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真人想了想,反问她,“九悦,如果你有一块很好吃的糖,但这块糖被别人抢了,你会怎么办?”
“这块糖真的很好吃吗?”
紫薇真人点点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九悦撇撇嘴,一副想哭的样子。
“九悦,有时候不能只顾着哭,”紫薇真人认真地说,“还要学会把糖果抢回来。”
他说,“天道就是这样,如果有什么东西你很想很想要,就去争,争了也许得不到,但不争,就一定得不到……所以会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话。但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东西不能强求,譬如感情,譬如生死……”
这样深奥的话,九悦当然听不懂,她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眼睛里倒映着无数的星光,还装模作样的点点头。紫薇真人看着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九悦,哈哈大笑,“没关系,谁要是敢抢九悦的糖果,师父第一个找他算账!帮九悦把糖果抢回来!”
“师父要,不哭,不抢。”
“九悦,你是说,如果师父想要那颗糖,你愿意给师父?”紫薇真人觉得心头软软的。
九悦点了点头。
“好好好,九悦,真是好孩子,”紫薇真人的眼睛里似有星光坠入,“师父说的是坏人,如果坏人敢抢九悦的糖果,看师父不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落花流血。”九悦冷冷地吐了一句。
“好好好,落花流血,落花流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哟,小美人儿——你怎么哭了啊——”冷巷里突然钻出个人影,带着呛人的酒味,贼笑地凑了过去。
“要你管!”九悦“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那人迎面撞上九悦清淡中微带冷峭的目光,不怒反喜,赞叹道,“好精致的小美人儿,性子也像小野猫一样讨人喜欢。”
若是眉目如画,又有哪一只画笔能画出那样灵动的眉眼。
九悦长长的睫毛上停着一滴透亮如水晶的泪珠,如一滴晨露落在了初绽的海棠上。石无道看得骨髓都酥了。
没想到,他借着酒劲随意乱逛,竟然碰到了这样的人间绝色。
他按捺不住砰砰乱跳的心,一双肥腻的手探过来,“小美人儿,哥哥带你去快活快活。”
“滚。”九悦横眉竖目,朝着来人的脸一拳打了过去。
她的拳头被格挡住了,那人的力气大得出奇。
九悦怒极,右脚踢了出去,这一踢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却觉得踢到了铁板上,九悦借着撑力倒退了三步远,那人却纹丝不动。
“风千刃!风千刃!”九悦疯了般地对风下命令,灵力澎湃地汹涌而出。
石无道轻“咦”了一声,一道灰黄的土墙拔地而起,横亘在身前。
冷巷并不宽敞,自有“狭管效应”加快风的流速,这里是风的战场。
狂风大作间,气流与土墙剧烈摩擦,发出尖锐如口哨声一般的嘶鸣。
土墙被骤然瓦解,每一道暴烈的风都是锋利的刀刃,像卷着漫漫黄沙的朔风,在九悦的怒意下,毫不留情地朝石无道割去。石无道防备不及,“砰”的一声,被狂风撞飞在冷巷尽头一堵布满青苔上了些年岁的矮墙。
老墙轰然倒塌。烟尘下,石无道身上覆盖着蒙蒙的黄光。
土灵根,不愧是以坚实防御著称的土灵根。
黄光湮没,石无道浑身上下布满了窄如细线的伤口,渗出淋淋的血来,看上去格外狼狈。
但那毕竟只是皮肉伤罢了。
九悦知道自己输了。
“是我小瞧你了。”石无道无声地笑了,竭力地把自己的恼怒压到最低点。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看上去很平静,但认识他的人会明白这样的平静背后是怎样的暴风雨。
“我是石磊宗的少宗主石无道,记住我的名字。”石无道一步一步地走来,骨头咯咯作响,他走得很慢,步子很稳,每一步踩下,地上的尘土都要一震,像是要刻意营造出一种威势,“我是要玩死你的人,你记住了”。
九悦食指和中指拈着一张灵符,背在身后。
师父,师兄不要我了,您要救我啊。
师父,您的灵符千万千万要靠谱啊。
九悦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突然猖狂地笑了起来,意态张扬,见石无道面色阴晴不定顿住了脚步,笑得更加欢畅明媚。
笑声戛然而止,“你知道我是谁吗?”
