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人儿摇头说道:“不行,你在这儿待的时间太短了。”
韦慕岚道:“姑娘,这时间对训练几只獒犬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红衣人儿娇靥上突然掠过一片酡红、摇头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总认为你在这儿待的时间太短了。”
韦慕岚道:“那么,姑娘,恕我斗胆,请姑娘另请高明。”
红衣人儿脸色一变,道:“怎么?我要是不答应,你就不干?”
韦慕岚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红衣人儿脸色又一变,大声说道:“你这个人好不识抬举,你要知道,我从来没对人这么宽容……”
韦慕岚道,“我知道,姑娘。”
“我不管。”红衣人儿发了宦门千金的任性脾气,道:“我让你待多久,你就得待多久,你可别再惹我生气,要不然我连你回去搬家都不准。”
韦慕岚要说话,他这一说话非僵不可,因为他绝不会退步,绝不会低头,绝不会说一句软话。
龚彤忙跨前一步,向着红衣人儿一递眼色,赔笑说道:“姑娘,十天半月就十天半月吧,您不是一向能体恤人吗,我看您就答应了吧。”
红衣人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你带他进来,给他安置一切。”
话落,没看韦慕岚一眼,扭腰转身而去,气嘟嘟的。
那些獒犬窜起跟了过去。
望着那美好、刚健、婀娜的背影,韦慕岚摇头失笑。
龚彤眨了眨眼,低低说道:“蓝老弟,你笑什么?”
韦慕岚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恕我大胆直说一句,究竟是官门千金脾气大,这位姑娘太任性。”
“任性?”龚彤轻“哈”地一声道:“她任性的时候你蓝老弟还没见过呢,她要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只说一句,就非得给她摘下来不可,蓝老弟,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你要知足啊。”
韦慕岚凝目说道:“这是我生平首见,难道还不够吗?”
“够!”龚彤道:“以我看哪,那还差得远呢,蓝老弟,说句话你也许不信,我跟大人多年,见过的多了,今天是姑娘脾气最好的一天,她对人可从来没有让过步,低过头,你蓝老弟可是第一个让她让步低头的人。”
韦慕岚道:“所以说我该知足?”
龚彤道:“对你蓝老弟,这话也许不合适,今天要换换我是你,那就象叫化子拾黄金,我是太知足,太知足了。”
韦慕岚道:“总管是总管府的总管,我则是个市井小民,总管都知足,我还敢不知足,我也知足了。”
龚彤笑了,道:“蓝老弟风趣,老弟台,咱们相识偶然,总算有缘,我先给你打个招呼,只要你往后多顺她的心,包管你有说不尽的好处,说不定你老弟还可以……”
摇头一笑,道:“不说了,你往后自己看吧,请,蓝老弟。”
一侧身,摆了手。
韦慕岚道:“总管当面,我怎敢僭越?”
龚彤道:“别客气,蓝老弟,说不定日后还得你多照顾。”
韦慕岚诧异地望了龚彤一眼。
龚彤忙道:“进去吧,蓝老弟,要是耽误过久,倒霉挨骂的不是你而是我。”
韦慕岚笑了,他没有多问,也没把龚彤的话放在心上,迈步往总管府的后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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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忍心奈负美人情
进了总管府后门,眼前是—片大花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碧水淙淙长流,朱栏小桥卧波,天上神仙府,人间官宦家,本难怪,这儿原是宋时大内的御花园。
偌大一片花园里,空荡、寂静、不闻人声、不见人影,韦慕岚看了又看之后,诧异地问道:“总管,怎么没人?”
龚彤笑道:“蓝老弟不知道,这儿是后花园,大人、夫人跟姑娘都住在中院也就是前朝的大内寝宫,除了我跟一些侍婢外,下人们都不许擅进中院,中院都不许进,这后花园又哪儿来的人?”
