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道:“孩儿这就走,假如他们问起来……”
谢兰馨道:“你就说娘到城镇办事去了,天亮之前就回来!”
年轻人没再多说,应了一声道:“那么,孩儿走了。”
翻身跨上了他那匹白马。
谢兰馨及时说道:“奇儿,把马带回去,记住,不许早来,也不许躲在这儿,要不然娘会一气回中原去,知道吗?”
年轻人忙道:“娘,孩儿知道,您放心,孩儿会听话的。”
提着那匹枣红马驰了下去。
年轻人走了,望着年轻人那魁伟英武的身影消失在山下的夜色里,谢兰馨唇边浮起了一丝慈祥笑意,然后,她转身缓步走向那块大石。
到了大石上,她盘膝坐了下来,象在等什么,静静地,她一动不动,好静,好静……
良久,良久,突然一阵异响划破了这山顶宁静,那是一阵蹄声,声音不大,但很杂乱。
谢兰馨向山下夜色中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候,蹄声止住,转眼间两条人影鹰隼一般地划破夜色翻上山顶,那是两个黑衣汉子。
他两个一起射落山顶,人目眼前情景,两张脸上充满了惊异,一起怔在了那儿,而旋即左边黑衣汉子开了口:“喂,你这女子三更半夜里跑到这儿来,又点着一盏灯,究竟是……”
谢兰馨含笑说道:“二位可是中原来的?”
那黑衣汉子一点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你是……”
谢兰馨道:“二位可是跟秋总管秋大人到关外来的?”
那黑衣汉子一怔,道:“不错,我二人正是……你究竟是……”
谢兰馨道:“秋大人来了么?”
那黑衣汉子道:“我们大人现在山下……”
谢兰馨道:“烦劳二位去请秋大人上来一下,就说我姓谢,在这儿恭候他的大驾,我相信他会很快地上来的!”
那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道:“你姓谢,莫非你就是……”
谢兰馨道:“我就是秋大人千里迢迢,远来关外找寻的谢兰馨。”
两名黑衣汉子脸色—变,翻身就走,那左边一名及时说道:“老刘,你留在这儿看着她。”
他飞一般地掠了下去。那右边一名则留在原地。
谢兰馨笑了笑道:“这位也真是,我假如会走,又何必跑到这山顶来点着灯等他,让他望见灯光寻此来。”
话声刚落,十几条人影电射而上,一起射落在大石上,白玉堂威风凛凛地站在前头,身后是他带来的汉蒙高手。
他落地一怔,然后变色失声叫道:“果然是你……”
谢兰馨含笑说道:“白大侠别来无恙?”
白玉堂脸色又复一变,惊声说道:“你知道我是……”
谢兰馨道:“是的,我知道大人就是韦志远的好朋友,跟他并称宇内的粉秀士白玉堂白大侠!”
白玉堂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谢兰馨微微一笑,道:“白大侠惠我良多,我怎能不查个究竟?”
白玉堂阴鸷目光—闪,霎时恢复平静,道:“好吧,你知道了也好,事实上,你也有权知道……”
顿了顿,接问道:“只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兰馨道:“白大侠是指我大黑夜里点着灯,在这长青谷山顶独坐?”
白玉堂道:“是的!”
谢兰馨道:“白大侠千里迢迢,远来关外,不就为的是找我吗?”
白玉堂道:“不错。”
谢兰馨道:“那么我这样做,白大侠又怎么感到诧异不解?”
白玉堂一怔,道:“你是说!你是有意引我来此?”
谢兰馨道:“该说我不敢让白大侠久寻无着,更不敢让白大侠满怀失望地回中原去。”
白玉堂机警地抬眼搜索四处。
谢兰馨笑了:“白大侠,我只有一个人,不比白大侠是带着众高手在此,再说,就是我有所埋伏,凭白大侠一身称奇的所学,还怕受到什么伤害吗?”
