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黑衣老者忙点头说道:“是,是,是,大班头,我几个记住了,我几个记住了,只是,大班头,听说那小子身手很高很扎手呢。”
碧眼黄须大汉冷冷说道:“是的,你怕吗?”
瘦削黑衣老者窘笑说道:“怕倒未必,只是,只是……”
碧眼黄须大汉道:“只是什么,你们中原人就这么胆小,在我们蒙古人眼里,那小子不过是土鸡瓦狗难堪一击,只要一伸手,定然是手到擒来,你信不信?”
瘦削黑衣老者哪敢说不信,不信也得说信,忙将头连点,一连说了好几声信。
碧眼黄须大汉笑了,笑得很狂傲,很得意。
直到此时,他们始终没说明那小子是谁,可是韦慕岚心里有几分怀疑,他怀疑他们找的是他。
可是,正如那瘦削黑衣老者所说,他一没做案,二没犯法,凭什么找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人拿一个人,或者是杀一个人,又需要什么理由呢?他这里心念电转,那边那瘦削黑衣老者又说了话道:“大班头,那个妞儿有消息吗?”
入耳一声妞儿,韦慕岚心里一动。
随听那碧眼黄须大汉说道:“不知道,还没听说。”
“这就怪了。”那瘦削黑衣老者道:“那小子好好住在客栈里,等咱们找上门来,他却出去了,且一出去就是这么久,那妞儿也一直在禹王台附近,但不到一夜工夫也没了影儿,难道是巧合?真透着邪?”
“禹王台”三字又听得韦慕岚心头一震,他明白了,这批人除了找他之外,也在找温娃娜,可是,他也不明白这批人找温娃娜又为了什么?碧眼黄须大汉冷哼一声说道:“放屁州‘么巧合,分明是有人通了风,报了信。”
瘦削黑衣老者摇头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人会给他们通风报信。”
碧眼黄须大汉道:“那么你说咱们为什么找不到他俩?”
瘦削黑衣老者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顿了顿,他接问道:“大班头,上面交待咱们找那妞儿,又为了什么?”
碧眼黄须大汉冷冷说道:“你只知道这也是上面交待的就行了。”
瘦削老者没再问,他们这一行,也未再说话,看看路,这地方离客栈又不近了,韦慕岚停步想了想,转身折了回来。
他明白,这批人必留有人手在客栈等他,与其对付这一批,不如回客栈去对付留守的人。
回到了客栈,一个伙计正站在门口,一见他回来,立即神色惊慌地迎了出来,紧张万分地低低说道:“客官,刚才有官里……”
韦慕岚截口说道:“小二哥,我知道,我看见了。”
那伙计一怔,旋又说道:“客官,你快走:吧,他们有人留守,正声里边等着你呢。”
韦慕岚微一点头,道:“谢谢你,小二哥,这我也知道,我听见他们说了,他们留了几个在这儿?”
那伙计抬手一比,道:“六个!”
韦慕岚道:“是汉人还是……”
那伙计道:“都是汉人,他娘的,皇帝让人家做了,地方也让人家占了,他娘的一个种的还不帮一个种的……”
韦慕岚微微一笑道:“难得你深明大义,只是,小二哥,这种话以后最好还是少说,别为自己招祸,论起罪来可不轻呢。”
伙计吓白了脸,但旋即他咬牙说道:“我他娘的怕个鸟……”
韦慕岚笑了,他没再多说,迈步往里走去。
伙计忙伸手一拦,叫道:“客官,你怎么还往里去,这不是自己往网里钻吗?”
韦慕岚道:“我不进去怎么行,我还有东西。”
伙计截口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
说着转身就走。
韦慕岚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道:“小二哥,他们会让你拿吗?你这一拿,不正等于告诉他们我回来了,更表示你跟我有串通吗?”
