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敢去想为什么会哭,只觉得泪水似乎无法停住,十三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下下地把我流出的泪珠轻轻地吻掉……我的心也在哭泣着——原来我也只是个坏女人呀!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多少的隐忧也随着泪水流尽了,只剩下了他似乎无尽的温柔。我张开眼来,看着他信任坚定的眼眸,心里一片清亮。伸出手去,捧了他的脸过来,轻轻地吻上去,他一怔,就轻笑了起来。
“哼哼!看来十三哥儿的伤是没有大碍了!”一声儿轻佻而又硬如寒冰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一惊,忙与十三分开。扭头看去,原来十四阿哥正笑嘻嘻地站在帐门口,看着我们,手里把玩着一只出生不过几个月的小狗。我的脸通红了起来,忙起身下了床,福下身去:“奴婢给十四爷请安!爷吉祥!”心里却乱成一片,不知这算不算抓奸在床呢?唉!低头苦笑了出来,这回好了!我的名声算是彻底报废了。
“嗯,起来吧。”十四阿哥没有语调的声音传来,我一激灵:“是!”忙地转身端正地站过了一边儿,低下头望着地面,可还是觉着十四阿哥灼灼的目光盯在我的身上。
“老十四,倒是劳你惦记着了!”十三阿哥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总觉得里面隐含了一丝愤怒。
“呵呵!看你没事儿就好了。昨儿个真是险得很了,居然碰上了没猫冬的母熊。”十四还是那样一派轻松豪气的样子。
我眼睛余光看到十三阿哥想坐起来,忙走了上去扶他,堆起了大抱枕,让他舒服地靠着。胤祥也没看我一眼,只是当我要离开时,轻轻地捏了我的手腕一下。我满眼含笑转过身来,却正对上十四阿哥探究的眼。我一怔,立刻没了笑容,只觉得十四眼中怒火一闪,怀里正抚弄的小狗儿痛叫了一声儿,可转眼却又是满面笑容与十三阿哥去聊天儿。
我暗暗扁了扁嘴,这些爷呀!走过了一旁,从暖笼上取了水壶过来,弄了两杯奶子递给他们,正想转身出去之时,十四爷叫住了我:“小薇。”第一次听他这么叫,我有些不习惯,也只是转回了身看去。“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昨儿个你是怎么弄的,让那只熊瞎子离了老十三去的?”十四阿哥笑眯眯地问我,十三阿哥显然也很感兴趣,盯住了我。
我咽了口干沫,潜意识里不太想说实话,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暗自咬咬牙,用最简洁的方式说了出来。说完了,低头等了一会儿,却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微微抬头看去,十四阿哥一脸深沉地看着我,十三阿哥却是满脸温柔和骄傲地看住我。我一愣,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倒是聪明得紧呀!”十四阿哥慢慢地说了出来,脸上淡淡的,可眼中确是炙热无比地看着我。我低了头去,只是淡淡地说:“奴婢不敢当,只是一时心急,又碰巧罢了!”刻意不想去面对十四阿哥。
“小薇,你下去吧!去告诉德妃娘娘,我已经不要紧了,娘娘不用惦记了。顺便再叫人弄点儿吃的来。”十三阿哥突然吩咐了我。“是。”我行了礼,低头就退下去了。
走到门口,听十四阿哥笑说:“皇阿玛也担心得很呢。昨儿个紧地问了娘娘,又遣了太医院医正孙盛魁来看了你,看来还是他的医术好,就算你身子骨儿再不好,就这么一晚上,你竟也神清气爽的了。”
“是,劳皇阿玛挂心了,一会儿就遣人去给皇上请安。”十三阿哥毕恭毕敬地说。
我轻轻掀开了帘子出来,正要放下,突听十四阿哥说道:“看来四哥也没事儿了,刚才还来看了你。”
我一愣,站在帐外,就听十三阿哥惊讶道:“四哥?他没来呀!”
