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忘此时穿了一件灰色的棉袍。他的内功深厚,其实穿单衣也不十分寒冷,但为了隐匿行踪,他便穿了这件灰色的棉袍,头上更是戴了一顶毡帽。
杨执也是化了装,她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古怪的商人,虽然穿着华丽,却并不珠光宝气。
一件狐皮大衣加上一个火狐皮帽子,看上去虽是男装,可穿在她身上却有些不男不女。她想化些装,又不想失去女儿身份,结果就弄得成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样子。
思忘听得那几个人谈论,知道定然是长眉老人也到异域来找圣主了,禁不住暗暗替他担忧。
倘若圣主当真的用至阴大法同长眉老人较量,那该是凶险万分之事。
思忘这样想着,便欲听那几个人继续说下去,好知道长眉老人的行踪。不料那几个人竟然不说了。
而且,至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谈到了教主,便什么也不说了。
思忘在猜测,他们说的教主是哪个教的教主。
猛然间,杨执粗着嗓子叫道:“店家,还有客房没有?”
店主马上跑了出来,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一见杨执的穿戴,立即盾开眼笑的道:“客官,刚才是你叫我?”
杨执道:“还有上好的客房没有?”
店主一惮道:“这个,呵,有,有,是又干净又暖和的,我这就去给客官调过来,你们两人要住一起么?”
杨执道:“谁跟你说是我们要住的?”
店主一楞.道:“那么,那么是谁要住的?”说完了拿眼四下搜寻了一番。
杨执道:“是我们教主要住的。”
火炉边那几个喝酒的人立时拾起头来向这边看着。店主也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立即变得有些结巴起来,道:“这个,这个、我们的店太小,客,客房,客房……”
扬执道:“客房不干净吗?”
店主道:“干净倒是干净,只是,只是……”
杨执道:“只要干净就好,你也不用只是只是的找借口,我们教主能在你的客店中佳,那是瞧得起你,我们教主从来不给自己瞧得起的人找麻烦的,你们放心去收拾好了,他一会儿就到了。”
那店主先是被猜中心事,正自脸上惊惶不定,听得她如此说,立即千恩万谢地去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踏雪之声.众人都抬头向门口望过去。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满脸疤痕的人,拿眼扫了一下屋中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炉边那伙人身上.走过去问也不问就抓了一大块中肉放到嘴里,然后又拿黑酒壶对着壶嘴喝丁半天酒,用手抹了一把嘴方始问道:“血弄到了没有?”
那个身穿猎装的人伸手一提,将一个鹿皮口袋提了起来,然后扑的一声放到了桌上、也没说话,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大块中肉。
旁边的人都是吃惊地看着火炉边的一伙人。
思忘亦是惊奇地看着。
那放在桌上的鹿皮口袋鼓鼓的,又是软软的,显然里面装的真是血。
疤面人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那鹿皮口袋打开,向里面看了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问道:“是疯的么?”
那身穿猎装的人腾地站了起来,但马上被身旁那个身穿狗皮大衣的青脸汉子拉住了。
猎装汉子哼了一声,坐了下去,冷声道:“你不妨尝尝试试!”
疤脸汉子仍是那么不慌不忙地将鹿皮口袋系好了,突然之间快捷之极地打了那猎装汉子两个耳光!然后站开了,冷声道:“你敢消遣我么?”
火炉边的几个汉子都姑了起来。
那猎装汉子更是从脚边拿起一把板斧,瞪视着那个疤面人。
那个疤面人嘿嘿一阵冷笑,说道:“我说圣主每次要你们办的事情,你们都推三阻四,原来你们圣斧教早就存了背叛之心,好,你们动手将我杀了罢,然后再将这店中所有的人都杀了,否则你们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青脸汉子道:“我们并不是要杀你,圣主的大恩大德我圣斧教岂敢忘?只是你们这些手下的使者也欺人太甚,明明我们将事情办完了,你们却百般的挑剔,多方挑拨,最后将功劳据为己有,我们白出了许多的力气不说,更多遭那圣主怀疑,连我们的教主也跟着受累。所以今天我们可以放你走、但你须得答应我们一件事情。”
疤面人一听,哈哈哈的一阵大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圣主么?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只怕你还在娘肚子里学走呢,你也居然敢来要挟老子么?”