伙计傻了眼,愣了半晌始道:“客官,东西没有命重要,东西丢了可以再买,要是命丢了,就得等下辈子,我看你还是……”
韦慕岚微一摇头,含笑说道:“谢谢你,小二哥,进去我是一定要进去的,你做你的生意吧,别的你就别管了。”
他松开了伙计,举步又往里走去。
伙计一抓没抓住,却又不敢往里跟,急得直叫:“客官,客官!”
韦慕岚没答理,人已走去了老远。
伙计急得猛一跺脚,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人,明知道……”
却忽听身后响起了冰冷话声:“明知道什么?他傻还是你傻?”
伙计一惊转过了身,眼前并肩站着两个中年汉子,他眼明,-眼就看出这两个就是那一伙的,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逼出胆战心惊勉强的笑:“二位爷是……”
右边一个中年汉子冷叱一声:“娘的,你找死。”
抖手就是一巴掌,伙计满脸开花,嘴里,鼻子里皆冒血,“哎旷一声,捂脸往后跌退。
右边那中年汉子抬腿要踢,却被左边那汉子抬手拦住。
“那小子进去了,没那么多闲工夫,待会ㄦ再来收拾他。”
说着一抵右边中年汉子,并肩行了进去。
原来在柜台前谈笑的几个客人,定过神来一窝蜂地往外溜,转眼间跑个精光,伙计没动,他吓瘫了。
韦慕岚进了后院,直奔他所住的那间上房,那间上房的门虚掩着,他伸手一推就推开了,他没犹豫一下走了进去。
门后,闪出了两个黑衣汉子,悄无声息地探手便抓。
韦慕岚身后象长了眼睛,突然说道:“二位,别这么鲁莽,先请坐下,咱们聊聊。”
那两个黑衣汉子一惊,硬生生沉腕收势,刹住身形。
韦慕岚缓缓转过了身,面含微笑地一抬手,又道:“四海之内皆朋友,二位,别在意,坐呀!”
那两个黑衣汉子对觑一眼,然后转注韦慕岚,左边那中等身材的残眉汉子冷冷说道:
“你就是姓韦的小子?”
韦慕岚笑道:“不错,姓这个韦字害了我,我要是不姓韦,二位就不会留在这儿等我了,更不会招呼不打就出手拿人了。”
残眉汉子冷然说道:“你错了,留在这儿的,不只我们两个……”
韦慕岚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窗户外面有两个,屋上也埋伏了两个,连二位在内,共是六个,对不对?”
残眉汉子神色一变,冷然点头,道:“不错,是六个,你的耳目够灵的,怎么样?”
“怎么样!”韦慕岚笑了,“不怎么样,我敢怎么样,几位都是吃粮拿俸的官差,难道我敢冒拒捕之罪,跟六位拼斗一番不成,自然是乖乖地束手就缚了,不过,在我未束手就缚之前,可否请他们四位一起到房里来坐坐聊聊。”
残眉汉子冷然说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几个没有太多的工夫……”
韦慕岚道:“只当我回来晚了点不就行了吗?”
残眉汉子道:“你回来得已经够晚了。”
韦慕岚眉锋微皱,道:“这么说来,二位是根本不打算坐坐了?”
残眉汉子冷然点头,道:“不错,好朋友,跟我们走吧。”
说着,又要欺步上前。
韦慕岚微微一笑,眼望着院子里,道:“又来两位,看来你们不止六个。”
可不是!院子里急步走进了那两个中年汉子。
残眉汉子转头向外,看了看,旋即收回目光,道:“不错,这两个也是,这就是告诉你,别不识相不知进退,轻举妄动,明白吗,朋友,爽快跟我们……”
韦慕岚道:“我却偏要二位在这儿陪我聊聊,二位,请先答我—句话,我一未犯法,二未做案,为什么要拿我?”
残眉汉子道:“这你别问我,我们是奉命行事,上面交代我们取谁,我们就拿谁,想知道你跟我们去问一问。”
韦慕岚道:“奉命?诸位是奉碧眼儿之命,上面又在何处?”