“是吗?我刚才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四哥站在你帐子外面好一会儿,刚走近了要叫,他却转身走了。”
我再也听不见什么,撑着走了几步离开帐子,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一个营帐的旁边……
他来了,他听到什么,他又走了……莫名的念头像是蜜蜂出巢一般,嗡嗡地围着我飞。我的心里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想赶走它们,可是被蛰得遍体鳞伤……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忍受着这种痛苦,我允诺了十三,却违背了对四阿哥的许诺——“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小薇,你怎么在这儿呢?”冬梅的声音突然传了来,我晕晕地抬头看去,冬梅快步走上来:“你这丫头,冬莲说你在十三爷那儿,我去找了,又说你早就出来,去给娘娘请安,我这儿正急得冒火,你却在半路儿上悠闲!”只觉得冬梅的声音好像鞭炮一样,“哧”的一声儿,我不禁笑了出来……“你还笑……”
我站了起来,笑着打断了冬梅的埋怨:“你找我有事儿?”冬梅瞥我了一眼:“被你气得正事儿差点儿忘了,娘娘找你呢,快走吧!”
“好。”我跟在冬梅身后走着,她回头看我一眼,“你昨儿个一晚上没睡吧?脸色真难看……听侍卫们说了两句,你……你没受伤吧?”她有些担心地问我。我笑着快走两步,挽住冬梅的手臂:“谢谢大姐关心,小的一切正常。”
“扑哧!”冬梅喷笑了出来,“你呀,还真是……”我只是拉着她快走。
转眼跟冬梅来到了昨天四爷休息的营帐,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冬梅一愣,回头说:“娘娘一夜都没睡好,一早儿就过了来,本来还要去十三阿哥那儿的,听冬莲说,你在那儿,就让我叫了你来,怎么了?”
“噢,没什么,那进去吧。”我觉得双脚重若千金,却偏加快了脚步。
“小薇。”
刚要进去,冬梅迟疑地地叫住了我,我回头看去,她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为什么这样儿笑呀?”我眨了眨眼,又是一笑,回身掀了帐帘儿进去。为什么笑?呵呵,心里不禁又苦笑了两声儿——那是因为不想哭呀!
一掀帘子,一股银耳儿香气扑面而来,德妃娘娘正坐在床榻边儿上,一口口地喂四爷东西吃,一脸的温和怜惜,我倒是一愣,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的,至多也就是看十四阿哥的时候,有着疼爱的表情。看来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疼呀,我暗自思忖着,轻步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去,“奴婢给娘娘,四爷请安,主子吉祥。”
“嗯,起吧。”德妃并未看我,只是温言叫起,用手绢儿擦着四阿哥的嘴唇。我偷眼看去,四爷还是老样子,两眼微闭,只是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眉头微蹙。
“小薇……。”
“啊,是。”我正看着四爷,德妃已然转过了头来,静静地看着我,“昨儿个不是让你在四阿哥这儿伺候吗,怎么又去了老十三那儿,嗯……”声音淡淡的,却隐有一股压力。
我一顿,不自觉地就低了头下去,这可叫我怎么说呀,难道说关心十三阿哥,所以就掰了四爷的手去看他吗?一时脑子里晕成了一团浆糊,琢磨着说谎定是不成的,莫说四阿哥这么大个儿的一个人证,正坐在当间儿,就是冬莲也是会实话实说的,左思右想的,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一时间脑门上的汗就密密地渗了出来……算了,心里咬了咬牙,正想开口……
“额娘,是我让小薇去的,昨儿个老十三为我受了伤,儿子心下惦记着,就遣她代我去看看。”
德妃娘娘一愣,看向四爷去,我怔在了当地儿,莫说是我,这半屋子的人都去瞅了他,反过来又上下地打量我,惊讶、疑虑、嫉妒、鄙夷……一时间各种情绪,都漂浮在这帐子里。