育脸汉子的脸色立时变得愈加的青了,他虽然仍是的着没有动,但他的整个神情却似乎都倾注到了某一件事情上。
思忘亦是觉得那疤面使者太也霸道,虽然双方均是圣主手下,两方之中,他倒是偏于青面汉子一方,希望青面汉子好好教训教训那个疤面使者。
青脸汉子沉默了一会儿,右手缓缓地拍了起来,蓦然之间,那疤面人的眼睛睁大了,他几乎不相信似的看着那个青面汉子的右手。
思忘向青面汉子的右手看去,不自禁地也是心下一惊。
那青面汉子的手心朝上平举着,手背上却吸着一柄斧子。
一般人内力到了一定的程度,用手掌心的劳宫穴吸住东西并不算是极难的事情,但如青脸汉子这般的用手背上的外劳宫吸住物件却是极难练的一门功夫,况且青脸汉子吸住的,是一柄极重的斧头。
那疤面汉子惊得了半晌,忽然之间哈哈的笑了起来,道:“你唬我小孩子不懂事么,用这种拙笨的办法来骗我!”
那青面汉子听得疤面汉子如此说,又把手向前举了举,让众人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后突然内力一收,那斧头便落到了地上,发出极重的一声响,确然是铁铸的斧头无异。
疤面汉子立时怔住,不再言语了。.这时,一直坐在思忘对面屋角的一个驼背老者不言不语地站了起来,径向场中诸人走了过去,脚步瞒珊,好似走不稳的样子,但不知为何,那些人都是面色紧张地看着这个老者,知道他定然是大有来头。
果然那老者直走到火炉边的方桌跟前、在桌上拿了一块牛肉吃了,又拿起酒壶也是对着壶嘴喝了两口酒,然后仍是不声不响地放下酒壶走了回来,向他先前坐着的地方走过去。
在他刚转身向回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非常奇怪地看着他,以为他定然会留一手再回去,没料到他什么也没做就走了回去,众人不禁均是面上现出疑惑之色。
可是在他走出两步之后,众人都是惊骇万分地张目向他的脚上看去。
他的脚板上吸着那个沉重巨大的斧头,每走一步都是发出极重的一声响,但那斧头好似便是他鞋底的一部分,怎么也再掉不下来,那么结实牢固的——直吸在他的脚上,直到他走到自己原来的桌前坐下。
人们一直惊骇之极地张大眼睛看着那个驼背老者,眼睛竟是一眨都不眨。
青脸汉子此时已然没了主意。脸上现出懊丧之色。
这时,店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好似被一阵风吹开了一般,待得众人发觉一阵冷风吹进了屋内而回头看时,屋内已是多了一人,脸上怪异之极、一半是白色,一半是深碧色的。
思忘一见此人,禁不住心下一惊,这正是同他在少林寺和赤血崖两次照面的两面人。
火炉边的那群汉子一见那两面人都是一怔,慌忙地尽皆跪倒,口中叫着:“参见教主!”
那两面人竟是看也不看那些汉子,眼睛扫了一眼众人.在疤面人面上留了片刻,最后落到了那个驼背老者身上,说道:“西驼,怎么你也有雅兴凑这种热闹?”那西驼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教主越当越大,怎么连我们凑凑热闹也管得么?”