他这句话暗含讥讽,可是残眉汉子没听出来,倒是一句“碧眼儿”听得他脸上变了色,他冷叱说道:“你,好大胆,竟敢对官家不敬……”
只听门外一名汉子接口道:“他是大胆,刚才店里的伙计告诉了他,他还敢往里闯,真是胆大得包了天,不要命了。”
韦慕岚双眉一挑,森冷目光直逼过去,道:“你把那伙计怎么样了。”
门外那汉子诡笑说道:“我把他怎么样了,这还用问?私通叛逆,论罪当斩,你说我把他怎么样了。”
韦慕岚目中寒芒暴射,一点头,道:“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待会儿我找你。”
门外那汉子仰天一个哈哈,道:“杀人偿命,象他那种,鸡狗不如,别说杀一个,就是杀个十个百个又怎么样?”
韦慕岚寒脸说道:“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身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竟而卖身投靠,残害同类,你还有天良吗,对得起祖宗吗?”
门外那汉子勃然色变,戟指喝道:“你,你,你竟敢骂……好大胆的叛逆,别跟他哕嗦了,拿人吧。”
随着话声,他当先扑进了门,单掌一探,向韦慕岚当胸便抓,招式居然颇见快捷凌厉。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叛逆,这莫须有的罪名我担当不起,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身形一闪,出掌如电,一下搭上那汉子腕脉,猛然往里一带,那汉子整个离地飞起,砰然一声一头撞在炕边上,没见再爬起来。
另三个大为惊怒,叱喝声中,各以手探腰,寒光闪处,三柄长剑已分别掣在手中一起闪身扑了过来。
韦慕岚一探腰际,铮然一声,一柄其薄如纸,宽不到两指的软剑寒芒吞吐,灵蛇一般地卷了过去。
只听一声惊呼划空而起:“好大胆的叛逆,竟敢私藏利器……”
不错,韦慕岚进城的时候,刀马都交给了守城的元兵,但是他腰里还藏着一柄软剑没人知道。
剑锋至处,那三个惊叫而退,再看时,那三个每人胸前多了一道剑痕,衣裂肉现,只未见血,分寸捏得好准,不愧剑掌双绝。
虽然没伤肌肤,夷然无伤,但那三个却三魂落了两魂,吓出了一身冷汗,个个白了脸,僵在当地。
只听韦慕岚冷然说道:“我不愿为己太甚,也不愿在客栈里伤人,趁我还能控制自己之前,回去思过痛改,要是下次……”
猛听砰然一声,后窗粉碎,断木纸片飞扬激射中,两条人影先后掠进,掌中寒芒吞吐,直指韦慕岚后心要害。
韦慕岚冷冷一笑,道:“背后伤人的无耻东西。”
软剑抖起,往后一抛,两声惨呼起处,血光崩现,两个黑衣汉子抱着手臂满炕乱滚,炕边上,有两只血淋淋、握着软剑的断手,韦慕岚没回头看一眼,目中寒芒逼视眼前三个,道:
“这还算便宜的,再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断的将不止是一只手了,言尽于此,是走是拼,任你们。”
那三个互觑一眼后,残眉汉子战战兢兢地道:“可容我们把受伤的带走?”
韦慕岚微一点头,道:“可以,但得把地上的那个留下,我还有用他之处。”
残眉汉子面有难色,迟疑着道:“这……你叫我们回去……”
韦慕岚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让你三个全身而退,而且带走两个受伤的,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你要知足。”
残眉汉子犹豫了一下,猛一点头,道:“好吧。”
没再多说,偕同一名同伴上前,扶起了炕上那两个断了手的,匆忙地退出上房,狼狈而去。
自然,屋上的那两个连面也没敢露就也跟着走了。
人走干净了,韦慕岚所住的这间上房里还留着两柄软剑,两只血淋淋的断手,还有那打了伙计一巴掌的汉子。
韦慕岚把软剑往茶几上一投,一脚把地上那汉子踢翻了过来,然后抄起茶壶一壶凉茶泼了下去。
那汉子只是被碰昏了,经凉茶一泼,立即醒了过来,摇了摇头,定了定神,再张目一看,连忙翻身跃起。
韦慕岚适时喝道:“坐在那儿,别动!”