白玉堂脸一红,道:“你不该让我久寻,如今我循灯光寻来了!”
谢兰馨道:“我这就跟白大侠谈正经,请白大侠下个令,让身后诸位到山下歇息去。”
白玉堂没说话!谢兰馨道:“我是一人在此,想跟白大侠单独谈谈!”
白玉堂没说话!谢兰馨微微一笑道:“我敢只身面对白大侠等,白大侠威震宇内,称雄武林,怎么还不及我这个弱女子,白大侠要是不放心,尽请派人在四周察看一下……”
白玉堂阴鸷目光闪动,一挥手,喝道:“你们都下去。”
众高手答应一声,施礼腾身退了下去。
白玉堂道:“他们都走了,谢姑娘,你我可以谈了。”
谢兰馨道:“先请白大侠原谅,我没有准备椅子……”
白玉堂道:“不必客气,我这样站着跟你谈。”
谢兰馨道:“我先请教,白大侠惠我于前,事隔多年后的今天,突然带着人到关外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白玉堂道:“我不愿瞒你,也瞒不了你,我想向你要件东西。”
谢兰馨道:“我这苦命人有什么东西值得白大侠千里迢迢由中原跑到关外来索取的?”
白玉堂冷然一笑,道:“谢姑娘,你何必跟我装糊涂?”
谢兰馨淡淡说道:“白大侠,我这个人不擅装作。”
白玉堂道:“那么我告诉你,我要你那片紫贝叶。”
谢兰馨讶然说道:“紫贝叶?”
白玉堂点头说道:“不错,紫贝叶!”
谢兰馨道:“白大侠听谁说我有一片紫贝叶?”
白玉堂道:“何用听谁说,我确知你有一片紫贝叶。”
谢兰馨一点头,道:“好吧,我承认我有一片紫贝叶……”
白玉堂目中异采一闪,道:“这就对了!”
谢兰馨道:“我请教,白大侠要它何用?”
白玉堂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谢兰馨微微摇头说道:“我知道两片紫贝叶上载有一种至高无上的武学,可是我不明白,以白大侠这身称最宇内的所学,为什么……”
白玉堂道:“学无止境,我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谢兰馨倏然一笑,道:“恐怕不是吧!”
白玉堂道:“那么,你以为是……”
谢兰馨道:“我以为白大侠这是釜底抽薪!”
白玉堂道:“这四字何解?”
谢兰馨道:“白大侠独擅残掌,当世无敌,而唯有紫贝叶上所载武学为白大侠‘残掌’的唯一克星,倘若白大侠早别人一步把紫贝叶拿到手,这辈子举世无敌,也不愁有人能奈何白大侠了,是吗?”
白玉堂脸色一变,道:“别人二字何指?”
谢兰馨道;“我认为白大侠明白!”
白玉堂目射阴鸷,道:“韦志远那个干儿子来过了?”
谢兰馨笑道:“一语中的,白大侠毕竟高明。”
白玉堂厉声说道:“谢兰馨,他在何处?”
谢兰馨淡然说道:“走了,回中原去了!”
白玉堂倏转平静,冷笑说道:“我没想到,他竟快我一步……”
谢兰馨道:“快白大侠一步并没有用,他满怀希望而来,却满怀失望而去……”
白玉堂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谢兰馨道:“这话高明如白大侠者,难道还不明白吗?”
白玉堂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得到那片紫贝叶?”
谢兰馨道:“是的,白大侠!”
白玉堂倏然冷笑,道:“谢兰馨,你把白玉堂当做了三岁儿童。”
谢兰馨微微一笑,道:“白大侠,那我不敢。”
白玉堂冷然说道:“韦志远是你的旧日情人,他是韦志远的干儿子,所以要那片紫贝叶,又是为了对付我,凭这两种原因,你会不把紫贝叶交给他?”