那两面人哈哈一笑道:“你我都为圣主做事,又何必这么斤斤计较?若我帮中有弟兄得罪了你丁,你说一声,也用不着你自己动手!”说完了这句话,也不见他如何动,但听得一声惨叫,那青脸汉子的一条右臂软软地垂了下来.显见是断了。
西驼竟是头也不抬一下,仍是低头喝着自己的酒。
那个疤面人见青脸汉子已然如此,伸手取过桌上的鹿皮口袋,转身便欲出店。
两面人道:“等一下。”
那个疤面人站住了,脸上现出戒备的神色,禁不住向屋角的西驼看了一眼”
西驼仍旧没有拾头。
两面人道:“烦你给圣主带个口信,我三日之内,定然赶到。”
疤面人刚说了一句好,还没等转身,猛听得外面大叫:“店家,店家,有上好的房间没有,我已经三日三夜没有睡觉了,我要好好地大睡一场,两场三场,然后好去赶我那好徒儿,乖徒儿,好乖徒儿。”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向那店门看去,店门却并没有打开,惊悟之余顿然明白过来,原来这说话之人是用的千里传音功夫从远处将声音送了过来。人却是在一里之外呢。
思忘听了这个声音,知道是老顽童到了,忍不住心下一喜,抬头看杨执时,见她亦是面露微笑。
只这一刻之间,那店门已然被撞了开来,雪片裹在一阵风中被吹进了屋内,随着那阵雪片之后进来一人,思忘仔细一看,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只见他仍是穿着那件魔衣,头上斜斜地戴了一顶破毡帽,正好将他头顶上自发中的黑发盖住了。
思忘见他打扮的又古怪又滑稽,向杨执眨了一下眼睛,微微地笑了。杨执亦是报以顽皮的一笑。
老顽童进来,轻轻一动,身上的雪花便都落了。看了屋内诸人一眼,目光先自落在火炉边那张桌上的牛肉和酒壶上,也不说什么话,悠然之间已到了桌边,将那桌上的牛肉大块大块的向口中塞着,好似要塞得满了,再也塞不下去时,也不咀咽,拿起酒壶.把盖揭开向口中一倒,立时连肉带酒的吞了下去。紧接着又是向口中塞牛肉。
两面人冷冷地看着。
屋角中的西驼此时亦十分难得地抬起头来;盯着老顽童看了半晌,又低下头去。
老顽童将牛肉塞满了嘴巴,再倒那酒时却没有了,拿眼睛四下一扫,猛然之间落在了那疤面人手中拿着的鹿皮口袋上。
待疤面人警觉到手中的鹿皮口袋成为了老顽童的猎获的对象的时候,那鹿皮口袋已然到了老顽童的手中。
老顽童兴高彩烈地将那鹿皮口袋打开,正对着袋口欲喝的时候,忽觉一股凌厉的掌风从侧面袭来。
老顽童忙将身子滴溜溜地一转,疤面人的一柄短剑又迎面递了上来。
两面人见疤面人抽出短剑动上了手,便向后退了回来,将那正要击出的第二掌停住不发。
老顽童只见眼前寒光一闻,那柄短剑说到就到,竟是已经递面了他的面门。
众人都看得十他清楚,见老顽童已然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不自禁地都是惊呼出声。
猛听得托的一声响,老顽童塞得满满的一口中肉吐了出来,正击在那疤面人握着短剑的手上,那短剑登时飞了出去,又是托的一声扎在了厅中的柱子上,直没至柄。
疤面人的那只捏剑的手卸垂了下去,再也拾不起来。
老顽童被那疤面人逼得吐出了口中的牛肉竞是万分的不高兴,叫道:“怎地你这个人这么小气,喝你一口酒就又是刀又是剑的上来拼命?难怪你长得这么难看,这么丑,简直丑不可丑,丑上加丑,连你妈妈只怕都不愿意要你!”
