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枕上书(下卷出书版) 作者:唐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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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书(下卷出书版) 作者:唐七公子-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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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说三月后叶青缇便能复活,她却没等到他复活那个时候,只请谢孤栦代为照顾,待他醒了且教他一些修行的法门以化去魂中的妖气,三百年后他修行期满将要飞升之时,她再来助他赴九天瑶池洗涤凡尘位列仙阶。这种因奇缘而得以飞升,又须去瑶池洗凡尘的,洗尘之仪必得由予他身躯之人施洗尘礼,这是仙箓宝籍上头的规矩。
  将诸事安排停妥,她便揣着肚子里头的白滚滚去凡界安营扎寨了。
  在第一处凡世里,凤九生下了白滚滚。随后每三年换一处凡世驻着。虽凡界有一条施了法术易被反噬的法则,框着她不好动不动就使出法术来,但亏得性子机灵剑术又高超,凡世她混得还不错。
  两百年中,她在城里开过酒楼,在镇上营过书局,在集中守过杂货铺,在荒郊野外摆过茶水摊子,时而是掌柜,时而做帮佣,怡红阁旁赚过清楼姑娘们的胭脂钱,城隍庙下得过太太小姐们的算命资,辗转十余处,当真做得像是在红尘中修行,修着修着,便自觉看惯了世情。
  看惯世情后的凤九于去年辗转到这一处凡世,不大想继续在浮华中泡着了,打算换一换口味试一试清淡的隐居生活,于是乎,带着她儿子白滚滚跑到了这个山沟里头蹲着。
  这条穷山沟看着穷,实际上也很穷,但它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叫藏龙沟。藏龙沟里有个藏龙村,藏龙村当然也很穷,但好在是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大村子,穷则穷矣,二十来户人家每天从口粮里挤出一根红薯出来,还是供得起一个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是位屡试不第的落第秀才,垂垂老矣才顿悟这辈子没有做官老爷的命,六十高龄时回了老家做夫子,算是混口饭吃。先生的那间破私塾就坐落在村子边上,恰同凤九搭在半山坡上的两间茅草棚遥遥相对。
  白滚滚每天日出而行日落而归,挎着她娘亲给她缝的一个小布包,从自家的茅草棚跨越半个山头去夫子的茅草棚念学。
  白滚滚今年已有一百九十七岁高龄,长得却同那些两三岁的凡人小童子没什么两样,依然是颗小豆丁。要说有什么不同,也不过他这颗小豆丁比凡人的小豆丁更圆润更可爱些,且他天生一头银发,比凡人的小豆丁们更出挑些。但发色上的这种出挑却并非什么好事,因此白滚滚从小就开始染头发。他曾问过他娘亲这是何因,他娘亲笑眯眯地跟他说,因为他们是神仙,他是个小仙童,所有的小仙童都是银色的头发,又长得慢。白滚滚就信了,因为他没有见过其他的神仙和小仙童。
  但后来白滚滚发现,自从他娘亲告诉了他他们是神仙后,很多事情,他娘亲都爱拿这个当借口。
  譬如家里做了七个栗子糕,他娘亲拿两个碟子分糕,给她自己分四个给他分三个,他严肃地告诉他娘亲他学中小伙伴的娘亲们都不同自己儿子抢糕吃时,他娘亲就摸摸鼻子哼哼着跟他说,因为我们是神仙他们是凡人啊,这个事情上头神仙同凡人规矩是不一样的!
  再譬如她娘亲睡觉爱踢被子,自他懂事起,就开始每天半夜起来给他娘亲盖被子,以至于他一直以为做儿子的天生就该半夜起来给为娘的盖被子。直到有一年同学中的小伙伴们聊天,他才陡然发现别人家同自己家全是反着来的。他回家严肃地同他娘亲商量以后他们家也该如此,他娘亲还是摸着鼻子哼哼,神仙界其实都是儿子半夜起来给娘亲盖被子的,他们是凡人,他们不懂我们神仙界!
