报情理占亏,怎还敢触他的眉头,惹他对付自己。
“去倒也去得,只怕下官位卑言轻,吕相他不给。”
阿史那炎一幅奸计得逞的样子,从怀里摸出枚鎏金令牌,上书四字“嬴政手令”。
“李大人只要拿着这个,不怕吕不韦不把你当回事。”说着将令牌塞到李斯手上。
金牌令箭,大致上指着这个。赵正登基后发觉国王和自己想象重的不一样,有些地方权力过大,有些地方权力太小。
他干脆仿照电视剧里的狗血史实,胡乱增改几处律令,其中金牌令箭最有趣。拥有此令可代表赵正,但却无权干涉地方政务,只有监督调查的权力。
鸡肋一般的令牌,除了充面子几乎没啥大用。
“下官去试试”,李斯眼下最缺面子,他也想试探吕不韦,反正已经是敌对阵营。
吕府,以往这时吕不韦还在书房处理公务,今日一反常态,屋里摆着大木桶,四个侍女拿着丝瓜瓤,不停地搓他身上“血污”。
“再放些香精,老夫犹觉血污不绝”
吕不韦突然大怒,抓住一个侍女的头发往水里摁。“贱婢,老夫没给你吃饱饭吗,力气这么小,一点小事都干不好,不如去死。”
“相爷饶命”
另外三个侍女赶忙跪下求饶,曼妙的身躯被一层薄纱覆盖,耄耋老头看着也要流鼻血。偏偏吕不韦无动于衷,看他们的眼神露出份狠厉。
“为老夫更衣。”
吕不韦赤条条站起来,胯下那物并不小,甚至比往常人更大些,然而自他二十岁那年坠马受伤后,此物时而雄风大振时而萎靡不堪。一来二去吕不韦也厌烦房事,一心扑在权谋上。
年近半百,吕不韦膝下仅吕娇一女。臆想中的嬴政梦醒后成水火之势,吕不韦的希望只有托付在吕娇和成蛟身上,盼着他们早日生个外孙,好扶持其登上王位。
但据长安君府上探子报,成蛟已经数月不与吕娇同房,想来因为上次在府上看到赵正与吕娇误会一幕。
吕不韦也怀疑,是否赵正故意为之,目的让他夫妻不睦,父女不和,好乘虚而入。
“相爷,廷尉李斯求见。”
下人的话打断吕不韦心绪,听到是李斯他更加愤怒。李斯穷困士子,是他的提拔,现在反而成为赵正心腹,处处与他作对。
“就说老夫身体有恙那厮走。”
下人的身影没动,脑袋晃了两下道:“他还带着王上的金牌,似乎很焦急。”
“吱呀”
禀报的下人被吓了一跳,吕不韦披头散发,头发上还滴着水滴,两眼赤红。
“李斯~”
吕不韦攥紧拳头,指缝间尚留着一缕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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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隐士高人不好惹()
时隔半年,李斯再度坐在客厅等候吕不韦,心境与以往大不同。以前是期待,现在换成恐惧。
“哈哈,李斯,你终于舍得上老夫的门了。”
“拜见相爷”,李斯躬身行礼道,待吕不韦落座,挨着半沿,稍稍坐在椅上。
古语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便是一个“怕”字,李斯此前为吕府门客,受吕不韦威势震慑深入骨髓。在他面前坐着比在赵正面前还恭谨。
“不知李大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这一刻,吕不韦枭雄本色尽显,明明刚才怒发冲冠,甚至溺死一个侍女,而今和蔼可亲,一幅老好人模样。
于无声处听惊雷,久经官场之人都明白,越是平静无波,越是危险重重。
李斯差点纳头拜倒,死死攥着扶手才止住身子。
吕不韦见状冷笑声道:“官场得志,李大人最近忙的,身子都憔悴不少,坐也坐不稳。老夫惭愧的很,身为右丞相整日无所事事,不如将这位子让出来,给李大人坐,如何?”
“噗通”
李斯终于没忍住,纳头拜倒。身子颤栗如筛,豆大的冷汗掉到地板上,头埋在地上不敢说话。
“哼,好你个李斯,以为成了中书省左侍郎就发达了,可以忘了老夫这个恩主。
别忘了你今时今日之所以能坐在这个位子,都是老夫一力促成,若是老夫觉得你不适合,随时能将你撤下来。”
暴风雨前的平静,好短暂。李斯跪在地上,感受到握着的金牌,想着如果他没有被吓得跪下来,结果是否又是另一番。
“起来说说,嬴政叫你来作甚?”
竟敢直呼其名,吕不韦好生猖狂!
李斯咬着牙,无声低吼,转过身恢复唯唯诺诺,抱拳道:“今日中午相爷可是出城了?”
“这么快就知道了”,吕不韦一惊,还以为赵正知晓他打算密会蓝田大营。
“相爷在城门可与一个鹤发的老者交恶?”
“原来不是这事”,吕不韦靠在椅子上,“是有这么人,冲撞了老夫的座驾,差点将老夫摔死。
怎么,那老货不已送到廷尉府,押入天牢。你是廷尉,干嘛到老夫这里询问。照章办理即可。”
秦律虽比较开明,但终究是帝王将相的律法,其中涉及阶级森严,百姓冲撞官员,最高可以判流放十年。
吕不韦这意思,也判流放十年即可,不必杀人为他出气。此时他以为李斯拜码头,讨好自己。
“还请相爷高抬贵手,放了这老者。”
李斯犹豫了下,终还是说出来。
“嗯~”
“他是你亲戚?”
李斯摇摇头。
“他是你好友的亲戚?”
李斯躬身道:“岂敢称友,俯唯共事矣。”
“那你还敢让老夫放了他?”
“职责所在,据门下调查,那老者并无罪行,一切罪过都是城门官黄奎,而黄奎已被二管家当场击毙。
所以……”
吕不韦打断道:“所以老夫放了那厮,权当此事没有发生,对吗?”
李斯尴尬地愣了下,随即点点头道:“相爷明鉴,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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