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我还有联络的朋友,这个人做进口家电的,现在在大陆,发展得不错呢。这个是以前的学长,以前游泳社的,人帅、功课好,可惜出了社会不知怎地,听说生意失败、人也变了,很久没他的消息了,应该找一天约他出来。后面都是现在的同事,这是我跟你提过的课长;还有这是小淑,她儿子好可爱,不过她离婚了,满辛苦的。这个……咦?”本子里掉出几封信,他呆了呆,随即脸红。“对不起,这是……信啦!有一些女生给我的,看日记好了,我带我当兵时的日记来给你看哦,不过没什么秘密啦,男人当兵很无聊的。”
他拿出泛黄的日记本时,她的手及时盖在他手上,他微怔,一抬头惊见她泪满盈眶,他吓了一跳。
“翊……翊芸……”
“不要看了。”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敲痛了他心扉。
“翊芸……”
“我没有要探你隐私,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可是没有必要……”
他的眉宇愁了。他只是要她开心,不是要惹她哭的。
“我这么无理取闹,我完全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她忍不住哭道。
贾诗文心急地握住她的双肩叫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给你看这些东西,那是我的过去,可能很无趣、很无聊,可是我想让你看,让你跟我一起体验。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参与,以前你没有过的,我跟你一起分享!”
“为什么你还愿意这样对我?你怎么都不会生气、不会吃醋?我根本一点优点都没有,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她无助地哭喊。
“翊芸……”他收回手,深深地看着她。“我生气,也吃醋啊!可是……我不是你,不能决定你的心要放在哪里,我是我,所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也是因为你,我才知道我要什么,我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什么都不缺,我要的,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而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开心,所以……就用很笨的方法来找你。”
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
“你的生日还没过,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过生日。”
戴翊芸感动万分地看着他,眼泪像泄洪般的落,她扑进他怀里,忍不住放声大哭。
“傻瓜……傻瓜……”
轻轻拥着她,他温柔地笑了,拿出了预备好要送她的礼物。他扶正了她的肩,拭去她的眼泪,在她惊愕的泪眼中打开盒子。
“送这个,好像很俗气,可是我真的觉得很适合你。”他柔声笑道。取下项练细心地为她戴在她的脖子上。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眼泪直落。
“好漂亮。”他开心地笑了。“应该帮你照张相,可是不要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他心疼地抹去她的眼泪,她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落。
“我讨厌照相……除了大头照,我没拍过照,和家伟在一起那么久……我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啜泣。
“以前讨厌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我很喜欢摄影,保证把你拍得美美的。”他温柔地笑道。
“诗文……”她垂下头,轻触颈圈的钻石项练,她感动得浑身发颤。“你为什么要这么好?我……我有什么值得……”
“别这样说嘛!”
她掀起泪眼,哽咽地启口:
“我要怎么回报你……”
“你以为我要你的回报才这么做的吗?”他轻叹了声。“是的,我要你的回报,那就是我想要得到你的爱。我就是一直以回报来对待别人的爱慕,后来才知道很愚蠢,也伤了很多人,现在我才知道我也有独占欲,我想要你,只要你而已……”
戴翊芸深深望他,抹去了泪水好看清他的真诚;她主动地吻了他,很感激、也很深情的一吻,他感觉得到。
“我爱你。”她说了,发自肺腑地真心说,捧着他送的项练。“不是因为这个……”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真切地对他说:“是这里,爱你……”
贾诗文看着她。他的笑,一向很诚挚,干净得像清净透澈的水,荡漾起深情绵绵,在她胸口暖暖簇起一团温和的火苗。
“那就好了。”他的口头禅,他傻傻地笑了。
“我好快乐,真的很快乐。”她抹去眼泪笑了,不再哭了。
“去买蛋糕。”他笑着拉她起身。
“太晚了。”
“那去咖啡店坐,那里一定有蛋糕,今天是你生日。”
“诗文。”她拉住他,双手环在他腰上,仰头深情望他。“你已经帮我过了一个最有意义的生日了,不需要蛋糕了。”“可是……有蛋糕才像过生日。”
“有你陪我就是最好的生日。”她又把他拉坐在沙发上,翻开相本,忍不住笑了。“你小时候的样子好蠢。”
他怔怔地看着她,她别过头,给他一个甜腻如蜜的笑容。
“可是很可爱,真的好可爱。”
她在他发愣的唇上印下一个响吻。
“翊芸……”
“我只想看照片。”她把他其它本子全收到公事包里。“你愿意陪我吗?”
他点点头。
“一整夜?”
“除非你赶我走。”
她笑了,靠在他肩上,把相本移到膝盖上翻着。
“你家好热闹,我想听你说家里的事。”
“我家很平凡……”
“不平凡,很幸福。”她淡淡一笑。
“我希望你和我一样幸福。”他搂紧她的肩。
“我愿意尝试。”
她这么说,让他很惊讶,也很感动。
“不会像上次一样临阵脱逃?”