  哦,还有一回,这一回顶顶要紧。白滚滚已记不大清那是什么时候,他第一回晓得凡人的小童子们不仅有个娘亲,还有个爹爹。一个同他要好的小伙伴有次问他他的爹爹在哪里,他就回去问他的娘亲,他娘亲彼时正在院子里晒玉米,闻言一串玉米棒子从手里落下来正正砸在脚背上。他娘亲忍着痛笑得有点勉强:“你是我一个人生的,没有爹爹。”
  他晃着小短腿颠颠地跑过去帮他娘揉脚,疑惑道:“但是我学中的同伴们都有爹爹啊。”
  他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因为我们是神仙嘛,神仙界的小仙童们是可以只有娘亲没有爹爹的。”
  白滚滚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但他也没法子求证,只是暗暗在心里怀疑。他忠心地希望神仙界大人其实不和小孩子抢糕吃,大人要半夜起来帮小孩子盖被子,且小仙童们必须有爹爹。因这样他就可以有个爹爹。他想过他要是也有个爹爹,他爹爹该是个什么样。拿他那些小同窗的爹娘们做模子来比对,除了长相这一条,其他大多都是爹强过娘。所以他要是有个爹爹,他爹的厨艺一定要比他娘高,剑术要比他娘好,按时起床,从不踢被子。但他只在心里想想,这个小算盘他从没有告诉过他娘。
  隐居在藏龙沟的日子闲且懒散,此处有夜归鸟,有青山头,有白月光,虽不及八荒中的仙境华美,但自有一番平静的妙处,凤九正琢磨也许可在这条山沟多蹲几年时,蓦然感到心口有些发烫。
  将贴心口揣着的她爷爷送她的信封取出来打开,信笺一展,果然是白浅又写了封信给她。
  她姑姑白浅上神两百年间时常写信给她,第一封信写在她初入凡尘后第二个月。信中说时隔七十三日,东华倒终于去了青丘找她,大约以为彼时她仍在青丘。白止帝君未能拦得住,容他入了谷,但自然是没找到她。
  说彼时帝君的脸色着实难看,不过白止也不遑多让,寒着脸向东华道:“帝君尊崇无匹,白家本是攀不上这门亲,只是九丫头任性,好在今次她总算懂些道理,晓得她及不上那个资格同魔族的公主共事一夫,甘愿下堂请去,求帝君赐一纸休书。”
  东华一张脸虽血色尽失,却依然沉着:“这不会是小白说出的话。”
  恰巧折颜上神给狐狸洞送桃花酿过来,见他们这个剑拔弩张的阵仗,很客气地搭了句闲话道:“罢,罢,我来说句公道,九丫头确然没说过什么下堂请去,不过,倒是问了我一句帝君你何苦一次又一次骗她,是不是觉得她傻尤其好骗,你想要她的时候就要她不想要她的时候就放着不理她,她觉得累,也不想要你了。”
  折颜上神摊了摊手:“固然这听着有些像小孩子的撒气话,哪里晓得次日她便果真收拾包裹不见人影了,便是到如今,连我也没再见过她。”
  说帝君当时听了那个话,面色很是空洞。
  凤九甫得此信时正躺在一个马扎上晒太阳。
  七十三日。她默了片刻,提笔问她姑姑魔族的姬蘅公主近日是否正是大病痊愈,九重天上第七天的妙华镜如今是否已在赤之魔族。
  良久,她姑姑回了个然。
  她盯着那个然字发了许久的愣,觉得帝君他的确周到,将姬蘅照顾地妥帖了再来寻她,难道是她往日太过赖皮地缠他,才让他深信她总是会在原地等他?