“是吗,看来最辛苦的就是小薇了,累了一白天儿,这夜里还要两边儿跑。”德妃先恢复了过来,只是轻笑着说,一旁的冬梅也忙着凑趣儿:“是呀,主子可要好好地赏她了。”其他人虽是心思各异,也都忙着赔笑。我只是站在原地傻笑,哪里还敢有半点儿子情绪让众人看了出来,身上跟针扎的似的,心里却更沉重了起来,原以为四爷经过今儿早上,应该已经放手了才对,没想到,他却这样变相地挑明了些什么……
“就这样吧,我这就瞧瞧你十三弟去,你好好歇着吧。”德妃轻缓地站起身来。“是,劳娘娘惦记了。”四爷也想起身,被德妃轻轻地按住。
走到我身边儿,德妃站住脚,微笑着看住我:“小薇,你就先留在这儿服侍吧,过会儿御医就来请脉,开了方子,你瞧得明白,好去煎的,这我才放心,弄完了就要人来替你,你再去休息就是了。”
“是。”我低头行礼,德妃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愣,抬头看去,德妃眼里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就辛苦你了”,说完就带众人出去了。我已顾不得娘娘离去时,银燕儿她们那怨毒的眼神,只是想着德妃方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是怜惜,是宠爱,还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呢,我不禁蹙了眉头……
“咳咳……”一阵儿咳嗽声将我惊醒了过来,回身望去,四阿哥正斜依着大靠枕,眼神阴郁地看着我。
唉……我默默地叹了口气,走到熏炉旁,倒了杯热奶子出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给了他。他接了过去慢慢地喝了个干净,却不将杯子递还给我,只是捏在手里把玩,并不理我。不知为什么,四爷说话时我从不害怕,可只要他一沉默起来,那种莫名的压力就会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为了避开这种感觉,我开始在帐子中没事儿找事儿做,收敛杂物,归置书籍,看似手脚不闲,其实只是在杀时间罢了。更何况心底里更怕他会问我那些我根本没法回答的问题,因此也乐得他不理我。
就这么过了半晌儿,也没见御医过来,四阿哥灼然的目光就随着我在屋里转,那感觉就如芒刺在背,却打死也不敢伸手去拔了它,豁出去让四爷盯个痛快,只是在心中将太医的祖宗三代请出来问候了个遍。
收拾到干净得无以复加,已经变成了个样板儿帐篷,实在是无事可干了,突然看见角落里散着本儿书,就过去捡了起来,才发现是本宋词。翻开来那一页,就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心中一紧,想起了那是在卡拉OK和朋友唱歌儿时,我的拿手曲目,每次都唱的,现在却……我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曲子很好听,你配的吗?”四阿哥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猛地醒过味儿来,才知道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哼唱了出来,心中一酸,脸上却是一红,轻轻地摇了摇头。四爷静静地看着我,慢慢地伸出手来,示意我过去,我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手里的书都要被攥烂了,用力定了定神,就一步步地蹭了过去。
到了跟前,我不想与他对视,只是低垂了眼睑,安静地跪坐在他的床榻前。“再唱一遍给我听,嗯……”四爷轻轻地说,竟有了一丝请求的意味,而不是命令。我抿了抿嘴唇,心中暗叹,如果这是他故意的话,我只能说四爷他真的已经看透了我,知道如何做会让我无法拒绝……也无法离去。
转开了眼,轻轻地唱着这首歌儿,心情慢慢地转了向,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对家人、朋友的深深思念,我第一次这么用心地去唱一首歌儿,也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这首歌的含义。