她笑了。
“我们可以再到淡水吃一次碳烤。”
他噘了噘嘴。
“我真的希望你到我家一趟,尤其看看奶奶,她很可爱的哦。”
她的笑总有一抹难以抗拒的野性,又带点小女生任性的淘气。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语助词,没意思。”
“翊芸。”他皱了眉。
她笑着抱紧了他,埋首在他胸膛,此时她只想赖在他身上,什么也不想,哪儿也不去。
“我会的……有一天,我一定会去的……”
贾诗文抚着她的秀发,心疼地在她发梢印下一吻。
“对不起,我不逼你。”
“你没逼我,我真的想去你家看看,只是我怕……”
“怕什么?”
“怕诗晴讨厌我……”
“她不会,她很善良。”
她靠在他胸前,淡淡地笑了。
“她很善良,所以家伟才会爱上她……”
“翊芸,你还是……”
“我没有。”她仰起头认真看着他。“你信任我吗?”
他看着她好久,然后紧紧地吻住了她。
“相信。”语气是坚定。
“我的意思是,我想改掉讨人厌的脾气,像诗晴一样可爱。”
“你很可爱。”
她又笑。
“可爱又可恨,我想变得真的可爱。”
“翊芸……”
“谢谢你信任我。我一直不信任人,包括我自己,我害怕我现在说得斩钉截铁,一面对他又拉不下脸,我很讨厌自己这样,但是我的想改……”
“有这份心就够了。”
“不够,还要行动,我不想有遗憾了,你明白吗?”
贾诗文深深望着她。他怎会不明白?她的自尊、她的不安全、她的不信任,其实多数来自她自己,一方面怀疑自己,一方面又要逞强做得比别人好,结果,弄得自己和别人都很累。
“我们有的是时间。”他安慰她。
她倦倦地偎在他怀里,轻声启口:
“我突然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找了好久的工作,我没一个喜欢。”
“那就算了,我养得起你。”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因为她绝不是一个会依赖别人的人。
她细声笑了,却没有回话。
“你说过,你的梦想经常在变,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了,不必勉强自己。”
“我想……”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了一番领悟:“要喜欢工作、喜欢人、喜欢环境,我必须先喜欢我自己。”
她说得没错,他一直就心疼她不爱自己,然而他不说,就是要她自己体悟,那比任何人说破了嘴都来得有效。
“喜欢自己……多给别人一些空间。”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他身上的温暖总能带给她详和的平静。
“我很感激你,诗文……”
“我什么也没做。”
“但已经太多……”她抱紧了他。“你太宠我、大纵容我……”
“爱是包容,不是纵容……”他说,又老实地加了一句:“奶奶说的。”
她笑得甜。
“奶奶还说了什么?”
“奶奶说……真正的爱,可以像古代君王一样弃江山抱美人,再大的权力地位都可以不要,帝王之躯也会对爱屈膝求饶。”
“奶奶是个谋略家。”她笑道。
“她智慧高超,口才伶利得很。”
“我曾骄傲地认为我也可以是帝王之躯,可惜,我却只是一个冷漠的女人,命运不是自己掌握得了的,我太看得起自己,现在我抛弃我的江山,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她有些自嘲地冷笑。
“那是因为你懂爱了。”
“我很幸运……一直都很幸运……”她第一次,如此谦卑地说:“我却不曾把我的幸运当一回事,不曾珍惜过,现在我明白,错过这次的幸运,剩下的就只有后悔。失去你,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
“别吓我。”
“不吓你。”她看着他笑了。“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可不可以陪我?”连要求的语气也变了,她在请求他呢!
“哪里?”
“台中。”她平静地说。
他却一愣。她的故乡,她不愿回首的过去。他明白,那个地方不只囚禁了她的父亲,更囚禁了她压抑的性格;她偏激的个性,她种种的不快乐与深深的孤独,全都被判了无期徒刑。
“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去,我会怕……”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像个女人样脆弱。
“不怕,我陪你。去哪,我都陪你……”
他拥紧了她,用他的身体温暖她。她到哪里,他都陪她,哪怕去的地方会很可怕,他也会一直陪着她,陪她走出那扇监狱的门。
第九章
天气晴朗的周末,天才亮而已,贾诗文驾车载着她一路南下。
她很安静,捧着罐装咖啡沉默地望着窗外。
“翊芸。”他轻声唤她。把她游离的目光吸引了来。
他漾出一抹笑容。
“台中有什么名产?”
“太阳饼。”
“还有呢?”
“凤梨酥。”
“还有呢?”