韦慕岚失笑说道:“原来如此,嗯,到底是贵为总管,官正三晶,大人是个汉人,能做到正三品的总管已是很不容易了。”
龚彤笑道:“当然,当然,我不说过吗?我们大人跟别的汉人官儿不同。”
韦慕岚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总管对我说的很详尽……”
微一摇头,接道:“总管府邸如此,那由蒙古人或者色目人充任的达鲁花赤的住处,就可想而知是多么气派,多么……”
龚彤道:“当然当然,这是必然的,达鲁花赤论官不但在总管之上,而且是由蒙古人或色目人充任,朝廷对他们自然比对汉人来得优厚。”
韦慕岚摇了摇头,道:“这似乎有点不公平。”
龚彤一惊忙道:“老弟,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这能要命……”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多谢总管提醒?我下次不说就是?”
说话间已穿过花园走进纵横的画廊,只听一阵轻盈步履声由远而近,龚彤与韦慕岚抬眼望去,只见一条画廊上快步走来一个侍婢打扮的十八九姑娘。
龚彤当即问道:“有什么事?”
那侍婢已到近前,浅浅一礼,抬眼望问韦慕岚,道:“这位爷可是姓蓝?”
龚彤点头说道:“是的!干什么?”
那侍婢转注龚彤,道:“姑娘叫我转知总管,蓝爷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
龚彤“哦”地一声道:“怎么?蓝老弟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
那侍婢点头说道:“是的,已经收拾好了。”
龚彤诧异地道:“姑娘刚才还交待我安置……”
那侍婢截口说道:“姑娘本来是让总爷安置的,可是后来姑娘说总管的安置也许不合她的意,所以就亲自带着我几个先收拾了。”
龚彤没再多说,问道:“那么,姑娘把蓝老弟的住处安置在哪儿了?”
那侍婢道:“姑娘把自己的书房腾了出来。”
龚彤“哦”了一声道:“原来姑娘把自己的……”
一怔,凝目急道:“你说姑娘把自己的什么腾了出来?”
那侍婢道:“姑娘自己的书房。”
龚彤尖叫说道:“姑娘自己的书房?”
那侍婢点了点头,道:“是的。”
龚彤没说话,半晌始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禀报姑娘一声,我这就带蓝爷进去。”
那侍婢应了一声,浅浅一怔,转身而去。
这里,龚彤望着韦慕岚摇了头道:“哎呀,老弟,我说你该知足,看来如今我得把刚才的话改一改,你简直是荣宠无上了。”
韦慕岚淡淡笑道:“姑娘她过于垂爱了。”
龚彤道:“这话可一点也不假,说句话你蓝老弟也许不信,姑娘的书房一直被列为禁地,就是大人跟夫人无意进去一次,姑娘她都会生气,一气就是三天不出房门不吃饭,大人跟夫人疼爱她,以后再也不敢进她的书房了,就别再提我们这些下人了。如今她竟把大人跟夫人都不许进去的书房腾出来给你住,蓝老弟,你自己想吧。”
韦慕岚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受,可是目前他还不知道这种异样的感受该不该让它持续下去,所以当它刚自心底升起的时候,他忙又把它压了下去,淡然笑道:“对姑娘这种厚爱,我十分感激。”
龚彤眨了眨眼,带着神秘的笑,凝目摇头,道:“蓝老弟,以我看光感激是不够的,嗯,我说姑娘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敢情她……嘿嘿……”
嘿嘿一笑,倏转话锋,道:“蓝老弟,你的造化来了,福气来了,俗话说眼见造化来临,福气当头不抓牢它,那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等傻瓜,蓝老弟,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韦慕岚那异样感受又自心底升起,却又被他连忙压制了下去,他淡然一笑,道;“总管,你想到哪儿去了,贵介公子多的是,我蓝慕天只是个卑贱的市井小民,一介如草莽……”