……
第二十三章多歧路()
“当”,“当”,“当”……十九个土匪惨嚎一声,手中的大砍刀齐齐落下,举着被烫得通红的手呼呼吹气。
那个土匪头头更惨,一双铁手被烫得焦黑,肿了有两倍大,正冒着烟。
他们落在地上的大砍刀卷了边,露出焦黄的颜色,竟是在刚才的一瞬间被烧化了些许。
这一来,那十九个土匪都吓得面色如土,忙不迭地跪下,有喊“大仙饶命”的,有喊“大神饶命”的,有喊“大王饶命”的,还有喊“大爷饶命”的……乱糟糟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九悦努力地想听一听那个口音独特的土匪在喊什么,却只听到一片难听嘈杂的“哇啦哇啦”声。
商队里的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马车。
商队队长缓步往九悦所在的马车走来,他一动,那些土匪便不敢吭声了。一时间万籁俱静,静得只能听见队长踩过枝叶“沙沙”的声音。
队长脸崩得紧紧的,显然是咬着牙。
九悦笑嘻嘻的,“他们要是答应以后不干坏事,就放他们走吧。”
“再也不敢啦——”土匪头头反应最快,带头跑了。他的小弟们也不甘示弱,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一息不到的功夫就散了干净。
“哇!跑得真快!”九悦看得津津有味。
商队队长的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想起他一路上对这两位客人摆的脸色,黄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渗出。他垂下头,拱了拱手,“一路上多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
九悦正色道,“一路上多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也学着他拱了拱手。
“这……这……”商队队长脸色难看得很,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心里敲着小鼓。
这算是什么反应?是把他的道歉原封不动退还回来的意思吗?是不接受他的道歉的意思吗?这可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你们围在一起吃肉,却要我和师兄在一旁啃干粮……”九悦展颜一笑,“不过我也有不好,所以我们互相原谅,以后就是好朋友啦,好朋友之间不用客气的。”
商队队长感激地望向九悦,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姑娘和这位公子了。”
他们混商队的,最怕得罪的就是修者了。
九悦实在不知道商队队长为什么要道谢,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肖队长,没什么事的话,您就先去忙吧。”千浔淡淡地开口。
“是是是,”商队队长点头如捣蒜,大踏步地走到队首,翻身上马,右手有力地往前一挥,“走啰!”
马车车轮滚滚向前,轧出两道平行的辙子。
……
“先到洪都休息几天,然后去浔阳渡口坐船,北上去津城,再坐半天的马车,就可以到天赐城了。”千浔腿上摊着一张羊皮纸地图,上面绘着山脉河流和城池。千浔教九悦看地图,“如果没有特殊的指向标,地图的方向就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九悦瞪大了眼睛,昨晚饱饱地喝了一大碗羊肉汤的她今天很有精神。
可是,很有精神的九悦在地图上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明水山。
“九悦,这个世界很大,”千浔一眼就看出了九悦在找什么,“明水山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小点,所以就没有被标出来。”
“可是标了云岚山。”九悦不服气地一指。
“因为云岚山上有个云岚宗,是天下三宗之一,名气很大。”
“哦。”九悦点点头。舒晖和断月是云岚宗的弟子,他们的确很厉害,那么云岚宗也一定很厉害。标出来,可以提醒大家不要跑到那里去搞破坏。
正在这时,马打着响鼻,突然停了下来。
千浔掀起车帘,看见商队队长正拱手而立。
“两位,前面再走半个时辰,便是洪都了。”
按照约定,这个时候千浔和九悦就该下车了,而商队会走上另一条路前往目的地平城。
“实在是行程耽误不得。”队长面露为难之色,咬牙道,“只能就此别过。不过……”
在队长的执意要求下,陆小季暂时从队伍中分离出去,驾着马车,带着九悦和千浔前往洪都。
……
洪都的城阙已然在望。
陆小季扭着头,看着“出来透口气”的少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盘算着商队的大部队这会应该走了十里八里的了,心下不免有些焦急,忍不住开口道,“姑娘……”
九悦的视线从“洪都”的城墙上收回,有些困惑,“怎么了?”
正在这时,千浔也下了马车。
“你快回去吧,我们自己走。”千浔递给陆小季一块碎银,和声道,“辛苦了。”
陆小季接过银子,眉开眼笑,一连道了好几声“多谢”,才调转马身离去。
……
“不愧是大城市,买糖葫芦都要排队。”九悦嘟囔着,眼里却溢满了喜色。
洪都的街市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九悦的目光在街道上流连地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那个打着“百年老店”旗的糖葫芦铺子上。老店门口还贴着对联,上联是“酸中有甜真爽口”,下联是“蜜里拌糖好味道”。
这么多人排队,一定很好吃吧。
这么想着,九悦再也忍不了,催促道,“师兄,快去排队。”
“好,但你不要跑远了……”
千浔的话音未落,九悦的影子就看不见了。
……
街道上突然响起了马蹄声,蹄声奔腾,由远及近,一共是七匹马,一骑在前,其余在后,呈众星拱月式地奔来。
九悦有些意外,这条街上熙熙攘攘那么多行人,怎么会突然冲出这么一队凶横的马来?行人尖叫着闪避,一个卖菜的小贩来不及把它的筐子扯到一边,那筐子就被领头的那匹红鬃马撞翻在地,一筐绿油油的青菜倾撒而出,被随后跟上的六匹黑马踩得稀烂。又有一个须发皆白、行动不便的老爷爷,被后边跟来最右的一匹马的前蹄踩翻,哀嚎地躺在了地上,被匆匆从街道另一边赶来的一个老太太哭哭啼啼地抱着拖到一边。
九悦眸色一寒,立在街道中央,不闪不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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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节快乐,祝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谢谢大家的,收藏,打赏~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二十六章 和好()
“你是谁?”石无道下意识地问。他见九悦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免有些忐忑。若她身后真有什么强大的背景,此番得罪必然会给自己招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说不得,只好灭口了。
这么一想,石无道顿时杀气升腾。
“你是什么东西?”九悦嫣然一笑,“怎么配知道我的名字?”