  愣过方觉自己莫名,走都走了,这些疙瘩事还理它做甚。
  此后,若她姑姑再在信中提及东华,她再无什么回音。
  所幸她姑姑提得不多。只后头又有一回,说东华可能已晓得她去了凡界。
  白浅上神表示自己其实有些佩服帝君的手段,说帝君当日在青丘寻她不成,即刻便回九重天从天君处强来了两封文牒,又合了太晨宫的玉谱令坐下仙伯各送去魔族和鬼族。魔族七位君主及鬼族的离镜鬼君收了这套文牒,即日便在各自族内帮着搜起人来,也不晓得文牒中究竟写了什么。
  帝君此番像是全不在意八荒晓得他丢了媳妇儿,找她的动静着实搞得大,但也着实有成效,不过百八十年,已将八荒翻了个底朝天。
  将八荒寸土翻遍也未觅得她的芳踪,帝君自然会想到她是隐去了何处。
  白浅上神在信中打着哈哈,道即便帝君晓得她匿去了凡界,凡界有数十亿凡世,就算只坐在妙华镜前一处凡世一处凡世地纠察探看,也未必就那么有缘能正巧探看到她所在的那一处。况且此时妙华镜已搬去了赤之魔族,听说还未寻到合适的好地方安上去。妙华镜取下来容易安上去难,即便是东华亲自来安它,这样壮阔的一匹瀑布,安好也要耗上数十年,不过这却是他自作自受。
  末了白浅上神还提了一句,近些日子她其实无意中见过东华一回,帝君他瞧着不如往日精神了,且清减得厉害,脸上隐现出病容。不过又立刻道,近日天上气候不佳,连她都染了些风寒,兴许帝君也是风寒罢。
  这封信到得凤九手中时,她正带着白滚滚盘坐在一处凌云山头上听风雷之声。急风打在山石上,犹如凡人的祭天鼓,白滚滚听得十分激动,即便头发被狂风吹得稀乱,小脸蛋上却满是正色,小胸膛还一鼓一鼓。
  凤九在狂风中头晕目眩地扫完这封信,她如今比之百年前想事情又要更从容些,虽觉东华这么找她有些离谱,她也不是伤心地远走天涯,如此这般倒显得像是在躲他,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却有什么好躲。她当日离开时并未刻意隐瞒去处,只是白家人看不惯处处刁难东华罢了。不过回头想想,她同东华也的确无甚可说了,再不见也有再不见的好处。
  她就在磅礴的风势里头长吸了口气,结果将自己给呛住了。
  她不晓得的是,此封信里头,白浅其实对她有些隐瞒。
  其间白浅上神确见过东华帝君一面,却并非无意中见到,乃是帝君亲自递帖,邀她去瑶池坐坐赏一赏池中新开的芙蕖。按理说白浅上神虽贵为上神,与帝君相比仍算小辈,长辈招小辈陪着赏一赏花,派个人去通传一声便可,帝君却亲写了帖子给她,帖上的字笔走银钩,颇有风骨。
  瑶池旁的小亭中茶香袅袅,二人坐定,袅袅茶香中帝君开门见山问她:“小白可是去了凡界?”
  白浅怔了一怔,客气笑道:“司命因同凤九那丫头有些朋友之谊,当初也来问过我,我们白家一向不大管子孙的修行事,我只晓得她如今在外历练,究竟在哪一处历练,却委实不知。”
  帝君直直看着她,语声浅浅:“你知道。”
  白浅上神脸上的笑便有些收起来,道:“帝君可想听个故事?”不及他回答已接着道,“凤九那丫头厨艺了得,天底下什么菜她都能做,却唯不做一样,便是麒麟株,帝君可知为何?”
  自斟了一杯茶水道:“倒并非她厌恶麒麟株的口味或体质与此味蔬菜不合,只因麒麟株独生于西方梵境,不能存活于异地水土。她小时因爱吃麒麟株,花了死力想在青丘培一棵出来,投进去三百年时光,还为此落了课业遭了好几回她爹的毒打,着实费尽心血,可麒麟株依然不能在青丘存活。她被折腾得累了,就干脆彻底舍了它,从今往后遑论关乎麒麟株的菜色,便是吃也不再吃了。”
  她看向东华,眼中颇有意味:“那丫头绝起来时比什么都绝,我这个一向冷心冷肺的同她一比,竟可算有一副难得的热心肠,且妙的是那丫头一直以为自己善感又多情,从未意识到自个儿是颗绝情种,就像她至今不曾意识到她再也不吃麒麟株。”
  帝君突然咳了一声,接着便是连串的咳嗽,这一阵咳嗽持续了许久方停下来,声音有些沙哑向白浅道:“你比喻得不错,本君此时便是被她弃了的又一棵麒麟株。”话罢又咳嗽一阵方道,“前一棵因讨不了她欢心,被弃了也不好说什么,本君这一棵,却想着找到她再试一试。”
  白浅脸上现出一丝微讶道:“那,这数十亿凡世的赌盘中,便请帝君赌一赌,看你同她有没有缘分罢。”
  帝君眼中原本便暗淡的神色在她此言后变得更为暗淡,良久才道:“我们无缘,你让我赌缘分,可能我永远也找不到她。”
  白浅原本还算和煦的双眼中渐渐泛上些冷意来,拨弄着手里的茶杯盖慢悠悠道:“帝君既觉得同她原本就无甚缘分,又何必寻她,若诚心想要找她,总该有些办法。”
  此事后不久,东华他果然找出别的办法来,便是凤九在藏龙沟里琢磨着打算将来时,收到的这封信里白浅所言。
  此信着实令凤九一惊。信中道,是年的五月初五,帝君为新飞升的众仙定阶冠品时,将最后一回开启九天瑶池,允因奇缘而可得飞升的仙者前来施洗尘礼洗去凡尘,此后瑶池将被永久尘封,天庭再不会将以奇缘而证得仙果的仙者列入仙籍宝箓。
  白浅在信后百般慨叹,道不晓得东华他何时查得了叶青缇之事,此举再明了不过,是在拿叶青缇威逼她,他倒果真是参出来一个寻她的好法子。又道当年父神评介东华的九住心已达专注一趣之境,判他一念为神一念为魔,他此番做法着实欠慈悲心,不知可是失了九住心,直奔着魔道而去了?