清辞婉转,一曲终了,我的心依然沉重,泪眼迷茫什么也看不清,直到一只手温柔在我脸上拂动,眨眨眼看去,一抹温柔,就如同我早上在另一双黑眸中所看到的一样……我定定地跪坐在那里,被动地感受着这份柔情,心里却隐隐有着一股深深的恐惧……一切似乎都是早上的翻版,温柔,眼泪,难道说,这暗示着我今后注定要为这兄弟两个流尽了眼泪吗?不禁打了个哆嗦,四爷一顿,伸手想来抱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缩,正纠缠间,帐外传来了太医请见的声音,我不禁松了口气。
四阿哥放了手,我站起身来,去请太医进来,看他要坐正身体,我微微靠过去,帮他整理靠枕,他也随我去弄。看他坐舒服了,我正要离开,四爷突然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了两句话……我一怔,退了两步,福下身去,好像什么都没听清,只是脚步有些踉跄地向帐外走去。陆太医见我一脸苍白,也是不明所以,我只是强笑着打了招呼,就这么看着他给四爷请脉,验伤,开方子,煎药……直到冬梅来替了我,这才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的营帐去休息。
他清淡却硬如铁石的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十三弟给的,我也能给,他要的,我也要!”………
“你看我做的这个风筝好不好……给你买的,还热呢,快吃……”十三阿哥笑眯眯地对我说。“好。”我笑着刚要接了过来,他却突然面色哀戚,紧紧地看住我,“再也别离开我好不好……只有我一个,好不好……”
我愣住了,看着他心痛的样子,闭了闭眼,张嘴正想对他说好……张眼看见的却是四阿哥那双淡漠的黑眸,毫不放松地盯着我。“他要的,我也要……”声音坚如铁石……
“不,别说了,别说……”我心底疯狂地祈求着……
“小薇,小薇……”
“啊……”我猛地张开眼,一阵晕眩,眼前一片黑暗,过了会儿焦距慢慢地对准,才发现冬莲正一脸着急地看着我:“小薇,你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呀,啊?”
“呼……”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摸后颈,一手的冷汗,心里涩得好像每下心跳都会摩擦出紧急刹车时的吱呀声,说不出的滋味,只是怔怔地看着手心……
“喏。”冬莲递了条手帕过来,我抬头淡淡一笑接过,“谢了”。仔细地擦着汗,借着这一下下的抹拭,极力地想把心头的冷汗也擦掉。冬莲去倒了杯热茶过来,见我擦个没完,笑说:“喂,你再这么擦,就得脱层皮儿了。”说完递了茶给我,顺势坐在了炕沿儿上。我慢慢地喝着茶,心知冬莲有一肚子的话儿要问我,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连我自己都还想不明白,又怎么能去跟别人说得清楚呢。
“小薇,你……”冬莲还是耐不住,我转头看她,见了我默然的眼光,她不禁一怔。我弯了弯嘴角,“你放心,我也只是个奴才,只想紧守本分地过日子,至于其它的,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看冬莲愣愣的,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也谢谢冬梅。”冬莲一顿,看了看我,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你呀,真是个可人儿,可就因为这样,才……”话说一半儿,她硬咽了回去,显然是想起了有些话儿不是该她说的。我也只是装作不知道,转了话题:“你休息了吗,还是特地来找我的?”冬莲也顺水推舟:“不是,主子让我来看看你,说你定是累了,可现在也是晚晌儿了,让我叫你起来,省得夜里醒了来,走了困,反倒不得歇了。”她笑说。
“是,我知道了。”我恭恭敬敬地答了话,就起来穿衣服,冬莲也在一旁帮忙:“我出来时,听福公公说,今儿个晚上皇上要赐宴,一来,两位爷后福无穷;二来,那些蒙古的王爷和国外的使臣们也都到了……听说,今儿个皇上还猎到了一只老虎呢,他们都说是什么旗呀胜的,反正是好兆头……”这丫头在一旁絮叨着。我脸上挂着笑听,心里却叹息,看来儿子多了,磕着碰着的,这皇帝老子也不太放在心上了,该干吗干吗,日程也丝毫没变动,只是遣了最好的大夫来看也就是了。本想问问四爷和十三阿哥的伤势如何了,却说什么也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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