龚彤道:“按说的确是不可能,也许是我会错意了,不过也很准说,世间事违常理的十有八九……”
敢情他的阶级观念也很强烈,很浓厚。
不过也难怪,象这种事,在那年头是绝不可能,也是绝不被允许的,谁能怪他这么想,这么说?微微一顿,他转了话锋,道:“不管怎么说,只要有这么一天,你老弟可别忘了多照顾,多提拔。”
韦慕岚笑了笑,道:“总管,这话我无以回答,也不敢回答。”
龚彤摇摇头,没再说话。
这时,两个人过月形门进人中院,不差,这儿确是当年大内寝宫所在,金碧辉煌,美仑美奂,说不出有多么宏伟,多么气派。
当年的大内禁苑,因为南宋的不争气,招致异族入主,如今竟沦为总管的府邸,想想,韦慕岚不免又是一阵悲愤与感慨。
眼前的建筑,有的显然已经变了样,象那小楼,那暖阁,那……这都是元时改建增添的。
只听龚彤说道:“这就是下人们不得擅进的中院了,蓝老弟,姑娘的书房在这边儿,咱们往这边儿走吧。”
他抬手往小楼西角指了指,带着韦慕嵐往那儿行去。
韦慕岚游目四下,只见一间精舍前爬伏着两只獒犬,另外还有两个跨刀汉子,他当即问道:“龚总管那边是……”
龚彤循他所望望去,只一眼,立即说道:“那是大人的书房,也是大人批阅公文,处理机要的所在,连夫人都不得轻易擅进,姑娘却能一天闯上好几回。”
韦慕岚摇头笑道:“大人对姑娘之钟爱可见一斑。”
龚彤道:“对外,大人是一‘路’之长,权威最高,可是在这个府里,姑娘就等于大人的顶头上司。”
韦慕岚不禁失笑,道:“这么说,姑娘该是府里的王了。”
话声方落,小楼西角传来一个甜美而略显冰冷的话声:“你说谁是府里的王?”
龚彤一惊忙低低说道:“糟,姑娘听见了,老弟,你可别说我……”
韦慕岚微微一笑,低低说道:“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只见小楼西角转出那位红衣人儿,她眉梢儿微挑,娇靥上笼罩着一层薄薄寒霜。
龚彤提心吊胆地忙急步趋前施下礼去:“姑娘,蓝爷到了。”
红衣人儿冷然说道:“我不聋不瞎,听得见也看得见。”
龚彤陪上心惊胆战的笑,一连应了三声是。
适时,韦慕岚跟着走到近前,微微一揖,含笑说道:“见过姑娘。”
红衣人儿冷然说道:“不敢当,刚才见过了,不必那么多礼。”
韦慕岚笑了笑,没有说话。
红衣人儿却紧接着又是一句:“答我问话。”
韦慕岚道:“姑娘刚才听见的那句话,是我说的。”
红衣人儿道:“我知道是你说的,我是问是谁告诉你的。”
龚彤一惊低下头去,眼角偷瞥韦慕岚。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姑娘,我初次进府,对一切都很陌生,但是我见过姑娘了,对姑娘的一切,我颇有所了解,何须任何人告诉我。”
龚彤低着头,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松。
只听红衣人儿冷哼一声道:“你很会说话,别把我当成三岁孩童,你当我不知道吗,想也想得出来,一定是龚彤饶舌。”
龚彤一哆嗦,忙抬眼说道:“姑娘恕罪,我……”
红衣人儿冷然说道:“龚彤,我真那么可怕?”
龚彤忙道:“姑娘,我不敢。”
韦慕岚笑道:“姑娘错怪龚总管了,他只是说明大人跟夫人对姑娘的疼爱,那个王字则是我说的。”
红衣人儿道:“我知道是你说的,你说的我就拿你没办法吗?”
韦慕岚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姑娘贵为总管千金,我则是一介市井小民,姑娘怎好说拿我没办法,只是……”
红衣人儿冷哼说道:“你明白就好。”
韦慕岚笑了笑道:“只是,恐怕姑娘误解了王字的含意。”
红衣人儿道:“我书读得不算多,但这个字我还懂。”
韦慕岚道:“那么,我请教,王有什么不好?”
红衣人儿道:“王又有什么好?”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虎为兽中之王,风为鸟中之王,承天命而有大贤德,大智慧者为人中之王,我请教,这些王哪个不好?”