他的这一番话阴损之极,那疤面人被气得暴跳如雷,但手臂已然抬不起来,只得抬腿踢了过去。
老顽童恼他又丑又小气,竟是避也不避,那疤面人一脚在老顽童的小腹上踢个正着,立时痛得惨叫了一定蹲下了身子。
老顽童已然给他留了情面,否则只怕那疤面人的身子早就躺在屋外了。
那疤面人再不上来侵犯,老顽童嘻嘻笑着再次将嘴对着那鹿皮口袋要喝的时候,猛听得呜的一声响,一股大力从脑后仆到,他急忙把头一低,却趁这一低头的当儿咕略咕略地喝了两口。猛听得哗的一声响,那墙上已被西驼掷出的斧头砸丁个大洞。
老顽童于低头躲避斧头之际喝了两口,正欲再喝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仔细品了品,越发地觉得不对了,忽然腹中咕咕直响,接着便热了起来,紧跟着全身都热了,脸也胀得通红,眼睛也红了,大叫一声:“啊呀不好,我要快些找我老婆!”把鹿皮口袋向那疤面人一抛,人竟是已然奔到了屋外。
疤面人刚欲伸左手接那鹿皮口袋,两面人已然伸手—抄,将那鹿皮口袋沙在手里,那里面的血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两面人将鹿皮口袋仔细地系好了,伸手递给疤面人,口中说道:“请使者拿好了,若丢了我圣斧教可担待不起。”
疤面人刚欲伸手接的时候老顽童猛然又从店门冲了进来,顺手牵羊,竟将那鹿皮口袋又抓在了手里,挥手一甩,将鹿皮口袋从那斧头砸开的大洞中抛了出去,口中骂着:“什么臭酒,坏酒狗屁猪屎酒,让我老顽童喝了直是想要找老婆,贼顾鸟们想要让我这三天三夜的白跑么?”
杨执看得不明白所以,待老顽童再次冲进来,这么一顿乱骂,好似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立时羞得满面通红。看思忘时,却见他的两眼来回转着,在看西驼与两面人。
两面人被老顽童抓去了鹿皮口袋,立即异常恼怒,见他又是这般的一阵乱骂,再也忍耐不住,挥掌便向他拍了过去。
老顽童正自热得浑身难受,胀得难以自持,巴不得同谁打上一架,见那两面人挥掌拍来,立时也是挥掌迎了上去,双掌连击,发出僻僻啪啪的一阵响声。
两面人倾刻之间同老顽童对打六掌,被他震得胸间气血翻涌时方知,原来这个终日顽皮胡闹,年已在百岁之外的老顽童,武功绝不在那名满江湖的神雕大侠之下。
两面人知道了这一点,禁不住在心中涌起不尽的感概来。
那边老顽童又是快捷之极地攻上来,绝不允许他有感慨的时间。
两面人只得出掌应招。
老顽童虽然当此之际有些有手忙脚乱,不成章法,但他的内力强劲之极,也是让两面人极难应付。
思忘看着老顽童与那个两面人相斗.不时地偷眼看那西驼一眼,防他如抛斧头一般的再次偷袭。
老顽童自是不会被谁的偷袭伤到了,但正面有两面人这样的强手敌对,倘若再有一个高手在后面偷袭,那可就极不一样了。
那是凶险万分之事。
是以思忘不住地来回看着,给老顽童掠阵。
火炉边上的那些汉子见老顽童内力强至著斯,都是忍不住暗中庆幸,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出手向他攻击。
老顽童越打越是疯狂,口中不住地发出呵呵的喊声,两掌如暴风雨一样的拍击出去,内力如长江大河一般的涌流不息。
思忘看着看着,猛然之间想到了那疤面人刚一进屋时的问话,不自禁地替老顽童担忧起来。
老顽童越打越是疯狂,好似每一掌没有拍完第二掌便拍了出来,掌与掌之间已然没有了间隙,内力奔腾不休,好似能够这般永久地打下去一般。
两面人被他打得有些恼了,简直有点恼不胜恼,蓦然之间从腰里抽出两柄黑悠悠的小板斧来,那两柄小板斧斧柄不过一尺半长,斧头也不过巴掌大小,但那两面人拿在手中部好似极有份量一般。
两面人两斧在手,立时威力大增,两斧互击,发出一声刺耳之极的声音,震得火炉边上那些仍自跪着的汉子登时摔倒了。
思忘亦是被这一声响震得心中一动,回头看杨执时,见她闭了眼,皱着眉正自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