那汉子还真听话,当真地没敢往起站。
韦慕岚又道:“你转过头去往身后看看。”
那汉子瞪眼惊恐地道:“看……看什么?”
韦慕岚道:“你转过头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汉子迟疑地缓缓转过头去,当然,他看见的是那两只血淋淋、犹自握着软剑的断手。
他吓的机伶一颤,脱口惊呼,猛然跃起,转过头来望着韦慕岚、骇声说道:“是,是你砍落的……”
韦慕岚微一点头,道:“不错,是我,你是不是也要试……”
那汉子忙道:“韦,韦,韦少侠,我并没有杀那伙计……”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怎么!你没有杀那伙计。”
那汉子头摇得象货郎鼓,急道:“没有,没有,我没有杀他,你要是不信,可到前面看看去。”
韦慕岚微一摇头,道:“用不着看了,我信,那么,你把他怎么样了?”
那汉子忙道:“我,我只打了他一巴掌。”
韦慕岚道;“会武的人一指头也能要人的命,何况是一巴掌,你那一巴掌打在了他什么地方?”
那汉子道:“打,打在了他脸上。”
韦慕岚道,“恐怕不轻,他怎么样了。”
那汉子道:“他,他,他只流了点血。”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只流了点血,你说得倒轻松,我试问,你愿意轻易流血吗。”
那汉子没说话,说不愿意不好,说愿意更糟。
韦慕岚道:“我想你大概不会愿意,别说是你,就是任何人也不愿平白无故轻易流血,你说对吗?”
那汉子微微地点了点头,道:“是的,韦少侠。”
韦慕岚淡然一笑,道:“那好办,既然你不愿意流血,咱们就谈个条件,我不让你流血,更让你全身而退,你看怎么样?”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韦少侠,那当然好,换了谁谁也会愿意。”
“说得是。”韦慕岚笑了笑,道:“你据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我放你走,但是我话说在前头,可要据实,要不然的话,你不但要流血,而且要把打人的那只手留下,跟这两只断手做个伴儿。”
那汉子机伶一颤,忙道:“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据实回答,一定“……”
“那好。”韦慕岚截口说道:“如今你先答我头一问,你是哪个衙门里的?”
那汉子没敢迟疑,立即应道:“我,我是知府衙门的。”
韦慕岚点了点头,道:“嗯,知府衙门。这衙门不小,那几个碧眼儿也是知府衙门里的吗?”
“不!”那汉子摇头说道:“那五位不是:知府衙门的,是总管府的。”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原来那五个不是知府衙门的,而是总管府的,这我就不懂了,据我所知,总管府的总管,都是由汉人充任的,那些碧眼儿,他们会听命于汉人吗?”
那汉子点头说道:“是的,是的,韦少侠,总管府的总管,按官制是都由汉人充任的,他,他们也向来不会听汉人的,可是这位总管不同于别的汉人总管,也唯有他这个总管府里有蒙古人供他指挥。”
韦慕岚又“哦”地一声道:“他这个总管跟别的总管有什么不同,难道他比别人了不起,有什么过人之处,别人难及的才能?”
那汉子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跟别的总管不同,蒙古人愿意听他的。”
韦慕岚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你们是奉那几个碧眼儿之命行事,他们却是奉那位汉人总管之命拿人了,可对?”
那汉子连连点头说道:“是的,是的,韦少侠,是这样的!”
韦慕岚道:“你知道那位汉人总管,为什么把我指为叛逆,派人拿我么吗”
那汉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没说,我们也不敢问,他们命我们拿人,我们就拿人,反正我们吃粮拿俸,干的就是这种事。”
韦慕岚又沉吟半晌之后,突然抬眼说道:“那位总管府的总管,他姓什么,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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