红衣人儿呆了一呆,美目深注,道:“你的确很会说话,书也读得不少,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你喽?”
韦慕岚道:“那倒不必,我也不敢存此奢望,只要姑娘不加误会、怪罪,我已经很知足了。”
红衣人儿眉梢陡然一扬,道:“你别卖弄口才,我姑饶这次,假如以后谁再敢在我背后饶舌胡说,我拔了他的舌头。跟我去看你的住处去。”
转身向小楼旁行去,望着那扭动的腰肢,韦慕岚又笑了。
龚彤也笑了,只是那是苦笑,还余悸犹存的挥冷汗。
离小楼不远处,有间精舍,它,由一条画廊跟小楼连接着,也就是说精舍在画廊的这一头,小楼则在画廊的那一头,而这条画廊长不过数丈。
这间精舍外观小巧玲珑,四周的环境清幽宁静,想见得里面的摆设也该十分雅致。
进了精舍,红衣人儿冷然抬手,道:“你看看,中意不中意,不中意就说话。”
在龚彤的眼里,这间书房跟往日大不相同了,如今这间书房被一块丝幔由中隔为两小间,丝幔拉开着靠里的一半是卧室,一张枣红色的木床,床上棉被绣褥,纱帐玉钩外加一对绣花枕,都是全新的,床脚放着一个不算大的木柜,那该是用来放衣服跟东西的。
床头上有只漆几,几上放着一只小巧玲珑,铜座,琉璃罩的八角宫灯。
当然,其他的也应有尽有,布置得既合适考究,又干净雅致。
外面这一间,仍被保留做书房用,一张书桌对窗,桌上一列书册,文房四宝,还有一叠素笺。
桌子角上也有盏灯,灯的形式跟床头漆几上那一盏同,只是比那一盏略大一点。
屋角木架上有一只金猊,正在袅袅冒昔轻烟,幽香袭人,任何人一闻便知,那是檩香末。
看了这些,韦慕岚那升自心底的异样感受又向上一涌,同时,他胸中还有一点激动,表面上,他淡然而笑:“姑娘,一介市井小民,生平布茅蔬淡,到了这儿,我有突然进入宫闱之感,还有什么不中意的。”
红衣人儿冷冷说道:“那可不一定,有些人自命高雅,一切淡泊,就看不惯这些,住不惯这种地方。”
韦慕岚还能听不出那话中之话,含笑说道;“姑娘,我很感荣宠,并深表感激。”
红衣人儿道:“我也不敢奢望那么多,只要你中意,不嫌俗气就行了。”
话锋微顿,向着侍立身后的龚彤摆手说道:“你去让厨房做点吃的送来,记住,说我要的。”
她要的就绝错不了,包管比任何人吃的都好。
龚彤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龚彤一走,红衣人儿脸色稍缓,也许书房里比外面暖和些,她娇靥上那层薄薄寒霜消溶了不少。
她望了韦慕岚一眼,道:“过来。”
她自己当先向书桌行了过去。
韦慕岚举步跟了过去,到了书桌前,紅衣人儿一指那只上置大红椅垫的漆椅,道:“坐下。”
韦慕岚微愕说道:“姑娘这是……”
红衣人儿道:“不许问,我要你坐下你就坐下。”
韦慕岚暗暗一皱眉锋,转身坐子下去。
他刚坐定,红衣人儿又道:“抬眼往窗外高处看。”
韦慕岚如言抬眼,一眼投射出去,他怔了一怔。
坐在书桌前,透过窗户往高处看,小楼近在眼前,巧的是这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小楼的一扇纱窗。
分明,这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的安排。
韦慕岚心念刚动,只听耳边响起红衣人儿话声:“你看见了什么?”
韦慕岚装了糊涂,道:“庭院。”
红衣人儿银牙微微一咬,道:“你装……你只看见了庭院吗?”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
红衣人ㄦ道:“你还敢……你没看见小楼吗?”
韦慕岚道:“看见了,姑娘,它本在庭院里。”
红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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