谢兰馨道:“白大侠没有说错,就凭这两点,假如紫贝叶仍在我身边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交给他。”
白玉堂目光一凝,道:“谢兰馨,你的意思是……”
谢兰馨道:“那片紫贝叶早就不在我身边了!”
白玉堂道:“早就不在你身边了?哪里去了?”
谢兰馨道:“就这要问白大侠了!”
白玉堂微微一怔,道:“问我?何解?”
谢兰馨道:“憶当年,金知府恩我惠我,将我征送入金宫,临行时我连父母都没来得及拜别,哪里还有工夫回房去取那片紫贝叶?”
白玉堂瞪目说道:“谢兰馨,你的意思是说……”
谢兰馨道:“白大侠高明人,还用得着我多说吗?”
白玉堂震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把那片紫贝叶带在身边,它,它被留在了开封谢家庭院里了?”
谢兰馨道:“白大侠,你说对了。”
白玉堂道:“谢兰馨,我不信。”
谢兰馨道:“信不信任凭白大侠,白大侠请试想当日情景,那片紫贝叶被留在开封谢家的庭院里是否有可能。”
白玉堂道:“我不否认是有可能……”
谢兰馨道:“那就行了,白大侠如果想要那片……”
白玉堂道:“谢兰馨,那仅是有可能。”
谢兰馨道:“倘白大侠认为还不够,那我就无可奈何了!”
白玉堂目光凝注,默然未语。
谢兰馨视若无睹,道;“假如白大侠想要那片紫贝叶,必须赶回中原,到开封谢家废院里去找,运气好的话,该能找到它。”
白玉堂突然冷冷说道:“谢兰馨,你对韦志远那干儿子也是这么说的?”
谢兰馨道:“是的,白大侠。”
白玉堂道:“真的吗?”
谢兰馨道:“同样的情形,我为什么要说两种不同的话?”
白玉堂微微一点头,道:“好,谢兰馨,我相信你!”
谢兰馨道:“我谢谢白大侠。”
白玉堂阴鸷目光闪烁,冷笑说道:“那倒不必,你可知道,韦志远那干儿子已经早我一步地赶回中原去了?”
谢兰馨道;“是的,白大侠,我知道。”
白玉堂道:“他既然早我一步赶回了中原,那就当然有可能早我一步回到中原去。”
谢兰馨道:“白大侠,这是当然的道理。”
白玉堂道:“他既早我一步抵达开封,那就会早我一步抵达谢家废院。”
谢兰馨道:“是的,白大侠,这也是……”
白玉堂道:“他既早我一步抵达谢家废院,那就也—定早我一步找到那片当年你遗留在那儿的紫贝叶了。”
谢兰馨微一摇头,道:“白大侠,那不一定!”
白玉堂微愕说道:“那不一定,怎么说?”
谢兰馨道:“这是去找而不是去拿,要他早一步赶抵,拿他是一定比白大侠早拿到,而找可就很难说了,那完全要靠运气,这就跟路上有两样东西,有人经过看不见,有人却看见了把它拾了去的道理一样。这,白大侠该懂。”
白玉堂大笑说道:“说得是,说得是,谢谢你的分析,使我心中颇安,只是,我有个更能心安的好办法!”
谢兰馨轻“哦”一声道:“白大侠还有什么别的高明办法?”
白玉堂阴阴一笑,道:“你是个奇女子,应该知道每个人的运气都不同,论武学,韦志远那干儿子绝不是我的敌手,论年纪,他没有我大,论经验,论历练,他都一定不如我,可是运气这东西就不一定了,有可能我比他的运气好,也有可能我的运气不如他,对吗?”