“凡逆我的,都将死去。”九悦念起了催动灵符的法诀,她双手翻动着印节,散于双肩的黑发随风飘洒。
洪都明晃晃的烈日突然一黯,灵符中蕴含着的强大灵力迸射而出,在九悦身前迅速成了一柄的金剑的剑锋,然后是剑脊……只这么一瞬,九悦的灵力就被抽干一空,全身的血液翻腾逆涌。
眼看着那好不容易凝聚出的剑脊突然“兹兹”地爬满裂痕,骤然破碎,碎落成一地光渣,九悦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师父,你不是这样坑徒弟的吧?
好在还留有剑锋。
“明虎。”石无道大喝一声,一条土黄色的巨虎咆哮地从虚空中凝出,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剑锋吞了下去。只在吞没的一瞬间,巨虎爆裂。
“土盾!土盾!”石无道咆哮道。
十八道厚实的土墙牢牢地护住了他,不得不说,石无道的战斗意识很强,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那便是挡。他看出了九悦再没有了后招,也看出了剑锋对他致命的威胁。
于石无道来说,没挡过,自己必死;挡过了,那么九悦必死。
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反而会有些恍惚。九悦想到的是明水山粉白粉白的水蜜桃,个头不大,胜在汁多且甜。但师兄说一天最多只能吃三个。
恍惚间,那剑锋带着无与伦比的凛冽剑意,已然刺破虚空。
无坚不摧,无往不破——凡逆我的,终将死去。
十八道土墙如摧枯拉朽般地爆裂。
石无道最后的护身土灵罡气也瞬间瓦解。
锋锐的剑气余势未消,连带着石无道身后那堵已经倒塌的老墙,一齐碎成齑粉。
简单,粗暴。
漫天的粉尘纷纷扬扬,尘埃落地,青石板的路面上余了一道笔直的切痕。
……
九悦被剑气的反作力连带着倒飞,撞向冷巷十米外的一扇朱漆大门,“嘭”地一声把那并不结实的门板撞得四分五裂,很不雅观地仰倒在了一个小庭院里。
痛痛痛痛痛……
师父,你这是伤敌一千……万,自损八百啊。
九悦有种身体要被割裂般的感觉,她从小到大也没有这么痛过。
“你,”柳明看看屋外的断壁残垣,又看看“声势浩荡”地闯入他家庭院的不速之客,终于讷讷地开口,声音冷硬得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没事吧?”
“没事。”九悦闷闷地答,双唇倔强地紧抿。她漂亮的水绿色的纱裙上沾满了黑黑的泥灰,枯黄的尘土和青绿的草屑,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没事。
柳明“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回应完了,他便慢腾腾地踱着步子离开了,没有半分想扶九悦一把的意思。
九悦支撑地站起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力枯竭的原因,九悦腿一软,又坐倒在地。
她保持着坐着的姿势,瞪大着双眼,日光斜洒,在她的眼里倒映出虚无缥缈的光。
一口气哽噎在喉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沉沉地堵在喉头。
昔年相处的一点一滴,都无法控制地从她的记忆里翻腾而出。
师兄在她的伤口上擦药,尽可能的把动作放轻,柔柔地吹气,问她“疼吗?”
“痛。”可是明明也不是很痛。
……
师兄在山崖上一招一式的练剑,长袍凌空飘展。九悦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尊巨岩的阴影中,一页一页地翻着书,翻了一会儿,突然“咯咯咯”地笑了出来。千浔一走神,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滞,手里的剑差点脱手飞了出去。
“笑什么?”千浔收起剑,坐在她身旁。
“这已经是我看到的第十一本书讲主角要跳崖了,”九悦笑得心无芥蒂,“师兄,你说有一天我们会不会也要跳崖?”
“胡说八道。”千浔拧了拧她的小鼻子,又好气又好笑。
……
师兄在桃林下练剑,流光飞舞;
她嘻嘻笑着,指挥清风,卷落夭夭桃花,下一场纷纷扬扬的桃花雨。
“九悦,你又胡闹。”千浔的面容在漫天的桃花里看不真切。
对呀,她总是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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