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液也顺着它的牙齿刺进了车夫的咽喉,车夫的瞳孔缓缓散开,保持着僵硬地立着的姿势。
好像一副凝固的画。
两滴眼泪从九悦的眼角流下,还没落到唇边,什么东西已经凉凉地抵在她的喉间。
千浔的剑尖也在同时抵在了落魄书生的后颈。
方才车夫那一刀砍下,麻痹的神经在痛意再次下复苏了几分。
落魄书生在千浔的愈发凌厉的剑招攻击下拙力难支,便顺势倒下几滚,手里折扇收起,变一柄匕首式的漆黑利器,抵在九悦的喉间。
又是一幅凝固的画。
凝固的画里,最先动的是那只乌紫乌紫的仓鼠,它像一朵软绵绵的蓬絮,被风吹得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又是一口,咬在了落魄书生的脚踝。
一股黑紫气顺着直往上涌,黑气如龙,转瞬便越过他肩头,直接冲上了他的脖颈和脸上。
落魄书生的折扇终于垂下。
九悦伸手想去摸摸那个再也不动的仓鼠,手却被千浔用剑脊打落。
“别碰,有毒。”
九悦咧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是一百五十岁的老鼠妖怪了,应该吃过不少老鼠药,已经抗毒了,所以他不会有事,对不对?”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寂静。
“你是乘百吗?”九悦问那只发黑的仓鼠,“你别吓我。”
那只仓鼠突然抽动了一下,九悦屏住呼吸,却只看见仓鼠嘴里吐出一颗半黑半白的珠子。珠子里头,赫然是一个缩小版的仓鼠模样,闭着眼睛,两颗门牙露出来。
这是妖丹?
不用问九悦也知道了答案。
你还没找到哥哥呢。
你还没等到花花呢。
“我要报仇!”九悦愤愤地握了握拳头,站起身来,腿软得跟布条一样,才走几步就摔了个跟头。
很多年后,九悦的眼睛已经可以做到淡静如水波澜不惊,但过去的事就像心里的一个踏不平的疙瘩,回忆里,那个没什么本事却又冲动任性的孩子实在惹人嫌,但却是她自己。
“九悦!”千浔捂了捂肩上的伤口,一时不知道怎样开口,看着九悦的脸上爬满了眼泪,一颗心又被揪住,“好好好,去报仇,去报仇……但是可不可以等一等……”
他挥剑,斩断了几匹浑浑噩噩的马的咽喉,只留下了一匹马,“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
山风习习,松涛阵阵。
两个黑衣人在山林中转悠。瘦高的那个显然脾气不大好,一路上骂骂咧咧的,“靠!那几个家伙不会是打算独吞那两只肥羊了吧!这都过了这么久了还不回来,踏马的,晚饭还没吃呢就被派来找人。”
“不会,有二当家在后面跟着呢,他们不敢吃独食的。”
“诶——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栽在这里了?”
“去,别乱说话,信上说不过是两只有点修为的嫩羊……派去接他们的又是最老练谨慎的老五,据说还用了药灵兽的蒙汗药,那几只嫩羊怎么跑得掉?”
一棵松树上,潜伏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三,二,一。那黑色的影子的双眸在黑暗中豁然闪亮,仿佛疾风一般地蹿下树。
一柄短匕抵在瘦高的人的背上,他哆哆嗦嗦地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倒地不动的同伴,心里腾腾的火焰瞬间熄灭冻成北地万年不化的寒冰,“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君子动口不动手!”他烧杀掳掠十几年,竟然能说出“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样的话,着实令人佩服。
“我送你回去,麻烦带个路。”女孩子的声音,“你最好别磨蹭,半个时辰之内没到,我就杀了你。”
都说老马识途,千浔留下那匹马的意思就是要让它来带路。
可是九悦看见千浔肩上的伤,终于有良心地想到不能让师兄犯险。
要报仇的话,自己去就可以了。
于是,九悦说自己饿了,要师兄去找食物。自己用剑在山壁上刻下“天赐城见”,就偷偷骑上马跑了。
九悦想得太简单了,忘记了她根本不会骑马。那马傻了一样一路撞树,再骑下去恐怕还没到目的地,她就要被颠死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的声音。当机立断抹了马的脖子,跳到了松树上。
于是便有了她胁迫土匪带路的一幕。
一路上的路曲折蜿蜒,温柔香的效用已退,走这样的路其实不算什么。只不过太阳落了山,黑黢黢的,又不好点火把,这一路走下去就有点阴森森的了。
那瘦高个的不敢发声,只哆哆嗦嗦地往前走,背上传来的透骨杀气让他连多绕几圈拖延一下时间的念头都不敢有。
总算看到光亮,九悦仰头,看见高处吊桥隐约,火把下人影绰绰,有人在巡逻,有风声呜呜咽咽地从山间传来,一面旗子被吹得猎猎作响,旗上不吉利的画着个骷髅。
“好了,你可以滚了。”九悦放下匕首,冷冷地说。
瘦高个向前连滚带爬地跑了几步,突然大声喊叫起来,“有情况——”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在夜风里变成了个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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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像发烧了,头疼……有一点萎蔫。
其实我写故事就是和大家分享一下脑子里的脑洞……大家开心就好
我会用心写下去的,再次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四十一章 噬魂魔螺()
树上蹲着的两个人正窃窃私语,“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这些小喽啰很好对付,我们就一个一个地杀过去。寨里的人察觉到不对,会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派人出来找我们;另一个,是龟缩着不出来。他们若是选第一条路,那就出来一个杀一个;他们若是选第二条路,那我们就静观其变。这样怎么样?”