  凤九拿着这封信,手却有些止不住颤抖。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这样过。


第二十一章
01
  叶青缇未曾想过自己有一日竟会修仙,且只待今日于瑶池洗去凡尘再去大罗天青云殿拜过东君,他便将成为一个仙。
  叶青缇犹记得,自己为人的那一世已是四百多年前。
  他生于缙朝叶氏,乃永宁侯府的嫡长子。永宁侯府以武传家,每一代永宁侯皆是死在战场上,他爹亦在三十五那年血溅沙场,他袭爵之时,年方十七。
  彼时缙朝已是强弩之末,高门子弟泰半纨绔,叶氏子孙却实打实是一众烂葱头里的一窝好葱,叶青缇更是这窝好葱里头拔尖的。照理说叶青缇人长得俊,品行好,门第又高,当为京城诸名门择婿的首选,奈何自缙朝建朝以来,永宁侯府出了名的多寡妇,真心疼女儿的世家大族都不大愿以嫡女相嫁,以至代代永宁侯皆是婚姻艰难,只得寄望于皇帝赐婚。
  叶青缇袭爵时,正值边地祸患不歇,是以袭爵后的叶小侯尚来不及等到皇帝的赐婚娶上媳妇儿,便开往战场镇守边关去了,这一镇就镇了五年,彻底将扰边的鞑鞑族给端了。
  叶青缇建了奇功,皇帝自然高兴,待他归京后不仅对永宁侯府大加封赏,还将齐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赐婚给他,又赐他一名美人为妾。本朝前代皇帝中倒是有爱赐臣下美人的,但今上活了四十多年在位二十多年却从未赐过美人给臣子,他虽是武将不若文官在官场上的心思绕,此事也感觉有些蹊跷。
  一番暗查下来方晓得,赐给他的这位美人竟是皇帝宫中储着的一位陈姓贵人,原本并不得宠,只因在四年前韦陀护法诞上救了不慎落水的今上,倒令今上对她青眼相加起来。据说陈贵人不得宠时对今上仰慕得要死要活,却不知为何,待今上对她情深起来时,又是一副冷淡做派,处处惹怒今上。更有一桩内帷私密,说即便陈贵人一副冷脸,今上也甚为宠爱,宠她四年,这四年间陈贵人却一晚都未让今上近过她的身。
  彼时叶青缇正坐在墙头喝酒看月亮,听暗探说到此处,手中的酒坛子啪一声摔碎在地上,愣了良久道:“倒是位奇女子,既然她如此今上都忍了,她还能犯上什么大错,叫今上将她赐给我为妾。”
  暗探斟酌片刻方道:“她给……贵妃娘娘写了封情书。”
  抬妾不若娶妻,从纳彩到迎亲,依着六礼走下来,将媳妇儿娶进门惯要数月,迎个妾进门不过选定日子从后门抬进来即可。叶青缇自小一心扑在战场上,难得对风月事有什么兴趣,然于这位陈贵人倒是颇有几分好奇。陈贵人进门这一日,叶青缇下书房时虽已是深夜,亦打算前去碧云院会会这位奇女子。
  因懒得折腾丫头婆子们前来开院门,叶侯爷直接从碧云院的墙头翻了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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