谢兰馨道:“不止对,简直对极了,白大侠不愧是位称奇的高人。”
白玉堂道:“而偏偏我又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谢兰馨道:“白大侠做事,向来喜欢十拿十稳。”
“对了。”白玉堂笑道:“所以我不愿意跟韦志远那干儿子去睹运气,实际上在动身先后这一点上,我已落后了他许多。”
谢兰馨冷笑说道:“那么白大侠打算……”
白玉堂道:“我要来个十拿十稳,纵然他的运气比我好,动身也比我早了许多,到头来那片紫贝叶仍然落在我手里。”
谢兰馨抚掌笑道:“白大侠这办法高,谢兰馨愿闻其详。”
白玉堂阴阴一笑,道:“谢姑娘真的没想通,当真不明白吗?”
谢兰馨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明知故问。”
白玉堂道:“那我告诉谢姑娘……”
谢兰馨飞快说道:“谢兰馨洗耳恭听。”
白玉堂阴阴一笑道:“好说,我只要掌握住一个人,就不愁那片紫贝叶到头来不落人我手中,我敢说这绝对是十拿十稳。”
谢兰馨轻“哦”一声,道:“谁?白大侠掌握住谁就能使那片紫贝叶到头来一定落人白大侠手中,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白玉堂目光凝注,阴笑不语。
谢兰馨道:“白大侠怎么不说话呀!”
白玉堂道:“谢姑娘难道还没想到吗?”
谢兰馨道:“想我是想到了,只不知道对不对。”
白玉堂道:“何妨说说看?”
谢兰馨淡淡一笑,道:“我,对吗?”
白玉堂仰天大笑,声震夜空,裂石穿云,听来怕人:“高,高,高,这才是一语中的,谢姑娘的意思竟然跟我白玉堂完全相同,真不愧是位奇女……”
谢兰馨含笑说道:“这么说,我是料到了。”
白玉堂笑声倏住,点头说道:“是的,谢姑娘,你料对了!”
谢兰馨道:“真不容易啊,我竟能料中白大侠的心意!”
白玉堂目光一凝,道:“谢姑娘,你不在乎吗?”
谢兰馨反问道:“在乎?我在乎什么?”
白玉堂道;“我的意思是说,谢姑娘怕不怕?”
“怕?”谢兰馨笑了,道:“白大侠,你知道我并不是个糊涂的女人,我早就想到白大侠会有此一着的,假如我怕的话,我又何必半夜在这长青谷点着灯,把你白大侠引来此地……”
白玉堂脸色一变,道:“这么说,你是有所恃?”
谢兰馨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白玉堂道:“你仗恃着什么?”
、 谢兰馨道:“白大侠知道,我不谙武学,也没有埋伏……”
白玉堂道:“所以我问你仗恃着什么。”
谢兰馨道:“别的我无可仗恃,我仗恃的只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气。”
白玉堂哈哈大笑,道:“看来谢姑娘受孟子及文文山的影响颇巨……”
笑声—落,目射阴鸷,道:“谢姑娘,我这个人从来别扭,今夜我倒要试试谢姑娘这凛然正气是不是可以侵犯。”
嘴角噙着一丝冷酷阴笑,举步逼了过去。
谢兰馨很平静,美目一凝,道:“文文山在《正气歌》序中说:‘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屋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間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两潦四集,浮动局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涯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風逼四塞,时则为日气,檐阴薪爨,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害頓,阵阵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沓,腥臊污垢,时则为人气,或清,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立,时则为秽气,叠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于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日浩然,沛乎塞苍冥,曰: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你当世称最,功力再高,不过一凡夫俗子,焉能贼我……”
她话说到了这儿,白玉堂已然逼近大石,他嘴角那丝冷酷阴鸷笑意更浓,缓缓抬起了右掌。
谢兰馨象没看见,美目望着白玉堂的两眼,一眨不眨,香唇边上含着一丝圣洁而安详的笑意。
白玉堂手抬了起来,但当他要曲着五指抓出去的时候,怪事倏生,他的手突然停在了那儿。
谢兰馨笑道:“怎么,白玉堂,下不了手了,是吗?”
白玉堂脸色木然,愣愣地点了点头:“是的!”
谢兰馨道:“浩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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