“先等等,那边有动静。”
……
刚才瘦高个那一嗓子“有情况”被夜风吹散了些,但还是引来了一小队人马,如临大敌地探了过去。
九悦暗夜中化成了一道残影,倏地掠了出去。她在树上几个闪烁,终于在吊桥不远的一棵枝繁叶茂树上停了下来。
细细的树杈随着林间的风来回摇摆,树叶瑟瑟地抖着,九悦叉着腰,立在最细最脆的一根小枝上,远远看上去就像悬浮在空中,“我就在在这里——有本事来抓我啊——”
“不会吧,”舒晖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哪里来的小丫头这么狂。”
断月左手拇指抚摸着自己右手食指的骨节,若有所思地看着九悦的背影,“是熟人。”
山寨里接二连三地点起了火把,几个小喽罗提刀提枪地从寨中冲出,气势汹汹地上了吊桥。
九悦打了个响指,“风舞。”
吊桥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那几个小喽罗站在吊桥上站立不稳,“噗通”“噗通”地落下了吊桥下的山溪。一声声惨叫喊得荡气回肠。
九悦看向那摇摇晃晃的吊桥,这才发现那吊桥的两边密密麻麻吊满了骷髅,这一晃,那些骷髅都转过方向,空了的眼眶齐刷刷地瞪着她。
“叫你们大当家的快快滚出来!”九悦环抱双臂,睁着黑亮的眼睛,眼里罕见地有了腾腾的杀气。
这些人这样坏,没人管么?
好,别人不管,我管!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寨门再一次的打开。
一个头目模样的中年男子背负着双手众星捧月地走来,一双好似带了毒的三角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九悦,两片刻薄的嘴唇一翻,“不知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把你抓的人,统统都放出来!”
“进了黑风死人寨,哪还有竖着出去的道理。哈哈哈……”中年男子大笑了起来,话音骤然凌厉,“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小娃娃,也这么嚣张么?”
土元素突然暴动起来,沙石凝结成一块块巨石从天而降,把吊桥另一头无数的树木枝条“喀啦喀啦”砸折了一大片。
一片鸟群冲天而起,凄厉的鸟鸣声传出老远。
九悦在巨石降落的缝隙中翻腾,跳跃,一边躲避着不断坍塌下来的树枝。
“长风——”九悦双手向前并举。
空中的巨石停止了下落的趋势,陷在黏着的风里悬浮着,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大当家的头上一溜地淌下汗水,呵斥杵在一旁的手下,“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大帮小喽罗同时拔出兵刃,冲了上来。
舒晖目光闪烁,“我帮帮她,你趁机去寨里拿那东西?”
断月矜持地点了点头。
“爆!”巨石上绕上白色气旋,天上的石头应声而碎,碎成了满天的小石子,天女散花式地落了一场碎石雨。
碎石雨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顿时动了,过处草木不惊,却突然瞳孔骤然一缩,紧紧地捂住耳朵伏在了摇晃的吊桥上。
那东西原来在他手里。
这说明,它原本的主人已经死了。
“还有帮手!”大当家冷哼一声,手里已多了一样海螺样的东西。
“呜——呜——呜——”
九悦的心脏和这螺声共鸣起来,一阵狂跳,四肢百骸突然变得烫手,有什么沸腾着的力量就要破体而出,心潮澎湃地想喊一嗓子。
荒野茫茫,四面八方是铺天盖地的雨,又是这个场景,梦魇一般地纠缠。
暗雷滚滚,黑云低垂,天际不断有电光闪过,每一道闪电都是一道杀机,令人战栗的浓重血腥味在雨水里化开成戾气。
脑子里震响的是一声声凄绝诡异的叫喊,和一声无比绝望的、巨兽的嘶吼。
远远地,有人在一声一声地唤,“灵如——灵如——”
那个她一直听不清的声音,原来是在喊“灵如”。
灵如是谁?
她快十三年的单薄记忆里可以肯定没有这个名字。她看的那些书里,也没有这个人。
为什么这个声音那么悲伤?