“辣妹红茶店。”
他闻言大笑,她也笑了。她知道他无时不刻都只是想逗她开心而已。
“我知道台中有一间酸菜白肉锅很好吃哦!晚上我带你去吃。”
“你比我还熟嘛!”她瞥他一眼,看见他笑得跟孩子一样得意。
“我有同学住台中啊,在台中县,他家种水果的,还是你想采水果?我可以打电话给他。”
“你全省都有朋友?”
他呵呵地笑。
“谁教我大家好,到时我们结婚啊,恐怕得席开上百桌才行。”
结婚……她皱起了眉。一见她变了表情,他略显尴尬,笑得腼腆起来。
“对不起……”
“干嘛又对不起?”
“我是不是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
“我没有不开心。”她看着他,扳着脸冷声道:“你老是小心翼翼地对我说话,好像我是个暴躁易怒的人一样。”
啊?可是……她还是生气了呀!他只能无所适从地闭着嘴。
谁知她又凑向前,一双凌利的美眸瞪着他。
“还有,别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他皱眉了,不知该怎么应付她这只善变的猫,因为再下一秒,她又漾开了小女孩似的笑,整个人贴在他眼前,双手环抱着他的颈项撒娇。
“我又不是可怕的巫婆。”
“你……”他被她折磨得心脏无力,忍不住笑了,腾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肩。“抬起头来。”
她笑着仰起头,他竟冷不防地咬了一下她们挺的鼻尖,她惊叫了声,捣着鼻子往后一靠。
“你咬我!”
“惩罚你捉弄我。”他的笑也有使坏的时候。
“我以为你要吻我……”她变成了楚楚可怜的灰姑娘。
“我是要吻你,你躲那么快干嘛?”他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捕捉她柔嫩的唇片。
倏地,痛呼出声的人变成他——她咬了他的嘴唇。
“你咬我!”他抚着唇片大叫。
她笑得更野,学他刚才的语气。
“惩罚你捉弄我啊!”
他可爱地扁了嘴。
“谁教你说我是小媳妇,好伤我的自尊啊!”
“哼,自尊值多少钱?”
他睁大了眼,夸张地叫道:
“这句话由你口中说出来真惊人。”
她笑得邪气。
“我还有更惊人的。”
“哦?”他扬了扬眉。她变了,真的变了,这时的她,真的好可爱。
她贴近了他,吻他的唇、他的脸,细吻轻落在他脸颊上,甜蜜又残酷地燃着蔓延的火苗延至他的耳朵,他吓得脸红,又叫又笑。
“翊芸,我在开车耶!”
“你开呀。”她好残忍,咬着他的耳垂,逼得他手脚都快发软。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哪!”
“那又怎样?”她的热情攻势欲罢不能。
“会出人命的,翊芸。”
她细声地笑了起来,耳边轻轻吹气,他不但面红耳赤,连方向盘都快握不住了。
“看来你定力还不够哦!”她趴在他的宽肩上笑他。
“谁禁得起这种挑逗啊?何况我是个身强体壮的正常男人。”
她还是笑得野魅,倏地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你就是这么可爱。”
“男人被说可爱好像不怎么光彩。”他皱了皱眉。
“你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你可爱。”她特有的霸气,向来就是她独特的魅力,懂她的人才知道的甜蜜,而向来只有他懂、他欣赏。
戴翊芸靠在他肩上,她的心被他的爱宠得满满的,她不曾觉得像此时那么满足。她知道他无怨无悔地陪伴她,只要她忘却过去的包袱,真正地笑、真正地快乐;而她,也愿意学着笑、学着快乐。
但她明白,她心底最深处的不安,来自过去磨灭不了的阴影。八、九年了,她从来没有去探望过那个杀人凶手,但她知道,他要坐一辈子的牢,而她若永远不敢面对他,她也永远被囚禁起来。
而这样……对诗文太不公平!
当那个瘦削憔悴的老人被警察带出来的时候,她几乎认不出那是她成长过程中最恐惧的父亲,而他迷惑不安的眼神也看得出来,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思索着她的存在。
眼前的女孩,有一张和他已故的妻子一般美丽的容颜,和不可侵犯的傲气;她眼中的冷漠,是跟他相似的仇恨。那是他的女儿,他几乎遗忘的女儿。
两人面对面,很尴尬、很凝肃的画面。终于,他干哑低沉地先打破沉默——
“八年多来,你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来看我的人……刚才警官来跟我说有人来探监,我以为他叫错名字了……”他自嘲地苦笑了声。
戴翊芸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从小到大,他们之间似乎就没有感情。
“你还认得我?”
“认得,你愈大……长得跟你妈愈像……”
他冷笑了声。
“你跟我不像。”
“是吗?”她笑得比他更冷,几乎让他一阵战栗。“我的个性和你一模一样。”
他错愕地看着她。
“你后悔吗?”她冷漠地问他。
“后悔什么?”
“杀了他们。