巨大的、浓重的、深沉的、扭曲的悲伤,排山倒海,统统化滔天的愤怒。
我要山无陵,江水竭,夏雨雪,我要云端上无七情灭六欲的众神都灰飞烟灭。
……
九悦一蹬地,岩石的地面登时多了几道蛛网似的裂纹,她飞也似的蹿过吊桥,卡住了大当家的咽喉。
纯黑的眼眸,变摄人心魄的酒红。
手指上,萦绕着比黑夜更黑得一团阴冷的魔气。
“不可能!不可能!”大当家从喉咙挤出沙哑的音节,装若疯癫,“你是魔!你是恶魔!”
指节扣紧,大当家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提了起来。噬魂魔螺从他的抽搐的手里落下,在石地上弹了一下,就要落到崖下。
断月动了,她七窍流着小蛇一样的血,样子并不好看。脚尖勾住吊桥的绳索,险而又险的捞住了噬魂魔螺。
……
晴朗的夜空突然有暗云汇集,云层里翻腾着“兹拉兹拉”的蓝色电流。
“要下雨了?”断月把噬魂魔螺抛给舒晖。
“这样子像是雷劫,奇了怪了……”舒晖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深呼了一口气,嘴角上扬,挑了挑眉,“小丫头的师兄来了,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东西到手了,走吧。”断月面无表情地摆摆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要找个地方调息一下。”
……
千浔咬着牙,望向暗雷翻滚的乌云,面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跳。他想起临行前师父的叮嘱,九转还元丹像倒糖豆一样往九悦嘴里灌。
滚滚黑云突然一滞,电流失去了目标,不甘心地退散。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灰头土脸,眼眶涨红,嘴唇毫无血色的发白,肩上包扎的布条上化开殷红浓重的血,但沉重的脸上终于扯出了一丝微笑。
千浔手指扣住九悦的手腕,扣得得很紧,指尖竟有些发白,嗓子发紧,千言万语的疾言厉色都化一声叹息。
九悦耳畔好像还能听见自己心脏的狂跳,脸上是不正常的晕红,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第四十二章 看相()
“慧空——”九悦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牙,大力挥手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张牙舞爪”这个词。
天赐城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但人多有什么用呢?形形色色的人行色匆匆地像流水一样流淌过去,站立不动的人就好像变成了一座孤岛,反而显得更加寂寞了。
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置身在这样的人群中,偶然瞥见那么一张熟悉的面孔,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就显得格外亲切暖心起来,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九悦——”慧空呆愣愣的显得有些肃穆的表情突然生动起来,把禅杖拄得跟拐杖似的跑了过来,松松垮垮拖在脚踝的袈裟被膝盖戳出两个圆窝窝。
四目相对,颇有几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味道。
“走走走,”九悦豪迈地拍了拍慧空的肩膀,“我请你喝水!”
“这多不好意思啊。”慧空笑眯眯地客套了一下,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他要点一杯冰糖雪梨汁。
“没事,”九悦表现出通情达理的模样,“那就你请我吧!”
也许这就是“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了吧。
一个小和尚在街上走,本来就很扎眼了。
一个小和尚和一个小姑娘一起在街上走,那就是很有些话题度的大事件了。
一个面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和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一起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后面还跟着个英俊不凡的少年,这一路的回头率就成了百分之五百了,平均每个人回头五次。
回头的目光里不约而同地带了些促狭的笑意,每个人脑子里都自觉脑补了一场恨海情天的大戏,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
恰巧这一条街上,就有一间茶馆,生意好得很,坐满了人,只剩了靠门一张小几客人刚走,茶博士正在收拾茶碗。九悦便扯着慧空进去坐了。
闹哄哄的茶馆突然安静了一下,登时有许多眼光都射了过来。
好在天赐城是个大城市,来来往往的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爱在茶馆里泡着的人更是时常浸淫在说书人添油加醋的神鬼故事里,这样的场景也不过是多引起了几分注意,大家瞧一瞧、愣一愣,便又开始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靠九悦那张桌子的中年男子,摸着他两撇风骚的小胡子,说的是什么什么黑风老怪,作恶多端,终于遭了报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不正是神仙显灵?
身边就有人应和,难怪津城好端端的大晴天,突然就黑云翻滚,电闪雷鸣,那声势毁天灭地,好不骇人。原来老天有眼。
慧空顶着发光发亮的脑袋,嘿嘿笑着,视线绕过九悦四下张望,“云简咧?怎么没见着他?”
“他没来。”九悦端着搪瓷碗,喝了一大口清甜的糖水,眉眼弯弯,“怎么?你这样想念他?看来你们的情谊还真是很深呐,回头我一定转告他。”
九悦故意把“情谊”两个字咬得很重,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念了句,“不是无缘相会,料想来日方长。”
“你说得对,他欠我的银子总有一天要还的,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慧空颇为豁达地一口干掉了冰糖雪梨汁,“你这一路上,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么?”
“没有!”九悦颇为苦恼地摇摇头,“从洪都坐船到津城的时候生病了,脑子都烧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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